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掠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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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掠山河】下(完)

作者:后会X无期2021/8/14 发表于:首发SexInSex

 七夕快乐,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单身狗早逢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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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似春风百花闻,一掠山河万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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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了,四下死寂一片,一匹黑色的战马睁着迷惑的双瞳安静的看着远处的灌木,它寻不得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新主人,因为他已然与那匹健硕威武的白马一起消失了。

  战马刚刚往后退了几步,因为身前有一具尸体穿着华美的绸缎,戴着名贵的玉器,可却没了头颅。就在白马离开不久后,突然来了三个人,砍下了尸体的头颅随后便闪进了林地的黑暗中,惊的它又连退好几步。

  马鞍还在背上,它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是等那个马术精湛,却从自己身上摔下地的主人,还是等另一个新的主人,它不知道。

  眼下它只关心为何远处的灌木时不时的会抖动一下……

  沐妘荷脸上的泪痕还未干,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披星戴月的在这片林地里穿行,奔向未知的目的地。

  她刚刚砍断了跟随自己二十余年的凤鸣,只留下了枪尖一段。一手抱着怀中生死未卜的男子,一手拉着踏雪的缰绳。也许是因为他就在怀里,所以心虽然提着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自从沐妘柔离开后,她便学会了在大喜大悲中以最迅速的姿态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一路奔出了树林,在某个山洼处终于找到了一个村庄。随便寻了一户人家,丢下踏雪,便抱着白风烈冲进了院里,随后便一脚将木门踹了开来。

  「谁啊!」黑暗中,一对略显苍老的声音惊慌的喊道。沐妘荷已经失声很久了,她尝试着张开了嘴,可依旧说不出一句话。

  老夫妇一骨碌的翻下了榻,赶紧点起了油灯。沐妘荷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已然冰冷的白风烈放在了榻上。

  包裹伤口的白布已经被染红了,油灯下只能照出伤口周围一片斑驳的黑暗。

  「你们是沄军吧,这孩子怎么伤的这么重?」老农在看见沐妘荷的玄甲后短暂的安了心,于是拿起油灯就近照了照。农妇躲在他身后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情状。

  老农伸手摸了摸白风烈垂在榻边的手臂,瞬间又缩了回来,「呦……这么凉,许是已经死了吧……」

  沐妘荷顿时扭头恶鬼一般的瞪着他,吓得老农差点连油灯都没拿稳。但没过一会,她的眼泪便啪哒啪哒的落了下来,随后双腿顷刻间卸去了力气,径直倒了下去。

  老农赶紧伸手想去扶,可又忌惮她放在剑柄上的手。

  「这位女将军,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此话一出,沐妘荷连上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走,依靠着床脚,无声的痛哭起来。

  「没……还有点气呢……」农妇微弱的声音适时的传了过来,下一瞬,床边的老农便被推到了一边,他甚至没看清沐妘荷是如何起身的。

  她颤抖着手放到白风烈的鼻息前,果然,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老头,赶紧去找大夫来吧,晚了怕就真没了。」

  老农连连点头,随后跑出了门去。

  片刻后,村里的大夫便到了,诊断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沐妘荷一把扯过他的肩膀,死死的盯着他,并张嘴努力比了口型。

  「孙大夫,别见怪,这女将军是个哑巴,她也是着急,您老别光摇头,说说咋回事。」

  「他吼间还提着一口气,算是命垂一线,可这胸口的利刃我是断不敢拔的,只要拔了,他这口气怕是就要泄了。」

  「就没啥别的法子?」农妇被沐妘荷刚刚的哭泣扰了心神,也凑上去追问道。

  「除非能有颗百年的老参,捣碎了先喂到嘴里帮他提住这口气,只要拔了刃给我片刻时间盖住伤口,兴许还能有救。只是这百年的老参……」

  此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下来,沐妘荷一个劲的干着急,扯扯这个,又扯扯那个。

  「将军,您别扒拉了,这百年老参寻常家里哪会有,倒是村头赵家庄里有,可那赵二虎是个出了名的恶霸,怕是怎么也不会给你啊。」

  沐妘荷听完转身便走,出门还听见大夫喊了一句,「若是他愿舍参,将军可要尽快回来。」

  一个快字占据了沐妘荷心头所有,她上马便直奔村头,敲开了赵家庄的大门也不顾看院家丁的阻拦,径直闯进了堂院中。

  赵二虎慌慌忙忙的穿着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嘴里则骂骂咧咧的不停。沐妘荷二话不说,抽出剑,在中堂的红木立柱上刻下了百年老参四个字。

  「呵,谁知道这天上那块云彩有雨,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到赵家庄上来要东西,你还是头一个……还是个将军,呦呵,居然还是如此美人啊……」

  仅仅半盏茶的工夫,沐妘荷便带着百年老参走出了赵家庄的门,还好赵二虎跪的快,被踢废了下身后仅仅断了一手一脚。

  回到老屋,沐妘荷还没进门就先将老参扔到了榻上。

  大夫惊讶的扭头看了她一眼,正对上沐妘荷期盼而焦躁的目光,他赶紧回头将老参须切下,放进杵臼中,加紧捣起药来。

  沐妘荷三步上前,拿起剩下的老参,一口咬断了参须,几下嚼完后,便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用舌尖顶开白风烈额口舌,将参泥塞进了他的吼间深处。

  此一幕太过突然,余下的三人睁大了双眼,连非礼勿视都忘了个赶紧。

  「既如此,那老夫拔刃了……」

    ------------------------------------------------------------------------------------  断牙大营里,阿刻依神情决然看着手里的布绢,他知道自己有可能再也看不见那位把他们从漠北带出来的少年英雄了。可即便如此,将令就是将令,他先前对他说的每一条,他都依然要坚定不移的完成。

  此时所有的断牙将领大大小小的都站在了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指示。可心里都觉得憋屈,在他们眼里,离拿下寒云不过一步之遥。可眼下若不是有太子的人头在,此战简直是一无所获。

  「你们两个连夜带人将太子人头还有这份密信带回定南交于王上,这样应该还可以给我们争取一段时间。」阿刻依对面前两个百夫长说道。

  这时,一名跟随白风烈许久的近侍突然开了口,「还争取什么时间,大都尉早就弃我们于不顾了,他眼里只有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我们这些弟兄。」

  阿刻依瞬间脸色就变了,他一把扯过近侍的领口,怒喝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杂碎,你忘了是谁把我们从贫瘠的漠北带出来的,你们的家人现在不用忍饥挨饿,有吃有喝又是因为谁。大都尉如今孤身一人生死未卜,而你我都在这里烤着火,喝着马奶,吃着羊肉。你这该死的杂碎,应该把你的皮剥下来挂在漠北的石窟上。来人!给我重重打这个畜生。」

  很快近侍便被人拖了下去,原本寂静的夜里顿时就传来了一声声的惨叫。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并不认可近侍的话,只是觉得大当户的处罚未免太过凶狠了。散帐后,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近侍独自一人安静趴在帐子里。突然帐帘被拉开了,随后走进了一个黑影。

  「沙木克,你还好吧。」

  沙木克艰难的伸出手挥了挥,「没事,漠北的狼崽子没那么娇贵。」

  「你是大都尉身边最强大的侍卫,整个大坜都知道。但我知道,你不仅仅拥有雄鹰般的力量,还有沙狐般的机敏。这次你一定要让大皇子相信你!」黑影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掌。

  「我明白,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大皇子那边正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沙木克虽然无力,但语气却依然自信。

  「很好,之后的计划就拜托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总是有他的理由。这点我相信你我都很清楚!」

  沙木克沉寂了片刻,低声问道,「大都尉真的死了么?」

  黑影捏了捏他的手掌,「我不知道,但他的狼群还在……他是我们的神,我们必须相信他……」

  五日后,晔州西南青遇山中一座略显简易的木屋内,沐妘荷正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男子。这五日,除了吃喝换药,她便一直这么看着他,等到了夜深,便借着月色躺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的侧颜直到入睡。

  山林野大夫的药效果却也独到,她甚至能看到伤口的愈合,可白风烈依旧未醒。沐妘荷有时也会有些气恼,似乎他就只顾着自己躺的舒服有人照顾。

  但更多的依旧是庆幸,他没死……

  这几日,关乎于大沄所有的事都被她抛在了九霄云外,似乎与眼前的男子相比,根本没有什么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只是她为何早早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呢。明明从一开始她就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放在了心头最重要的位置上。

  一转眼,夜又深了,她默不作声的散开发髻,解开深衣,安然的躺在他身旁不足三尺的地方,侧过身继续看着他。她还是说不了话,也许这辈子她都要做个哑巴了。

  「你何时……才能听我……一次呢!」沐妘荷朦胧中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有些虚弱,但却是那么动听。梦中的她心头一阵难受,忍不住将身子又往前靠了靠,直到额间挨上了略硬的肩头,鼻尖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她才又重新安稳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似乎感到自己的头顶传来了一阵温热,有些暖又有些痒。

  她轻轻睁开眼,缓缓扬起自己的下额,河倾月落,叶上初阳,她疑惑的双眼正对上一双漆黑的星曈。那目光有些心疼,有些悲伤,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为何要救我?」白风烈的双唇依旧苍白,脸颊上也并无太多的血色。但很快,沐妘荷就再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面庞,泪光而致的朦胧中她缓缓张开口,说了她原本早就该和他说却未来得及说的话。

  「与其独自赢,我宁愿和你一起输……」原来她没有哑,只是这第一句便只能说与他听……

  又过了几日,白风烈已然可以慢慢的半坐在榻上了,这几日他们很少开口,明明彼此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最后还是默默依偎在一起,就那么平平淡淡的换药,用餐,休息,闲暇时便看着窗外的花谢花开,日出日落。直到第三日夜,白风烈终于微微扭身,凝眉看着沐妘荷,一脸的无奈。

  「夫人,你毁了我这最后一计,以后又当作何打算?」

  沐妘荷靠在他的肩头,只轻声回了两个字,「不知……」这样的沐妘荷,他着实有些不习惯,她不该不知,她应该永远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原本我若孑然而去,所有问题便都可迎刃而解,更何况原本我便是罪孽之身,死不足惜,夫人当初又何必意气用事,眼下该如何是好。」

  「迎刃而解?那为何死的不能是我?」沐妘荷的声音波澜不惊。

  「你的大仇未报,拓拔野可要比白恒阴险的多,你若不北上,恐难寻机会报仇。更何况,无论如何你必然是不能死的……」

  「为何?」沐妘荷扭过头,加重语气问道,「我与子通奸难道便不是万死之身?」

  白风烈被沐妘荷一瞪,心头一紧,再加上他怎么也没想到沐妘荷会如此直白的说出那四个字来。他只得移开目光,语气略有顿挫。

  「不知者不罪,更何况……更何况你是被我逼迫的,罪责自然在我。夫人才智超群,宏图大志……不可被儿女私情绊足。」

  「你可知,活着的人才更为痛心疾首,你舍我一人苟活,究竟是爱惜还是憎恨。」

  「夫人……」白风烈有些接不下话来,沐妘荷说的并没错,换作他,若是沐妘荷有半点闪失,他怕是早就人鬼不分了。

  「呵呵,便是要死,都未忘记让我勿要再嫁。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白风烈,你是要以自身性命换做血肉枷锁,困我一生一世么?」

  「……」虽然白风烈被噎的说不出话,可沐妘荷越说却越发坦然起来,「我自小到大,从不受制于人,便是亲生儿子也不能破例。便是你真的死了又能如何,我自当跟去便是了……」沐妘荷最后一句说的云淡风轻,却让白风烈的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长久的沉默后,白风烈突然便笑了起来,笑的干净而爽朗,渐渐的便一扫了沐妘荷情至深处的悲凉之意。

  她凝起眉瞅了他一眼,「你笑些什么?」

  白风烈扭过脸,「我笑自己终是赢了,即便你我困境如此,夫人依旧对我痴心一片,我原本以为夫人自此只会记得自己另一个身份了。」

  沐妘荷自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不禁就急了起来,「何来什么痴心一片,你我乃是母子,我与你自然只有娘亲一个身份,何来其他身份,倒是你不分尊卑长幼,言辞动作数数侵扰于我……」她激动的说着,白风烈也不反驳,就只是挂着笑意看着她,以至于沐妘荷越说心里越没底,声线也逐渐微弱下来。

  「……还给我下什么聘书聘礼,闹得天下沸沸扬扬,明知你我关系,却还要立志娶母,简直……简直大逆不道……」

  沐妘荷自然看不见她自己此刻的表情,双眼透亮,蒙蒙带着些水雾,双耳通红,双腮微粉,朱唇晶莹透亮。

  白风烈还未等她说完,别再也忍受不住了,顾不得伤口扭动的疼痛,抬手扶住她的脸颊,重重的吻了上去。

  沐妘荷一惊,刚刚打算后撤,白风烈紧跟而上的另一只手便已然绕到了她的脑后,帮着她紧紧贴住了自己。她足足坚持了几个弹指的理智,便融化在了白风烈炙热的亲吻之中。自那次河边分别后,便只有在他将死之时才得到了一个宽慰般的浅吻。以至于她已然有些忘记了眼前这个分不清是儿子还是男人的家伙,亲吻起来是如此的霸道和强烈。

  沐妘荷配合着张开了贝齿,白风烈便见缝插针将舌间顶进了她的口中,紧紧的缠绕住了她的香舌。

  等沐妘荷喘息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内衬的白衣早已被这急不可耐的猴崽子从肩上褪到了腹部。裹胸的心衣也被扯了下了一半来,自己一侧的温香软玉早已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掌中,正肆无忌惮的揉捏着。

  她赶紧伸手去推白风烈,可却只敢去推他半边的肩膀,毕竟左胸的伤口是一点也受不得外力的。

  「烈儿……你别胡闹……我是你娘……你我不可再行此事!」

  白风烈彷佛没听见一般,他伸手搂住沐妘荷的腰身,将她往自己的面前一带,低头便含着了那颗久违的蓓蕾。沐妘荷浑身顿时一阵酥麻,只能一手轻轻抵住他手上的肩膀,防止他碰到伤口,另一手则被迫抱着他的脑袋。

  「烈儿!烈儿!母子通奸,天地难容……不可……」她真的有些慌了,因为自己的心防已然是摇摇欲坠。于是她用力抬起白风烈的脑袋,想把他顶出去。而白风烈却如同蛮牛般,硬是含着她的乳尖死不撒口。就这么来回一拉扯,沐妘荷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不自觉的用了左边胸背之力,剧烈的疼痛在短短一瞬便抽在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闷哼了一声,缓缓皱眉抬起了头,倒在了一旁。

  「烈儿,烈儿,你没事吧,让你不要胡闹,若是再碰了伤口又该如何是好。」

  沐妘荷根本顾不得整理自己混乱的衣衫,赶紧扶着白风烈躺了下去。

  白风烈瞅见了她满脸的担忧之色,于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扯平了自己的眉头,又微微笑了起来。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你的伤势有多重,只差一点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这我自然知道,能挨凤鸣一枪还活着的,我怕是第一人了。虽然我扯动了枪尖,而入体那刻,夫人还是抖了枪身,偏了几寸吧。」白风烈嘴上说着,可手上却依旧不老实,他偷偷抬起手,又往沐妘荷的胸口探去。

  沐妘荷想都没想就用力给他拨了下去,「还不老实?刚刚究竟是谁说自己罪孽之身,要以死谢罪的。」

  白风烈傻笑着放下手,但却又牵住了沐妘荷的十指,这下任她挣扎也不肯松开了。

  「之前,我却是如此想的,做下如此天理难容之事,以死谢罪不足挂齿。而我也确实那么做了,胸口这一枪算是已然给了上天交代吧。可心意终究是如此,曾经我为了逼你杀我,告诉你我欲娶你,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有何不同?」

  白风烈看着她,说的极其认真,「我却是爱慕夫人,爱至极,故而如今我是真的想要娶你,普天下万千女子,可我想娶的唯独你一人,已然死过一次,我又何必再去骗自己的心意呢。此生造化弄人,已是如此,又何必去期盼来世轮回。若是真能如愿与夫人长相厮守,纵使死后真要去地狱走一遭,那又有何不可?」

  说完,他将沐妘荷的手掌微微举起,「夫人,愿领鬼将魂兵,陪在下炼狱一行么?」

  沐妘荷的心头万千悸动,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何根本骗不了眼前的男子,纵使她是自己生的,纵使他明明还只是个少年,可她却早已沦陷了,如今他大难不思,两人又能在这乱世中求一处一刻的偏安,已是极不容易,又何必再浪费时间却折磨彼此……

  「将来某日,你不会悔么……」

  「你我皆是真情切意,何来悔意,不过是造化弄人,你我又何必认输?你和我是会认输的人么?」

  沐妘荷微微闭眼,随后倒吸了一口气,「好,我陪你……但纵使你我有此异情,我仍是你娘,若你以后再敢胡闹……我……我还是要教训你!」

  「我早说了,只要夫人答应我,届时你想做娘还是妻,便都随你……」白风烈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他和沐妘荷皆是戎马之人,无论何种决断,既然下了便是干脆了当。

  「不过,有一事不明,还请夫人指教。」

  沐妘荷撇撇嘴,「又有何事。」

  白风烈趁着沐妘荷分心,再次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酥胸,「既已为夫妻,如此可算胡闹?」

  沐妘荷不只是生气还是无奈,竟一瞬间被气笑了起来。

  「之前也不见你色心如此之大,重伤在身,便是几十日也等不了了么?」

  「几十日?」白风烈瞪大了双眼反问了一句。

  「夫人天下第一绝色,半裸上身立于身前,你却让我等上几十日,纵使在你心里,我与其他男子不同,可也不至于不同到如此地步吧……」白风烈苦着脸大声数落着。

  「说着说着却又像个孩子似的,可你的伤口若要行动自如必然需要几十日的恢复呀。乖,听娘的话,好好的养伤,有什么事,等养好了伤再说。」沐妘荷探下身子,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关切而宠溺的说道。

  可她身子一探,双臀必然就抬了起来,白风烈便乘机将手绕过衬衣的下摆,伸到了她的两股之间,又一次紧紧贴在了她的桃源之处。

  「夫人下身都已然玉液横流了。」

  「烈儿你!快拿出来!」

  白风烈转手便轻轻将两个手指塞了进去,随后一脸坏笑的说道,「我还未进去,如何拿出来。」

  「……你别胡闹,伤口……伤口不得大意!烈儿!」

  白风烈凑到沐妘荷的耳边,讨好的说道,「先前总是我在夫人身上驰骋,今日便由夫人纵横吧,如此便不怕伤口受扰,也可解你我相思之苦。」白风烈说完,轻轻含着了沐妘荷耳垂,手指从两边贝肉间不断划过,带动着滑腻的水珠如同在鱼池间细细,时而便进花房侵扰几分,又拨弄着花径的嫩芽交错挤压,不到片刻,沐妘荷的呼吸便软绵起来。

  「你今日不折腾为娘便过不去了是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夫人,我真的好想你,从离开你的那一刻便开始想……」

  沐妘荷长长吁了口气,抬头哀怨的瞪了他一眼,随后在白风烈手掌的轻柔拉扯下,将一条雪白的玉腿撑过他的身前,随后便缓缓坐在了他的两股间。

  白风烈的下身早已硬如铁器,而眼前沐妘荷的花房也是雨露芬芳,他的手掌配合着沐妘荷少有的羞涩表情,将她的双腿微微抬起,引导着彼此慢慢的融为了一体。

  当白风烈彻底连根没入沐妘荷的花径中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轻叹了一口气,彷佛倦鸟归巢,孤船入港,迷兽返林。

  「夫人之美,一如既往……」白风烈感慨的赞叹道,沐妘荷已然轻轻上下起伏起来,但还是轻吐了两个字回应道,「闭嘴!」

  与曾经白风烈主导的惊涛骇浪,纵横驰骋不同,沐妘荷双手叠在他的小腹处,只是有节奏的缓慢套弄挤压着。阳具每每吞吐而入都彷佛在与精致的花径拔河一般,每一寸肌肤都受尽了嫩芽的挤压与摩擦。

  很快,白风烈就有些不满足,他忍不住想抬起下臀,去迎合沐妘荷不急不缓的起伏。可每到这时,沐妘荷便会一坐到底,用手抵住他的双跨。几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有些凶恶的开了口,「你不许动!」

  白风烈有些尴尬的鼓动着腮帮子,委屈的点了点头。

  沐妘荷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向前伏下身子,双手撑在他的身侧,只是把脸凑了上去,却丝毫不碰他的上身。

  他们彼此相隔数寸看着对方的眼眸,看着看着,白风烈就平静了下来,到最后,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微笑起来。

  慢慢的他便开始感受到沐妘荷如此温柔的起伏插入所带来的完全不同的快感,来自于包容与安宁的快感。

  他伸出手,一上一下,左手就近轻揉沐妘荷垂下的饱满乳胸,右手则搭在了她健硕而极有弹性的臀瓣上,随着她的动作一起起伏。随着插入的时间越来越长,和他按压胸臀的动作越来越重,沐妘荷便有些承受不住了。整张脸红的如漫天的晚霞,她微微喘着粗气,死死咬住双唇,垂下脑袋,顶住白风烈的额头,可上身却依旧如铁板般纹丝不动。

  白风烈知道欢爱之时,她不喜出声,可如此憋着自然难受,于是便高高扬起脑袋,用双唇去采她唇瓣的花蜜。

  四唇相碰,舌尖相缠后,沐妘荷下身的速度明显便快了起来,一波又一波的花蜜因她激烈的起伏而倾洒下来。以至于之后每动一下都能听见彼此碰撞的水浪声。

  终是许久未尝花香,控制权又在对方手中,自然是难以抵挡。就在沐妘荷到达顶点之间,白风烈也配合着接近了临界点。

  随着沐妘荷高高抬起香臀,又重重的落下后,白风烈的手掌也加大了力道,五根手指几乎都要按进她挺翘的臀瓣之中,而左手因受伤口所致无法用上力,只得轻轻捏住乳尖顶进乳肉之中。而双唇则死死的咬合在一起,彼此都在用力吮吸对方的口香。

  逆势而上的阳精和喷涌而下的蜜液交汇碰撞,在彼此的性器之间融合蔓延开来……

  「还是让你得逞了……」沐妘荷侧过身,轻轻伏倒在他右侧的肩臂之上。

  白风烈扭过头,抬手整理着她凌乱的鬓发,满脸都是心满意足。

  「夫人,我领悟了一事……」

  「何事?」

  「我真的再也舍不得死了……」

  「……」

                ——

  自那一夜之后,他们似乎才终于真正认识了对方,没有阴谋阳谋,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前程往事。沐妘荷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作他的什么,白风烈也说不清,但因为他们此刻正依偎在一起,所以也许并不重要。

  沐妘荷和他说起她记忆里沐家曾经的样子,沐家传承百年的家训,她幼年时的生活,她的哥哥,她的妹妹。她会带着浅笑告诉他那个怀抱中的他是如何的粉嫩讨喜,又是如何的让她无从下手。

  白风烈则告诉她九牢的荒漠和繁荣,那片人迹罕至的贫瘠之地教会个他怎样的生存法则,他会说起他的老师,那个有些倔强又很爱吟诗颂词的糟老头子,会说起陪他长大的狼群,他第一次的狩猎和第一口的生肉,他是如何因为会驱狼而成了漠北百姓心中的神,又是如何拉起了只属于自己的断牙。

  只要待在一起,他们似乎可以不眠不休有着说不完的话,但默契的是,彼此都没有提起沄坜之间的纷争和眼下一片混乱的天下大势。

  他们在编造着一个只有彼此的虚幻世界,彷佛他们一直就住在着深山之中从未离开过,人间的纷扰连同他人的期许和迫害都从未出现过。他们住进了飘在微风中的气泡里,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七彩的光辉,所以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戳破这样的美梦。

  每到了深夜,白风烈便会带着少有的贪婪渴求着沐妘荷的身体。沐妘荷却总是念念不忘他的伤口,可即便再三阻挡,却依旧难免让他得手。她这具身经百战的躯体却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变得绵柔似水。

  「夫人,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这天白风烈再次得手后,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他揉捏着沐妘荷仍然软弱无力的肩头轻声问道。

  「……不会……」沐妘荷顿了片刻,轻声回道。但很快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叹。

  「怎么?」她扭头寻觅着对方的表情。

  「我总觉得夫人在骗我。」

  「你总要在这个时候用孩童般的语气和我说话么?是还想让娘来哄哄你?」白风烈听完噗嗤的笑了出来。

  「有么?」他轻笑了两声又恢复了平静,「可能是成了习惯,军神,武圣,呵,每听一句都会去思考背后的深意,每说一句都彷佛藏了千句万句,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呼……」

  白风烈说完用力吐出口气。

  「累了?」他的这句话似乎也碰了沐妘荷的心弦,疆场上虚虚实实,皇宫内尔虞我诈,确实是不堪其累……

  「嗯,累了,虽然仅仅才不到两年,我还真是不适合做这个统帅。」白风烈说完扭过头看着沐妘荷,「若是我们彼此之间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深意,喜便是喜,忧便是忧,出你的口入我的耳,你心里如何想,我便会如何听到。心喜则笑,心烦则闹,心怨则怒,心疼则泣。互无秘密也无猜忌,就如同……」白风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仰着头支吾了半天。

  沐妘荷轻启檀口,低声帮他补上,「如同一人……」

  白风烈双曈泛起光但很快光芒便逃逸出了眼眶。

  「对,如同一人……却是很难吧,此生怕是没有机会了。」

  「是啊,很难……」沐妘荷附和道,但很快便察觉到了白风烈语气中的低落,她抬起玉指摸索上肩牵住了他的手掌。

  「娘许你,若有来生,若你我还有缘相见,若我……」

  「来生定会相见!」白风烈凝着眉略显激动的说道。

  「呵呵,孩子气……无论如何,娘许你,来生再不会对你说一句虚言。若是不能说便不说,但凡所说必为实言。」

  白风烈听完依旧有些不满足,「那此生……」

  沐妘荷扭过身子,将他的头轻轻拉了下来,随后将前额贴了上去。

  「睡吧……」

                ——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白风烈才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双眼,随后便在榻上摸索起来,身旁的位置已然是冰凉一片,他不顾伤口的隐痛赶忙爬起身,一张布绢安静的躺在沐妘荷的枕上。

  白风烈无力的垂下头,随后狠狠砸了一下床榻。

  「烈儿,想必你已然猜到了。可算起来,你已骗了娘多次,而娘此生却只骗你这一次。此月余在这山间野地,虽布衣蔬食,却是娘此生最难舍之日,即便你至今也未喊过我一声娘。娘也好,妻也罢,我沐妘荷都依了也认了。虽然只有月余,但于你我已然胜过一生,我儿当知足。你定然明白娘为何不辞而别,此生已然罪孽深重,恕娘不能再害无辜。娘此生只求过大沄陛下一次,那便是求他收回成命勿让我们母子分离,可他让娘失望了。如今娘再求你一次,待你伤好之后,勿要再回大坜,你大仇已报,世间再无牵挂,外人眼中你生死不明,借此机会便回九牢去吧。至于娘,若是上天垂怜,一切平定后,娘定会去九牢寻你,娘此生只求你这一次,切勿再让为娘失望……」

  白风烈看着手中的布绢,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之声,默不作声的坐了许久许久……

  云阳朝堂之上,白锦之面沉似水,众官依旧如排排的坟头默不作声。已然月余,沐妘荷依旧毫无消息,他的耐心早已被耗尽了。这些时日收到的噩耗让他彷佛瞬时便老了十岁,头上的白发一根根的都冒了出来。

  「明日午时,先斩周……」

  「陛下!」司隶校尉周蒙从后排站起来身,与往常不同,此刻他的声线却是极其的沉稳。

  白锦之侧目瞅了一眼,有些厌恶的摆了摆手,「休要多言,我现只杀周慕青一人已是开了天恩,她不是誓死不愿供述一句么,那朕便随了她的意。」

  「陛下三思!周将军乃是武英候爱将,如今武英候下落不明,若是待她归来之日,周将军身死,岂不再造嫌隙!」周蒙红着眼,脑中的身影却是挥之不去。

  「更何况,坜奴还未根除便杀大将,倘若敌军来犯,如何应对!」

  白锦之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一直唯唯诺诺的周蒙今日居然句句都铿锵有力的顶在他的软肋之上。

  「我大沄就非得要这几个女人去护?」龙颜大怒之际,除了周蒙,所有人都不禁往后又缩了一步。

  「陛下,武英候虽下落不明,但据各路消息汇集,她与敌国统帅私通,叛国弃军已成定局,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眼下若是留着周慕青,秦无月等人,倘若投敌,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臣以为,周慕青其罪当诛,如此才可正我大沄法度。」

  韩勤石再次出手,前方的战局第一次让他有些看不清形势,眼下沐妘荷不知生死,她的左膀右臂便不可再留,否则久之必成祸患。

  「哈哈哈哈哈!」周蒙听完哄堂大笑,随后一步步走出坟堆,成了唯一一个还算活着的人。

  「私通,叛国,韩丞相倒是说的绘声绘色,若是武英候真的叛国,那当初何不大开寒云关门,放那些坜奴进来。你可知那龙门闸只有武英候下令才可放下。

  更何况武英候为人重情重义,爱将一家老小皆在云阳。她当真会舍了他们的性命于不顾。陛下,在你眼中,武英候当真是如此背信弃义之人?「

  「你大胆,竟敢如此对陛下说话!」韩勤石也站起了身,指着周蒙的鼻子大声嚷嚷起来。

  「那周慕青乃是你胞妹,周大人怕不是恐受牵连故而在此妖言惑众!」

  「够了!」白锦之沉声喊道,「周慕青身犯数罪,死不足惜,看在她往日功绩的份上,我已留她性命多时。今日我必要斩其首,泄我心头之恨。」

  周蒙听到这话,轻轻抬起了头,竟与白锦之四目而对。身旁关系较近的大人顿时被吓了一跳,拉扯他的衣襟不住的小声念叨。

  「周大人,朝堂之上,仰面视君,你不要命啦,快回来!」

  周蒙却一甩衣袖大踏步的往前走了两步,白锦之脸色一变,怒目喝道,「周大人,你意欲何为!」

  「陛下,于公,周慕青断不可杀,即便陛下再不信武英候与沐妘军,眼下留她性命于武英候而言亦是最大约束,若杀则必然后患无穷。在臣看来,此朝堂之上,即是如今武英候亦是我大沄第一忠臣。而他韩勤石才是祸乱朝纲的第一大逆臣,陛下断不能再受他蒙蔽!」

  「周蒙,你胆敢血口喷人!」韩勤石气的胡子都立了起来,可周蒙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于私,慕青乃是我妹,虽我文治武功皆不如她,可此生无论如何我都要护她周全,若是护她不住,却也不能死于其后。若陛下心中恶气实在难出,周蒙便以死相谏,以明其志!」说完,周蒙牙关一咬,转身便奔向殿中立柱而去,一路高声疾呼,「陛下三思,明辨忠逆,切勿做仇者快而亲者痛之事!」喊完最后一句话,他便纵身而跃,闭起双眼,嘴角却微微扬起,心中默默念叨,「小妹,欠哥的来生再还吧……」

  白锦之双腿一软,跌坐在了龙椅之上……

                ——

  沐妘荷回云阳乃是周蒙死谏的第二日,她刚入城,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守城的将士便围了上来,「是武英候!」

  「什么武英候,他是朝廷钦犯,来人啊,把她给我拿下!」

  沐妘荷冷眼扫了一圈,压着嗓子吐出两个字。

  「试试!」

  片刻后,沐妘荷在一圈兵卒的包围下信步往天牢走去,听闻消息的大理一边派人往宫里送消息,一边连忙往天牢赶去。

  等他赶到之时,沐妘荷已然挑好了一个最里的牢房,自己走了进去。

  「武英候,您这是……」大理难揣圣意,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劳大理费心,只需向陛下传话,钦犯沐妘荷在天牢等着他。」

  而等白锦之赶到之时,已至傍晚。他在天牢外站了片刻,才屏退了跟随,独自进了牢中。

  他一路都在猜想沐妘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一句。

  「陛下若要杀便杀我吧,此事与慕青及沐妘众将无关!他们为国鞍前马后,不可错杀无辜。」

  「沐妘荷!我……我……」白锦之我了半天,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沐妘荷看着他,只觉得一阵悲凉,「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白锦之在牢房里来回转了两圈,「他人呢,拓跋烈何在!」

  「他死了……我杀的。」沐妘荷云淡风轻的说道,可白锦之的眉头反而缠的更紧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你去抢了别人的百年老参,难道未曾想到他会报官?」

  沐妘荷一愣,随后无奈的干笑了两声,「事态紧急,确实未曾想到,早知便不该留他性命。」

  沐妘荷在一瞬间便彻底释怀了,她原以为白风烈的生死无人可知,借此说不定还能说服白锦之。可眼下他怕是什么都知道了,那么她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那便就此算了吧,一月之幸已是足够,又何必奢求其他呢……

  「所以,你刺了他,却又救了他?为何,是为何!」白锦之声嘶力竭的喊道,沐妘荷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望着白锦之的双眼,似乎在思考,末了还是移开了视线。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陛下还会信么?你原本便是多疑之人,信也只会信你自己。总而言之,我对大沄问心无愧,若有机会出去,我仍要北伐,为我妹报仇。只可惜怕是没有机会了……」

  白锦之第一次厌恶眼前这个女子,他厌恶她的坦然,她的满不在乎。

  「你和他当真……」

  沐妘荷又扭过头看着白锦之的双眼,这次思考的时间显然更长,末了却轻声笑了。

  「陛下心中不是早已有了定论,你起了杀心,我已然猜到了,只可惜这杀心却不是为了大沄,而是为了你自己。你依然在想,我还是你的皇后,还是你的女人。你得不到,又怎能留给别人。白锦之,你何时才能记起,你乃一国之君,乃是天下百姓的希望。」

  「沐妘荷,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你自己做下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毁我大沄国誉君威,竟还能如此泰然,简直,简直是令人发指!」白锦之真的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伸出手,想掐住沐妘荷的脖颈。

  沐妘荷微微侧身,抬手便将他的手掌拨到了一边,「休要碰我!」

  「你!你!我乃一国之君,天下都是我的,便是你又如何碰不得!」

  沐妘荷突然想起那晚白风烈的感叹,累了,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确实是累了,既然他已知道,他已认定,那还何必去掩饰去藏匿呢……

  沐妘荷微微转身,表情有些窘迫,声音却是少有的温柔,「即便如此,你也不得碰我,否则他会不悦……」

  「沐妘荷,你这恶妇,你竟敢如此对朕!」白锦之气的将牢中仅有的木桌踢翻在地,可潜意识里却真的不敢再去碰她。沐妘荷早就明白,他只是个懦弱的帝王。

  「白锦之,大丈夫言出必行,可你呢,当初你明明允诺留下我儿,可仅仅过了一日便反悔了。你我夫妻一场,缘分早已尽了,我离宫之时,你是如何说的,放我纵横天涯,此生再不叨扰,可如今你又是如何做的?我孑然一身,就算爱慕他人也并非偷情,何来伤风败俗,难不成做了一阵的皇后,我就定要孤独终老不可么!」

  「可……可他是敌国统帅!」白锦之被沐妘荷堵的一时找不到词来,只好又用两国说事。

  「呵呵,若他不是,我怕是早已嫁了!」沐妘荷挑着眉,略有赌气的踩着话尾巴回道。

  白锦之终于被沐妘荷一连串的打击浇灭了心中仅剩的期望,表情变的从未有过的阴冷和可怖。他终是帝王,可以轻而易举毁掉一切,即便是曾经的武英候。

  「既如此,那你又何必回来,你应明白你回到云阳的下场。」

  「我生乃大沄子民,死亦大沄英魂。况且这大沄不仅仅是你的,亦是天下百姓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白锦之冷笑了两声,「事到如今,你竟还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如此狂妄之言。」

  「今日该问的你都问了,我只希望陛下回宫后能冷静片刻,抛开前尘旧事,奸臣耳语,儿女私情,好好想一想我大沄如今处境。我自知罪孽深重,杀剐皆由你,只是慕青,无月乃我大沄左膀右臂,定鼎之将,断不可去。陛下若还念就你我曾是夫妻一场,这一切的罪责便皆有我担下。」

  白锦之缓缓转身,打开牢门后却又站了许久,最后无力的抛下了一句,随后便消失在了通道的一片黑暗之中,「妘荷,休要怪我无情!」

  沐妘荷回到云阳后没几日,以韩勤石为首的各路官员便不断的上谏书,请求白锦之即刻赐死沐妘荷,篇篇皆是忧国忧民,用情至深。

  白锦之从来没有怀疑过沐妘荷对大沄的忠心,直到现在他依旧未曾改变,只是他却是无法接受,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投入了另一个素未谋面的怀抱之中,而且竟如此义无反顾。

  太子惨死,尸首分离,佳人背弃,转投他人,他心中这口怨气迟迟得不到舒缓。如今朝中又是百官沸腾,他甚至有时希望可以在这一堆堆的奏折里找到一份为沐妘荷求情的来,可墙倒众人推,竟无一人敢为沐妘荷说话。

  身为帝王,他第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

  沐妘荷归来的第六日,白锦之终于下了令,三日后子时,百花宫赐死沐妘荷。下完令后,他感受到了莫名的轻松,只是浑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了干净。算了吧,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女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周慕青和秦无月,皆官复原职,只是暂且赋闲在家。

  得到消息的沐妘荷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可当深夜来临之时,那张稚嫩而总是带着些许沉重的面容出现在脑海之时,她还是忍不住无声的落下泪来,她多想在临死前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可命运总是如此,每一个转身的离去都可能是此生再难相见的永别……

  次日一早,白锦之带着满面的寂寥上了朝堂,刚坐定没过多久,一名信使便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殿中。

  「陛下,陛下,寒云关!寒云关!」

  「寒云关如何?」白锦之被信使满身的污泥吓的浑身一凉。

  「寒云关被坜奴破了!」

  「怎会!我大沄第一雄关怎会被……」白锦之颤颤巍巍的问道,「坜奴前几日攻打崇州惠城,将王将军手下军士赶至寒云,诱我主关大军出城接应,随后又趁惠城残兵入关之际突然杀出,夺了瓮城,却将……将主关大半人马堵在了关外……」信使灰头土脸,简直是一脸的丧气,「这帮蠢货,蠢货,怎会如此轻易中了埋伏?」

  「那些坜奴身着茅草黄衣,早早便趁着夜色匍匐于瓮城两侧的山脚土路边,怕是足足待了一个昼夜。关门一开,便一同杀了过来,还有漫山遍野的狼群,瓮城军士根本无力抵挡。而后,坜奴便像疯了一般的猛攻主关,虽死伤无数却毫不退缩,没有武英候在,关中机关释放混乱,毫无章法,收效甚微,主关将士坚守了一夜之久还是没能挡住……如今坜奴大军已入晔州,现与晔州军在雾鸦岭处对峙,还望陛下早派援军支援。」

  白锦之倒吸了口凉气,「王献勋呢,王献勋在哪!」

  「……王将军原本奉命坚守崇州六城,如今……如今却被挡在了寒云关外,已然进不了晔州了。」

  「简直是荒唐至极!我大沄自己的军队竟然被自己的关隘挡在了外面?」白锦之气急败坏之余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问道,「坜奴统帅是何人?难道又是拓跋烈?」

  「不,坜奴统帅乃是大当户阿刻依!拓跋烈如今生死不明,暂未有其行踪。」

  这时韩勤石赶忙起身,「陛下,既统帅非拓跋烈,那我大沄将士应可抵挡。如今还是要早下决断才是。」

  白锦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沐妘荷,可随后便放弃了,他昨日才赐死沐妘荷,今日便请她上阵拒敌,岂不令天下人嗤笑。

  可周慕青,秦无月自然也是派不得的,沐妘荷还有两日便被赐死,此时若给她们兵权,着实太过危险。思来想去,他只得又看向了孙太尉。

  「孙太尉,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孙太尉早早就缩成了一团,可不曾想还是被点了名,他四下扭头,果不其然,重臣皆在偷偷瞧他。

  「……咳,嗯……老臣以为,晔州乃我云阳门户,必不可失,应增派最强战力入局,一战可定乾坤,故而,老臣以为,可将新训羽林军派往晔州,让豫州及宣州派兵接替拱卫云阳。」

  眼下,按照秦无月多年所定制度训练下的羽林军确实已是除沐妘外的最强战力了。既然要战,必然要倾尽全力而为。

  「坜奴入晔州有多少人马?」

  「前前后后应当不下五万人。」

  白锦之听完,心一横,手一挥,「三万羽林,两万沐妘都给我派去晔州,太尉你亲自带军,务必将坜奴一网打尽!」

  孙太尉咽了咽口水,有些干涩的回了个喏。

  「速速退朝,事不宜迟,明早便出军……」

  沐妘荷眼下已然入住了百花宫,安然等待着两个昼夜后的死期,可前线的兵情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

  「陛下当真下令出兵了?」沐妘荷神色紧张的问道,「是,明早大军便会出征。」打探消息的侍女回道,沐妘荷凝着眉,来回转了两圈,猛然砸了下手,嘴里轻声骂了起来。

  「这个混小子,总不让人省心!」

  「武英候,您这是骂谁呢?」侍女疑惑的问道。

  「你别管了,速速去把陛下叫来,说我有急事相商。」可沐妘荷的急事在白锦之耳中却是另一个样子,他以为沐妘荷找到了出头的生机,便急不可耐的寻他过去。另一方面,他身为男子,急需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证明他不需要沐妘荷也能守好大沄江山。

  于是尽管侍女苦苦哀求,他却依然不为所动,最后还命人赐了侍女十个耳光。

  沐妘荷得到消息后,只能无奈的叹息,她几乎已经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

  第三日清晨,原本是沐妘荷留在人世的最后一日,可大沄的朝堂上却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自称坜国使节,却还是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英姿勃发的站在大殿之上。而龙椅上的白锦之却早已瘫坐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大军刚刚派出一日,可云阳却突然被不知何处而来的五千坜军给围了。

  「陛下,断牙大都尉的意思我已传达清楚,军情紧急,聘书聘礼皆以齐备,按大都尉的意思便是,无论如何,明日他要迎娶沐夫人,一是陛下派人送她出城,二是他亲自带着断牙进皇宫寻人,不过若是让他进来,那恐怕难保云阳的和气。」

  信使说完,接着一躬到地,随后扫视了大殿一圈,转身便扬长而去!白锦之望着手中的聘书和殿中数箱的聘礼竟连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下朝后,他便怒气冲冲的到往百花宫,刚一进门便将手中的聘书扔在沐妘荷面前的地上。手指着沐妘荷咬牙切齿却依旧吐不出一个字。

  沐妘荷弯腰捡起聘书打开扫了两眼,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陛下在气什么?气我么?」

  白锦之大声喝到,「明知故问!不然我又该气谁?」

  「陛下不该气,要气也只该气你自己。」

  「沐妘荷,你不要得意,大不了鱼死网破,明日我便将你的尸首送于他!」白锦之已经彻底失控了,双眼布满血丝,像是随时都要扑过来咬她一口。

  可对面沐妘荷却是满面的悲凉之色,她扬起头不免长叹。

  「陛下,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

  「我自然明白,我明白的很,你们这对奸夫淫妇,都该死!」

  沐妘荷再也控制不住了,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双眼垂泪,语气凄凉至极,「陛下,我这一跪,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大沄百年基业,为了天下黎民,求陛下睁开眼好好看一看大沄吧。」

  白锦之被沐妘荷这一出弄了个猝不及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你……你这是作甚。」

  「陛下,你还不懂么,就在刚刚,我大沄已然亡国了啊!」

  「你说什么?」白锦之汗毛骤起,却依旧不领其意。

  「如今五千大军围城,陛下竟还在愤恨儿女私情之事,你难道没想过,若是他不宣而战,此时怕早已带兵站在我大沄朝堂之上了,届时,别说是我一个女子,便是整个大沄都是他囊中之物。陛下当真不后怕么!」

  白锦之晃悠着身子,摸到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如此国难浩劫,若是只需我一人便可化解,陛下难道不该庆幸么?你生我的气,可难道这大军围城是我围的么?坜奴多为轻骑,人简马快,入关后既不快马加鞭去往富饶的宣州刮掠,又不分兵多路,南下合围,竟在晔州与晔州军对峙?这岂不是错失良机,既如此那又何苦费尽心力攻关?拓跋烈摆在眼皮子底下的调虎离山之计,结果你等一转眼便将云阳的防务撤了个干净。他真的已经看透了我朝中无人,竟使出如此随意的手段。更可笑的是,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识破。陛下!」

  事到如今沐妘荷已然彻底放弃表明白风烈身份的心思,如今的朝局和人心已经够混乱了。她只有抓住这最后一个机会去改写整个大沄的命运。

  「我大沄朝堂断不可如此啊!」白锦之被沐妘荷红着眼的这一句嘶喊彻底给怔住了。

  「大沄可以没有沐妘荷,但不能没有贤臣干吏,否则即便有百个千个武英候,将整个天下打入版图,也是守不住的。如今一纸聘书给了大沄第二次机会,也给了陛下第二次机会,若是此时还在纠缠儿女私情之事,那我大沄就真的再无希冀了。」

  「妘荷……」

  「韩勤石之流的弄臣祸国殃民,扰乱视听,孙太尉之流的庸臣,故步自封,明哲保身,如此朝堂对我大沄百害而无一利。整顿官吏,广募人才,文武兼修,固国强兵刻不容缓。今日云阳之危算是罪臣引来的,那么罪臣自当化解。只愿陛下再听我一次,只此一次,必可保大沄十年安稳,之后便看陛下这十年中的文治武功了。」

  白锦之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多么愚蠢,嫉妒心让他险些丢了整个天下,他赶紧起身走到沐妘荷面前,双手平摊,让她起身。

  「妘荷,你说吧,朕必当听之……」

  半晌后,白锦之恋恋不舍的走出了百花宫,驻足回望了一眼后,回想着彼此间的最后一个问题,「那他为何要这么做?」

  「因他明白,大沄若亡,臣必不苟活!」

  他摇了摇头,到头来自己还不如一个敌寇懂她心思,感慨之后他牙关一咬,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让周慕青将军去百花宫,一切听武英候安排。」

  周慕青到百花宫时已是深夜,沐妘荷见到她时不免吃了一惊。

  「慕青……你……」

  周慕青理了理鬓发,笑容有些干涩,「许久未着女装,还是没有甲胄穿的踏实,将军见笑了。」此时的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百褶流仙裙,裙摆一直挡到了脚踝,乌黑的青丝用红线在尾端扎了个发结,任凭其披散在脑后。双手交叠于下腹,大袖如蝴蝶双翼展于身前。

  「对不起,慕青,我回来晚了,你哥他……」

  周慕青缓缓摇了摇头,「此事与将军无关,外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懦弱之人,其实在我眼中亦然,只是他此生只勇敢了两次,皆是为我,第一次,他不愿让我出嫁,头一次顶撞了父亲,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暗自喜欢自己的亲妹妹,可真是个傻子。第二次,不愿让陛下杀我,又头一次顶撞了陛下。他此生立志要护我周全,他做到了,只是……」周慕青说了半句,抬手擦去了滴落的泪珠可却还是说不完后半句。

  「这件华服是他为我买的,我一拖再拖,却从未穿与他看……」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明白。」沐妘荷上前将周慕青抱在怀里,不住轻声安慰着。

  片刻后,周慕青轻轻推开沐妘荷,随后抱拳单膝跪地,「我知将军寻我来必有大事要办,时间紧急,请将军指示,慕青万死不辞!」

  「慕青,我知你聪慧,只是因有我在,故而有些懈怠。往后,沐妘大旗便要落在你的手上了,我这里有北伐十二策,你权且收好,一旦时机成熟便挥师北上,陛下那边我已说服,他会助你。」

  慕青有些迷惑的抬起头,但很快双瞳便清晰起来,「难不成,将军你是要……」

  沐妘荷浅笑着摇了摇头,「你需记住,北伐乃我平生夙愿,但却不是你的。若是以后朝中情势不对,千万不可勉强。」

  「慕青明白了……」

  「去吧,替我和无月道个别,她心思重,见不得离别,上次一别……哎……你去吧。」

  送别了周慕青没多久,宫中侍女便送来了凤冠霞帔,沐妘荷心头一热,烈儿,你可真是娘的克星。

  次日一早,白锦之便下诏,封沐妘荷为荷裳夫人,赐婚坜国二皇子拓跋烈。

  云阳城外,接亲的礼队早早便等在了路边,城门大开后,还未等身着喜服的礼队看清,一位身穿玄甲的女将军已然骑着一匹矫健的白马率先冲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接亲的礼官吓了一跳,可仔细一看,除了一人一马外,身后只有两个身着襦裙的侍女。

  沐妘荷走到礼官身前,止住不停打着响鼻的踏雪,「我便是沐妘荷,拓跋烈人在哪,带我去见他!」

  礼官看了看身后的轿子,又茫然的转过头,「荷裳夫人就打算这么嫁于我家皇子?」

  「少废话!」说完她挺直了腰背,一副桀骜不驯的神色,「你们以为他今日当真是娶妻么?我告诉你们,他今天便是娶了个娘回去!快走!」说完,一拍马臀便扬长而去。

  礼官摊开手,「这,这荷裳夫人怎么如此说话……也太没有礼数了……」

  沐妘荷一路上拼命催促着疲于赶路的礼官直奔断牙大营而去,刚到营口,几名护卫便挡住了大门,沐妘荷抬眼一看,整个营帐竟真的张灯结彩,挂满了云锦丝带。而身旁的礼官则拼命摆手,「闪开,闪开,这就是大都尉要娶的女人!」

  沐妘荷鼓着腮帮子一脸的寒霜直接纵马冲入了大营,直奔那最大也最为艳丽亮眼的主帐。

  「你们主子呢!」下马后,沐妘荷随手扯过一名军士,大声喊道,那军士不明所以,却还是被来人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吓了个激灵,赶忙进帐去了。

  只片刻后,主帐的帐帘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双漆黑的双瞳。

  「偷看什么,给老娘滚出来!」

  四周的断牙皆悄然的围在了大帐不远处,伸长了脑袋看着,连议论都忘了。白风烈轻咳了一声,随后掀开帐帘气宇轩昂的走了出来,直到沐妘荷前躬手便拜,「拓跋烈在此恭迎夫人……」

  他今日应景穿了件淡金色深衣,外套鲜红的云纹大氅,发髻梳的整整齐齐立在脑后,一举手一抬足还真像个新郎的样子。

  原本一肚子怒气的沐妘荷,只看了他一眼,便已然有些忍俊不禁了,但还是咬住下唇拼命忍着。

  「你刚刚叫我什么?」沐妘荷冷着脸问道,「……夫人啊……」

  「夫人?你可还记得先前你是如何说的?」沐妘荷继续反问道,「啊……」白风烈有些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的睁大了眼睛,可刚一抬头便看到外面围着的乌泱乌泱的军士,顿时一头两大。

  他赶紧悄悄挥手,想让侍卫把人都赶走,可挥了半天才发现,他那几个近侍看的比大帐外的人还精神。他只好凑到沐妘荷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你别闹了,随我进账吧……」

  沐妘荷微侧脸颊看了看,心想毕竟都是他的部下,还是给他留些面子吧。于是先一步往帐内而去,抬步前还撂下了一句,「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待沐妘荷刚一进帐,白风烈立刻大喊起来,「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蛋!」众将士嬉笑着往后退去,他则赶紧灰溜溜的跑回帐中。

  礼官整了整自己的礼帽不住的摇头,「这荷裳夫人可真是诚不我欺,大都尉这哪是娶亲,分明就是接了个娘回来么……」

  白风烈进账后,沐妘荷正站在他的地图前默默看着,他想都没想便跑过去从身后一把将沐妘荷搂在了怀里。

  明明才十多日未见,可这相思之苦却已是煎熬许久了。

  「松开!站一边去!」

  沐妘荷侧脸怒气冲冲的喝到,白风烈有些恋恋不舍,可又着实害怕沐妘荷此时的语气,只好退到了一边。沐妘荷转身走到床榻边,扭身以军容之姿坐了下来。

  「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未回答。」

  白风烈一头雾水,不知沐妘荷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么快就忘了,那我便提醒提醒你,某人曾说,只要我嫁了,届时当妻当娘皆由我自便。如今算是被你娶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白风烈打断了,「什么叫算是啊……我亲自上大沄朝堂送的聘书,又得大沄陛下亲封,我就是把你娶了!」话音刚落,沐妘荷抄起一旁果盘里的短刀,蹭的一声便扎在了他身旁不远处的立柱上。

  「你竟还有脸提起,你可知他是你生父!居然逼你生父将……将……哎!」沐妘荷重重的砸了下床板,气的声音都走了形。

  白风烈不自觉的吞咽着唾液,他也知道自己这回玩的有点过了。可他也没办法,总不能真的看着沐妘荷死吧。如今除了顶着头皮上,也没其他法子了。

  「那岂不更加名正言顺,反正他原本也配不上你……」白风烈完全失去了以往面对沐妘荷时的从容,说话都有点小嘟囔。此情此景与他原本设想的大婚简直大相径庭。

  「呵,名正言顺?我告诉你什么叫名正言顺,不管外人怎么看你我,总之应你的话,我现在就选做你的娘,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夫人,你不是跟我……」

  「嗯?」沐妘荷鼻音一哼,仰着眉头咬着牙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跪下!」

  白风烈这下真的是乱了,他凝眉看着沐妘荷,不住的挠着后脖颈,最后还是迫于她眼神中给予的压力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结果这一跪便一直跪倒了夜里,沐妘荷着实狠了一次心,这糟心的儿子实在太不听话了,期间有侍从叫门,都被白风烈尴尬的打发走了。明月当空之时,沐妘荷终于满脸怨气的开了口,「相认至今,天天夫人长,夫人短,竟一句娘都没叫过我,如今你先叫我声娘,我们再说其他的。」沐妘荷说完一叉手,扭脸转向了一边。

  白风烈跪在她面前,彷佛直到现在都还没进入状况,他今天原本兴高采烈的是打算当回新郎官的,结果新娘身披甲胄前来也就算了,结果一进喜帐居然直接就成了娘?新字哪去了?

  先前互无关系之时反而如夫妻般恩爱,眼下成了亲反而变成母怨子惧了?他越想越觉得憋屈。

  「夫人……」可他刚说两个字就被沐妘荷恶鬼般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可他张开嘴尖顶着上颚,满脸的痛苦神色,可就是发不出音节。废了半天的劲却也说不出那个「娘」字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沐妘荷扭脸看着他纠结的表情,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最后终于气呼呼的站起身,「哼!」

  随后就往帐外走!白风烈赶忙起身拉住她,「夫人,夫人,你饶了我吧,我真不是不愿叫你,只是不知为何,却是喊不出口来,而且我这心里也……也……夫人,今日你儿大婚,还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沐妘荷撇里撇嘴,虽然没听到那声娘,但好歹他总算承认是自己的儿子了。

  「算了,看你那为难的样子,不过叫与不叫,你都算是认下我了,那我这娘就做得了。」

  「别……别啊……」白风烈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都还没洞房呢,不然你明日再做吧,也不急着一时么?」沐妘荷难得听见白风烈说话如此的语无伦次,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日再做?今日若是让你得手了,明日我还做得么?」

  「做得,做得,只要你愿意,一辈子也做得。」白风烈连连答应,无论如何总得先把这大婚给应付过去。

  「你啊,也是学坏了,和那些男子一般口不择言。」虽然话里数落,沐妘荷却依旧扭头走了回来,顺手还摘下了衣甲上的披风。白风烈立刻上前想帮她卸甲,却被沐妘荷一把打落了手。

  「作甚?我说要脱了么?」

  白风烈明白了,今天沐妘荷不把他玩死是不会罢休的。

  「先坐好,娘问你些事!」

  白风烈原本想坐她身边,被她一脚结结实实的踹了出去,只好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我问你,娘临走前给你的信看见了么?」

  「……看见了……」

  「那你为何不听娘的话,娘说的还不够诚挚么,你这逆子,娘可是平生第一次求你。你竟然还敢违背!」

  白风烈现在已经有些摸不清沐妘荷到底是真气还是假装了。

  「可我总不能看着夫人被赐死吧……况且月余相处也只是夫人觉得够了,于我却是不够的。」

  「你我身份窘境在此,月余却还不够?那你还想多久?」

  白风烈舔了舔下唇,笑容变得有憨有些傻,「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沐妘荷凝眉盯了他半天最后也只能轻声吐出四个字来,「贪得无厌。」继而她又有些惆怅的说道,「你我原为母子,可却又有了夫妻之情。有此月余已然是三生有幸了,今日你若放我去了,你自可归隐山林,逍遥此生。天下大事,朝堂束缚皆与你我无关,这样不好么?」

  「不好!你不可死,决不可!」白风烈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气魄。

  「若是一死可解,当初你又何必救我?」

  「你是我儿,我身为娘,怎能白发送黑发!」沐妘荷也站了起来,硬着嗓子顶了上去。

  「那于我而言又有何不同……」白风烈说完,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僵持片刻后,沐妘荷只好丢下此事,「你今日不顾一切破了寒云,死伤惨重,如今仅仅得我一人,便要回去大坜。大坜之王能饶了你么?」

  白风烈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根本骗不了她,此番入关算是孤注一掷,「我不知道,但总不至于杀了我吧。我已然顾不了许多了,只能先救你出来。」

  沐妘荷轻敲脑门,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早就觉得,坜国的朝堂并不比大沄好上多少,「你啊,可真是年轻气盛,如今你我又该如何收场,若我们回返大坜,前途未卜,可若我们私逃而去,那你手下这些将士怕又是性命难保。」

  「眼下只能先返定南了,此战虽无收获,但也算扬了大坜国威,罪应不致死吧。」

  沐妘荷听完默默摇了摇头,可却没有接话,她知道情况可能远比白风烈设想的坏得多,没有一位国君会愿意留下一个不听将令,肆意妄为的统帅的。

  此时,白风烈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泛黄的布绢,递到沐妘荷面前,这是我前几日在龙啸的枪尾里找到的,应是老师留于我的遗物。

  沐妘荷连忙展开观瞧,看完后才明白当初的一切原委,原来救下白风烈的并不是拓拔靖越,而是她一同派去的女卫尉,当时流民中有一妇人怀中之儿不堪颠簸,早已夭折,可这妇人却一直不肯放下,流民遇害后,卫尉乘乱换了婴童信物,便带着白风烈往九牢的方向逃去。她当时身中数箭,临终托孤给了正巧下山的拓拔靖越。

  而拓拔靖越便将他送至白家村一户人家收养,可不曾想白家村又遇山匪,幼小的白风烈在死人堆里活活待了足足三日,才被赶到的拓拔靖越给救下了。自此,拓拔靖越便收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沐妘荷看完后,眼泪不自觉的便落了下来,她一想到自己幼小的儿子趴在死人堆里,便心如刀绞一般。

  白风烈上前收走了她手中的布绢,随后又抬手擦了擦她的眼眶,这一次沐妘荷却并未躲闪。

  「老师不愿我入仕,他希望我永远伴着狼群在荒野中驰骋,狼群便是我的骑兵,我便是他们的统帅,可不曾想最后还是下了山来,还阴差阳错的遇见了夫人。也许我生来便是注定要做你的夫君的。」

  沐妘荷一开始还听的动情,可白风烈说着说着就变了味,更重要的是,他已然坐在了她的身边,伸手抄过了她的腰后,正偷偷摸摸的解她玄甲的系带。

  沐妘荷没好气的摇了摇头,随后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扭到了身后,白风烈忍不住的嗤了一声。

  沐妘荷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扭的是他的左手,连带着的便是他的左胸。她赶忙松开手,慌张的去查看他的伤口。

  「弄疼了?谁让你毛手毛脚的,伤口还未痊愈就出来折腾,这下该如何是好?」

  白风烈看着身前的沐妘荷,微微笑了起来,此一举虽然冲动,但终究是值得的,还有什么能比的上她就在眼前呢。他抬起右手,扶住沐妘荷脸庞,将她的脸颊抬起,随后轻轻吻了上去。紧接着便将其带倒,彻底躺在了榻上。唇间的交缠也更加放肆起来。

  沐妘荷被他一吻,神智短暂的朦胧起来,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于是抬手捏住白风烈的耳朵,将他的脑袋拽了起来。

  「你便是如何都忘不了你的洞房花烛是不是?」

  而此时的白风烈正全神贯注的用手去解沐妘荷的衣甲,嘴里忍不住发着牢骚,「这到底是谁绑的,怎么这么紧……」

  沐妘荷看着他拼命忙活的着急模样,心一下就软到了底,她松开手,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发丝。

  「起来,起来,我自己解,整日毛手毛脚的……」白风烈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赶紧爬起身,乖巧的坐在一旁。

  沐妘荷越看他便越想笑,一边摇头,一边褪去了自己的衣甲,同时也散开了自己绑至头顶的发髻,青丝如九天银河般瞬时铺满一背。

  她刚解完衣物,白风烈便迫不及待将她拉进怀里,又躺倒了下去,沐妘荷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娘我靴袜还未褪呢……这才几日,怎变得跟饿狼一般?」

  「我来褪,我来褪。」白风烈快速起身,去帮沐妘荷褪靴去袜,嘴里感叹的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都多少日了。」

  扔掉靴袜,白风烈刚扑上去准备亲吻沐妘荷,嘴却又被她用手给遮住了,「以后听不听娘的话。」

  白风烈赶紧点点头。

  「那以后还惹不惹娘生气了?」

  白风烈赶紧又摇摇头。

  「我是你娘……亦是你妻,此生皆是,你不可负我!」沐妘荷动情的说完后撒开手,先一步抬头吻了上去……

  这一吻却并不像以往两人要分个高下般的干柴烈火,却是恬淡而悠长。白风烈躁动的心因沐妘荷饱满双唇的微蹭慢慢缓和了下来,他撤回自己在下面一个劲不老实的手掌,如遇珍宝般轻轻捧着沐妘荷的脸颊,配合着她的动作略过每一丝唇纹,最后停在了唇珠处安然的衔了许久才慢慢顺着下额吻到了脖颈。

  他微微抬起身子,自上而下一点点轻吻着沐妘荷的每一处肌肤,尤其是遇到伤痕处时,他总会吻的更加仔细。

  直到最后鼻尖顶住了她下身的贝珠,这才张开嘴含着了两瓣贝肉,将舌尖探了进去。

  这个洞房之夜因沐妘荷的一吻,彷佛就与之前的天雷地动相隔绝。所有的一切都变的轻松而柔和,平淡而真实。

  白风烈也没再如往常那般饿虎扑食的匍匐在沐妘荷腿间进入,而是乖巧躺在了她的身边,轻轻抬起她的一条玉腿,侧身一点点的挤破玉门,重回圣境。他用手抬起沐妘荷的头,将手臂垫在她的颈下,手掌则握住她已然松软的香肩,随着下身舒缓的挺动,另一只手则轻柔的按压着她微微颤动的乳尖。

  两人彼此深望,白风烈嘴角含笑,眼神温柔,沐妘荷则微咬下唇,飞霞一片。眼中似有嗔怪,似有无奈,但到最后都化作了一缕只属于女子的柔情。

  此时此刻于彼此而言所珍贵的并不是洞房花烛的娇羞,亦不是两人赤身交合的欢爱,而是他们自从相遇时便一直在心中默默渴求的平淡,没有军神,没有武圣,没有天下大事,没有黎明百姓,只有一对骄横母子,一双新婚夫妻,和那说不清道不明却汹涌澎湃的爱意。

  台上的红烛已然燃去了一半,也许只有这一晚,那么便贪恋这一晚吧……

                ——

  「禀大都尉,王上旨意到了!」日上三竿之际,帐外突然有人隔帘喊了一嗓。

  沐妘荷立刻睁开了双眼,蹭的一声便赤身坐了起来。而白风烈却一勾身子,搂住了她的腰身,用脸贴着她的侧臀依旧睡的踏实。

  沐妘荷拍了拍额头,这孩子温柔起来舒心是舒心,可也是麻烦事,毕竟这样行一次房时间拉得太长,而他又不是一次就能喂饱的主。

  「禀大都尉,王上旨意到了,请大都尉接旨!」帐外又忐忑的催了一遍。沐妘荷赶紧去摸自己的衣物往身上套。

  「烈儿,烈儿,别睡了,圣旨到了!」

  白风烈将眼皮撑起了一线,朦胧中瞄了眼沐妘荷曼妙的曲线,随后一抬手又把她拽了下去。

  「……什么圣旨……娘……我好困……」

  沐妘荷顿时倒吸了口气,双眼闪着星辉如湖水般不住的摇曳着双瞳。

  「烈儿,你刚刚叫我什么……」

  可白风烈却并没有回应她,彷佛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困,他已然又睡着了。

  这时,帐外的催促声适时的响了第三遍,声音虽然有些虚但语气却显得很着急。

  沐妘荷想都没想,就朝外大声喝到,「知道了!别嚷了!」而原本贪睡的白风烈却被沐妘荷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醒了,他单手撑住立起上半身,迷瞪着双眼赶紧四下看了看。

  「烈儿,烈儿,你刚刚叫我什么了?」沐妘荷心衣搭了一半也顾不上系带,急切的追问道。

  白风烈抓了抓发丝,一脸的疑惑,「我刚刚叫你了么?明明是夫人大喊一声,吓了我一跳。」

  沐妘荷顿时被浇了盆凉水,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掀开被子抽回光洁的大腿,对准白风烈的屁股,一脚就踹了出去,直接把白风烈蹬下了榻。

  「哎呦……」

  「大都尉,您……您没事吧……」

  白风烈看了眼一早起来便怒气冲冲的沐妘荷,也不敢多问,「没事,没事,待我更衣……」

  片刻后,一脸陪笑的白风烈和一脸黑气的沐妘荷穿着齐备的甲胄走出了大帐。

  坜王的旨意很简单,他们此时已到大坜边境的燕山城,急召白风烈前往。

  白风烈看了沐妘荷一眼,知道此事已耽搁不得,不管前方是风是雨都得趟一趟了。

  「你可知坜王为何会前往最靠近崇州的燕山。」路上,白风烈与沐妘荷并肩而行,如今两人已然一体,有些事自然是要彼此都知晓的。

  「燕山不过小城,但胜在四通八达,往西南十五里便可入陇南通道,直取寒云关。你先前破了寒云,又围了云阳,击溃大沄,统一半壁天下几近唾手可得,他在定南还如何能坐的住。我估计他应该已经到了一段时日了。」沐妘荷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而一直以来两人关于战事的对话总是极其轻松的,可谓是心有灵犀。

  白风烈无奈的苦笑了两声,沐妘荷看了他一眼,也无奈的摇头干笑着,「眼下倒好,你用半个天下却只换回了一个女人……我要是坜王怕是都饶不了你。况且此事于情于理都说之不通,倘若真是只为了一个女人,那大破云阳后,整个大沄都是囊中之物,又何况一个女人……」

  白风烈赶紧回道,「我那是因为……」

  「我知道,你原本就没打算攻下大沄,因为你害怕我会国破自裁。」沐妘荷轻声说道,可脸色却更显怅然若失,「可此事在坜王那便不好交代了,说的轻了,可谓是受我蛊惑,再加上年少气盛,一时神志不清。可若是说重了,那便是叛国通敌之罪……所以我早就说过,你根本不该做这百害无一利之事,你我母子原本山间月余已足慰平生,从此各自超然有何不好!非得费尽心机弄这么一出,眼下简直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沐妘荷越想越气,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早已经回到九牢,重回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去了。

  「你一死了之,自是超然……留我独活人间,受相思之苦……若是这么说,先前你若不救我,那我早就超然了……」白风烈扭过脸,小声嘟囔着。

  沐妘荷只得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了半天又绕了回去。

  「你说的真对,自从你我相遇,不,因是从你出生起,我俩就必输无疑。」

  白风烈想了想,扭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断牙,「他们的父母亲眷都还在漠北,我必然要带他们回去。不然夫人你自己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反正我娶也娶了,一人冒险总好过两人。不过我还是有个请求……夫人你可不得改嫁……」

  沐妘荷想都没想,抬手就给他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战盔都打翻了,差点掉于马下。

  后面跟着的卫尉,吓的赶紧扯了下缰绳,心想大都尉娶的这媳妇也太野了。

  「整日便会说些无用的废话……」

  白风烈整理好帽盔,小声抗议道,「夫人,我毕竟一军统帅,至少在外您能不能稍稍温柔点……」

  沐妘荷冷笑了一声,「一军统帅又如何,一军统帅也有娘,温柔?你还是等下辈子吧。」说完,一鞭砸向马臀,加速冲了出去。

  到燕山外已是傍晚,大军安营后,消息便多了起来,此次坜王算是倾巢出动,几乎将坜国所有军马都带了出来,由他和拓拔野共同执掌。

  如今坜王正在外游猎,约好明晚夜宴众将。而拓跋野的大军此时就在城外安营。

  这一路沐妘荷想了许多,如今之计便只有赌上一把了。到了晚上,她早早便将白风烈劝上床休息,一番鱼水欢爱后,白风烈照旧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后沐妘荷便偷偷爬了起来,坐在了铜镜前,望了许久后轻轻叹了口气,她并不善于梳妆打扮,于是只是净面梳发点了朱唇,随后又从私物中取出了一件岚锦华服,这件华服是她带来的唯一一件女装,大袖长裙,银线滚边,一只金凤自对襟斜穿衣摆,着衣后既雍容华贵又光彩照人。

  穿戴整齐后,沐妘荷想了想,拉起裙摆,在大腿处绑了柄短剑,又用银鞭扎了腰带,这才觉得舒服了几分。

  拓跋野此时正在营中饮酒,跟在坜王身边,他不得不检点一些,正觉无趣之时,突然有人送来了书信,他展信后先是大喜过望,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随后犹豫再三,还是带着亲随出了大营。

  大营往西的山坡上有座矮亭,拓跋野远远看见亭中亮着灯火,等稍稍凑近后便发现,亭上只有沐妘荷和两个侍女。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皆是荒地,并无风吹草动。于是便叫停了众人,只带了两个亲随登上了矮亭。

  借着亭上灯火和漫天星月,拓跋野只瞧了沐妘荷一眼,便要走不动道了,面容,身线,无一不是世间极品,再加上那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简直要了他的命。一瞬间,他便恨疯了自己的义弟,居然有如此机缘可以娶到如此女子。

  沐妘荷侧身屏退了两位侍女,趁机摸了摸自己腿上的短剑,帮助自己压下仇敌近在眼前的愤慨和怒气。

  拓跋野一见侍女左右而退,顿时会意,只一人进了亭中。

  「荷裳夫人果真是天下绝色,也难怪我那皇弟会如此不惜代价娶你回来。」

  沐妘荷不想耽搁太多的时间,她害怕白风烈会醒来,若是寻不见她,届时又惹麻烦。

  「大皇子,长话短说吧,明日夜宴,坜王打算如何处置他?」

  「夫人,想必你也知道,此次皇弟玩心着实有些大了,竟舍天下而娶一女子,虽然我这个做兄长的能体察其情,可父皇就未必了。这些时日,父皇天天游猎,其实不过是拿那些野兽撒气,明晚皇弟恐怕是凶多吉少……」

  沐妘荷被他看的心头一阵恶心,于是便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你身为他的兄长自然有法可想吧。」

  「夫人可是高看我了,父皇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想当初皇弟不过拿了块虎符一封信便得了皇子的名位,在场众臣可就连一句异议都不敢提的。皇弟明日安危只能看其造化了。」

  拓跋野继续打着太极,虽然他从听沐妘荷说第一句话时便已然知道了此次会面的意义,可他还是要等,等的越久,收获便越多。

  可沐妘荷却一刻也不想再拖延了,她现在满心都是大营榻上的白风烈。

  「你本是坜人,说起话来却比我大沄那些酸腐还要啰嗦,我要救他,你出价便是。何来那些废话!」

  拓跋野贪婪的舔了舔嘴唇,低声问道,「敢问夫人想让我怎么救他?」

  「留下性命便可。」

  「便是贬为庶人,夫人也能接受?」拓跋野试探的问道,「只要留下性命,贬为庶人,令他重回山中自生自灭便可。」

  「若是如此,在下倒可尽力一试,只是夫人打算如何回报在下呢?」沐妘荷冷笑一声,狐狸尾巴露的可真是快,「不是尽力一试,是必须成功,至于如何回报,你说便是!」

  拓跋烈往前走了两步,声线突然就恢复了往日的浪荡和轻浮,「我要夫人留在我的宫里,做我的宠妃。」

  沐妘荷沉默了,可她并不是真的沉默,而是此时此刻,她必须沉默片刻以显示自己内心的纠结。于是她缓缓低头,除了注意后方近了两步的拓跋野外只是神游起来。

  许久之后,按耐不住的拓跋野轻声问道,「夫人可考虑清楚了?」

  她这才轻声反问道,「留我这样的女人在身边,你就不害怕么?」

  拓跋野听完哈哈大笑,「若是留下武英候在身边,我必是寝食难安,可若留下的是荷裳夫人这样的绝色女子,我又有何可怕的。夫人请放心,我会很爱惜夫人的。」

  沐妘荷再次沉默,拓跋野多疑,她不能答应的太过容易。

  「夫人,你应明白,即便坜王不处罚皇弟,即便没有我,你和皇弟也绝不可能善终的。毕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国之主希望军神和武圣两人手握重兵且同居一室。」

  沐妘荷听完,无声的苦笑着,随后仰起头,哀怨的说道,「好,我答应你,但你还要告诉我,我大沄朝堂之上叛国通敌者究竟是何人?」

  拓跋野双眉微蹙,「如今还有这必要么?难不成夫人还打算传信回去?」

  「如今坜国军力强盛,大沄名将青黄不接,我传与不传又有何意义,我只是想知道我这多年北伐究竟是何人掣肘,也算是了个心愿罢了。」沐妘荷说的很惆怅。

  「夫人不必难过,你之将才天下人无不钦佩。但我早就说过,你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大坜,而是你大沄的朝堂,我和韩丞相早已暗自相交多年。你还未踏入天下纷争之时,他便已然开始暗中私吞州县税银,且多次由我南下侵扰为掩护,这些年你大沄杀了不少勾结敌国的重臣,其证据也皆是我所伪造的。各为其主,各取其利,夫人可勿要怪罪。」

  沐妘荷终于忍不住冷笑出了声,「利用敌国铲除异己,中饱私囊,你们可真是谋臣帅才啊……不过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那是自然,来往书信皆是凭证。夫人若是想看,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夫人如今只是嘴上答应了我,万一明日我救下了皇弟,夫人届时反悔又当如何?」

  「明日城中晚宴,我会和他一同去必会留宿燕山,宴间只要你让坜王下令,贬他为庶人,遣散断牙,回漠北放牧。我便会先借口离开回房等你,你带着书信前来便是。燕山城尽在你手,届时若我反悔,想必你也有的是办法除掉我们俩。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需设法拖住他……我不想让他看见。」

  「那是自然,那书信夫人明晚便要看?」拓跋野还在权谋,自己如此和盘托出只为一夜美人恩,是否值得。

  这时沐妘荷转过了身,微微拉高了嘴角,浅笑着说道,「我也需见你诚意,万一你诓骗我,让我余生恨错了人岂不贻笑大方。况且不过几封书信,难道我不配看么?」

  此回眸一笑,天下倾倒,拓跋野最后紧绷的神经自然也被彻底击溃。燕山,自己的国,自己的城,自己的大军,她沐妘荷不过区身一人又能如何,又敢如何!不如先取她一夜,便不愁日后将她收为私宠,武英候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如此便与夫人说定了。」

  沐妘荷微微点头,「那我便先走一步。」说完,沐妘荷召回侍女,转身便往山下走,出亭之际,拓跋野在身后突然喊道,「当年在下年轻气盛,柔将军一事还请夫人谅解。」

  沐妘荷连步子都未停,只丢下四个字便扬长而去。

  「旧事勿提。」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帐中时,白风烈正蜷着身子睡的真熟,沐妘荷默默松了口气,随后赶忙褪下衣物,返回榻上硬生生把自己挤入白风烈的怀抱之中。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小声说道,「只待明日为娘最后一计成功,你我便可全身而退了。」

  白风烈自然什么都没听见,他只是把怀里的沐妘荷抱的更紧了些,睡的也更加踏实了。

  次日晚,夜宴还未开始之际,拓跋野便找到了坜王,他知道坜王对白风烈并无多少父子之情,只是念其将帅之才不忍动手,可此番大坜错失千古良机,按理来说已是罪无可恕。而且近些时日,坜王总感觉到这个义子和自己的皇兄越发的相似,这一点着实让他心神不宁。

  白风烈这边则早早带着沐妘荷去往了燕山,在馆驿房中略有忐忑的等待着夜宴。沐妘荷则是不是的安慰他。可他还是放不下心,他不知道万一坜王动怒,沐妘荷这边又该如何收场。

  夜宴之前,坜王的表情就显得极其阴沉,他并未绕什么圈子,三言两语便将白风烈的功绩和过错都点了出来,直接下令要处死白风烈以正军法,沐妘荷冷冷的看了眼对面的拓跋野,拓跋野微微一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后上前便和白风烈跪在了一起,痛哭流涕的为皇弟求情,最后坜王才松了口,贬白风烈为庶人,断牙全军则遣返漠北各自放牧去了。

  沐妘荷只是淡淡的陪着白风烈谢了个恩,他知道坜国这对父子俩不过是在唱双簧罢了。

  而后坜王又让三人归位,今日最后一聚,酒席结束,白风烈便可收拾行装自行离去,此生不可再回定南。

  白风烈只得又举杯谢恩,沐妘荷看时辰不早了,便借口身体不适,先一步离了席,刚一出门,便快步往房中赶去。

  她所带的两个侍女乃是跟她一同戎马多年的卫尉,她命其中一个立刻离开燕山,回断牙大营报信,说王上赐他们返回漠北与家人团聚,即刻出发,不可延误。

  随后便回到房中等待着拓跋野的到来,仅一盏茶的工夫,拓跋野便急不可耐的带着两名随从摇摇晃晃的赶了过来。

  将随从留在门外后,他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而沐妘荷正坐在桌前等着他。此番拓跋野再也顾不得伪装他的狼子兽心了,几步上前便打算绕到沐妘荷身后抱住她。

  「慢!」沐妘荷冷声喝止了他的步子,随后看了眼对面的凳子,「大皇子请先就坐。不知书信可曾带来与我一观?」

  拓跋烈淫笑着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时间匆忙,只带来一部分,不过也够夫人甄别了。」

  沐妘荷接过书袋打开后,连连读了几封,双眉顿时便立了起来。

  「如此夫人可见我心意?」沐妘荷收好书信放于一边,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绕到了拓跋野身后。

  「大皇子心意我已见到了,现在便轮到大皇子见见我的心意了……」

  一炷香后,房门被打开了,沐妘荷信步走了出来,对门口唯一的侍女说道,「都解决了?」

  「嗯,扔井里了。」

  沐妘荷将其唤道身边,在她耳边不住的轻语,随后拍了拍她的肩吩咐道,「我说的话,你需记牢,定要私传陛下。进去收拾一下,然后便去吧。」

  「喏!」

  沐妘荷此时又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旧事勿提,因为我从没忘记过……」

  白风烈正在宴间被两位将军缠着问一些军法布阵之事,突然从身旁上来一个侍从对他耳语了几句。

  他脸色顿时就变了,赶紧推开两人,「禀告王上,夫人腹痛难忍,恐是水土不服,贱民先行告退了。」

  坜王看了他一眼,随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呼来一旁侍从,端上了两杯酒。他拿起酒杯下台走到白风烈身前递过了一杯,「临行前,孤王敬你一杯,你莫要怪孤王狠心……」说完他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白风烈只是默默摇头,却并未回答,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随后躬手拜退。

  一出门便快步往驿站而去,刚进院子,模糊中看见一个人影抱着个盒子从偏门消失了。他顾不上其他,赶紧冲进房间,「夫人,你没事吧……血腥味?」沐妘荷看他来了,便将一个大布包塞进他怀里,拉着他就往外走。

  「夫人,你不是……」

  「闭嘴,别耽误时间,赶紧走!」白风烈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沐妘荷拖了出去,因为陛下有旨,酒席散了,白风烈就得离开,因而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阻碍。他骑着马跟着沐妘荷,一路上细思便已明白了大概。

  「你杀了拓跋野?」

  沐妘荷骄傲的扭过脸笑的极其灿烂,「用不了几日,他的人头和韩勤石通敌的铁证就会摆在大沄的龙案上,如今你我全身而退,包括你的断牙,而我又大仇得报,如何?还是娘厉害吧!」

  白风烈却依旧凝着眉,「可你是如何让他孤身去你房间的呢?」

  沐妘荷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动怒?」

  「用了美人计?」结果她还没说,白风烈已经先一步说出了口。沐妘荷撇了撇嘴,「可我一根指头都没让他碰,你别胡思乱想。」

  白风烈的双眉依旧没有松开,只是略有敷衍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的。只是……」

  「只是什么?」

  白风烈微微叹息道,「他应该比坜王更希望我死才对,因为我活着对他来说永远都是威胁,虽说断牙被遣散回漠北了,可只要我下一道归星令,他们随时都可以集结。他不应该会这么轻易的让我活着……」

  「那便是他得意忘形失算了,总之你我已然出城,等他们发现异状之时,我和你怕早就不知所踪了。你显月余不够,如今一生都给你,总够了吧!」沐妘荷的声音清亮,带着夜风中的惬意如同夏日的清泉。

  白风烈却没有作任何回应,他缓缓扭脸看向沐妘荷,随后一缕血迹便慢慢从口角溢了出来。

  「那杯酒……」

  片刻后,两人已经弃马彼此相对跪倒在了湖边,沐妘荷早已哭成了泪人。而白风烈则艰难的挤着笑意安慰着她,「别哭,你已然做的很好了,只是与虎谋皮总要付出些代价。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也许从我鹰盲山抗命开始,人头便已经被记上了。」

  「都是娘……都是娘……」沐妘荷根本说不出一句整话来。这荒凉的北方大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无处去寻解药。

  「走,娘带你回燕山,便是抢我也要把解药抢来。」

  白风烈摇摇头,「我们走的太远了,我毒中的太深,来不及了。况且回去不也是自寻死路么。」

  沐妘荷转而哭的更加撕心裂肺,因为这次她是真的彻底陷入了绝望。上次的枪她偏了三寸,可这一次的毒却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她的儿,她的男人这一次真的就要死了……

  而白风烈心头的煎熬一丝一毫也不比她少,他还想陪着她,陪很久。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沐妘荷接下来的打算,他不敢去想。可无论他怎么安慰,沐妘荷都无法停止哭泣。

  他硬生生将口中血腥吞进了肚中,五脏六腑被搅了个天翻地覆,痛的他甚至连跪姿都难以保持。于是他只好将脑袋架在了沐妘荷的肩上,轻声喊了一句,「……娘……」

  沐妘荷的抽泣戛然而止。

  「别哭了……没事的……月余……大婚,够了……」

  片刻后,她抬起双手捧住白风烈苍白的脸庞,轻轻抚摸着,哽咽的回道,「好,娘不哭了,没事的,我的烈儿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你等娘一会。」

  她松开摇摇欲坠的白风烈,跑向不远处,用尽全力抱回一块沉重的顽石。随后才重新面对白风烈跪坐好,将顽石置于彼此双腿间。随后抬起白风烈的略显沉重的脑袋,用额头撑住了他的额头。

  「……娘……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么,娘自幼习武,什么都会,可就是不会水……带着它,一会咱们走的时候娘就不会挣扎的太厉害……我可不想让你看到娘那个样子。」沐妘荷的声线已经彻底回归平静,彷佛只是在谈论两人即将要去的远行。而她这近乎撒娇般的平和语气却显现出了磐石般不可转移的决心。

  白风烈知道自己再劝说什么都已然无济于事。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

  「即便如此,娘还是要与你相识。」沐妘荷打断了白风烈,声音越发的轻柔,「此生如此,娘已无憾了,只是若有来世,你便好好做娘的儿子好么?」

  「……好……若有来世……我定然做一个好……好儿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仍要娶你……」

  沐妘荷只愣了一刻便浅浅的笑了起来。

  「娘……那湖里的是……荷花么?」

  沐妘荷扭过脸看着空无一物只有阵阵波澜的湖水,轻轻颔首,「是,是荷花。」

  「真美……」白风烈说完,转过脸蹭着沐妘荷的额头又轻声念叨了两个字。沐妘荷也跟着念了两个字,随后两人彼此相拥,在撩人的夜色之下,义无反顾的侧身化入了湖水之中,彷佛就此踏入了时光的长河,奔向了未知的彼岸。

  「风止……」

  「荷落……」

                ——

  深夜十点多,我正拿着笔坐在桌前,一边看着校友发给我的一篇关于混淆梯度的论文,一边不断的在笔记上写写画画。

  正入神之际,突然听见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风远……」

  「嗯?」我顺口答应了一声,快速写了几笔,然后转动了椅子,结果椅子刚转过去,一根闪亮的长条物体突然就飞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接在了手里,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是根铝合金的晾衣杆。

  我疑惑的抬起头,发现沐婉荷就站在我面前,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我之前找人专门定做的齐眉棍。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淡粉色棉质睡裙,头发有些蓬乱的绑在脑后,双眼微红,脸色铁青,嘴唇不停的微颤,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妈,你这是……」

  沐婉荷笨拙的提着棍子走到我面前,把棍头举到我眼前,原本我以为她只是表情委屈,可没想到一开口,那声音更是委屈至极。

  「来吧,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妈,你到底怎么了?」我越发的迷糊起来。

  「来母子相残,以命相搏啊,你不就喜欢这个么,来吧……今天我们……我们……」沐婉荷突然就有点卡壳了,好像是有啥准备好的台词给气忘了。片刻后,她突然双瞳一亮,「我们既分高下……」

  「也决生死?」我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这下可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了,沐婉荷气的用力跺了下脚,随后提起棍子就往我身上捅。我那根齐眉棍可是用白蜡杆特制的,纯实木的玩意就算没手艺捅身上也挺疼的。

  我赶紧起身闪到一旁,将那破晾衣杆顺手扔了,「妈,妈,你冷静点,你刚刚说什么母子相残呢……」

  「你自己写的东西你还问我!」沐婉荷再次提着棍子「杀」了过来,我赶紧凑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妈,这实木的,打人可疼了,你就算要家暴,也不能使这个啊……妈,你偷看我写的东西了?」

  沐婉荷看了看手里的棍子,瞬间就卸了手里的力,转而又抬头看着我,「偷看?你的什么我不能看?」

  我一想也对,但我确实不是写给她看的,我那不过就是无聊的自娱自乐而已。我趁机赶紧先摘掉沐婉荷手里的「凶器」,轻声安慰道,「妈,那都是我瞎写着玩的,你怎么还能当真啊……」我此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想着打几个马虎眼就能把我的沐婉荷大人哄好。

  沐婉荷垂下头,抬手用力把我的手给拨了下去,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出了门。差不多两秒左右,我就反应了过来。在沐婉荷关上房门,准备反锁的最后一刻,拧开了门把手,侧身闪进了门里。

  沐婉荷看我挤进来了,也不理我,转身爬上床掀开被子就把自己塞了进去。我挠挠头,也跟着爬上了床,掀开被子后,小心翼翼的贴了上去了,结果沐婉荷一扭身就把后背留给了我。

  我搓搓手,又往前偷偷蹭了两下,随后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结果还没说话,沐婉荷便一抖肩膀,把我的手甩了下来,气呼呼的说道,「别过来,不给你!」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天也不给……后天也不!」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了行不行,真就是我瞎写着玩的。」我是肯定不能让沐婉荷气一夜的,毕竟气大伤身。就算软硬兼施我也得给她哄踏实了。

  沐婉荷侧过脸,语气依旧极不和善,「瞎写,那你为什么不写点好的,为什么偏偏就要写我们杀的死去活来的,居然还写我差点捅死你!我是那样的妈妈么?」沐婉荷说着说着,小情绪又上来了,她转过身,弓起背抬起脚就把我往被子外面踢。

  我抓着她的小腿,赶忙辩解,「那不是我主动凑上去让你捅的么,又不是你故意的,妈,你别瞎想啊。」

  「我根本就不会拿东西往你那边捅!」沐妘荷奋力的抽动着自己的小腿,极其顽强的在床上和我「搏斗」,好像刚刚拿棍子捅我的事已经全忘了。

  「被子……被子要掉下床了,停停,妈你先听我说一句,那就只是个虚构的小说,你別代入感那么强啊,怎么都我啊,你啊的了……」

  沐妘荷停止了脚下的挣扎,把脑袋移了过来,连珠炮般的逼问道,「我代入感强?母子失散,母子相恋,沐妘荷,白风烈。你虚构什么虚构,你尽来源于生活了,连名字都懒得换个。你说我怎么可能代入感不强,这世界上看到这东西的人里还会有比我代入感更强的么?那明明写的就是我和我的混蛋儿子!」

  我被她这一连串发问震的头皮发懵,结果她转而就又抛来一个问题。「说吧,为什么故意写个悲剧来气我。」

  「故意?妈,你这可冤枉我了,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啊。好吧好吧,是这样,之前不是和你聊天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么,结果有天晚上就做梦梦见那些场景了,于是我一时兴起就写了呗。而且按这剧情就是这么顺下去的呀。况且咱俩在书里都已经做到最好了,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可当时的环境就是那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

  「你还敢说做到最好?顺着剧情明明可以就写成喜剧,你就是故意不那么写!」沐婉荷脸颊涨的通红,毫不退让的申斥道。

  「不是,妈你得看时代背景啊,他们身上各自都有枷锁,不能随心所欲的。」我猜想沐婉荷肯定是觉得我和她其中之一可以抛下一切枷锁肆意妄为。

  「别扯那些,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你就是故意的,在你书里我明明就是什么军神,可我根本就不够厉害,还犯了那么蠢的错误!」

  我愣大了眼睛,转而松开了沐婉荷的腿,直接盘腿坐了起来,「妈,咱说话凭良心啊,你还不够厉害?这里面就你的人设最强了,战场上打谁不跟遛狗似的?」

  沐婉荷也跟着将两条修长的玉腿侧叠在一起,半坐在我对面,和我僵持起来。

  「好,那我问你,就在你把我丢河边然后自己去寒云关以后,我干嘛去了?」

  「你明里让人假扮你坐车,暗地里偷偷带兵穿过了鹰盲谷绕到我后面去了啊,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崇州都收复了么?」我如实的叙述着她的丰功伟绩。

  「这还不够蠢?」沐婉荷大声的反问道。

  我简直一头雾水,「这怎么就蠢了?」

  沐婉荷深吸了两口气,伸出手指一边在床单上比划一边气呼呼的说道,「我明明都穿过了鹰盲谷,还跑去崇州干嘛,难道不应该直接北上去偷袭定南么?之前你也写了,路上二十天就差不多了,时间上不是足够。既然要绕后,我干嘛不绕个大的,直接灭了你的国顺带杀了那个恶心的大皇子。到那时候你连国都没了,和你老师的约定还不就直接作废了。再加上我又在千里之外,没人管的了你,你直接破了寒云关,杀了太子,把你的仇也报了。那样的话,咱们的愿望不都完成了,最后直接弃官找个地归隐就是了,用得着杀来杀去的么?这难道不是名正言顺的喜剧?」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这个愠怒的女人,最后满心佩服的轻吐了两个字,「卧操……」沐婉荷眉头一簇,抬脚就给了我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口误,口误。」

  可我这神却还没彻底回来,把沐婉荷刚刚的一番剧情理了半天,发现确实没什么漏洞。沐婉荷的这脑瓜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怎么总给我一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呢。特么军神就是军神啊,转世了脑子也这么好用么……

  「没话说了吧,我就不信你想不到这一点,什么枷锁,责任,都是骗人的,你就是故意写成悲剧来气我的。」沐婉荷说着说着就开始四下摸索,我猜她应该是在找称手的「兵器」。果不其然,她抄起了枕头,跪在床上,挺直了腰板就开始对着我一顿猛烈输出。嘴里还止不住的数落着,「我做你妈容易么……什么都给你了……我哪对不起你了……把我忘了个干净……让我滚……找假女朋友……说我恶心……还想自己偷偷的去死……对了,还和自己的女老师去鬼混……现在写个东西还一个劲的来气我!」

  果然即使如沐婉荷这样的仙女,只要生气失去了理智,就会不断回忆起对方过去所有的罪孽,以至于越想越气,在沐婉荷的断断续续的描述下,我基本和一个渣男没什么区别了……

  我抱着头只能不停的讨饶,却一下也没躲。过了一会,沐婉荷终于打累了,叉着腰一个劲的喘着粗气,上下起伏的鼻翼配合着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再加上那满是粉霞的精致脸颊,看的我居然非常不合时宜的有点心动。

  我缓缓凑到她面前,低下头,趁其不备,吻了下她的双唇想看看反应,结果沐婉荷并没有给我什么特别的反应,我这才发现,她眼眶居然红了。

  我赶紧一个箭步杀到她旁边,把她搂进怀里,「妈,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怎么又想哭了呀。」

  沐婉荷扬起下颌,还真就滴下泪来,「风远,你心里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我心里?我想什么了啊?」

  「母子相恋,最后就只是个一同投河的悲剧收场,你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么?」沐婉荷的声线再次变得极其委屈。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我怎么也想不到一篇消遣之作会特么有这么可怕的副作用。这谁能猜到,沐婉荷会这么去想……

  「什么跟什么啊,怎么会呢,我就是随手写的……哎呀,妈我真没想这些啊!」

  「越不是故意的,就越表示你潜意识里是这么想的……那你还非缠着我干嘛!」事实证明,不作死就不会死真是至理名言。我恨不得连楼上的电脑都直接给扔了,你说我好好写这个干嘛。

  现在好了,无论怎么劝,效果都很一般,沐婉荷似乎认定了我就是觉得我们在一起没好下场一样,眼眶越来越红,眼看就要决堤了。我最受不得沐婉荷这个样子,对我的肉体心灵乃至灵魂都是致命一击。

  慌乱中,我赶忙辩解道,「对了,刚刚一直被你带着走了,我也没说我写的就是悲剧啊。」

  「都抱石头沉塘了,还不够悲剧?你是不是真想气死我啊!」

  「……我……我还没写完……你看我写了全文完么,没有啊……」一步错步步错,我只好就地瞎编。

  「都死光了,还写什么?写我们两个地府历险记么?」我听完一愣,憋了半天,尽管很不合时宜,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好了,不笑不笑,我们就没死呗,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你别骗我了,好端端的哪有人来救,你这才是硬生生往回圆,少给我来这套。」沐婉荷抱着曲起的膝盖又把脸扭到了一边。

  「……谁说的……我前面,有伏笔的,对有伏笔的。」

  「什么伏笔?」沐婉荷转过脸扑闪着大眼睛。如果我现在是台电脑的话,我的大脑cpu 眼下就是在依靠满满的求生欲供电,已经超频到冒烟在工作了。

  「说啊,什么伏笔啊!」

  「那个……就是那个……那个……」沐婉荷有些期盼的眼神在我那个那个的消磨下又开始变得幽怨起来。

  「……对了,我的那个被大当户打跑的近侍,不就是用的苦肉计去大皇子那当间谍去的么,他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他们要给我下毒,只是一时没机会告诉我,所以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解药,一路追我们来着,我们跳河他都看见了,马上就会把我捞上来给我解毒的!」

  我说完赶紧接着假咳偷偷喘了口气,总算是给我圆回来了,好家伙,就这么一会儿比写篇论文还累。

  可沐婉荷似乎还不满足,「那我呢,我又不会游泳,抱块大石头早淹死了啊. 」

  「救你的人会不就行了,再说你都看见我被人救了还会抱着石头么,你又不是傻子。」

  沐婉荷皱了皱眉,看了我两眼,咬着半边下唇问道,「真的是这样?你真的没写完?」

  我赶紧把她抱紧,在她脸上吻了好几下,「真的,真的,都幸福着呢,书里的我们活得很好,现实里我们也会活的特别好。」

  「那你去写完……」沐婉荷低声说道。

  「好,明天一早我就去写。」

  「不行,现在就去。」

  「妈,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好好,我现在就去,那你自己先睡。」

  下床后,我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反身凑到沐婉荷身边问道,「对了,这么说的话,那我们俩那几次那个……你也都看了?」

  沐婉荷听到这话彷佛断电了一般,立马侧身倒下,顺手就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

  ……

  三年后夏尾某日,定南皇城里,一名女将军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步履坚毅,神情却有些怅然。她径直走到最高处虎皮装点的王座之上,从腰间拿出一柄长枪的断刃,大喝一声,用力插进了王座之上,随后回退了数步,单膝跪地。

  「北伐已成,属下周慕青复命!」

  ……

  晔州西南淮水两侧是绵延千里的山脉,其中有一座名曰青遇山,巍峨高耸,山中树木花草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山腰向阳之处不知何年何月多了一间隐秘的竹屋,藏于花林树影之间。

  此时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和一个稍大些的女孩正趴在屋内的石桌上摆弄着手里的石块。

  「我的沐箭兵分三路,截断你的两翼,冲击你的中阵。」女孩兴致高昂的喊道。

  男孩紧紧锁着眉头,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我散开左右神弓,直奔你后阵,齐射你殿后中军,狼骑收缩挡你中路沐箭。」

  「嘿嘿,我中军皆是盾卫,你射不着……」

  「那我狼群从后方踹你屁股。」男孩不服气的喊道,「你的狼群刚刚被我用火攻围在了这片林子里,根本来不了!」

  「就能来,他们跳过火阵来的……」

  「你吹牛,爹和娘都说过,狼群怕火!」

  「……我……我才没吹牛,我的狼比爹的狼厉害!」

  「那我的盾卫也比娘的厉害,不怕你的狼!」

  「你耍赖!」

  「你才耍赖!」

  原本玩的好好的两人突然就变了脸,一前一后气呼呼跑回了竹屋。女孩进门便大声喊道,「娘,弟弟又耍赖!」

  「我没有……」

  此时,屋内一男一女正对面而坐,虽都穿着素衣,但依旧挡不住男子的气宇轩昂和女子的国色天香。

  女子此时正紧咬着下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棋盘,听见呼唤头也不抬,「去去去,别烦我,娘忙着呢。」

  她手里攥着黑子,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子,随后试探性的往下放,接着又收了回来,男子一脸温润,叉着手,带着笑意看着她。

  女子看他一身惬意不免来气,直接便落了子。

  「夫人,你确定就落这了是么?」

  「是又如何?」

  「你真确定了么?」

  「少废话,别想乱我军心,我就下这了,你能怎么着吧。」

  男子点点头,在另一边轻松落下一子,随后躬手笑道,「夫人,承让了,愿赌服输,今晚……嘿嘿!」

  女子一个劲的出着闷气,「再来一盘,我就不信了!」

  「那咱们可得说好,这盘赌的是明晚的。」

  到了晚间,孩子在隔壁屋已然睡熟,而主屋里,大战才刚刚打响,男子趴在女人身上,双手从肋下绕到女子身后搂住她已然柔若无骨的雪肩,四目相对之际,男子得意的小声说道,「娘,今日又是我在上面,这都是第四日了,看来你想翻身怕是难咯。」

  女子虽然双眉立着,可却是杏眼刘波,桃腮飞霞,「明日我们比射术,你得意什么,日子还长着呢!」

  男子低头舔吻着女子的耳垂,轻声回应道,「对,日子还长着呢……」

               (番外完)

 --------------------------------------------------------------------------------------

  我再次回到卧室时,沐婉荷已然抱着枕头睡着了,我换好衣服,爬上床,把枕头小心翼翼的抽走,然后将她纳入怀中,盖好被子。

  可还没睡一会,怀中的沐婉荷突然微微抽动起来,搂着我的手也开始逐渐发力,我低头一看,发现她眉头紧锁,双唇不住的开合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把耳朵贴在她的唇边,终于听见她的梦呓之音,「风远,妈妈把一切都给你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我转而一愣,回神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好!」

  很快,沐婉荷的双眉便舒展了开来,手上的力量也卸去了,再次进入了甜美的梦香中。

  而我却久久未能入睡,果然,现在的沐婉荷真的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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