归乡

23565Clicks 2020-12-12
【归乡】7—8作者:不觉

               七、献祭

天色渐渐变暗,空气有点闷热,头顶的云层越积越厚,今晚八成要下雨。

冯程叹了口气掉头朝回走去,本想一个人出来散散心舒缓一下心情,可脑子里仍不停地想着仪式的事。

四十过半的冯程身形挺拔皮肤微黑,脸部线条硬朗,眼睛不大但漆黑的眼珠显得格外有神,头顶的黑发里夹杂着些许银丝并未让他显得苍老,反而让他更显成熟稳重,他平时也很注重仪容仪表,出现在教众面前时永远是成熟俊朗的样子,在教内特别是女教众中极受瞩目,不过此时的他却是一脸的沧桑憔悴,脸色有点发灰,胡子应该有些日子没刮了,眼睛周围明显的黑圈说明他最近也没怎么睡。这一切并不是因为近一个月的深山生活有多艰苦,由于提前做足了准备,各方面的生活保障日常用度都很齐备,要过得舒适点不成问题。而是一些预料之外的状况搅得他难以安逸。

冯程回到了一行人驻扎的岩洞。这岩洞开口很大内部也很宽敞,他们的帐篷就搭在里面。此时有两人正在洞外临时堆砌的炉灶旁忙碌着准备晚饭,冯程径直走向洞内一块凸起的平台处,这里是他的临时书桌,他点上蜡烛拿出随身携带的线装古籍翻到熟悉的页数,打算在晚饭前再斟酌一遍那段内容。

这书破破烂烂的连个封面都没有,里面也是缺章少页还满是虫眼,冯程将它包在一块质地柔软的丝绸里随身携带轻拿轻放,很是珍惜。他小心翼翼地翻到那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插图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那些符号像是人类文明早期使用的象形文字,却又不是,因为冯程这些年来搜集比对了所有现存的古老文字,无一与之相同。冯程花了十几年时间专研教内尚存的前人著述,也就勉强弄懂了几十个字符的意思,翻遍全书也只有这一页的内容能大概理解。不过就这一小点内容已经让他无比兴奋,他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那不可言说的诡秘世界。

十几年前冯程创业失败负债累累,老婆也离他而去,他开始浑浑噩噩度日。

人在这种时候往往容易被宗教团体盯上,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去参加那个地下讲座。光线昏暗的狭小的空间内挤了二十来人,他一一望去,有男有女但都目光呆滞表情僵硬,从穿着打扮看得出都是一些混迹于社会底层的穷苦人,自然也包括冯程自己。不过冯程受过高等教育,就算身处人生中的最低谷,内心对这些宗教团体仍是不屑一顾。

前方正对着众人的光头中年人开讲了。果然,还是那一套陈旧的说辞,什么末日终会来临,旧日支配者们会重临地球,唯有它们的奴仆能够幸存,早日投向它们的怀抱等等。冯程心不在焉地听着,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梦境是刚刚听到的内容,他惊诧不已却怎么都醒不来。最后终于挣脱梦魇清醒了过来,而那光头男的声音也刚刚落下。

他怀疑自己刚刚被催眠了,环顾四周却并没发现其他人有什么异样。大家都在听,不可能只有自己被催眠,他稍放下心,但也对这个教团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之后他接连来参加讲座,他告诉自己只是为了弄明白他们在搞什么鬼,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深陷其中,身旁的听众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初和他一起来的人已经一个不剩。一次讲座结束后,那个自称教主的光头男人把冯程留了下来,一番对话后光头男邀冯程入教,他立马答应了下来。

自此,冯程成为了宗教团体「门」的一员,当时门才成立没多久,规模还很小,但教主宣称门的信仰非常古老,古老到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一开始冯程并没在意这些话,但随着他在教内的地位越来越高接触到的资料越来越多,他逐渐意识到这种信仰的渊源不可估量,光是还保有的先人笔记、手稿就从简体到繁体,从楷书到隶书再到篆书。

可无奈当时教内全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连教主也不例外,空有这么多东西却无人能懂。只有冯程是个异类,他看见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他驰骋翱翔。十几年的摸爬滚打,冯程一边拼命向上爬一边专研那些古籍,如今他在教内已升至左护法,名义上地位仅次于教主,虽然还有很多碍事的家伙,不过只要这次的事能成,教内再也没人能阻碍他。

而这些年下来,门的实力也已今非昔比,在冯程的主导下门不再发展那些没用的低端人口,而是向着明星大腕、商业大亨、政府官员等等这些社会精英渗透。

安全起见门的规模被控制在一个不大不小的范围内,既不会太引人注目又能衣食无忧。

冯程再次确认了一遍那段内容,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了。这段内容记载了一种仪式,有仪式的步骤和仪式中要念的咒语,旁边的插图是仪式要用到的法阵。

每次当冯程站在法阵中心念起咒语,山顶就会狂风大作,当咒语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法阵周围三根石柱上的铭文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被笼罩其中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他像置身在了另一个时空。接着不知从何处传来隆隆声响,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是一扇门,那门巨大无比立于虚空之上,打开了一条细缝,一阵风从门缝内溜出刮向他,钻进了他的身体。恐惧、兴奋、狂乱、暴躁所有不安定的的情绪一下涌进他的大脑,他觉得脑袋要炸开了,他渴望发泄、他冲下山坡,他知要去哪里。

最初的几次令同行的教徒惊恐不已,不过第二天早上冯程都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只是会赤身裸体,后面再进行仪式时他都会先脱光衣服,几次之后众人逐渐习惯,冯程闭口不提自己去了哪,也没人敢问。

仪式取得了效果,冯程获得了力量,不过这力量虽然远超常人,但仍与记载中的相去甚远且无法长久,每当心头那股狂暴的恶意发泄完毕,他便会恢复原样力量也跟着烟消云散。他试过不下二十次,无一例外。

冯程合上书重新包好收了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出来了太久,再不露面教内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不知又会搞出些什么名堂,最多再待两三天,不成的话只得另找机会了。

「师父,喝茶。」瘦道童从包里拿出保温杯用杯盖盛了水拿给中年道士。

走了几十分钟山路正好也渴了,中年道士接过一饮而尽;「胖子哪去了?」

「说去撒尿,也该回来了。」瘦道童笑着说道;「不会是遇上野兽了吧,我去看看。」

师徒三人怕村民们不放心跟上来查看,没敢停留在刚进山处,他们一直向里走了几公里再拐到一旁的山顶上,找了个隐蔽且能观察来时山路的位置坐下来休息。今天一整天没见着太阳,到这个时候云层越发厚重,看来黑夜会比预料的来得更早。

不能回去得太早,免的让那群乡巴佬觉得这事没难度。中年道士在心里琢磨着,然后又抬头望着天小声嘀咕道;「可千万别下雨啊。」

说去找胖子结果也跑得没影,年轻人精神就是好。中年道士打了个哈欠,靠在树上的头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眯起了眼睛;「养养精神先。」

「师父,师父。」瘦道童边叫边摇晃中年道士的肩膀。

中年道士慢慢睁开眼看见两个徒弟就在面前,他扶着地坐直身体挤了挤有点模糊的眼睛,发现天色又暗了不少;「不小心睡着了,你们干嘛去了现在才回来?」

瘦道童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而是说道;「师父,有人。」

中年道士的第一反应是那群乡巴佬还真跟来了,他猫着身子伸出头朝来时的路望去。

「师父不是那边。」

「嗯?」中年道士疑惑道。

「是那边。」瘦道童指着身后方向;「看起来不像村里人。」

「不像村里人?」中年道士更加疑惑了,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外人?他思考了几秒后问道;「几个人?」

「两个。」

「远不远?」

「就在那坡后面。」瘦道童指向身后的山坡。

「过去看看。」中年道士站起身让瘦道童带路,胖道童走在最后。

三人先是下了一段山破,接着又爬上另一道破,他们趴在坡顶只探出头,瘦道童又指了指下面。

坡下几十米处有一条小溪流过,此时溪边站着两人像是在聊天,身旁各放着个水桶。这两人从穿着上看的确不像村里的,这大夏天的虽然今天不是太热,但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是要闹哪样,看起来也太怪异了。

过没多久两人收起了话头,拿起水桶打满水提着朝远处走去。

「能来这打水他们的营地应该离这不远,这副打扮看着就让人起疑,跑到这深山老林来不知在搞什么名堂。」中年道士用他的江湖经验分析道;「走,跟上去瞧瞧。」

三人没有下坡去跟在后面,而是沿着山坡在高处远远跟着。中年道士的推断果然没错,走了六七分钟那两人便回到了他们的营地,一个开口很大的山洞里。

「好些个人哩。」胖道童率先脱口而出。

「小声点你个笨蛋。」瘦道童一胳膊肘顶上去骂道。

三人靠着树木的掩护观察者那些怪人的举动,视线范围内能看见的就有六七人,洞里亮着几处火光不知里面还有多少人。

三人瞅了有半个小时了,这些人有站有坐时而还出来走走,一副百无聊奈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们到这是来干什么的。

「师父,天就要黑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瘦道童首先没了耐心。

「本想看看有什么发财的机会没。」中年道士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走吧。」

两人都已经起身准备往回走了,却听胖道童突然道;「出来了。」

两人又赶快蹲下朝山洞望去,如胖道童所说一群人出现在洞外,全部一身黑色斗篷。一、二、三、四……刚好十人,他们在洞外排成了一列,除右起第二人外都举着火把,他们稍作整顿后向着右方而去。

那些人走后洞里完全没有了亮光,中年道士站起身说道;「去洞里瞧瞧。」

三人蹑手蹑脚来到洞口,洞里一片漆黑,瘦道童拿出手电筒向里照了照,原来洞并不深,里面没发现有人。

「胖子,我们进去看看,你在这注意那些火把,看见他门回来马上通知我们。」

中年道士说完与瘦道童一起进了洞里。

胖道童很听话地注视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天已经基本黑了,九支火把散发的光亮老远看着也很显眼,中年道士和瘦道童没多久就出来了,一脸失望的表情,显然是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妈的,这群人可真够干净的。」瘦道童骂骂咧咧道;「师父,怎么办?」

中年道士望向那群人去的方向,发现火光停留在远处一座山上;「一群人大晚上跑出去肯定有鬼,都已经跟到这了,要不再去看看?」

这个时候他们本应在去村子的路上,因为好奇又想发点横财一路跟了过来,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就这么走了实在有点不甘心。

「那就去看看呗。」瘦道童的语气也不是很坚定。

三人最终还是在好奇心和贪欲的驱使下向着火光走去,月亮此时已经升起,他们不敢用手电筒,就借着惨白的月光一步步摸索前行。

这是一座断崖,靠近崖顶的地方地势平坦,一群人围着个大圈,圈里立着三根柱子,圈子中心立着个人。

「再近点。」

三人蹲伏着一点一点靠近崖顶。

「停,就在这了。」

那群人举着火把伫立着,除了被微风吹拂的斗篷外几乎一动不动,火光照耀下人影交错拉伸,整个场景显得十分诡异。

「他们在干嘛呢,师父?」瘦道童蹲在中年道士身后轻声问道。

中年道士也同样疑惑,猜测道;「像是在……搞什么仪式。」

「仪式?」瘦道童想了想说道;「不会是个邪教吧?」

「嗯,有可能。」

「操!那不又白忙活了。」瘦道童抱怨道;「诶?那人要干嘛?」

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正在一件件脱着衣服,从斗篷、外衣、长裤然后是内衣内裤,直到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

「我擦,全裸了,不会像电视里说的那样,要自焚吧。」瘦道童说道。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胖道童蹲在最后面,地势低又被前面两人挡着,看不到那中间的情况。他把身子往前靠想把头伸到前面。

「一边去,你不知道你多重吗?」瘦道童把趴在他身上的胖子推开;「是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胖道童什么都没看到还被推坐在地,心里不爽却不敢表示出来。他重新蹲起打算绕到瘦道童旁边,三人本是与坡脊平行地蹲着,胖道童此刻一脚高一脚低移动着,整个身子都是倾斜的。眼看已经来到了瘦道童身旁,伸直脖子正要张望,身体却失去平衡侧倒下去,慌忙中他一把拉住了瘦道童的胳膊。瘦道童的注意力都在那群怪人身上,突然间身体被人拽着向一旁倒去,他惊呼出声的同时本能地把手攀上了中年道士的肩旁。就这样,伴随着三声惊呼三个人翻到在地。

瘦道童的反应最快,意识到不妙想要起身逃跑,一下子却没站起来,一是胖子还拽着他的胳膊,二来蹲太久腿酸的厉害。

糟了。瘦道童心里这么想着,发现已经被火光包围。

三人被反绑着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圈穿着黑色斗篷举着火把的人。圈子让开一个口,冯程走了进来。

三人望着冯程,想来他应该是这些人的头。

「这位施主,您这是何意?贫道与两个徒弟只是路过此处,就算打扰到各位也不至于此吧。」中年道士强作镇定,拿出他平日行骗时姿态说道。

「哦?」冯程笑了笑说道;「这大晚上的,道长何故会从这深山路过呢?」

「实不相瞒,前面山下有个村子近来家畜不宁,贫道受托进山查找原因。看见这山顶有火光,一时好奇,惊扰了各位。」

冯程听到这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那不知道长是否找到了家畜不宁的原因?」

「此地山清水秀万物和谐哪里有什么问题,贫道也是轻信了那些无知乡民的话。」

冯程在中年道士身前蹲了下来,没说什么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中年道士不知冯程是什么意思,只得惴惴不安地回望着。

片刻后冯程开口道;「道长没什么要补充的吗?」

「呃……」中年道士心下疑虑,不知眼前这人是不是在诈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贫道说的都是实话,不知阁下还要听什么?」

冯程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他从旁边那堆三人身上搜下来的物品里拿出一块手表,举到中年道士面前说道;「不妨先说说这块表的事。」

刚才被人搜身时中年道士就注意到了瘦道童身上这块表,他之前从没见过,而且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中年道士转身怒视瘦道童痛骂道;「你这混账竟然偷东西,老子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看我打不死你……」

中年道士虽然还在演戏,但生气却是真的,不过不是气瘦道童偷东西,而是气这狗东西竟然背着自己偷东西,这要不被发现东西岂不是他一个人的了,再由此想到这货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不禁越想越气越骂越狠,要不是被绑着真就已经拳脚相加了。

瘦道童低着头不吭声,也不是因为羞愧难当,他现在是怕正主要怎么处置自己,至于中年道士的谩骂他压根无所谓,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他可不会惯着这老东西。

冯程看着眼前的一幕终于笑出了声,他站起身说道;「你们三个偷我们的东西不说还看见了不该看的,我只能送你们一程了。来人,点把火把他们烧了吧。」

三人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胖道童直接就哭了,剩下两人想到邪教徒点自己眼都不眨,点别人绝对不在话下。中年道士没有了刚才的从容,瘦道童也不再沉默,两人挣扎着跪地膝行到冯程脚下连连求饶。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绝对守口如瓶,表的事我真不知情啊,只要绕我一命,您要怎样都行,求您了……」中年道士声泪俱下道。

「都是我手贱,我不是东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怜可怜我,我给您磕头,您饶我一命吧……」瘦道童边求饶边嗑起了头。

「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全指望我养活,您可怜可怜我吧,您放心今天晚上的事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我们真不会说出去,您让我们说我们也不敢呀,您别看我们这身打扮,别看他还像那么回事,其实我们压根不是道士,我们说白了就是骗子,我们怎么敢随便乱说呢……」

哭喊声求饶声还在继续,冯程已经走出了圈子,起先还以为是教内与自己不睦的势力派来的探子,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招摇撞骗的。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以防万一,死几个人对冯程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好好的仪式被三个渣滓搅合了。

想到仪式冯程便望向崖顶的祭坛,一个法阵加上三根刻有铭文的石柱,那是按照古籍上的图示复制的。此时惨白的月光洒在白色的石柱上,石柱反射着月光,隔着一段距离看去就像是石柱在发光。冯程凝视着石柱,突然脑子里有一种将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感觉,他紧抓这一丝灵感,终于,一只困扰他的谜题突然就有了答案,那三根石柱还有石柱上的铭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连忙转过身,好在此刻手头没有汽油,要烧三个人没那么容易,除了不让三人跑了,其他人都在收集柴火。

冯程对自己刚刚得到的想法满怀信心。一场仪式有了完整的法阵,准确的咒语,一个紧尊程序的执行者,那它还差什么呢?当然是献给神灵的祭品。

这一定是神的启示。

               八、线索

吴霜雪合上书把它放到已翻阅那一摞里,她没有立马从待翻阅里拿来下一本,而是摘下眼镜做起了眼保健操。一连翻看了七八本,虽然是只是粗略的查看,眼睛也已又干又涩。

吴霜雪此刻正坐在C 市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桌上摆的是C 市地方志和辖区内各县县志。民俗学研二的她几天前跟随导师来到C 市,他们先去拜访了当地几位民俗研究方面的专家学者,但并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之后这些天她和导师就泡在了当地图书馆里,期望通过查阅当地史料来获得点蛛丝马迹。这两年来吴霜雪陪同导师去过很多地方,都是为找一个叫眷湖的村庄,导师只是解释说这个村子的风物习俗很有研究价值,她虽仍觉疑惑但也没再多问,毕竟周教授可是国内民俗研究领域的权威。

吴霜雪重新戴上眼镜准备接着奋战,她看了眼时间,离闭馆还有一个多小时,厚的怕是翻不完,挑本薄的吧。她从还没翻阅的那一摞中间抽出一本相对较薄的。

《A 市民间传说故事集》,吴霜雪看了眼封面,这并不是一本地方志,拿书时她直接抱了架子上一排十几本,没注意到里面混着这么本书。民间传说故事?

倒也在他们调查研究的范围内,算了,既然已经拿在手上了翻一翻也无妨,看了那么多正儿八经的材料,这个就当是放松吧。

吴霜雪翻阅这些书时无需精读,他们只是为了寻找与眷湖村有关的线索,因此只用留意书中是否出现眷湖,或是与之读音相近的词即可。吴霜雪一口气看完七八个故事,自然毫无收获,故事也不怎么有趣。封面说是A 市民间传说故事,但实际上有几个故事流传范围很广,全国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传说,不同的也就只有地名人名。

阅览室里陆续有人离开,此刻已没剩下几人,吴霜雪打了个哈欠,停下来喝了口水,接着又继续往下看,不知不觉间这本书已经翻了过半,看来能在闭馆前看完。不过到了下午这个时候,坐了一整天的吴霜雪已是腰酸背痛,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此时她连连打着哈欠,大脑也跟不上眼睛的移动,往往已经看着这一页脑子里却还在回想上一页是否出现过关键字。

「眷湖、眷湖,眷湖……」吴霜雪一边瞅着书页一边在嘴里小声念叨着;「眷湖、眷湖、圈湖,嗯?」她突然停了下来,眨巴眨巴眼睛回想着什么,接着眼睛一下睁到最大,迅速翻到上一页,从顶端开始逐字逐行排查起来。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吴霜雪心里炸开了锅,她又反复确认了几次,圈湖……村,虽然不是同一个眷字,但这并不要紧,汉子同音字太多,流传过程中混用了同音的其他字太正常不过。

她陪同导师找了两年,听说导师之前已经找了好些年但都一无所获,今天竟然让她在这么一本偶然翻开的书里找到了,得马上告诉导师。

吴霜雪虽然内心十分兴奋,但一直以来的性格使然,她外表看起来与刚刚并无两样。

「等等,先别高兴得太早,也有很大的可能只是同名,拿给导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先看看这故事到底讲了什么。」吴霜雪冷静得很快,她把书向前翻了两页来到故事开头,故事名叫《诡村异闻》。

吴霜雪困意全无,埋头认真读起这则故事。

话说民国初年,军阀割据混战,百姓苦不堪言。我们A 市自然也不能幸免,当时盘踞本地的地方军阀在B 县驻扎有一小支队伍,领头的人称罗排长,这罗排长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但为人却心狠手辣狡诈多疑。

罗排长被派驻在B 县的主要任务就是征收税费、筹措军资还有抓壮丁。一日,新一轮的税收任务摊派了下来,听下属念完公文,罗排长紧皱眉头在院子里来回踱起了步。限期一个月足额上缴,完不成任务军法处置,罗排长哪还能坐得住。

自他来B 县的一年多里,摊派下来的任务一次比一次重,时限一次比一次短,征收的难度自然是一次比一次大,他这一年多收的税怕是比往昔十年的都要多。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任务已经下来了,硬着头皮也要上,自己当初可是花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才谋了这个差事,本想着是来好好捞上一笔的,对,好好捞上一笔,不能忘了初心。罗排长这么一想心里明朗了不少,马上着手规划了一番,再派人把任务分派给各个乡镇,他不仅要按时足额完成任务还要留出自己那一份,当然也是下了死命令,完不成军法处置。

下面各乡镇无需他亲自出马,不过城里有几个大户他得亲自上门放放狠话,不然这群奸商是不会老实出够自己那一份的。

罗排长带着一队亲兵沿着县城主街一路走来,先后去到了开布庄的赵老板,开酒楼的王掌柜和开药铺的马老板的店里。把来意一说,三位自然是一阵叫苦求饶,倾述生意是多么难做,凑不出这个数恳求减免一些。罗排长也不跟他们废话,只说自己若是完不成任务被军法处置,在那之前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搁下这话转头就出了店门。

罗排长一行人一路来到城西,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當字,这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也是他们此行最有钱的一户,黄家当铺。

黄老板见罗排长到来马上笑脸相迎;「哎呦,罗排长,欢迎欢迎,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里面请。」

「别,我怕我说了来意你就没那么欢迎我了。」

「您这是哪的话,上门就是客,您来干嘛我都欢迎。」黄老板仍是笑着应对。

「得了,我们也别废话了,上面的任务又下来了,我亲自上门来通知你一声。」

罗排长不想跟他闲扯,直接挑明来意,告诉了黄老板要出的数目。

黄老板听到那数字刷的一下笑意全无,换上了一副愁苦脸;「罗排长呦,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您看看这是什么年月,生意……」

「停!」罗排长不耐烦了,他打断黄老板的话说道;「黄老板,我从城东一路走来,这些话已经听了不下五六遍,你就不要再白费口舌了。我呢,也把话给你挑明,这次上面下了死命令,完不成任务我就要受军法处置,所以这个钱你说什么都得出,要是因为你没出够钱让我被处置了,在那之前我肯定先拉你垫背。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二十天内把钱凑齐了交上来。」罗排长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黄老板蹙着眉略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咬咬牙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也跟着出了门说道;「罗排长,请留步。」

罗排长回过头盯着黄老板,什么都没说,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

黄老板来到罗排长面前,脸上又堆起了笑容;「罗排长,先别急着走,去屋里喝口茶吧,黄某还有些话想跟您谈谈。」

罗排长见他神秘兮兮的,也有点好奇;「黄老板,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要还是那些陈词滥调,我可没时间奉陪。」

「不会不会,罗排长您放心,绝对是您感兴趣的事。」

罗排长定定地看了黄老板几秒;「那好,我就再耽搁一会儿。」

黄老板把罗队长领到当铺后面的房间,端来茶水说了声稍等又走了出去,罗队长独自喝着茶,两分钟后黄老板回到房间坐了下来。

黄老板慢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件东西,罗排长一下子被那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罗排长放下茶杯从黄老板手里接过那东西,入手感觉沉甸甸的,再看成色,黄得晃眼。原来是一条金项链,只是这条金链子的款式与平时见到的很不一样,这条链子要粗很多,链子上的纹饰非常华丽漂亮,可又是从未见过的奇怪图案,最后把链子展开来,发现它比一般的项链长很多,戴在脖子上怕是要坠到肚脐处,这真是项链吗?如果是,戴它的会是什么人?

罗排长并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只在乎这是一条金项链,一条沉甸甸的金子,这就足够了。

罗排长看向黄老板,脸上带着笑;「黄老板,你可真不老实,刚才还在我面前哭穷,转眼就拿出这么一条大金链子来。」

黄老板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这话碴,而是指着金链子说道;「罗排长,您忘了我这是什么地方了?」

罗排长愣了两秒,随即说道;「这是别人典当的?」

「正是,而且是死当。」

罗排长放下链子拿起茶杯说到;「这一桩买卖黄老板怕是赚了不少吧?」

「不多,真不多。人家是死当,说白了就是把这东西卖给我,我出的不比市价低多少。再说这种买卖不是隔三差五就能遇到,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今年这税实在是……哎!我这日子是真不好过。」

罗排长听黄老板又开始抱怨了,虽然不耐烦但这次没有打断,待他说完后随口说道;「不是隔三差五怕也差不到哪去,否则你黄老板怎么挣得这万贯家财。」

「实不相瞒,这样的东西我之前确实还收到过几件,不过现在手头就这一件了,是几天前刚收的。」

罗排长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黄老板竟老实承认了,遂又好奇起来;「这是哪家大财主缺钱花了?一件接着一件来当。」

黄老板见谈话终于来到了正题上,连忙说道;「这正是黄某要与罗排长您详细说的。」

罗排长孤疑地望着黄老板;「哦?愿闻其详。」

黄老板开始了他的讲述;「大概一年多以前,不会超过两年,一天前台的伙计找到我说有笔大买卖需要我拿主意。我去到前台,见底下站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脸色苍白表情僵硬,穿着打扮也很普通。我询问他要当什么,那人没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大金链子递了上来,我接过手查看了一番,确定是纯金的,做工也很精美。我问那人要活当还是死当,那人这才开口说要死当,那人的声音非常沙哑口音也很怪,听着让人很不舒服。之后一番讨价还价,我拿到了那条链子,那人也满意地走了,离开前那人说以后还会再来。」

「三个月后的一天那人果真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一对大金镯子,那镯子比我们平时见到的要大上不止一圈,拿在手里很有分量,镯子上的纹饰和这条链子上的差不多,虽然看不懂但确实很漂亮。最后我又出了个合适的价把那对镯子买了下来,那人看起来挺高兴,走时仍说了还会再来。」

「之后又是三个月,那人再次带着金首饰来了。有这种生意做我自然是很开心,但连着三次每三个月都能拿来一件这么贵重的金饰,我心里难免起疑。这些金饰若是他偷来的,我岂不成了销赃的。所以这一次我没有立刻跟他谈价钱,而是找了个理由把他请到后边这间屋子里来,边喝茶边试探着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那人倒也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心思,直言让我放心这些金饰来路绝对没问题。他告诉我说这些金饰是他们村子的,他被派出来把这些金饰换成钱,再用这些钱为村子采购一批日用物资,这事以前都是在镇上办,可如今村里需要的东西多了,他拿出来换钱的金饰也更大了,镇上没人出得起价他才到县城里来的。」

黄老板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嘴巴都干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几口,一旁的罗排长看他喝完才开口道;「黄老板留我就是为了告诉我金链子的来由?」

「正是。」

「那黄老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罗排长说了这两句话便不再有其他表示,对黄老板说的这些好似全无兴趣,可要真没兴趣,现在黄老板话说完了,也不见他急着要走了。

黄老板在心里暗骂罗排长,知道这话还得自己主动说下去;「我在城里确认过了,那人每次离了我这儿,的确都会去采购一大批东西,所以应该没有说谎。」

见罗排长仍是没反应,黄老板这次直接问道;「罗排长难道对那村子还有那些金饰没有兴趣?」

罗排长瞪着黄老板说道;「黄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奉命驻扎此地保一方平安,自然也要保护老百姓的财产,除了该缴纳的税款外我绝不会多拿老百姓一分一毫,别人再有钱又与我何干。」

真他妈的虚伪,黄老板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罗排长您千万别误会,您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我们B 县上下有目睹。」黄老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您刚刚也说了,缴纳了税款的自然不会有事,但若是有人既有钱又一分税也没交,不知罗排长要怎么处置?」

罗排长当即恶狠狠地说道;「哼!若是我辖区内有这种人,不罚到他倾家荡产如何以正军法。」

「现在就有这样的,而且不只一人,有一村。」

「在哪?哪个村?等等,你说的不会就是那个来当金饰的人所在的村子吧?」

黄老板笑着说道;「没错,就是那个村子。」

「你如何确定人家没交税款?」

黄老板再次陈述道;「当初听那人说金饰是他们村里的,我就询问过他们村的名字和方位,那人告诉我他们那叫圈湖村,至于方位那人支支吾吾不肯多说。

不过他不是说过之前是在镇上换钱嘛,我问到了他所说的镇是指C 镇,便推断那圈湖村八成就在C 镇。圈湖村这名字我以前从未听过,便四处打听,一开始什么都打听不到,问过一些C 镇人也都说不知道这村子,我还纳闷难不成被那家伙给骗了?直到一日我在吴记酒庄喝酒,与吴掌柜说起这圈湖村,您也知道,这酒店里一天到晚各色人等来来往往,我想吴掌柜肯定见多识广,可惜吴掌柜也没听说过这圈湖村。可就在这时,店里的一个学徒走过来对我说他知道这圈湖村,我心下大喜,当即拉他坐下仔细询问了一番。」

「这学徒店里都叫他小六,家在C 镇下面的长水村,据他说这圈湖村是在深山里,从他们村出发要走近三个时辰。这圈湖村平日里很少与外面来往,他们村算是与圈湖村离得最近的村子,圈湖村的人偶尔会向他们买一些家畜牲口之类的,隔一段时间也会去镇上采购一次,有时买的东西太多进山不方便,还会雇他们村的人帮忙运送。而这小六就去过圈湖村,虽然只是一次也没在那久待,但他说他印象很深,他不太会形容,就是觉得跟别处村子不太一样,看起来挺富有的。」

「我之后确认过,C 镇登记在册的村子里没这个圈湖村,收税自然也不可能收到那去。」

黄老板说完有点得意地望着罗排长,等着罗排长的反应。

罗排长大笑两声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黄老板,发现了这么一个偷漏税款的地方,别说它只是在深山老林里,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它欠缴的税款追回来。」

黄老板真是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说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给罗排长提供偷漏税款人的信息。

这些情报可都是我发现的,这货难道是想撇开我独吞好处?那我就把话挑明了。黄老板沉下脸说道;「罗排长,从我前面那些话里,您就没觉察出这圈湖村有什么古怪?深山里的一个村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金子?那些金子到底是从哪来的?

他们不怎么与外面来往,是怕外面的人知道什么吗?」

罗排长盯着黄老板忘了一会儿,突然咧嘴笑道;「黄老板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黄老板见罗排长态度有所改变,说道;「金子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觉得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村子里有金矿,他们少与外人来往就是怕这秘密泄漏出去。」

黄老板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后又加了一句;「这是我的推论,罗排长觉得怎么样?」

罗排长略加思索后说道;「不错,你的推论的确是最有可能的。而要验证这个推论也很简单。」罗排长说到这站起身,向前踱了两步背对着黄老板;「明天我会亲自带队,由那个学徒小六引路,去到圈湖村一探究竟。」

黄老板赶忙跟着站起,急切地说道;「罗排长,那我……」

罗排长打断了黄老板的话;「黄老板你尽管烦心,若圈湖村真是你推断的那样,你可是立了大功,到时候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就算不是你推论的那样,你举报偷漏税款也是功劳一件,这次你该缴的税就由他们给你出了。反正无论怎样你都稳赚不亏,这样黄老板你看行不行?」

黄老板脸上笑开了花,双手抱拳说道;「那我就先谢谢罗排长了。」

「既然已经没问题了,那我也要回去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了,这条链子黄老板先借我用用,它还要派上大用场。」

「罗排长请便。」

罗排长回去后先让人把那学徒小六找来,确认了一下圈湖村的事,然后传令下去明天要到地方上巡查。罗排长其实在听黄老板讲到,那些金饰出自一个小山村时,便已经意识到金子可能的来源,只不过他生性多疑,这种只从故事里听来事,他不会轻易下结论,等黄老板说出来他再顺水推舟,亲自去看一下至少也能搜刮点税款。

【归乡】9—10作者:后觉2020/12/19发表于: SexInSex.net是否首发:是字数:9785

               九、诡夜

  翌日清晨,一队士兵集结完毕,罗排长骑着高头大马位于最前方,旁边跟着向导小六。一行二十来人朝着C镇方向行去,到了C镇未作停留又直奔长水村,等到了长水村已经过了正午,众人吃饭休息用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出发向着圈湖村而去。

  这段路程相当漫长,整个B县本就在群山之中,而圈湖村的方向更是在少有人涉足的。众人一路都是在翻山越岭,走了有一半路程马便累得驼不动了,罗排长只得下马步行,向导小六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不太记得路了,途中走错折返了两次,再加上七月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万物,众人到最后无不累得虚脱。好在翻过一座高山时看见了远处山脚下的房屋,众人这才拖着疲乏的身体来到了圈湖村。

  当众人踏入眷湖村的那一刻,行走在路上的村民、嬉闹的顽童、正在劳作的男女,总之就是一眼望去能看见的所有人,一瞬间都停下了动作,扭头望向来人,刚刚还充斥着各种声音的村子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罗排长众人虽然觉得场面有点诡异,但困乏让他们顾不得多想。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喊着让村长出来见他们,四周没一个人出声,只有头和眼睛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

  众人沿着村里的主路向内行了几十米,迎面赶来四人,为首的是一白发老者,老人佝偻着背脸色发灰,脸上的皱纹既密又深,看着让人不舒服。老人身后的三个中年人身材高大,同样的灰脸面无表情。

  罗排长打量了来人几眼后问老人是不是村长,老人操着奇怪的口音说他正是,还询问了罗排长众人的身份来意,罗排长表明了身份并直说自己是来稽查税务的。

  老人听后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各位远道而来一定都累了,不妨先去屋里坐下来喝口水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们再慢慢相谈。」

  罗排长一行人确实已十分困乏,再加上要谈之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谈成的,自然没理由拒绝老人的提议。

  一路上罗排长四处观察,发觉这圈湖村虽处于深山之中,看起来却比外面大多数村子富庶。村里的房屋多是由木石所筑,风格与外面的不太一样,整洁且错落有致,还能看见不少二层小楼,村里的大小道路都以石板铺就,大雨天应该也不会泥泞不堪,村子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一行人被带到一座大木屋前,这里不像是平时住人的地方,更像是村公所等众人集会之处。一行人坐下后马上就有人端来了茶水,老人说了声请稍等便离开了。罗排长没说什么,除了金子的事还没到挑明的时候,他的来意已经传达给了老人,总要给人家时间商议做决定嘛。

  罗排长喝着茶水望了眼屋外的天空,此时夕阳已经落幕天色开始转暗,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只要此行的事能成,多待个一两天又有何妨。

  过了一刻钟左右老人回来了,身旁还跟着另外两个老头,看来这就是村里最有威望的几人了。

  老人一进门便拱手说道:「让贵客久等了,我找来了村里两位长者,又吩咐了下去准备酒席,各位赶了一天的路想来也饿了,待会儿我们边吃边聊。」

  双方一番客套话后落座喝茶,罗排长又提起缴税之事,对方却一定要在饭桌上再谈,今天已不可能回去,现在谈还是待会儿谈罗排长倒无所谓,也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样,双方便闲聊起来等候着开席。

  等到酒菜上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有鱼有肉有菜有酒,这顿饭倒是挺丰盛的。罗排长这一桌对面除了那三个老人外,还有最初跟在老人身后的三个中年人,菜还没吃两口对面便开始轮番敬酒,罗排长的酒量倒不成问题,可这些人没有停的意思,罗排长明白了他们的心思,三轮过后便死活不肯再喝,对面众人没办法只好停下来。罗排长吃了一会儿菜填了一下肚子,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再次提起缴税的事。

  最初的那位老人回应道:「我们这的人自许多辈以前便隐居在此,自食其力自力更生,早已是化外之人,从来就没交过什么税。」

  罗排长放下筷子,假笑着说道:「老人家,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世人皆知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虽然已是民国没了皇帝,可理还是那个理,现在不还有大总统有国民政府嘛,这世间哪有什么化外之地,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就没有不交税的。」

  这罗排长显然不是白混上的排长,一番话便把对面弄得不知如何回应,愣了一会儿对面另一个老头才匆忙开口道:「可我们之前就从没交过,也从来没人向我们收过税。」

  罗排长口气严肃道:「那是之前的人失职,如今既然由罗某负责此事,就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再发生,整个B县只要是还能动的,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襁褓中的婴孩,都必须按时足额缴税。」

  罗排长放完狠话对面顿时鸦雀无声,罗排长环顾众人见效果已经达到,便又换上笑脸说道:「如今时局动荡外敌不断侵扰,政府正是用钱之际,各位作为A县子民自应责无旁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可千万不能拖了后腿。」罗排长话说一半再看众人,有人像是有话要说可又在犹豫是否该开口,罗排长便接着说道:「罗某是个讲事理的人,以前其他人当值时村里没交的税款可一笔勾销,但罗某上任这一年多来各位欠缴的需补上来,日后也要按时足额缴税,各位不怎么出去没关系,以后我会派专人来村里收缴。」

  罗排长说完话对面仍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一中年男子打破了沉默冒出了三个字:「补多少?」

  中年男子话一出口便被三个老人齐瞪,顿时就萎了下去。罗排长全不在意,马上回答道不多不多,然后报出一个数字。

  对面众人听到这个数,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显出惊愕色。最初那位老人说道:「罗长官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罗排长一副一切皆在预料之中的样子,说道:「各位没听错,就是这个数。」

  另一位老人按耐不住道:「罗长官可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村子在深山里很少与外面交流,自食其力勉强够维持生活,平时也用不到钱,哪里能拿出这么多来。」

  罗排长笑盈盈道:「深山之中自食其力倒是不假,可说只够维持生活我怎么看都不像,贵村这日子过得可要比外面多数村子好。」

  第三位老人说道:「日子也许还凑合,可也只是自给自足,借着附近的圈湖,也就鱼有多的,可也没法拿出去换成钱,要钱我们是真的拿不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罗排长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可以摊牌了。他说道:「贵村少与外界交往,钱你们平时也用不上,银元可能是真的没有,可这并不代表你们没有其他财富。」

  最初的老人说到:「我们这深山小村,平时打打鱼种种地哪来什么财富。」

  「呵呵!」罗排长冷笑两声说道:「我若不是有备而来,还真要被你们给骗了,各位看看这是什么,眼不眼熟?」罗排长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条大金链子放在桌上。

  大金链子一出,对面众人顿时瞪大了双眼皱起了眉头,罗排长看在眼里对他们的表情很是满意。

  几个中年人有点慌张,三个老人面面相觑,两分钟后还是最初的老人开口道:「罗长官可否给我们点时间,让我们下去商议商议。」

  「请便。」

  几人纷纷起座去到屋外。罗排长心情很好,他觉得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今天先把税款谈妥,至于金子的来历等拿到税款后再逼问也不迟,最坏的情况无非是用强,自己这边二十多杆枪没什么可担忧的。

  出去商议的几人不到五分钟就回到了桌旁,看来是已经有了主意,还是由最初那个老人开口道:「我们刚刚已经商议妥当,觉得罗长官说得有道理,这个税款我们的确该出,只是数目这么大我们需要点时间准备,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还请罗长官在这歇息一晚,明日我们凑够了数一次付清。我们这样安排罗长官意下如何?」

  这金链子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马上就愿意出钱了,金子的来路有问题这点可以确定了。罗排长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了,他说道:「就按各位说的办,明日结清税款。」

  事情已经谈妥,罗排长自然是轻松惬意,吃吃喝喝起来,还招呼对面吃菜,只是对面人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宴席上,几人先后以有事为由离席而去,罗排长也不挽留,直到最后桌上只剩罗排长一人,他还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夜色已深,罗排长来到安排好的房间准备休息,其余众人有的几人挤在一间房里,有的直接在走廊或大厅打起地铺。整个白天几乎都在赶路,现在终于躺了下来,睡意很快便袭来,不大一会儿整座房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但万事总有例外,也许是不适应新环境,也许是满屋的呼噜声实在太吵,作为向导的小六躺在大厅里怎么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呼噜声减小,积攒了一天的困意终究占了上风,小六也昏昏沉沉地要睡着了,可这时一股尿意突然袭来,小六不得不拖着犯困的身子迷迷糊糊地开门来到屋外,今夜不见月亮四周一片漆黑,这幢房子建在一座小山的半腰处,小六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平地边缘向着山下尿去,他一边撒尿一边四下张望,一转头发现右前方远处有很亮的火光,

  小六记得那个方向有个湖,他好奇地张望着,撒完尿还久久地站在那,火光跳跃闪烁,火光前不时有黑影一闪而过。

  可能是人,但不知这么晚他们在那干嘛?小六心里嘀咕着。

  突然,一阵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传进小六耳中,小六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声音不大,从火光的方向传来,低沉沙哑连绵不断,像是一群人在齐声呼唤,但又无法分辨他们在呼唤什么。

  黑夜、火光、人影、怪声,小六心里一阵发毛匆忙奔回屋里,门阖上的一瞬间,呼噜声打鼾声重新攻占了耳朵,他顿时安心不少。小六摸回自己的铺位躺下,此时身在屋内若不仔细分辨倒是难以察觉那怪声,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旁人告诉他门外面的怪事,可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他跟这些当兵的又不熟,吵了他们的美梦最轻怕也要被嘲笑一通。

  小六最终选择什么也不说,继续他之前的睡意。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小六感觉有人出了门,想来也是出去撒尿的,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可那出去的人没一会儿也冲回了屋里,回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还插上了门栓,接着喊道起来,快起来。

  小六第一个坐起,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被吵醒,有人点亮了大厅里唯一一盏烛台,还有人骂骂咧咧问那人在发什么疯。在昏暗烛光映照下,那人神情慌张地指着门外说有人,有很多人,说自己撒尿时看见一大群黑影朝着屋子走来,众人一听马上匆忙穿戴整齐,拿起放在一旁的枪。小六竖起耳朵细听,发现那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这时,睡在里屋的罗排长也已被喧闹声吵醒,穿戴好提着油灯走了出来,他口气不善地询问是怎么回事,立马有人向他汇报了情况。

  「他妈的!没想到还小看了这群乡巴佬。」他充满怨恨地说道:「列队清点人数,准备迎敌。」

  罗排长一声令下,众人在大厅里站成两排清点起人数,一切准备就绪后,房门被完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在屋前空地上架起枪对准前方。罗排长拔出随身配枪一手提着油灯最后走出房门。而这时屋里只剩下小六,他蹲在一扇窗户下胆战心惊地窥视着屋外。

  罗排长望向前方,那群人已经停在了二三十米开外,看规模人数肯定过百。说是人,但因夜色昏暗,那群人又没提一盏灯没点一束火把,只能看见一个个黑影挨在一起。

  「三更半夜的,你们他妈的想干嘛?想造反不成?」罗排长卯足了劲怒骂道:「村长在哪?给老子滚出来。」

  前面的黑影没有一丝反应,罗排长更加气怒:「操他妈的,没听见是不是?」

  罗排长这声骂完,举起右手朝天放了一枪,响亮的枪声划破寂静的夜,威慑感不言而喻,连屋里的小六都被吓得心脏狂跳。罗排长也很满意,觉得自己这一套下来应该就能镇住局面,可令他不满的是前方的黑影竟还是没一点反应,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你、你、你还有你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罗排长失去了耐心,他拉过来四人命令他们过去查看。

  四个人站成一排,端着枪弓着背小心翼翼地向前迈进。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四人身上,看着他们慢慢走远逐渐融入黑暗中,最终也成了四个黑影。

  四人逐步接近前方那团黑影,众人都不自觉地屏气凝神静待着。

  「妈呀!这是什么?」

  「妖……妖怪!」

  「好大的鱼!」

  ………………

  前方传来一连串惊叫声,后方阵地里众人开始慌乱,罗排长连声呵斥才让众人安静下来。这时,那四个前去查看情况的人也连滚带爬地奔了回来。

  罗排长抓住一人的衣领诘问道:「什么情况?你们看到了什么?」

  「排……排长……有……妖怪啊!」那人颤颤巍巍断断续续地答道。

  「废物,一群乡巴佬装神弄鬼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罗排长把那人扔到一边下命令道:「所有人跟我一起前进,听我口令随时准备开火。」

  小六在屋里看着罗排长众人排成一排向前走去,不久前方传来比刚才更多更大的惊叫声,紧接着一声开火,枪声啪啪啪啪响彻起整个山谷,然后是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救命声。

  小六吓得抱头蜷缩在窗下,他浑身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一个士兵踉踉跄跄迈进房门,然后砰地一声跌倒在地,小六认出这是和他一起睡在大厅的士兵之一。这个士兵此刻侧倒在地上,眼睛望向小六的方向,嘴里冒着血泡,胸前插着一个巨大的蟹钳,没错,那的确是个蟹钳,虽然不可思议可这就是小六看见的,那蟹钳断裂处还在往外滴血,而士兵胸前也已被鲜血浸湿,血液还在不停地从胸口涌出。

  士兵的嘴一动一动地像是在说什么,小六鼓起勇气爬到士兵身前,从微弱的声音中分辨出:「妖……怪……好大……全都会死……救命……」之后就没了动静,可那一双眼睛还睁得老大。

  小六瘫坐在门口,脑子里还回荡着士兵最后的话。妖怪,之前也听有人喊妖怪,难道真有妖怪?他又看向士兵胸前如人手般粗长的蟹钳,也许真有。全都会死,他本想着罗排长众人有枪,那些惨叫声应该是村民发出的,现在看来未必。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屋外,枪声惨叫声还在继续,但已经没有刚才密集。哪边会赢呢?要是罗排长这边赢了自己会没事吗?不一定,他现在也很怕这些当兵的,可要是另一边赢了呢?那他死定了,是他把罗排长们领到这来的。

  全都会死,罗排长们全都会死,他也会死,可他不想死。小六爬到门外,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他努力让脑子平静下来,然后凭着记忆确定出下山出村的路线,他站起身拖着不太听使唤的腿奋力奔跑,他尽量避开枪声惨叫声发出的地方,好在此时战斗场地已经转移。

  他还正在庆幸,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猛向前扑跌倒在了一块柔软的东西上,当他仔细看清那是什么时,一声尖叫从嘴巴窜出,不过他又立刻捂住了嘴巴。一条鱼,不对,它有手有脚只有头是鱼头,一双铜铃般大的鱼眼好似在瞪着他。他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忽然手又按到了什么柔软湿滑的东西,回头又是一惊,同样是人的身子和奇怪的头,这个不是鱼而是一条条奇怪的触须,看不见脸。

  小六呆坐原地不敢乱动了,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还有两具怪异的尸体,士兵们的尸体能辨认的有三具,还有一些肢体残块。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刚刚清明了一点的脑子被眼前的场景轰成了一包渣。

  眼看这样下去就要失去意识,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前方并慢慢靠近,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无法分辨,小六忽地一下竟又站了起来,再次迈开脚步狂奔,这时支撑着他的唯有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不顾一切地跑着,跌倒了马上爬起来接着跑,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枪声呼喊声惨叫声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当然这些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只管跑啊跑,天空从漆黑变成灰白再到亮白,终于,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跌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当小六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长水村的家里,进山采药的人发现了他,据说当时他已离长水村不远。之后长水村就多了一个疯子。

  至于罗排长和他的手下们,则再也没有出现过,之后不久地方军阀被消灭,时局也更加动荡,真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罗排长的事很快就被众人遗忘,只有那黄老板偶尔还会向人提起。

  故事到此结束,吴霜雪从书上移开了视线,心里却滋味难言,这样的民间故事还真是稀奇,多数民间故事都会有个寓意,或激人上进或教人向善,要么就是个美丽的爱情故事。这则故事里罗排长虽不是什么好人,但那个村子也着实古怪,金子到底是从哪来的最后也没有交代。

  故事结束后还有一段编者语,说什么黄老板、罗排长、小六皆不可考,倒是C镇、长水村真实存在,而B县压根没有圈湖村这个地方,这也是这一类故事常用的手法,虚实结合真真假假。

  吴霜雪思考了一会儿,对这个故事仍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看法,她看了眼时间,离闭馆还有半小时,还是赶快把这个线索拿给导师看吧。她拿上书走向一旁还在翻阅史料的周教授。

               十、女警

  因为没有交通工具李旭本来只能走到镇上,不过出村没多久后面就驶来辆摩托车。这些天里他没事就四处走走,村民们大都已见过他知道他是李家的孙子。骑摩托车的大叔热情地招呼李旭,得知他也要去镇上便主动要栽他同行,这让李旭省了不少时间。

  李旭来镇上主要是为了采购点食物,前些天任玲给的一大包蔬菜瓜果眼看就要吃完,虽然任玲说过吃完了告诉她就行,可李旭怎好意思真这么做,况且如今还是他和念儿姐两张嘴要吃饭。

  前夜的暴雨到昨日清晨已转小不少,但仍持续到下午才停,拜天气所赐李念儿昨天一天未出门,这倒合了李旭的心思,两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地在床上腻歪了一天。前天夜里因为太黑没欣赏到的风情,昨天白天李旭领略了个够,李念儿半似娇羞半是妩媚地娇呼好哥哥、情哥哥;趴在床上抬起白嫩的屁股冲着李旭一扭一扭,还不忘回头抛个媚眼;骑在李旭身上与李旭十指相扣肆意驰骋,胸前两团大白肉上下翻飞;两条修长的玉腿笔直展开成一字,小手伸到腿心处分开那诱人的细缝让李旭欣赏个够。

  李旭哪还能忍,从上面、在下面、坐着、侧躺着、架着那双玉腿、把它们压在乳肉上,他把能想到的姿势都试了一遍,射了一次又一次,从浓稠充沛到稀薄如水,直射得下体生痛,晚上清洗身体后两人又搂抱着度过一夜,

  今天早上吃过早餐李念儿打算继续出门寻访,李旭劝道:「念儿姐,连下了两天雨山路肯定很泥泞,要不再休息一天,明天再出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念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着李旭,一脸笑意道:「我要是再待一天,某人的身体怕是要吃不消了。」

  「我完全是为你着想没别的意思,再说我还年轻身体恢复的快。」

  李念儿娇嗔道:「好、好,你可是正人君子,都是小女子的意思。」然后拿手指戳戳李旭:「恢复的快不快我们晚上就知道了。」

  李念儿一句话便让李旭对今晚充满了期待,但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这两天都没在意的严重问题,从想入非非中一下子清醒过来,犹豫再三后还是问道:「念儿姐,那个,就是我这两天,射了那么多进去,不会有事吧?」

  李念儿把头一转道:「哼!射的时候只管自己爽,怎么,现在害怕了?反正我没采取任何措施,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

  李旭的确没看见李念儿采取过措施,当然他知道这应该是男人的事,只是这种事他没什么经验再加上前两天太兴奋,当时完全没想到。不过他也知道李念儿爱逗弄他,这话一时真假难辨。

  难辨就不不辨了,这种时候首要的不是知道话的真假,而是要表现出关心爱护和责任感。李旭不记得这说法是从哪听来的,但好像有点道理,他走上前去轻轻环抱住李念儿,柔声说道:「念儿姐,我可一点都不怕,我是担心你,要是真的有了,生下来就是了,有我呢。」

  李念儿抬头看着李旭,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了几下,然后轻推李旭拉开了点距离,说道:「李旭,你这一套这么熟练,和你的年龄不太相符啊,不会是之前对别的女人说过同样的话吧?」

  「念儿姐,你都想哪去了,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只对你说过。」

  这一番话果然有效,李念儿笑得很甜,她说道:「姑且相信你,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这几天在安全期内,不用担心会怀上。」

  李旭放下了心,不过嘴上仍继续道:「哎!那真是可惜了,我本来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去去去,想的美,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李念儿说道:「不过这对你也是个提醒,以后和你女朋友在一起时要记得戴套,你是男人,这种事要主动。对了,这两天下雨都没看见你那女友,今天还不去看看人家。」

  刚刚还在说彼此间的亲密事,怎么一下子又像个长辈似的教导起自己了,还说到女朋友。李旭直直地看着李念儿说道:「念儿姐,玲姐不是我女朋友,再说人家一天很忙,不像我这么无所事事。」

  「现在不是,追到手不就是了,那女孩看起来挺不错的,对你又上心,可别让其他人给拐跑了。你现在虽然还是学生,不过明年就要毕业了,要对自己有信心。」李念儿仍是一副长辈语气:「还有,别老是想着我,我们……」李念儿想说什么却没说,最后搁下一句我该走了便出门了。

  李旭在镇上四处逛了逛,很快就看见了摆摊卖菜的地方,一条有些坡度的窄街,两边的菜摊又占去一小半街面,买菜的人走走停停,有的还推着自行车或电动车,因此显得有点拥挤。李旭从坡底走到坡顶,大致看了下都有什么,正在考虑要买哪些,这时街道另一头有个女声大喊道:「站住!不要跑。」

  李旭和所有人一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穿得不伦不类的男人拼命向上面跑来,身后几米外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紧追不舍,女子身后又隔了几米还跟着两个年轻男子。李旭多看了那女子几眼,不只是因为她漂亮的脸蛋在剧烈运动下像熟透了的苹果般分外迷人,还因为胸前那两个大馒头随着跑动一跳一跳很有节奏感。

  那女子一边追一边喊抓小偷,可惜世风日下竟没有一个人出手帮着拦一下,不仅如此,街道上本来有点拥挤那男人应该跑不快才是,但情况却是,众人见那男人跑来唯恐避之不及,使劲往两边靠,硬是给腾出了一条跑道,那男人还边跑叫着让开,给老子让开。嚣张至极。

  十米,八米,六米,那男人越来越近了,李旭在犹豫要不要出手,他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李旭觉得自己至少还在考虑犹豫,比这些人要强,可再一想,没出手就是没出手,想再多没有行动屁用都没有,自己和这些人没啥两样。

  那男人已经来到李旭身前,李旭看准时机伸出右腿。期望的结果,那男人倒向地面。李旭在男人倒地前抓住他一侧肩膀,既避免了他猛撞上地面又顺势把他按住。紧追的女子也跟了上来,她抓住男人另一条胳膊膝盖顶上男人的背,使劲压住还在挣扎的男人。跟在最后的两个男子也气喘吁吁地到了,李旭把位置让给他们,自己站了起来。这两个男子和李旭年龄差不多,抓贼竟跑不过一个女孩,李旭不禁又多看了眼女子。

  四周看热闹的群众此时也围了上来,都想看看三人要如何处置这小偷。人群里各种声音四起,有人说自己前两天来买菜时丢了钱包,肯定是这男人偷的;有人说老早就看见这男人鬼鬼祟祟地在这条街上闲逛;有人感慨这男人年纪轻轻怎么不学好;还友人义愤填膺痛斥这男人的罪行,不过也都止于彼此间的小声议论。李旭退到人群外朝坡下走去,他已经想好要买些什么了。

  李旭蹲在一处菜摊前挑拣着西红柿,拿了几个熟透的,再挑几个不太熟的可以多放几天。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李旭回头看见一张红潮尚未褪尽的俏脸。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女孩的语气带着点埋冤:「害得我找你半天。」

  李旭没想到她还会找上来,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愣了两秒开口道:「做好事不留名嘛。」

  「做了好事一定得留名,走,跟我去派出所。」女孩的手已经攀上了李旭胳膊,说着就要拉李旭离开。

  「啊?派出所?用不着吧。」李旭站起身但没跟女孩走,他听见要去派出所心里可不情愿,嫌太麻烦:「你们把他带去交给警察就行了,又不少我一人。」

  女孩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不行,人是你抓住的,你一定得去,否则警察问起来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问的,抓住就行,谁抓住的不都一样,警察才不会关心这些呢。」李旭就是不愿去,一再推脱。

  「谁说警察不关心这个,你可是关键人物。」

  「什么关键人物,干脆你就说是你抓住的,本来也是你们一直在追,这么说也没错。」

  「你这可是在教人欺骗警察。」女孩瞪了眼李旭:「做好事就要做到底,别磨磨蹭蹭的,赶快跟我走。」

  这女孩真是不依不饶,拉着李旭的胳膊就走,李旭已经词穷了,只能不情愿地被拽走。女孩见他不情愿的样子还笑着安慰道:「派出所就在前面,很近,你去也就是被问个很简单的笔录,用不了多长时间。」

  派出所的确不远,四五分钟就到了,女孩把李旭带到一间像是接待室的屋子就离开了,过了有一分钟,进来一个穿警服的男子,又把李旭领到了另一间办公室让他等着。

  这间办公室就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和几把椅子,李旭坐下来等候着要来问询的人。李旭倒不是第一次进派出所,之前有去办过身份证和注销过户口,不过那都是去户籍室,和这次的感受自然不同,也不知道待会儿是个什么程序。

  一个人就这么坐着,感觉把时间拉长了许多,其实也就过了三四分钟,但李旭已经有点心烦了。终于,有人走进了房间:「我换了下衣服,没让你等太久吧?」

  那人走到李旭面前递给李旭一杯水,李旭接过杯子站起身看向来人,浅蓝色的衬衣上有警徽和警号,双肩上有肩章,短发、大眼睛、尖下巴,脸上的红潮还有一丝残留。李旭一脸惊讶道:「你……是警察?」

  「怎么,不像吗?」女警满意地笑着说道。

  「不是,只是你刚才没穿警服,我……我没想到你会是警察。」

  「抓小偷得抓现行,穿着警服可抓不到那家伙。」

  李旭这才明白过来,他想了下问道:「那跟在你身后的那两人也是警察喽?」

  「他们是所里的辅警,我让他们先把人铐回来,我才去找你。」女警说道:「坐吧,别站着了」

  李旭重新坐下,女警也坐到了办公桌前。

  李旭注视着女警,她看起来不比李旭大几岁,人长的本来就漂亮,再往下瞅瞅,那里也很突出,再配上这一身制服,更是给她增添了一股特殊的魅力。一些画面在李旭脑中飘过,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喂,喂,发什么呆呢?」女警在李旭视线前挥了挥手问道。

  「嗯?没,没想什么。」李旭意识到答非所问,为了掩饰尴尬赶紧又说道:「我是想说,除了在电视里我还第一次见女警抓贼,之前看见女警都是在户籍室和办证大厅。」

  「所以你也觉得女警就抓不了贼,破不了案,只能去你说的那些地方?」女警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差一点要站起来。

  李旭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又没说她不行,搞不懂她干嘛这么激动,难道是经常被人性别歧视?那些人也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妹子,可以夸她穿上制服很……算了,还是说点别的吧。李旭说道:「我可没这么想,你刚才抓小偷时就很厉害,巾帼不让须眉,比那两个男的跑的都快。」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女警也不例外,从表情上看她挺受用的。她说:「要没你不还是抓不到。」

  李旭继续发力道:「怎么会,你当时离那小偷已经越来越近了,我也是多此一举,要不然再有个三五米你准能按住那小偷。」

  「好了好了别说了,越说越假。」女警嘴上这么说,脸上已经露出笑容:「开始办正事吧,你刚才来的时候一脸不情愿,赶快办完正事你就可以离开了。」

  「你要早点说你是警察,我早就来了。」

  女警没搭话只是望了李旭一眼,接着又看回电脑屏幕,手上也在忙碌着。一分钟后她开口问李旭:「姓名,身份证号,或者有没有带身份证,直接拿来。」

  出门在外,李旭一只随身带着身份证,他掏出省份证递给女警,女警照着身份证上的信息录入着。

  「李旭,不是本地人啊,还挺远的,说吧,流窜到我们这来要干嘛?」女警看着身份证说道。

  「警察同志,我可是见义勇为的模范公民,全身散发著正能量,走到哪都是在传播正能量,我……」

  「停,算我输行不行,我重问,为什么来C镇?可以说吗?」

  「回乡探亲,我爷爷家在长水村。」

  ………………

  的确只是个简单的笔录,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李旭确认过打印出来的笔录,签字按上手印后就完事了。

  「好了,全部搞定。走之前你有什么要问的吗?」女警问道。

  「我还不知道警官你叫什么名字呢。」李旭笑着说道。

  「我叫宋瑶。」女警答道。

  「宋瑶。」李旭重复了一遍又问道:「那宋警官今年多大了?」

  宋瑶直直盯了李旭两秒,答道:「我今年26岁。」

  「那……」

  「你要是再问这些,我可要走了。」宋瑶抢在李旭之前说道。

  李旭说道:「我是想问那小偷会怎么处理?」

  「哎!还能怎么处理,无非就是关几天呗。」宋瑶叹气道。

  「那他出来后呢,接着偷?就没办法治的了他?」李旭不解地问道。

  「这些家伙都是派出所的常客,一个个都精得很,就算人赃并获他也只会承认这一起,今天这个专偷买菜人的钱物,你想能有多少,只能拘留几天。要是把他们偷的都算进去肯定够判刑,可菜市场的那些人就算看见也不会出来作证。」宋瑶耐心地给李旭解释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李旭才知道派出所对付这种惯偷也很无奈,他点着头说道:「没有了。」

  「那就回家去吧,噢,你不是说你还要买菜嘛。」

  「哎呀!我把这事都给忘了,我走了,再见了宋警官。」

贴主:后觉于2020_12_14 14:10:27编辑贴主:后觉于2020_12_14 14:10:42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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