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逸史 (1-5)

164Clicks 2018-07-11 Author: 白日梦0 号 ★★耽美★★
#武林  
【武林逸史】作者:白日梦0 号

出版日期:2013.09

内容介绍:类似《鬼话妖谭》的短篇合集,每一话都是一个独立的小故事,有师徒,结义兄弟等等等等CP,不用担心掉进坑里,不用为情节发展担心,不用害怕站错CP,有兴趣的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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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恩耶仇耶

新月如钩,只得一点微光漏过云层,隐约照见园中草木衰败,衬着寒风阵阵,难免映出几分萧瑟,偏这府中人丁又少,便越发显得凄清。

此际已届戌时,府中各处一片静谧,又间天冷,那一等无事可做的下人便都早早回房睡去,只守夜的几名家丁还在往来巡视。

待到亥时,阖府只后宅书房中尚燃着烛火,数支红烛照的屋内一片通明。

刑部尚书陶行知端坐书案之后,看着手中一纸公文沉吟不语。

那文书乃刑部左侍郎今日下午才报上来的,盖因刑部都官司的库房昨夜遭了贼,丢了几件陈年旧案的卷宗,查看过存放卷宗的柜子锁头,竟是被人用利刃劈成了两半,显是贼人意有所图,左侍郎领着人查了半日,才将失窃的卷宗名目弄个清楚,忙拟了单子送至上司府中。

陶行知拿到名目略一过眼,已知皆是十四年前的旧案,桩桩均是自己任大理寺卿时亲手所判,心中便是一惊,再一细看,那几桩因奸、盗判了流、笞之刑的轻罪也就罢了,唯有那江洋大盗谋财害命一案,主犯齐天远是被自己判了斩立决的,因其凶残成性杀人甚多又奸狡如狐,捉人时颇费了番功夫,不得已动用了武林中一点人脉,险些便将自己那江湖身份泄漏出去,亏得少林方丈替自己多方遮掩,不然叫人晓得了堂堂朝廷官竟便是撰了《武林兵器谱》、《江湖异闻录》的百晓生,还不定生出多少麻烦,至今思来犹觉几分侥幸。

“陈年旧卷,偷它作甚?”

陶行知将那名录看了又看,终于眉头一皱,起身负手踱了几步,暗暗思忖:报仇?几名奸盗之犯具是些不入流的蟊贼,断无此胆,倒是那齐天远当日手下众多,虽说均已伏诛,却难免没有漏网之鱼,且他长子当年行踪全无,显是藏匿起来,如今算来该有三十上下,若是前来寻仇,倒不可不防,至于他幼子……

想到此处,脚步一顿,苦笑摇头,重又坐下,将那名录凑到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他在书案前坐得过久,这时烛火跳了几跳,便觉眼花,不禁叹一口气,自觉这两年当真见老,不光眼花,精神体力也是大不如前,再一环顾四壁,想自己已在书房中宿了足有月余,连寝房也不敢回,只恐那心尖上的宝贝缠上来时无力打发,床第之间出丑露乖,可真要将这一张老脸丢个干净。

如此一想,心中愈发惴惴,暗忖:当日陈太医说我房事太勤,于肾气有损,如今清心寡欲了这许多天,倒是觉着比前些时日精神健旺许多,只是万不可于此事上掉以轻心,明日还需再请太医诊一诊脉,吃些补药调理一二,虽说年岁大了精气不固也属平常,只我那心肝儿尚还年轻,花信年华便要陪着我这糟老头子守活寡,这可叫人于心何忍。

一面想,一面伸手去捋颌下长须,待摸个了空,方才省起那一律胡子几日前已叫心肝儿给硬逼着剃光了去,不由又是一叹:“陶行知啊陶行知,枉你四十有六,却既无不惑之心又无知命之能成天只在这等儿女情长上患得患失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喃喃自语完,揽镜来照,见镜中之人面容威严五官端正,除却眼角几条细纹,倒也看不出如何显老,身材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绝非一干同僚那般中年发福之态,一颗心登时又放回去几分,略觉安慰。

如此一番折腾,眼见已是亥时过半,陶行知方搁下镜子要去躺下,正欲解衣,却听房门轻响,伴着一声低问:“义父可还没歇下吗?”

陶行知一愣,忙到:“焕儿进来。”

房门不曾锁严,一推即开,转瞬便见个二十出头的俊俏男子进来,身姿潇洒,神采湛湛,手中一只托盘,正是陶府中少主子,拜了陶行知做义父的齐焕然。

“我见书房中灯还亮着,晓得义父定又忙着公务忘了时辰,恐您饿了,便叫厨下做了盏燕窝羹送来。”

齐焕然轻轻笑着,将燕窝放至书案之上。

陶行知正微觉肚饿,见状一喜,握住义子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还是我儿疼我。”

坐下拿起调羹吃了起来。

齐焕然凑到案前,将一干笔墨收拾齐整,待陶行知吃完,方又挨到他身边,一双手臂拦住义父脖颈,俯下身来趴在陶行知肩头,低低问道:“义父今晚还宿在这儿不成?”语气中颇有幽怨之意。

他生得眉目修长,本来颇有英挺之气,但陶行知将他自小养大,见惯了这义子撒娇耍赖,倒也不觉得这等闺阁之态如何别扭。一侧身将齐焕然揽入怀中,安置到自己腿上坐下,哄道:“如今已是秋后,牢里一干重犯亟待处斩,桩桩都是人名关天,件件均需勘合,最是马虎不得,为父重责在身,着实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求不得,不得已冷落了你,待这差事办完,为父定然搬回房去好生陪伴我儿,再不叫你孤枕难眠的。”

这话里四分真六分假,陶行知自是心知肚明自己因何不敢回房,只是这般实情却又如何说得出口,只得给这一手养大的心肝儿小心赔笑,又骗又哄。

齐焕然定定凝视他半晌,星眸中渐渐透出点笑意,“我还到义父因剃胡子的事恼了,这才整日躲我,原来竟是我多心了。”

顿一顿,语声又复低落,“义父往年也曾经手这秋审一事,却没见你忙成这样过,连回房睡觉的功夫也没了。”

“为父夜夜忙到三更,这不是怕扰了你安眠,方才不曾回去么。”

陶行知见他眉头微蹙,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心痒,再管不住嘴巴,调笑之词脱口而出,“我儿这般抱怨连连,莫不是一人睡觉太过冷清,想念为父不成,罢罢,为父便好生疼你一疼。”

说着一只手伸到齐焕然夹袍内,解了汗巾子探进去,顷刻摸到胯下,大掌包住了那件物事一通揉捏。

齐焕然连睡了一个月冷榻,身子早馋的厉害,如今一落到义父手里,腰身顿时酥成一截截,那话儿也似雀鸟振翅,扑棱棱便挺胸昂首起来。

陶行知晓得他最近憋得狠了,大是心疼,不由使出百般手段,只求叫这心肝儿舒坦。

他是风月场中老手烟花巷里旧客,手法自然非凡,如今又使出十二分心思,不一时便摸得齐焕然气喘连连,呜地一声低叫中洒出一蓬羊脂玉露。

齐焕然本就生得周正,这一番情动之下面颊潮红衣襟凌乱更增风情,陶行知本打定主意伺候他一通便罢,这时见怀中暖玉生晕暗香浮动,本也不禁心猿意马,登时把持不住,笑道:“乖儿,将身子坐正了。”

待齐焕然双腿大张跨坐上来,便也解了自家汗巾,将裤子褪下一截,露出那怒涨之物,扶着义子腰身,一点点楔进那后庭谷道。

这桩事两人做了不知凡几,早已熟门熟路,一时入了巷,上下起合搂抱亲吻无所不为。

齐焕然久旱逢甘霖,只恨不得黏在义父身上,言语中也发起浪来,一叠声到:“使劲些,我那里痒的着实厉害。”

隔了一忽儿又道:“入得再深些,捅实了才好。”

他身子随着陶行知动作一起一伏,每一坐实了,腰杆还要摇上几摇,眉眼半合檀口微张,正是十分得趣,陶行知见了,心神便是一荡,一面喘一面搂着他调笑,“还记得你少时下面紧窄得很,为父连进去都大是不易,只好留下一半在外面,如今你大了,底下那地儿也见长,我这根物事怕都不够你用了。”

齐焕然也不觉臊,眼一眯,低低笑着咬住陶行知肩头一块皮肉,“这怪得了谁来,还不是义父调教得我成这样儿,若是嫌儿子松了,不妨再去养个年少的干儿来。”

陶行知便爱他这副半嗔半恼的腔调,只恨不得将他揉进肉里,一面挺腰大动,一面赔笑,“我儿说什么醋话,义父疼你一个还来不及,哪里再顾得上其他。”心下暗忖:你一个尚且要榨干了我去,再养一个,只怕老命休矣。

两人均是旷了不少日子,这一番浓情蜜意便足足过了顿饭功夫方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待齐焕然撤身起来,陶行知方觉出腰酸腿软身倦神疲,这个多月攒出的一点精气竟是付诸东流,不由暗叫一声不好,面上却还装得行若无事,拾掇了衣衫,冲齐焕然柔声道:“天色不早,我儿早些去睡罢。”

齐焕然年轻体健,这一场云雨只滋润得身心舒泰,哪里肯独自回房睡那冷榻,只缠住陶行知道:“我一个人回去也是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不若在这陪伴义父。”

拽住陶行知走到房中罗汉榻前,伺候着他宽衣,又道:“这床榻深大,今晚索性同义父挤上一挤,我才出了一身汗,可懒怠出门吹风了。”

陶行知以来拗他不过,二来也担心外头风硬把身子吹坏了,便由得他去。

不一时,两人脱了衣裳相拥上榻,大被一盖抵足同眠。

陶行知今夜鏖战一番,实是乏得很了,转瞬便昏昏欲睡,那齐焕然精力却旺,又兼今夜才起了兴头,犹自不足,一身皮肉赤裸裸贴过来钻进陶行知怀里,一忽儿摸摸义父胸膛,一忽儿亲亲义父脖颈,骚劲儿竟是没退,弄得陶行知心中苦笑,闭着眼往他臀上轻拍一记,喝到:“好生睡觉。”

过了片刻,无什动静,正欲安心再睡,却觉一根硬梆梆东西忽地杵在小腹上,带着一点热腾腾濡湿磨来磨去。

这番动静如此之大,陶行知哪里还再睡得着,双目一睁,正欲训斥几句,却见怀中人轻笑道:“义父,再弄一回罢。”说着,一只手已攥住了自己那话儿,将两人那件物事凑到一起,把玩不停。

陶行知终是忍不住一声长叹,无奈道:“乖儿,为父实是没那等精神了。”

见齐焕然嘴巴微撅,显是不肯放过自己,只得又哄道:“罢了,你用嘴替为父品品罢,品起来便随你心意。”

齐焕然低低一笑钻进被窝中,伏在义父腿间,捧起那话儿低头便吮。

陶行知虽是文官,少时却因体弱,因缘际会拜在武林中一位前辈门下,以武强身,打熬出一副健硕伟岸的好身骨,连带着胯下之物也非同凡响,怒涨之时端的蔚为雄壮,七八年前着实害得齐焕然吃了不少苦头讨了不少饶,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如今世易时移,此物雄风不再,被这么精心伺候了半晌,却依旧垂头耷脑瑟缩一团,竟是半点颜面不给主子剩下,只叫陶行知长泪暗流唏嘘徒叹。

那齐焕然咂摸半晌,也觉出异样来,略一思忖,立时晓得了怎么回事,惊诧之余不觉略有几分失望。

他欲火正盛,这时停在半截,难受至极,自是不肯轻易罢休,眼珠一转,登时起了另一番心思,丢下那阳物,径自伏到陶行知身上,哀哀求道:“义父,孩儿难受的很,你便当可怜孩儿,让我做了这一遭罢。”

陶行知见他软语相求,一时大为不忍,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搂住了他身子,正要好生哄上几句,却忽觉什么东西顶在了自己那谷道之处,登时一凛,欲欠身而起,不妨被齐焕然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须臾之间,便觉一根硬热之物直愣愣向里便捅,只吓得喝道:“小畜生做什么?”

又惊又怒之下,双手亦变搂为推。

谁知齐焕然早有防备,两只手紧紧抱住了他,腰身猛一发力,那一根阳物己是长驱直入,楔进了陶行知体内。

这一下突如其来,只疼得陶行知眼前一黑,过了好一阵儿方才缓过劲儿来,只气得连话也说不出,一径喘气熬疼。

齐焕然承欢之始方只十四岁,虽晓得那份疼,这么多年却也忘得干净,待见陶行知浑身上下僵成一块木头,方省起自己孟浪了,虽是进来,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凝神回想陶行知用在自己身上的诸般手段,这时依样而为,一面将手伸到两人交合处轻捏缓揉,一面轻轻亲吮陶行知脖颈,低低唤道:“义父,义父……”

极尽缠绵温柔。

如此足有盏茶功夫,陶行知方缓出口气,怒目骂道:“小畜生,连老子也敢压了,还懂不懂得父子伦常,给我出去。”他本就生得威严,这时怒火中烧,神色愈发凌厉。

只齐焕然见过这等怒色不知多少,摸准这义父阎罗面菩萨心,怕也怕得有限,先缩一缩脖子,随即又复梗起,幽幽道:“义父倒是懂得父子伦常,那当年怎么便能压在儿子身上?”这话一出,陶行知登时哑口无言,张口结舌半晌,方讷讷道:“要不是你……你缠着我不放,我又怎会睡了你?”

齐焕然嗯的一声,“我倾慕义父,恨不得义父一双眼睛只在我一人身上,自然日日夜夜纠缠于你,当日你肯抱我,我可不知有多欢喜,便是那晚疼得要死,却也甘之如怡。”

这等缠绵情话入耳,陶行知滔天怒火也熄了不少,齐焕然觑准他脸色,又道:“那时我尚且年幼,只知两相缝蜷便是让义父抱我,而今我大了,亦想抱一抱义父,义父便不能偿了我这番心愿吗?”

陶行知让他说得于心不忍,只是一想到雌伏于下,总觉别扭,一时犹豫不决。

齐焕然于这义父心思摸得再清楚不过,不待拒却,抢先便吻住他口唇,将自己一条舌头递送过去,勾着陶行知唇舌起舞,一时吻得昏天黑地。

便在陶行知昏头转向之时,齐焕然腰杆一挺,己抽插起来,先是徐徐而进,随后又缓缓而出,顺畅之后方渐渐快了起来,动作一大,便听得股肉相击啪啪有声。

良久,齐焕然放开口唇,伏在陶行知耳畔,喜滋滋道:“义父那儿紧得很,箍得人好不舒服,怪道男人都喜做上面那一个,果然有趣。”

陶行知虽脸皮老厚,这时也不禁红了一红,眼见这义子是不肯出去的了,也只得咬牙强忍,任他放肆。

齐焕然还是头一回在上面,只觉这驰骋之乐比之后庭意趣别有一番妙处,仿着陶行知往日行房之法,九浅一深不亦乐乎。如此干了足有一炷香时候,陶行知只觉后庭疼痛中生出一点酥麻,搔得人心里一痒,不禁谷道一缩,待齐焕然再插进来,那酥麻却又不见,只觉胀痛,一时难受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求这儿子快些完事。孰料齐焕然体力极好,许久方才泄了,精水黏黏糊糊洒满谷道,陶行知但觉下面一片粘热,晓得完了事,这才牙关一松哼出声儿来,又歇了片刻,方有气力斥道:“给老子滚出去。”

因底下一阵难受,声音低哑中便掺了几丝颤音,面上神情也带出几分虚弱来,哪还有往日里半点威风,竟难得的显出些柔和可怜之态。

齐焕然痴痴凝视片刻,突地又吻了上来,这回却是从喉结一直向下舔吮至胸口,噙住了陶行知左胸那枚乳珠啮咬不放,上下左右地拨弄不休。

便在这时,陶行知只觉底下又涨疼起来,竟是那没抽出来的阳物精神复起,又有了抬头挺胸之兆,登时吓得牙齿打颤,又是喝骂又是央求。

“孽畜,你这是要弄死为父吗?”

“焕儿,我实是受不得了,你快快出去罢。”

齐焕然憋了足有月余,欲火如炽,便是心疼义父遭罪,可一时也停不下来,只得好言哄劝,“我晓得义父那里难受,这回定然小心地弄,一准儿让您舒坦。”

果然不若上回孟浪,行动间加了十二分耐心仔细,待到阳物涨到了十分坚硬,也不急着抽插,只打着转儿地在那谷道里研磨,那龟头转了两圈,突地触到一点,便听陶行知唔地闷哼一声,眉心虽微微蹙起,却绝非痛苦之色,齐焕然心知这是找对了地方,放心大胆地冲那一点抽插顶撞起来。

陶行知便觉谷道中一处越来越痒,渐渐又由痒变酥,那酥劲儿自股间传至腰椎,一路攀援而上,虽牢牢管住了嘴没再哼叫出声儿来,喘息声却不由自主粗重起来,胯下一直垂软的那话儿也有了起色,变得半软不硬,正是个将立未立引而不发之态。

齐焕然见他起了兴致,越发来劲,双手一掐,将义父腰胯托起,与自己贴得愈发紧密,别的花样儿也变着法儿地使将出来。

陶行知被折腾得下面酥麻而又痛痒,欲泄而又不能,上面欲哭而觉失颜,呻吟而觉愧臊,正是又舒坦又难受又羞愤又气恼,急怒交攻之下,伴着齐焕然狠狠一戳,口中漏出短短一记呻吟,半衰之躯终于抵不住如此淫风浪雨,就此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翌日傍晚,陶行知方才幽幽转醒,张眼一望,余辉映得窗纸一片橙红,恍悟自己竟是昏睡了足足一日,不由又惊又怒,便欲下床,谁知才一起身,腰骨便断开也似一阵酸疼,登时又倒了回去。

便在这时,门吱呀一响,齐焕然端了粥水等物进来,见他醒了,急慌慌上前来扶,“义父慢些。”

小心搀了陶行知半坐起来,又拿个软枕垫在他腰下。

“都怪孩儿昨夜耍得太过,道叫义父遭罪。义父且宽心,孩儿已去刑部告了假,只说您偶感风寒,需在家修养,义父只管好生歇两天罢。”

他自小依附陶行知长大,先是一腔孺慕敬爱之心,后又起了倾慕情爱之念,因年少时柔弱,便一直雌伏于下,只是年岁渐大,身量一旦见长,那男子气概也随之显露出来,虽心甘情愿做那承欢之事,却也不禁有了旁的绮想,时常做些奇思妙想反攻之念,孰料天赐良机,数年期盼一朝梦圆,实是欢喜得心都要炸开,这时虽忧心义父身子,那眉梢眼角一片得以欢喜却还是不管不顾流露了出来。

那陶行知自觉昨日于床榻之上颜面大失,本就满心不自在,见了义子这等神态,便觉刺目莫名,心头怒火一起,沉下脸喝到:“滚出去!”

齐焕然一怔,敛起喜色,低声下气道:“孩儿晓得错了,义父饶了我这一回罢。”

端来粥水坐在榻旁,一径赔笑,“孩儿亲自做的山药粥,义父喝一些罢。”

陶行知盛怒之下哪里吃得下去,一甩手,将那粥碗挥落在地,“滚!”

齐焕然晓得他此番动了真怒,心中一阵担忧难过,虽不愿就此走开,但见陶行知那火气一时半刻降不下来,也只得站起来向外走去,临出门前脚步一顿,轻轻道:“我知义父觉我大逆不道,可我心里,实是欢喜得紧。”

眼眶一红,垂头而去。

陶行知赶走了他,待得片刻,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那泼洒了满地的热粥,忽地一阵懊悔,暗忖一夜欢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生恁大气,但又一想,此番若不严加申斥,这义子日后不定又有什么惊人之举,顿又心中坦然起来。

不多时,日常伺候的一名僮儿进得屋来,秉道:“少爷叫小的进来伺候。”

将那满地狼藉清理干净,又端来一碗粥服侍陶行知吃了。

歇到晚间,陶行知精神已然复原,虽觉股间还有些不得劲,但因昏睡之时已被服侍着敷了药,倒也无甚大碍,别扭之余,却也不能不赞义子一句体贴仔细。

如此过了一晚,那点怒火已是渐渐消了,待天一亮,便着人去唤齐焕然过来,谁知等了片刻,却是老管家进了来,秉道:“少爷一早就到城外几个庄子上收租去了,说是得半月方回,老爷有甚吩咐,交代老奴就是。”

陶行知辗转反侧一宿,暗忖自己这对父子本就坐得不大地道,便与那夫妻又有何异,俗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因了这等床弟之事绊一绊嘴也就罢了,再置气下去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如此思来想去一番,终于火气全消,本拟将齐焕然叫来数说一通,绝了他日后反攻之念就此和好,孰料此时竟连人也不见,一时便有些回不过神。

那老管家是伺候过先代主子的家生子,颇有些体面,这时见陶行知面上已无甚怒色,便大着胆子道:“不知少爷做了甚事惹得老爷生气,只是老奴尽早见少爷眼圈红红的,想是昨儿晚上哭得伤心,一大早走时却还不忘嘱咐老奴小心照看老爷,便看在这份孝心上,老爷训斥两句也就是了,切莫因此当真生了气,再叫父子情分也生疏了去。”

见陶行知并无反感之意又接着道:“老奴今日多嘴,却不能不为少爷讲两句好话,他虽不是老爷亲生,可这些年待老爷却比亲生儿子还孝顺几分,且又聪明懂事能文能武,要不是生父那等罪名连累了他,便功名也早考下来了,可着满京城府第比一比,这般出类拔萃又忠厚重义的公子能找出几个来,纵他当真犯了错,那也是年轻不懂事的缘故,老爷就莫要苛责了罢。”

陶行知默然片刻,轻轻一咳,“你晓得些什么,便在这说嘴。”

若无其事抿一口茶,吩咐道:“焕儿在我膝下这许多年,也该把姓儿改过来了。你去预备预备,年下祭祖时将族里另两房长老都请过来,如今那些老一辈的都没得差不多了,剩下这几个不过与我平辈,再没人敢在这上头说什么的,我要当着众人之面将焕儿写进族谱之中,免得老有那等心思不正之人盯着我这府里。”

说着冷冷一笑,“都说我生来命硬,刑克妻子鳏寡一生,我倒叫他们都瞅瞅,我陶行知亦能有后。”

秋日萧瑟一过,转眼便是冬日肃杀之色,陶行知苦等几近一月,见齐焕然犹自迟迟不归,不由得焦躁难耐,日日沉着张脸,往刑部大堂里一站,便似活阎罗般,唬得一干小吏战战兢兢半分不敢偷懒。

这日已是立冬,衙门里早早下了值,陶行知回到府中,招来管家一问,知齐焕然还未回来,冷哼一声便钻进书房。

这些日子因着那心肝宝贝不在,陶行知懒怠再回寝房,索性仍宿在书房之中,待到晚上用过了饭,便对着新得来的《兰亭集序》摹本仿了又仿。这一仿便到了子时时分,正欲搁笔,忽地嗅到一股甜香,似檀非檀似麝非麝,乍一闻颇觉受用,再一嗅却又有些恶心,便在这当口儿,身子已软得站不住,当即跌进椅中。

陶行知出身书香世家,只在少年时随师父走过几日江湖,于旁门左道上知之甚少,直到此刻方觉出中了招,心中暗叫不妙,正待高声唤人,却见窗扇一动,一条人影已悄无声息跃进屋来,电光火石间来到近前,一柄明晃晃钢刀便架在了脖子之上。

陶行知宦海沉浮几近半生,早练得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命悬人手,惊惧过后瞬即镇定自若,一面大量来人形容,一面漫声道:“何方高士?夜入陶府,不知有何赐教?”

来人乃是个三十许的男子,一身黑衣黑裤,正是夜行做贼的打扮,一张脸却不曾遮掩起来,露出英俊面容,眉眼间透出股狠厉彪悍,见陶行知甚是知趣,并不高声叫喊,且毫无惧色侃侃而言,倒也佩服,赞道:“我原以为百晓生学识渊博消息灵通,武林中些微小事都逃不过你耳目,如今正要请先生猜上一猜,在下身份为何?来你陶府所为何事?”

便在这几句话功夫,陶行知已看清他面容,心下登时一沉,暗忖:今日断无生还之望,口中却仍是不紧不慢道:“百晓生之名,不过江湖友人谬赞罢了,哪里是事事皆知,不过于阁下身份,老夫倒确是略知一二。”

见男子眉梢微挑,似有不信之色,不由轻轻一笑,“昔日江洋大盗齐天远阴狠毒辣匪声昭然,待自己一双孩儿却是慈父心肠千般宠爱,不惜重金以酬,叫长子齐焕之拜在神兵谷外堂弟子门下,借此避过了抄家灭门之祸,如今时过境迁十四载,此子当学武有成,自是要为父报仇。陶行知既为当年主审,又岂能逃脱得过。”

一番话既点名男子身世又道出来此意图。

齐焕之听罢双目一眯,掩去目中惊诧之色,冷笑道:“先生忒是过谦了,似这般一猜就中,岂止百晓生,便是神算子的名头也实实当得。只是还请先生猜上一猜,我既是为父报仇,缘何现在还不下手,却来同你啰唣不休?”

陶行知等觉颈上一疼,利刃已陷入肉里,幸而入得不深,血亦流得有限,惊惧之外,倒也不碍思索,呻吟须臾,微笑道:“齐天远独霸四省多年,杀人劫财无算,不知积累下多少银钱,只抄家时却没见多少,想是另有藏宝之处,阁下当日远游在外,想来不曾得知,如今除却为父报仇外,那笔银钱下落也自要紧。一月前刑部都官司丢失一批卷宗,内里便有齐天远当年所犯之案该当便是阁下盗去,你欲从中觅取蛛丝马迹追查宝藏下落,却是无迹可寻,这才又夤夜入府,却不痛下杀手,暂留老夫一名,以便追问,可对?”

齐焕之与他有杀父之仇,本恨他入骨,这时却也不能不佩服陶行知神思敏捷见微知著,点头赞道,“先生一猜便中,当真神算。”

顿一顿,轻轻道:“既如此,便请先生告知宝藏下落,事毕之后,齐某也当与先生一个痛快,免收零碎之苦。”

陶行知情知齐焕之断然不会放过自己,眼下之计,唯有拖得一刻是一刻,觑机寻得逃生之法,略一思索,道:“齐天远被捉之时倒确是自他身上搜得一张地图,只是那图系仓促画就十分潦,草笔吏不以为意,结案入卷时遗失了去,老夫也只记得大概,详细之处却是不清。”

齐焕之这些年饱经风雨阅历颇多,见陶行知此举颇有拖延之意,立时冷冷一笑,“先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常事,只是在下性急,却等不得先生慢慢想。”

一手在案前红烛上刻下浅浅一道,“待着蜡燃到此处,先生若还想不起来,那也不必再想,齐某拼着钱财不要,这父仇却是不能不报的。”

话音方落,忽听屋外一人道:“你想知道钱财之所,问我便是,他哪里知道。”

伴着清朗语声,一物咄地自窗外射入,直扑齐焕之面门。

齐焕之习武廿余年,内里修为不说炉火纯青,倒也罕有敌手,却直至此时方觉出门外有人,不由一惊,见那暗器来势汹汹,便也不敢托大,钢刀自陶行知颈间撤回,往上斜劈一记,将那暗器磕了出去。

便在这刹那之间,一条人影自窗外直扑而入,手中一杆银晃晃判官笔,笔尖一晃,直取齐焕之期门、章门二穴。

齐焕之心知来人定时陶行知帮手无疑,有心以陶行知为质,再行逼问银钱下落,但不料来人气势汹汹,顷刻间已迫得他不得不后退御敌,眼见陶行知脱了自己掌控,被来人掩在身后,不由暗怒,横刀拦下对方攻势,正欲回击,却见来人低喝一声,“且慢!”

判官笔亦横在胸前,取得乃是守势,竟是无意再行还击。

便在方才那依照之间,齐焕之已察得对方武功深浅,虽说不俗,比之自己却还相差不少,方才被此人逼退,纯是为着来人一上手便是拼命的架势,如今再行交手,不出十招当能制敌于刀下,且陶行知便在一旁行动不能,来人动手之时还需分心回护于他,胜败不问可知,便也不急,持刀凝立,挑眉而视,只见对方乃是个年青男子,样貌英俊,竟是说不出的熟悉,却又想不起何时见过,怔忡间,脱口问道:“你是谁?”

来人正是齐焕然,因才进家门便见这等场面,只惊得面色煞白,这时将陶行知护在了身后,脸上方回过血色,望着齐焕之,轻轻唤道:“大哥,十四年不见,你一向可好吗?”

此话一出,齐焕之如遭雷击,不止浑身一颤,连声音也发起抖来,“你……你到底是谁?”

齐焕然微笑望着他,目光中一点泪花隐约闪烁,“当年爹爹送大哥往神兵谷学武,走前那几日,我日日拽住了你袖子不放,为着哄我,大哥亲手雕了快木牌挂在我脖子上,上面刻着你我二人名字,你说木牌在,咱们兄弟二人便远在天涯,心中亦时时挂住对方。这么多年,我从未有一刻摘下过。”

说着走到角落,将方才齐焕之磕落之物捡拾起来,烛光下看得清晰,乃是快寸许高的黑檀木牌,上面刻了两行小字,正是齐焕之、齐焕然。

齐焕然方才隔着窗听见屋里情势紧急,偏手边又无趁手暗器,便将这个自颈间扯脱掷了出去,这时捡回,见那木牌被刀刃磕掉了一角,甚觉心疼,握在手中喃喃道:“磕坏了。”

嘴巴喂喂撅起,委委屈屈地看向齐焕之,宛然还是当年那个爱撒娇耍赖的幼弟。

齐焕之见了那木牌,心中再无犹疑,张口唤道:“二弟!”

激动之下,一把抓住齐焕然手臂:“你……你没死?”

齐焕然见他肯认自己,欢喜之下粲然一笑,“我活得好好的,只是一直找不见你,好生惦念。”

“我听说咱家被抄,满门无一幸免,你怎会还活着?”

齐焕之满腔欢喜,又是满腹疑问,一时茫然无绪。

齐焕然脸色一肃,回握住大哥手臂,“我能活着,全赖义父慈悲。”

说着看向陶行知,“当年父亲所犯凶案暴露,背叛斩立决,母亲亦殉夫而去,只留下我一个,眼看便要流落街头自生自灭,恰巧义父方经丧妻失子之痛,见我年幼无依,甚是堪怜,便将我带回府中抚育,又收为义子,我方能平安长大。”

齐焕之愣得一愣,方省到弟弟所说义父便是陶行知,登时又惊又怒,“这人于咱们有杀父之仇,你如何竟认他做了义父?”

齐焕然见他颜色丕变,恐他暴起伤人,松开他手臂,一侧身挡在陶行知跟前,“大哥,我知你恨他入骨,只是大哥也需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爹爹伏诛受斩,实是因他所犯之罪天理不容,杀人偿命,自古皆然,义父不过恰巧身为判官,职责所在,非为私仇,便换了别人,爹爹一样逃不过死之一字。”

说完好一会儿,见齐焕然只是阴冷冷瞪视陶行知,一语不发,心中越发忐忑,又道:“大哥,我不管你如何恨他,只我活着一日,定要护他一日安危,你若执意寻他报仇,弟弟也只能以死相拼,便死在你刀下也绝无怨尤,只求你莫要伤他。”

陶行知身不能动,因怕扰了齐焕然心神,始终一言不发,这时却也忍不住道:“焕儿莫说傻话,我养你这般大只为看你日日开心快活,可不是要你为我送死。”

竭力扭头看向齐焕之,“齐天远作恶多端,我身为判官,焉能纵凶枉法,因而结仇,虽非我愿,却也不惧。焕儿虽是囚犯之子却聪慧仁厚明辨是非,得他承欢膝下十余年,老夫足慰平生,今日便死,也不觉冤。只是你兄弟两个莫要因此伤了和气,日后他只你一个亲人,你身为长兄,还需友爱善待与他才是。”

陶行知武艺算不上顶尖,眼睛却毒,看出义子并非齐焕之对手,暗忖自己若逃不过此劫,需为齐焕然铺好后路,当即放下颜面,软语相求。

齐焕然迟迟不归便是怕陶行知余怒未消,这时见他一心只为自己打算,浑置自己安危不顾,登时心中又酸又热,只恨自己未能早些回来提防一二。

齐焕之再不料今日报仇竟有如此难关,饶是他果决很辣亦不禁难以定夺,只看着两人不言语。一时间三人皆静默下来,室内一片沉寂。

便在这沉寂之中,齐焕之心潮起伏,一时觉不杀陶行知不足以慰父在天之灵,一时又庆幸此人抚育弟弟成人,一时怨弟弟认仇作父,但见齐焕然目光坚毅,转念间却又恐这好容易失而复得的亲人怨恨自己,从此兄弟反目。思来想去足有一炷香时辰,满怀怨恨终于不敌寻到弟弟的满腔欢喜,心肠一软,钢刀终是垂落身侧,但因余怒未平,语声中仍带了几分不甘之意,“好,便看在他养大了你的份儿上,留他一条性命。”

不等两人暗自庆幸,又道:“只是性命可饶,钱财却是我齐家之物,需得尽数还了来。”

这一下齐焕然欢笑登变苦笑,甚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吞吞吐吐道:“大哥,大哥,那些钱早已让我花没了。”

见齐焕之眼珠子瞬间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忙忙解释道:“大哥且慢动怒,这事还得从头细说。”

“那一年爹爹将你送走不久便得了风声,说朝廷似有清剿匪患之意,为防万一,将数年积蓄寻了块僻静之地藏了起来,又将埋藏地点绘了下来,叫娘绣成块帕子缝进我肚兜之中,后来家中被抄,我也进了陶府。初时我只当义父收我为义子另有图谋,说不得便是为了这一批财宝,便始终不曾透漏半点风声,数年后见义父当真待我如同亲生,这才将埋宝一事告诉了他。义父得知后叫我不要声张,只管日后自己取用就是。谁知当年西北一带突发蝗灾,流民无数,涌入京城求生者不知者不知凡几,义父为着赈济灾民,将家中银钱尽数取出来买米发放,我敬慕义父仁心高义,便将爹爹所藏银钱也尽数取了出来,换成米面散了出去。大哥,这些银钱虽是齐家所以,却均属不义之财,爹爹便是为此才双手染血丢了性命,不定死后还要身受地狱业火之苦,倒不如拿来做善事,或还可赎罪一二,爹爹便在地下,也能少受些苦。”

齐焕之今夜专为报仇讨钱而来,却不料两事皆空,又全是为这弟弟之故,当真是打也打不得恨也恨不得,憋了一肚子闷气,末了只得恨声道:“爹爹何等精明,怎么养出你这个傻儿子来。罢了罢了,我只当钱财都喂了狗,总归还算寻到了你,也不算白来,你这便同我走吧,咱们回家去消停过活就是。”

话音落地半晌,见齐焕然一面瞥着陶行知,一面犹犹豫豫望着自己,不由又火大起来,厉声喝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齐焕然脖子一缩,讷讷道:“我走了,谁来伺候义父?”

见齐焕然面色愈发阴沉,又忙陪笑道:“大哥,我在这里住惯了,实是舍不得。再说兄弟大了,总归要分家别过,我既已成年,哪里还能再依附大哥过活,没得给大哥添累赘,大哥只管自去罢,只告诉我哪里落脚就是,逢年过节弟弟定然前去瞧你。”

陶行知也生怕他带了齐焕然走,一旁急道:“不错不错,你这弟弟叫我养得甚是娇惯,离了京城便要水土不服,你怎忍心看他受苦。且你不是向我讨钱来的,尽管放心,我死后这干家业定然尽数传给焕儿,只当归还你家钱财,你现下带了他走,我百年之后这府邸若叫族侄瓜分了去,可莫要怪我。”

他两人一唱一和,说得齐焕之怒火中烧,但见弟弟铁了心留下,却也不好强绑了人走,只得冷笑道,“算我白来。”拔脚便走。

齐焕然既舍不得他,又盼这兄长快些离去,转眼见齐焕之已出了屋子,倏然省起陶行知还瘫在椅里,忙追了出去唤道:“大哥,解药留下。”

齐焕之头也不回,“什么解药,泼碗凉水就是。”

一纵身上了房顶,飘然而去。

待他走远,齐焕然回到屋中紧扣房门,噗通一下跪在椅前紧紧抱住陶行知腰身,道:“都怪我,怕你生气迟迟不回,若再晚回来些……”

心有余悸之下口不能言,停顿好一会儿,身上颤抖方止,抬头问道:“义父还生我的气吗?”

陶行知此刻只想拥他入怀,温言微笑,“你肯留下,义父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生你气。”

见齐焕然展颜一笑,正要叫他先解了自己身上药性,却见义子忽地拦腰一扛,几步走至榻前将自己放倒,合身压了上来。

“焕儿……”

不等陶行知叫完,口唇已被堵住,随即身上一凉,衣服尽被扒光了去。

又过片刻,粗硬阳物已在体内穿梭自如,只将陶行知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小畜生,给老子滚!”

齐焕然伏在他身上,正干得酣畅淋漓热火朝天,闻言狡黠一笑,“儿子晓得,义父尽是口是心非,哪里舍得叫我滚。你便是再怎骂我也是不走的,我走了,谁来给义父养老送终。”

挺腰深深一捅,精水尽数撒进谷道之中。

           第二话淫贼

青州城外十里坡上,绿草茵茵如毯,花团锦簇胜画,正是绝佳踏青之地,却因地处偏僻,如此晴天白日春暖花开和风习习,却只得两人相对而立,一人手中还擎着柄三尺青锋,冷清之外亦不免大煞风景。

男要俏一身皂,池昭阳一身皂衣,虽样式寻常布料普通,却不掩宽肩窄臀,越发衬得身段颀长眉目俊朗,右手宝剑微抬,正是个可攻可守之势,左手举起块乌黑腰牌,冲着对面那人道:“温凤奇,你淫名昭彰命案在身,本捕头奉命拿你,令牌在此,可仔细看个清楚,莫要不晓得自己死在谁的手下。”

对面男子年纪不足三旬,一身烟色锦缎,论起身形,竟是不输池昭阳的精悍利落,一双桃花眼斜斜一挑,令牌上“池昭阳”三字连同本尊一同落入眼底,登时漾出几许兴味再细细打量几眼,见这小捕头不过弱冠之龄,虽竭力板了面孔,然一双眼太过清明,到底遮不住一点稚气,不由更加心动,轻轻一笑,“池捕头如何认定我便是温凤奇?”

池昭阳自青州城中杨府后院一路追到这里,只怕他溜了去,这时见他不再逃,便也不急动手,收起令牌,侃侃道:“江湖上谁不晓得蝴蝶公子温凤奇之名,我虽不曾见过阁下,却也听闻不少,凤目修眉面如冠玉,轻功佳妙又最喜淫人妻女,杨府三小姐艳名四播,我从小姐闺房中追你至此,那还有什么认不得。”说吧剑锋一杨,竟是出其不意直刺温凤奇腿上伏兔穴。

他一路追来,深觉此人轻功卓绝,唯恐被这刑部挂了案的淫贼走脱了去,是以一上手便欲先伤其腿脚,又因觉其武功未必在自己之下,暗忖自己公门中人,差事要紧,倒也不必同武林中人一般讲甚光明磊落,索性招呼也不曾打。

池昭阳年纪虽轻,剑法却是得自六扇门总捕头亲自调教,十年来功夫尽在上头,这一剑劲力上虽欠火候,速度却是快而又快,绝不逊于江湖上用剑名家,又兼是突发其难,满拟一击即中,却不料温凤奇身形一晃,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剑锋却偏了去,却连一丝布料也未捅破,心中登时一凛,不待招式用尽,手腕一转,剑锋向左撩去。

“看不出来,池捕头年纪轻轻,剑法倒是不错。”

剑锋闪烁之下,温凤奇一点不见惊慌之色,左躲右闪间未语先笑,气度雍容眉目风流,若不去想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倒真不输于名门公子。

池昭阳接连两招都被他躲开了去,已知对方身手甚是不弱,虽知自己恐有不敌,却也不肯就此退缩,凝神遵照师父叮嘱,只管打叠起精神,将惊雷剑法一招一式施展开去。

说也奇怪,那温凤奇因奸杀良家女子,身负十数条命案,面对捕快来捉,却既不惊慌也不着急,更加不曾还手,只一味躲闪,间或出言调笑。

“池捕头这一剑刺得极秒,惜乎尚差一厘。”

“呀,这一式梅花三点使得当真不赖,却不知池捕头师承何人,惊雷堡堡主程岩亦或六扇门总捕头郁咏升。”

“哎呀呀,怎的越来越快了,我可要招架不住了。”

话虽如此说,一条身形却在绵密剑光中山蹿下跳,每每与千钧一发之际避了过去,显示游刃有余。

一套剑法堪堪使到一半,温凤奇仍毫发未伤,池昭阳却已是越打越心惊,他虽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却也不是憨傻之人,眼见自己功夫与之相差甚远,再打下去不止捉不到人,说不得那温凤奇发起难来,还要将自己性命摞在此地,便也不顾及甚颜面,当即转思退路,一式回风舞雪夹带十成内力劈出去,迫得温凤奇退后数步,趁此之机,回身便逃。

他轻身功夫也是不差,不然又怎能一路追来不曾跟丢,这时全力施为,一眨眼便跃出数丈,岂料温凤奇比他更快,数息间已追及上来,笑道:“池捕头怎的便走了,莫不是单打独头不过瘾,还要再叫帮手来。”

池昭阳被他一语道破心思,登时大惊,料定他不能放自己回去,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剑。

这一剑乃是听声辨位而发,回刺角度又甚是刁钻,池昭阳暗忖即便伤不到人,亦能将追势阻上一阻,岂料一剑刺出去却再收不回来,惊骇中回头一望,便见温凤奇右手三根手指已夹住了剑身,桃花眼一眯,笑出一口雪白牙齿,“池捕头,才招惹上我便要走人,可也戒不厚道了。”

话音未落,左手并指一点。

池昭阳只觉背上神堂穴一痛,便即人事不知昏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池昭阳方幽幽转醒,尚未睁眼,已觉两手分别绑了绳索固定于头部两侧,当即不动声色,仍旧闭目装睡,暗里潜运内息欲查探周遭,孰料丹田中一口气硬是凝不起来,四肢软绵绵亦是没有半分力气,登时大惊,正欲思索对策,却觉耳畔被人轻轻呵了一口,轻佻笑声伴着温热气息一道传了过来,“醒便醒了,做什么还装睡。”

既已被人识破,池昭阳也不再装,一张眼,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具卧榻之上,屋中桌椅整洁器具雅致,桌上一只梅子青的香炉里透出袅袅之气,闻起来甚是甜蜜,竟似是哪家小姐的闺房。

他一瞬间将周遭打量个遍,随即收回视线,只瞪向斜倚床畔的温凤奇,之间此人身着一袭暗红云锦轻袍,长发未束披散而下,一双桃花眼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说不尽的风流道不出的邪魅,不由便是一呆,暗道:这人生得如此好皮囊,可惜却堕了邪道。眼神中不免透出几许惋惜几许鄙夷,“你绑我来此作甚?”

他一双眼睛本就黑白分明澄澈如水,又不曾加以掩饰,其间神色尽入温凤奇眼中,逗得温凤奇便是一乐,“池捕头英雄年少嫉恶如仇,又生得这般俊俏,在下心中很是喜欢,说不得要请你来舍下盘桓几日,好生结交结交。”

他说话时凑近池昭阳脸侧,两张面孔几欲贴上,气息交互可闻,这一番话又说得缠绵低涩,暧昧难言。

池昭阳尚未娶亲,他自己持身又正,连青楼也不曾逛过,哪里见过这等旖旎情状,一张脸不可遏制地流霞飞红,总算记得刑部暗档上说这温凤奇只好女色,方才勉强凝神定气,冷笑道:“温公子既是请我前来做客,便该以客相待,这般绑了我,可是待客之道。”他到底年轻,纵使强作镇定,亦免不了露出些许不自在。

温凤奇眼珠一转,抛出个既幽且怨的媚眼,长叹一声,“池捕头这可错怪了在下,在下一心要尽地主之谊,自然竭尽所能款待贵客,只是在下本事不大,所精者不过采补交合一道,欲床第之间亲自侍奉君子一回,却怕池捕头看不上在下这等姿色,没奈何,只得弄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待伺候完池捕头,自然为你松了绑去。”

他本就生得俊美,又因眼泛桃花,不免偏于女相,这般一番装模作样,益发显出些阴柔之色,偏又身形矫健,搭在一起,直把池昭阳恶心得如吞下一只蛤蟆,待醒悟过来他话中之意,又如遭毒蛇缠颈,骇得一时喘不过气,什么镇定自持登时飞得一丝不剩,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不喜欢男色?”

温凤奇歪了头看他,忽地翘起兰花指一笑,刻意捏了嗓音,娇滴滴道:“我以前自是不喜欢的,不过今日一见池捕头便即倾心,只想同你共赴巫山同掀云雨,哪里还在乎什么男女。”

说着吧唧往池昭阳脸上亲了一口,“你放心,我手段好得很,一定不叫你疼。”

池昭阳连自读都没做过几回,哪里晓得这“不叫你疼”是什么意思,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当即腰身发力,抬起不曾束缚的双腿,踢向温凤奇。

他这一踢并无丝毫内力,不过情急之下倒也用尽全力,原本不容小觑,孰料踢到一半便觉腰膝酸软,待双足挨到温凤奇身上,哪还有丝毫劲力,轻轻巧巧被人攥住了脚踝搂在怀里。

他脚上靴子已不知去向,此时只着了一双雪白布袜,温凤奇扒下其中一只看了看,忽地一笑,“看不出,你脚踝生得这般白净秀气。”

一面笑,一面在他脚心轻轻一挠。

池昭阳脚心一痒,登时回缩,又哪里抽得回来,只觉那手搔过了脚心,自裤脚顺着小腿爬了上来,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着羞愤恶心,一张脸白了又红,双目圆瞪,厉声叫道:“你这淫贼,快些住手,敢欺负小爷,小爷日后定然饶不了你。”

色厉内荏如幼猫炸毛,不觉危险,倒显出几分虎头虎脑的青涩可爱来。

温凤奇逗弄得越发得趣,见他变了称呼,亦跟着变道:“爷,奴家疼您都不及,哪里舍得欺负您。”

见池昭阳挣扎不休,又道:“我的小爷,这化骨香你都闻了这许多时候,怎么挣也是枉然,还是省点子力气留着待会儿用罢。”

说话间功夫,已是将池昭阳汗巾子解了去,轻轻巧巧把那裤子扒了下来,露出一双笔直长腿,肌理匀称肤色光洁,摸到手中,既滑且韧。

温凤奇狠狠捏了两把,暗忖:这小捕头模样比不上自己,身子倒当真不错。一只手滑过大腿,一眨眼便来到股间,捉起那垂头耷脑的小鸟,嘻嘻笑道:“看不出,你这里竟生得这样秀气。”

池昭阳方才一径忍不肯叫出声,这时要害落入人手,再抑不住惧意,叫道:“淫贼,放手!”

有心再踢一脚,才一挣动,却被温凤奇趁势分开双腿跻身其间,这一下门户大开,下半身风光尽皆被人看了去。

池昭阳便不是黄花闺女,这时也羞得要死,底下那话儿被揉了两下,不止没立起来,倒缩得更小了些。

他举止这般生涩稚拙,自然瞒不过温凤奇,晓得他是个雏儿,登时笑出一脸促狭淫邪,“我的爷,奴家晓得你是头一回,定然小小心心仔仔细细的服侍,保管叫你舒坦。”

说着自怀中掏出个两寸来高的细颈瓷瓶,“这里头盛得叫做百芳髓,拿来助兴最是好用,再是三贞九烈的女子,用了这个也由不得自己,管教比那荡妇还要浪上几分。”

池昭阳脸色煞白,情知逃不过这一场劫难,只是被当做女子雌伏人下也就罢了,左右自己是个男人,无甚贞洁可言,可若还要做出淫浪之态叫人看轻了去,却当真颜面无存,因此打定注意,这等淫药是说什么也不能吃的,待会儿温凤奇若是强灌,自己便是咬碎了牙也不能张开嘴去,这般念头一起,登时咬紧牙关,死死盯住温凤奇举动。

只是他少历风月,哪里晓得这药却不是用来吃的,及至腰身被人抬起,臀间那小洞被按了几按,方觉出些奇怪,待那瓷瓶细颈没入了谷道入口,刹那间省悟过来,却己是晚了,只觉一股粘滑滑冰凉凉液体流进体内,脑中登时轰的一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便在他吓傻了的功夫,温凤奇己扯下两人衣裳,两具身子赤条条贴在了一起。

又过片刻,池昭阳方给胸前一疼扯回神来,只见温凤奇一口白牙正在自己左胸上厮磨,将好端端一只粉嫩乳珠舔咬得红肿如五月樱桃,直给恶心得不轻,此刻虽己没甚力气,也不禁竭力挣扎。

温凤奇又不是木头人,这般一具热乎乎身子在身下扭动,不多时便给扭得浑身燥热,底下那话儿不知不觉挺立如柞,往池昭阳小腹上蹭了两下,抬头笑问。“我的爷,你扭得这般厉害,可是等不及我进来了吗?”

池昭阳怒目而视,正欲破口大骂,一瞥间看清温凤奇那黑紫紫直撅撅粗如儿臂硬若药柞的狰狞之物,只骇得骂词也忘了,一开口便是,“你你你……你莫要胡来……”

温凤奇箭在弦上,岂能不发,哪里理会这等言语,一手抬起他腰身,阳物顶住谷道入口,略一用力,顷刻挺进两寸有余。

池昭阳体内灌进一瓶春药,早己湿濡不堪,如此被楔进一根巨物,虽感难受,却也并非痛不可忍,只是惊吓过甚,又见那物事才只进了一小半,尚有大半截亟待进来,登时魂飞魄散,“啊”的惨叫声中,谷道骤然紧缩。

他既是处子,那地方本就紧致,这般一缩,直把那巨物卡在其间进出不得,温凤奇先还觉美妙难言,暗赞一声宝器,这时登觉疼痛不堪,额上急出几滴冷汗,苦笑道:“我的爷,你底下箍得这般紧,岂不是要我的命吗,且松一松罢,这般不进不出的,你也难受不是。”

池昭阳额上冷汗只比他出得更加厉害,咬牙道:“你先出去。”

温凤奇直被他气得笑出来,“我倒是想出去,也得你肯放才行。”

他两人折腾这许久,那百芳髓药性此刻终于显现出来,池昭阳但觉谷道中越来越热,且热中又夹着几丝麻几丝痒,连带着身上也燥热起来,一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难受得呼吸也乱了几分,不觉呻吟道:“我……我松不下来。”他声气一变,温凤奇自然知觉,晓得是药性发了,双眸登时一亮,俯下身来亲了亲他面颊,“我的小爷,不需急,咱们慢慢来。”

语声轻柔,如哄娇妻,一双手也不闲着,一只轻抚池昭阳身子,一只探到两人相连处,只围着那谷口轻揉慢按。如此揉搓了有盏茶功夫,那池昭阳双眸中渐渐泛起一层水光,清明不再,不时从鼻中逸出几丝轻吟,底下也松软下来,不似方才紧窒如钳。

温凤奇何等精明,但觉底下稍有松动,觑机抬腰挺胯,一举将阳物尽数没入。

池昭阳此刻哪里还觉得出疼来,只觉体内饱涨涨热烘烘,方才麻痒都被这一捅安抚了下去,虽因羞耻眉头紧蹙,喉咙却己不受管束,不由满足地哼出声来。

温凤奇埋身在他体内,并不急着动弹,静静感受那内壁包裹上来,热、紧、滑三样俱全,当真是处蚀骨销魂的所在,不禁暗喜自己眼光独到,寻了块璞玉出来。想到得意处,把自己那话儿又往里头顶上一顶,轻声道:“小爷,我可要动了。”

池昭阳满身欲潮登时让他顶出一阵涟漪,哪儿还回得了话,只“啊”的一声算作回应。

温凤奇再不打话,撤身而出,挺腰又进,顷刻间大力伐闼起来,一时间臀肉相击水声四起,噗嗤外便是啪唧声,又有呻吟不绝于耳,端的活色生香春情四溢。

池昭阳这般挨进上千杀威棒,早软成一滩肉泥,神志尽数模糊了去,只晓得双腿紧紧缠在温凤奇腰侧,谷道一缩一放心甘情愿与那棒儿嬉戏,前面那话儿也颤巍巍挺立起来,虽不甚大,却胜在笔直可爱,夹在两人小腹之间磨来蹭去,粘乎乎清亮亮欲液流得到处都是,不多时颤了两颤,喷出一捧白浊,直将三魂七魄也跟着喷了出去。

******

时近晌午,屋中只两名侍婢肃立一旁垂头不语,池昭阳早己不指望自这些下人口中套得什有用话语,只着了一套软缎中衣坐在桌边,对着满满一桌佳肴发愣。

被擒来此地己有月余,除了屋外一方小院,便哪里也不曾去得,连自己身处何地亦不得知,形同软禁日子过得久了,饶是再沉稳坚忍之人,亦免不了愤懑难言,哪里还能平心静气吃得下饭,况这饭菜中均掺了软筋粉,与那化骨香有异曲同工之效,服下后手足无力一如常人,哪里抵得住温凤奇夜间百般欺辱加身,只是不吃却也不行,虽则肚子禁得起饿,却抵不住一旁监视之人报于淫贼耳中,前些时日趁那人有事外出生生饿了两天,才觉身上有些力气,不想温凤奇便返家归来,听了下人回禀,当即将自己摁在床上折腾了一宿,花样儿迭出不说,更将那话儿含在口中啃咬舔弄,迫得他失声求饶,可谓颜面尽丢,如此奇耻大辱,经历一次便足铭心刻骨,哪儿还敢再行此招,惹得那人恼怒。

池昭阳幼失怙恃,生于贫寒长于市井,历经几多艰辛挣扎成人,自不似世家子弟那般视脸面重于性命,从小到大,便只将好死不如赖活一念置于心中,且随后拜六扇门总捕为师,恰这位郁总捕也是位妙人,虽则嫉恶如仇,却也不忘教授弟子保命之道,出师前百般叮咛之句最多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又时常唠叨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话,调教得一众徒弟能屈能伸,池昭阳名师出高徒,自然不会效法失贞女子莽撞求死,但有一点生机,亦要忍辱负重求得一条活路,因此虽受了如此荼毒,却仍不忘思索脱身之道。他瞪着一桌饭菜呆呆出神半晌,到那饭都凉了也没想出甚办法,一旁侍婢以为他又要绝食,趋前一步轻轻道:“公子可是嫌饭菜不合口味,奴婢叫人重新做一桌上来可好?”

这一桌虽不是鱼翅鲍肚,倒也鸡鸭俱全烹调精细,比之往日里拿烧饼果腹早己不知奢华多少,池昭阳困苦中过来,十分惜物,想那重新端上来的也逃不过加药,又何必浪费眼前这一桌食物,叹一口气,端起碗来,胡乱吃了两口,稍觉饱时便即放了筷子。

待侍婢将剩菜撤下,屋门重又闭合,未得温凤奇准许,池昭阳便连去院子里走走也不可得,当下只躺到床上,将这些时日所见所查复又回思一遍,希图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或可探知禁锢所在,或可想出逃脱之法,想了许久,直至眼皮茸拉昏昏欲睡,忽听房门响动,有人迈步进来,当下转头去望,看清来人,腾地一惊坐起。

温凤奇进得门来,便见床榻之上一人原本慵懒躺着,俄而便如受了惊的猫仔直往床里缩去,直逗得他促狭性子又起,追到床上将池昭阳拖拽出来,笑眯眯道:“我的心肝儿乖乖亲亲宝贝,昨晚没能陪你,可惦念我没?”

池昭阳情知这人武功高强,自己便内力无损亦打他不过,这时便也不费劲挣扎,只哼了一声骂道:“我惦念你这淫贼作甚。”

见他目光灼灼只在自己襟口处扫来扫去,登时气得别过头去,头颈转动间,忽地瞥到温凤奇左手上多出一只碧玉扳指,光泽温润莹翠欲滴,且不说玉料己是名贵非常,又兼做工精细,玉身镂习纹饰,嵌以足金,恰恰镶成只九天祥云中展翅飞翔的雄鹰,端的别致华丽。

池昭阳见了此物,猛地省起听师父讲过的江湖轶闻,指着那扳指问道:“这东西怎会在你手上?”

温凤奇眨一眨眼,“此物为我所有,自然是在我手上。”见池昭阳一脸不信之色,突地一整面孔,换做副羞涩模样,娇滴滴道:“这扳指是奴家祖传之物,及笄时父母便给了奴家,说是日后当做嫁妆陪送,如今奴家身子己给了相公,生是池家人死是池家鬼,相公喜欢,奴家便给了你,可好?”

池昭阳与他相处月余,多少晓得了此人脾性,情知这人从头到脚便没半分正经,脸色变化犹如戏子,扮男扮女全凭心意,唯以逗弄自己为乐,却好在绝少动怒,便骂他几句亦笑嘻嘻听着,当下也不客气,冷哼一声,“我武功不如你,见识自然也是不及,只我再孤陋寡闻,也知武林中只一人戴得这鹰翔九天的碧玉扳指,便是那闹得少林闯得武当人称鬼见愁的步长歌,此人武功奇诡深不可测,这扳指是他心爱之物,据传从不离身,如何就成了你家宝物?”

语罢,便见那淫贼做出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过来,“这当真是奴家之物,向来不曾离身的,只是两月前手气不顺,输与了天香赌坊的当家,昨儿晚才又赢了回来的。”

这天香赌坊横跨黑白,乃是扬州城中数得着的销金窟,池昭阳两月前便在扬州公干,适逢天香赌坊三年一度的豪赌盛宴,当日便听市井中传言江湖闻名的鬼见愁步长歌输与了赌坊当家金百万,只两人是在静室中暗赌,出得门来,谁也不知步长歌到底输了什么。

回思传言,池昭阳凛然一惊,默默瞅他半晌,忽地颤声道:“你当真是温凤奇吗?”

只听那人嗔道:“奴家何曾说过自己是温凤奇,相公你硬将那淫贼认作是奴家,奴家好不难过。”

说着衣袖遮脸,装模作样呜咽两声。

池昭阳眼也直身也僵,好半晌颤悠悠指着他鼻尖问:“你是步长歌?!”

见这人笑眯眯点一点头,直恨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煞白,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破口大骂,“小爷哪里得罪了你,要你用这般下三滥手段折辱?你这天杀的乌龟王八蛋。”怒火中烧之下也顾不得技不如人,双手一伸,恶狠狠便要去掐步长歌脖子。

步长歌见他状若拼命,也不好再扮女娘火上浇油,扯开他手臂反折到背后,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嘻嘻笑道:“亲亲心肝,我欢喜你才同你行这夫妻之事,哪里好算是折辱。”

池昭阳双手被制,只恨不得拿牙去咬,偏步长歌警觉,咬了几次咬不到,反倒叫步长歌在面颊上香了几口,听了这话,越发气得要死,胸口一起一伏喘得风箱也似,“直娘贼,放你娘的狗臭屁,编这等谎话来哄你爷爷,也不怕天打雷劈!”

他挣动半晌,脸颊上便带出些红晕,一双眼瞪得溜圆,便似那虎仔,不见危险,只见好玩,步长歌心痒难耐,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他面颊,“哪里是谎话,那日我在扬州城里赌输了自赌坊出来,恰看见你在街市上捉贼,搜出的银钱尽数还了给卖唱的女乐,那教坊的红牌逗你,既不见你恼也不见你鄙夷,只羞红一张脸告辞了去,好生惹人欢喜,当日便想,若能将这小捕头压在身下,可不知是何等旖旎。”池昭阳这才知那时便被这人惦记了上,一时脑袋发懵,好半晌又问:“你故意从杨三小姐闺房出来,诱我来追,便是想捉了我行……行这等事?”

步长歌一歪头,现出副无辜样,“我哪有这般歹毒,那日不过是去师妹处送些物事,哪想得被你撞见一路追了过来,误会我是蝴蝶公子不说,一上来便即动手,我遭了冤枉,难道不该从你身上讨些便宜安抚安抚?”

池昭阳愕然,“杨三小姐……是你师妹?”

“江湖上闻名遐迩的胭脂虎便是青州城首富杨大官人的掌上明珠,温凤奇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采花到她头上。”真相大白,池昭阳欲哭无泪,步长歌哪里容得他发愣,笑眯眯扯开他襟口,一口叼住了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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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时分,日头直晃晃悬在空中,过往行人给晒得很了,纷纷走进道旁茶寮饮水歇凉,有那兜里宽裕的,再叫老板上几个烧饼一盘牛肉,肚子也顺便填饱了去。

这茶寮因开在青州城外的官道旁,客人一向不少,或三五成群,或两人结伴,将那七八张桌子占了多半去,池昭阳好容易在角落里寻了处空桌坐下,招呼伙计上了茶水烧饼,便只坐着发呆。

自那日晓得认错了人,池昭阳着实气愤不己,同步长歌好生吵闹了几场,又寻机装了一回病,终于迫得饭菜中软筋散都撤了去,消停了月余,趁着那人外出办事之机,这才打晕仆役逃了出来。出来后才晓得自己这些时日便被困在扬州城外一处庄子里,离着青州城也不过数十里,便一路走了回来。眼瞅着将要进城,忽地便犹豫了起来。自己原是奉命捉拿温凤奇,如今不但差事没办成,还数月不见影踪,城中同门不定怎生着急,回去必定百般盘问,自己这些时日遭遇实不足为外人道,这可怎生是好。

他盘算来盘算去,只翻来覆去想如何编出套说辞应付过去,连茶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待半个烧饼嚼完,才发觉桌边站了一人,抬头看清,倏然便是一僵。

“亲亲心肝,怎的也不说一声便走,害得人家好找。”步长歌满面笑意地俯下身来,冲着池昭阳耳廓呼一口气,眼瞅着剩下那半个烧饼滚落桌上,这才施施然落座,拿起池昭阳面前茶碗饮了一口。

步长歌一身华衣,又兼通身气派,寻常人哪里见得,池昭阳一身行头俱是自他处偷得,同是锦衣玉饰,两人又都俊秀过人,一时间便招得众人眼光不由自主往他两人身上聚。池昭阳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好当众吵嚷起来叫人看了笑话,冷着脸,压了嗓子道:“我认错人招惹了你,自是认栽,你这些日子便宜也该占够了,还要怎的?你好歹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如何只来欺压我一个小小捕头,传了出去,你自己脸上须也不好看。”

他原以为步长歌顾忌着名声脸面,再怎样行事狂悖,也不致当众发难,且此地己临近城门,来往行人甚多,拖上一拖,说不得便有衙门中人经过,届时自己得了援手,还怕脱身不得。他却不知此人原就不在乎甚名声,行事但凭心意,历来出人意表,不然又怎会被人赠个鬼见愁的名号,当下便见步长歌面容一变,做出副闺中怨妇之态,捏着嗓子嘤嘤哭道:“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相公同我又何止一夜,如今说走便走,只把奴家扔下,叫人日也牵挂夜也牵挂,好生难熬,好容易找见了你,却又只管撇清了去,说甚奴家占了相公便宜,可不是把那黑白来颠倒,罢罢罢,奴家今日也不要甚脸面,只跟了你不放,打骂也都由你,你若嫌弃,只管捆了我沉塘去,奴家化作一缕鬼魂,也需缠在你身上。”

他虽捏着嗓子,声儿却不低,茶寮中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众人侧目,个个饭也不吃了,只盯着两人狠瞧,有那好事的己揣测起来,同伙伴低声道:“这定是哪家的小倌儿被耍得腻了,主家要丢开手。”

伙伴回道:“这小倌儿年岁大了些,模样倒是不赖。”

又有人插嘴进来,“真看不出,这相公一表人才,竟是个好南风的。”

池昭阳自出生至今从未丢过这般大脸,耳听得声声闲言碎语,直如那木糙打在脑上,脑浆都糊成了一滩,一时缓过神来,拔腿便跑,顷刻间从栏杆处窜出了茶寮,也不辨方向,一口气直逃出十里有余。

他轻功虽佳,内力却不济,跑到这时己觉提不上气,只咬牙坚持,速度却是渐渐慢了下来,又跑得几步,眼前己是一方河塘截住了去路,这才惊觉偏了方向,欲转向北面再回青州城,却咚的一声撞进一人怀里,一口气喘不上来,登时腿脚一软。

“亲亲心肝,你轻功何时这样好了,害得我险些追不上。”

步长歌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塘边一块大石之上,握了他手缓缓送进一缕真气,待池昭阳气息平复,这才蹲在他身前,笑眯眯瞅着,见池昭阳一脸愤懑颓丧,晓得自己是把他气坏了,眼珠一转,讨好道:“心肝,我晓得你急着回青州城,只是那温凤奇还没抓到,你回去也交不了差不是,恰好那温凤奇在我手上,我陪了你一同回去好不好?”

等了片刻,便见池昭阳满脸狐疑望过来,“你又拿谎话诳我。”

步长歌委委屈屈一撇嘴,“我何时诳过你了。”

见池昭阳面色愈发不悦,又赶忙道:“当真的当真的。我晓得你要拿温凤奇,趁你被我打晕的功夫便寻到他家里把他捉了,本是想当做礼物讨你欢喜,不想他家里好东西着实不少,什么百芳髓、化骨香……,都是等闲难得一见的奇药,想着白搁着也是无用,不如试试功效,这才拿来用在你身上。”

池昭阳这才晓得那庄子竟是温凤奇老巢,步长歌捆了主人占了庄子,又将自己戏耍了这许久,如此无赖行径却做得如此理直气壮,直比那强盗还狠淫贼还恶,直气得一手指了他鼻子,“你……你……你好……”

浑身上下直哆嗦。

步长歌看他话都说不出来,忙给他拍着胸口顺气,“心肝莫气,气坏了身子我可心疼。”

池昭阳拿他没辙,也知这人油盐不进,待一口气顺过来,也不跟他啰嗦,张口便问,“那温凤奇现下在哪儿?”

“便在附近,叫我拿绳子捆了吊到了树上,只不过……”

说到这里,略略一顿,步长歌眼睛一眯,狐狸似笑道:“心肝,我帮你办好了差事,你可怎么谢我?”

池昭阳七窍生烟,怒道。“你占得便宜还不够多,又问要我什么?”

步长歌一摇头,“我哪里想从你要什么,不过想送你件东西当是赔罪,只需你点头答应收下便算是谢我了。”池昭阳狐疑万分,但见他一脸诚色,眼巴巴瞅着自己,再想想这一次差事,终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好。”

步长歌微微一笑,摘下那碧玉扳指套进池昭阳手上,“这东西给你。”

池昭阳大惊,“你不是说这是你家传之物,如何能给外人?”

步长歌攥住他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咱们己是入得洞房,你自然是我内人。”

又得意洋洋道:“日后谁见了这扳指,都晓得你是我的人,我娶了这般好相公,自然得叫天下人知道。”

池昭阳脸色泛白,欲要摘下,又听步长歌轻轻道:“心肝,你敢摘它下来,我可不饶。”

池昭阳动作便是一滞,看了看步长歌一脸阴笑,再看看扳指,想起此次办差前那上门化缘的道士说自己命犯桃花此行有劫,不禁一悔,心中暗忏:师父,我以后再也不骂人家是骗吃骗钱的牛鼻子老道。

那温凤奇一早给步长歌炮制得内力全失筋软骨断,池昭阳不费多少力气便押了他进青州府衙,不多时交割差事领了赏银出来,足有三百两,装了大大一袋。

池昭阳想这人毕竟是步长歌所擒,这赏银不好独吞,一甩手扔了给步长歌,“这些银子给你。”

步长歌便在衙门前等着,一忽儿便见怀里多了包银子,登时乐得见牙不见眼,“我家相公好生能干,会挣钱不说,待奴家还这般实心实意,相公且放心,奴家定然把这家当给你守得好好的。”

池昭阳瞅他又要当众发癫,急得一把拽住他手,“莫在这里丢人现眼,快快与我回家去。”

虽是无心之语,落进步长歌耳里却是说不出的受用,反手握住了池昭阳,“心肝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这便家里去。”

心花怒放间桃花眼波光流转灿然生辉,池昭阳看得一愣神,面孔突地便是一红。

第三话师徒

三九寒冬,白雪皑皑,从沧州城到黑山庄这十几里路上,触目所及,草木山石皆是一片银装素裹,道路两旁大片田地也己收割干净,白茫茫雪被一盖,好不空旷凄清。

这黑山庄因挨着沧州城,人口颇是繁茂,又因临近年关,不少人赶去城里置办年货,将这一条路踩来踩去,积雪蹋得严严实实,平坦倒是平坦了,却也不免打滑,柏少阳策马而行,便不敢过分驱驰,小厮六儿挨着车把式坐在一旁大车上,押着满满一车年货,三人不紧不慢地往家赶。

这一年己是熙朝至圣六年,天下承平,又赶上十年不遇的风调雨顺,不光庄户人家仓虞丰实,连带着商铺买卖也跟着狠赚了一把,柏家在城里开着一家布庄一家米行,年尾盘账,均是赚得满盆满钵,掌柜的兼一众伙计得了打赏分红,一个个乐得见牙不见眼,倒是东家柏少阳,收了满满两大箱银子,却也不见有多高兴,才二十岁的年纪便己不见多少喜怒,浑身上下冷冰冰默默然,无趣得跟那积年老僧似的,白瞎了好好一副俊眉朗目。

三人用过午饭自沧州城出来,正是一日中最暖和时分,走得这小半个时辰,眼瞅着黑山庄己遥遥在望,风中传来些许烟火气息,还有不知哪家孩子提前拿了炮仗出来放,一点火药气窜入鼻端,霎时勾起人过年的喜庆劲儿来,六儿便禁不住抓耳挠腮同车把式说起年关这几日该如何吃喝玩耍来。

俩人正聊得兴高采烈,忽见庄子方向一骑毛驴哒哒哒小跑过来,待行得近了,便见骑驴的老头儿藏蓝棉袄山羊胡,不是管家邓伯又是哪个,也不知是出了何事,赶得您急,看清是柏少阳,老远便喊起来,“少爷,骆相公回来啦,您快些回家去吧。”

他年纪大了,又是一路紧赶慢赶,气喘不匀,话音传过来便不甚清晰,六儿是个极伶俐的,见主子神情困惑,料来也没听清,便扶着车把式站起来,一面扯着嗓子问:“您老说清楚些,哪个罗相公来了?”

一面转头去同柏少阳道:“少爷,上个月不是有个南边来的罗相公从咱家买了一车布料去,莫不是他又来了?要不就是五味斋的东家小罗员外来咱家买粮食?这大年下的,怎的就寻到家里来了,难不成做完生意给咱拜年来了?”

却是把“骆”听成了“罗”。

柏少阳听着他罗罗嗦嗦的,只不言语,仍旧不紧不慢往前走,浑没放在心上。

又过片刻,那邓伯赶到了跟前儿,喘过气来,道:“少爷,骆相公今儿一大早回来啦,一进门便问您哪儿去了,听说您在城里,便要去寻,老奴记得您说今儿个指定回来,便劝住了没让去,不想晌午都过了还没见您,这便出来迎您来了。您快些回去罢,骆相公这半天问起您何时回来,都问了三遍啦。”柏少阳先还淡淡的,这时听清那一个“骆”字,一下怔住,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哪个骆相公?”

不知怎的,那嗓音竟颤颤的。

邓伯让他问得也是一怔,“还有哪个骆相公,自然是您那师父骆昀天骆相公啊。”

话音未落,便听清脆一声鞭响,只见柏少阳双腿一夹,策马飞奔,也顾不得雪硬路滑,箭似的直冲家门而去。

眼见主子一溜烟儿的走了,剩下三人便搭伴往回赶,六儿从没见主子这般心急火燎似,神长了脖子问:“邓伯,这骆相公什么来头,少爷一听他名儿便急成这样?我何候少爷这些年,怎的从没听少爷提起过。”

那邓伯是何候着柏家上一代主子过来的,晓得旧事,此刻端了架子,讲古似缓缓道:“你才跟了少爷几年,自是不晓得的。那骆相公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一身好本事,年轻时不免因争斗与人结怨,十五年前他中了暗算倒在庄子外,被老爷救了起来,在咱家养了小半年的伤。因见咱家少爷聪明伶俐甚是投缘,也是病中无聊,便教了少爷一套拳脚。咱家少爷自小身子弱,练了拳脚后倒一天天好起来,老爷夫人俱是欢喜得很,便求骆相公留下来做个西席。那骆相公感念老爷救命之恩,一口答应下来,收了少爷为徒,不光教习武艺,连读书识字也一并教了,端的是文武双全,可把老爷高兴坏了。如此教了四五年,老爷忽地染病去了,夫人是个柔弱的,一伤心,没两日也跟着走了,临去前放心不下少爷,拖了一天一夜硬是闭不上眼,还是这位骆相公仗义,牵着少爷发了毒誓,定会护持少爷平安成人,夫人这才咽了气。”

想起旧事,邓伯不免一阵烯嘘,将了挥一把稀稀拉拉胡子,叹道:“那时少爷才只十岁,家里家外都是骆相公操持,要不是他,这一堆家业也不知叫谁谋了去。如此又过三四年,眼瞅着庄子里没人再敢凯靓,骆相公便带了少爷出门,说是为着少爷修习内功,需得去他师门故地一趟才行。俩人这一走便是足足两年,再回来时,少爷竟比我都高了,眼瞅着己能顶门立户,骆相公这才告辞,只说少爷学成出师,对得起恩公夫妇,叫少爷好生经营家业,他自己从此云游江湖去。少爷是他一手养大,哪里舍得,当日见他要走,哭着跪了整整一日,到了也没能求得骆相公回心转意,眼睁睁瞅着他走了。少爷性子酷似夫人,是个长情的,偏生又倔,他心中难过,便不许人在跟前提起骆相公,面上只当没事人一样,过不得几日便开始操持家业,却从此再也没个笑模样。”

说到这里又高兴起来,“如今过去四年,不想骆相公竟又回来,我探他那口风,竟不止是过年,倒似是要长住不走的光景,这要叫少爷晓得了,可不知得怎生欢喜。”

六儿对自家少爷一身武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听得这功夫来历,登时对少爷这位恩师大为神往,一心盘算着待会儿如何讨好巴结,只向邓伯打听个不住,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将一车年货赶进了庄子里去。

柏家宅院便在这黑山庄紧西头,因祖上几辈都是人丁单薄一脉单传,是以虽家业丰实,宅子却是不大,前后不过两重院落,连管家在内也不过五六个下人,此刻邓伯同六儿都在后面,家中只厨娘并几个干粗活的长工、丫头,晌午后俱都偷懒去了,也无人应门。柏少阳一路冲到家门前,一推大门,却是从里面拴着,也不耐烦唤人来开,把那缓绳一丢,撩袍一纵,径直翻上了墙头。

他轻身功夫是十几年寒暑苦练而成,尽得骆昀天真传,眨眼间便稳稳站在了墙头,再一个起落,又从墙头直落进了后院之中。

后院正是内宅所在,迎面便是三间正房,因是寒冬,屋中生着炭火,为怕熏着人,便将窗子开了一扇,挨窗的书案后正站着一人,此际顽长身形清清楚楚落入眼中,柏少阳见了便是一滞,立在后院一角,说什么也迈不出步去了,一双眼却一眨不眨盯着,目光如若有形,一点点描着那人轮廓。

四年未见,那人容貌一如往昔,虽年将不惑,却因内力深湛,鬓边一根白发也无,望之神完气足,同三十许时并无多少出入,唯因岁月流逝,眉目间的精悍冷厉愈发内敛,凭窗挥毫之际,竟有了几许温文之态。

柏少阳这般定定看着,一声不出,心中狂喜渐渐淡了下去,酸涩郁苦翻腾上来,心口如堵了块石头,“师父”二字横亘其间,半晌也吐不出来。

他心中苦闷难言,一时难以自持,呼吸间不免乱了几分,房中那人若有感知,一抬头,正从窗中看见,目光中登时现出一抹欢喜,虽强忍着,唇角还是微微翘了起来,放下笔,冲柏少阳招了招,“几时回来的,我竟没听见你脚步声,可见轻功又精进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曾有这等本事。”

“师父。”

柏少阳嘴唇蠕动,终是低低地唤了出来,垂下眼帘,快步走进屋里,撩袍便跪。

不等他跪实,骆昀天已一把握住他双肩扶了起来,便在这顷刻之间,虽隔着一层棉衣,却也摸得出掌下那双胳膊瘦得厉害,再细细端详柏少阳面容,哪里还有少年时那等圆润,五官线条愈发清晰起来,眉目看上去是俊得多了,只是不免显出些单薄。

骆昀天登时心中一疼,刚想问他这几年饮食如何,却觉掌中一空,只见这徒儿己不动声色地退了开去,低眉顺眼道:“数年未见,师父安健如昔,少阳心中着实欢喜,师父难得回来,还请多住些日子才好,也好叫少阳尽一尽孝道。”

骆昀天养了他十年有余,几时见过他这样恭恭敬敬地说话,登时眉头微蹙,但想起当日分别前两人的一番谈话,倒也怪不得徒儿如今这般拘束客气,不由暗悔,顿一顿,道:“为师厌了云游四方,这次回来便不打算再走了。”

柏少阳一惊,倏然抬头,看了一眼后复又垂了下去,“师父于少阳有养育之恩,如今肯在这里颐养天年,少阳欢喜还来不及日后定当如奉父母,服侍师父左右。”

停一停,似不知再说什么好,索性转了身子要走,“我去给师父安置屋子。”

“不急着另拾掇屋子出来。”骆昀天见他急不可待要逃,一把拉住他手臂,“咱们师徒许久不见,很该好生叙一叙,我见你那卧房收拾的挺好,咱两个睡一铺倒也不挤,方才己同邓伯说了,这几日便先在你屋里歇下。这大年下的,人人忙着活计,何苦再费神收拾屋子,过了年再说罢。”

话音未落,便觉掌中轻轻一颤,等了片刻,方听柏少阳轻轻应了一声:“是。”

柏家厨娘掌勺十来年,自是认得骆昀天这半个主子,当晚整治出好一桌丰盛酒席。骆昀天许久不吃这家常饭菜,倒是用了不少,柏少阳却颇有些食不下咽,堪堪扒拉了半碗饭便住了筷。庄户人家安歇都早,一到申时,下人便陆陆续续都去睡了,柏少阳宽衣洗漱完又磨蹭半晌,终是耐不住骆昀天催促,熄了火烛躺到床里睡下。

柏少阳屋中这卧榻甚大,还是前年邓伯寻了工匠新打的,原是预备着给主子成亲用,孰料柏少阳将一个个上门提亲的都推了去,上好的榆木大床便只睡了他一人,如今多出一个来仍是绰绰有余,柏少阳却生怕挤着了,背转了身子往床里缩了又缩,恨不能贴到墙上去,硬是在两人中间空出好大一块来。骆昀天原想同徒儿说说话,见他躺下便没了声音,也不知怎生开口才好,看了柏少阳背影半晌,也只得暗叹一声,躺倒睡下。

柏少阳闭了眼睛,却始终不曾入眠,耳听得身后那人鼻息平缓绵长,心中只一阵阵地发苦,想起从前那些日子,愈发睡不着。

他这般一动不动躺着,心里身上都着实难受得厉害,捱到三更,终是忍不住爬了起来,轻手轻脚越过师父下到地上,抱起衣服便向外走。

“哪儿去?”

将将触及门闩时听到这一问,柏少阳倏地便是一僵,转头去看,见骆昀天己坐了起来。

屋中昏暗,看不清师父神情,这一问也低低地,辨不出里头喜怒,饶是如此,柏少阳也不敢直视回去,垂头道:“少阳想起还有本账目没盘对清楚,睡不踏实,索性去书房看账。”骆昀天明知他是说谎,也不戳破,淡淡道:“这三更半夜的,你书房里火盆早灭了,冻着了怎生是好,既是要看账,把账本拿过来就是,为师正好也睡不着,陪你一起看。”

说完,屋中一片沉寂。

柏少阳呆呆站立半晌,既不言声也不动弹,骆昀天看不下去,下了床过来拉他,才一伸手,柏少阳便受惊似一躲,夹着的衣服也散了一地。

“师父明知我为何要躲出去,何必逼我。”

柏少阳心中苦得厉害,见骆昀天步步紧逼过来,终是不管不顾道:“徒儿对师父是什么心思,师父一早明白,当日您怎生斥责的,我也都字字记在心里,只是少阳不长进,这四年间不光没有修身养性,那等痴心妄想倒是越来越重,从没一刻放下过。师父既是看不得我这般癫狂无耻,那少阳也唯有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少阳魔障太深,白日里还可装得像些,这般夜深人静共卧一榻,却是说什么也把持不住自己,若再像四年前那样滚到师父怀里去,只怕更招师父嫌恶,索性自己识趣些,离您远一点的好。”

停了停,话音里己带出点硬咽来,“师父放心,您要顾忌人伦大防,少阳自是不会违您心意,能等到您回来,这般侍奉您一世,少阳己是心满意足,从此再无逾矩的。”

他负气之下把心里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扭头便走,谁知脚步才动,骆昀天己抢先挡在身前,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柏少阳愕然之下欲挣开去,却觉腰间一紧,眨眼间己被骆昀天扛在肩上,几步便给送回了床上,不待他再爬起来,骆昀天己紧紧搂住了他,双唇轻轻亲了亲他头发,“师父再不逼你,阳儿想做什么都行,你要怎样便怎样,师父都依你。”

柏少阳再料不到他竟说出这番话来,登时呆住,双目圆睁,直愣愣瞅着他,好半晌才颤着声儿道:“师父莫要同我玩笑。”骆昀天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狠狠捏了捏他脸颊,“师父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同你玩笑。”

顿一顿,低低道:“当日你还小,我只怕你一时糊涂,将孺慕之心混作男女之情,若是任由你咨意纵性,不光害了你,也对不起你爹娘托孤之意。为师这些年游荡在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天冷了,便担心你受凉,热了,又怕你害暑。看见与你形貌略似的少年男子,便忍不住想你过得如何。这半年来想得愈发厉害,时常梦见你那晚抱住我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回来。”

说着,轻轻一叹,“你说自己坠了魔障,师父又何尝不是。这次回来,我本想着,你若是成了亲也便罢了,为师从此隐居山林,便不能日日守着你,晓得你夫妻和睦儿孙满堂,也自甘心;若是你仍旧未娶,那却说不得,你是愿意也好,反悔也好,这一生,为师终究是再放不得手了。谁也别去管什么天理人伦,咱们便这般相守一世,日后去到九泉之下,我自会向你爹娘赔罪。”

话音甫落,便觉襟口被狠狠攥住,紧接着一声呜咽,哭声顿起,先还小声吸泣,后来竟越发大声起来。

柏少阳这几年过得着实凄苦,如今苦尽甘来,狂喜之外,这四年间种种委屈登时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只抱住骆昀天涕泪横流,竟大有要哭个海干河尽之势。

骆昀天晓得他哭完了便是雨过天晴,也不劝阻,只轻轻拍着他背脊,一如幼时哄他入睡。

柏少阳这一哭足有小半个时辰,眼泪将骆昀天前襟打得精湿,待后来慢慢止住了眼泪,仍觉不解气,又揪着骆昀天寝衣袖子狠狠摄了一把鼻涕,这才又实心实意地欢喜起来。

骆昀天养他这徒儿实如养儿子一般,种种调皮惫懒无赖形状早看了个遍,哪里会去计较这等小事,只把寝衣解了扔在地上,又去点起灯火寻来巾帕清水,把那一脸泪痕擦干净,方搂着柏少阳重又躺下。

这一回同榻而卧却又不比方才,柏少阳一颗心雀跃无极,活泼泼几要蹦出腔子来,整个人偎进师父怀里贴得死紧,只恨不得将两人粘在一处,一双手便如抱了宝贝,也不知摸哪里才好,只好上下左右游走一遍。

骆昀天正值壮年,哪里禁得住他这般摸法,不一会儿便道:“不困吗?”

“嗯。”

柏少阳笑弯了一双眼睛,坦荡荡道:“我心中欢喜得很,恨不得去院子里翻几个筋斗才好,哪里睡得着。”

骆昀天等的便是这一句,当下低低道:“这冰天雪地的,出去再给冻着,不如在床上翻罢。”

柏少阳一皱眉,“我都这般大了,床上哪里还翻得开,师父还当我小时候不成。”

还未说完,己叫骆昀天压在了身下,只听得轻轻一笑,“不碍事,师父帮你翻。”

柏少阳霎时明白过来,脸上腾地就是一红,只是这番光景是他不知盼了多少日夜才盼来的,虽觉羞涩,更多却是兴奋之情,当下双腿微分,轻轻搭在骆昀天腰上,口中还不忘叫着,“师父,我怕疼,你可得轻些。”

说得可怜,一双眼睛却己放出光来,看得骆昀天又是心动又是好笑,当即扯下他裤子,往那臀瓣上轻轻一拍,“既是怕疼,那便不做了罢。”

柏少阳登时急了,“别,别。”

一面叫着,一面拿腿去蹭,“我不怕了还不成吗?”

他这副急色鬼样子,将骆昀天逗得只想捧腹大笑,又怕笑恼了他,只得憋着,问道:“你屋里可有防冻的膏脂吗?”柏少阳不明白他问这个作甚,眨巴眨巴眼,“柜子上还有半盒搽手用的杏仁油。”

骆昀天去取了来坐在床头,将他翻了个身趴着,两根手指沾了油伸到谷道入口处轻轻按揉。

柏少阳于男欢一道只从坊间话本上知道些许,从未真刀实枪做过,眼下见师父动作,方恍然明白了这物事是做什么用的,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将整张面孔埋进枕头里。

他这般闭了眼,后庭处不免越发敏感,只觉那指头缓缓伸了进来,虽不大疼,可又涨又热,不禁轻哼出声,半扭过脸来,低低叫着,“师父,师父。”

当此情欲高涨之时,一双眼亮晶晶的,半眯着望过来,说不出的魅惑。

骆昀天素知这徒儿生得好看,却不知竟这般勾人,再是定力深厚,这时也不免下腹一热,阳物当即硬了起来,直撅撅将裤档撑出好大一块。

柏少阳见了,便如中了蛊般,一只手伸过来,隔着裤子又捏又摸,惹得那肉棍越发粗实,待到后来,更是扯松了骆昀天裤头,将那物事掏出来摸弄。

骆昀天让他弄得火起,一板脸道:“胡闹什么,再不放手,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柏少阳这才恋恋不舍松了开去。

骆昀天弄了好一会儿,见那谷道己容得下三根指头,再也忍耐不住,解了裤子上榻,撑起柏少阳腰臀,阳物对准谷道,一点点送将进去。

柏少阳眼见师父胯下之物甚巨,开始还满心欢喜,这时真捅了进去,立时不乐了,才只含进了一个龟头,便疼得眼泪都要迸出来,一连声央求,“师父轻些,我疼。”

说完却又后悔了,生怕骆昀天心疼他难受,半途而废撤了出来,忙不迭又想改口,却听身后师父沉声斥道:“忍着。”柏少阳哪里还敢吭声,一张嘴咬住了枕头。

骆昀天一入谷道便觉紧得要命,忙又在茎身上涂了些油,方又缓缓往里送,足足忙了盏茶功夫,这才捅到了底,一时却也不敢动弹,俯在柏少阳身上,问,“疼得厉害吗?”

柏少阳扛过那一阵疼痛,这般含了片刻,觉得倒不似方才那样难受,只仍是涨得慌,但一想到含的是骆昀天之物,欢喜之下这点子难受又算得了什么,当即扭头回道:“不疼了,”歇一歇,又哼哼道:“师父你动一动罢。”

他这般扭过头来说话,牵动身子,底下那处立刻一紧,师徒俩俱是一声闷哼。

骆昀天见他无碍,这才动了起来,先只是缓缓的,待那谷道松动些,更有水渍泌出来,方大力抽动,一边动,一边摸到柏少阳身前,握住他茎身揉捏。

柏少阳初经人事,后头也觉不出什么舒坦来,但因是师父在里面,便这般勉力含着,也觉甘之如怡,倒是前头十分敏感,被弄了两下,当即颤巍巍站起来,不多时流出些清液,滑腻腻的润湿了骆昀天一只手掌,到后来越发粗硬,顿时觉出滋味来,嘴里轻哼慢吟,显是得了真趣,又过片刻便丢了出来。他一出精,后庭跟着一缩,箍得骆昀天极是受用,又插了片刻,也丢在里头。

柏少阳觉出完事了,翻了个身过来面对面搂住了师父,咂摸一会儿方才滋味,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抬腿蹭了蹭骆昀天胯下,“师父,再来一遭?”

骆昀天摸了摸他后庭,除了些许红肿,并未见红,倒真想再弄一次,闻言一笑,当即提枪再战,这次却是从正面进去,捉了柏少阳双腿盘在腰间,口唇相接肌肤厮磨外又含了他胸前两点逗弄不休,直把柏少阳弄得急喘尖呼。

骆昀天修炼得宜功力深湛,正是龙马精神,这一遭再完事却是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柏少阳后庭被插了上千下,虽颇觉疼痛,可到后来,竟也别有滋味,想起话本中写道小倌儿惯爱被人操弄,便是光靠后头出精也是有的,这时方觉不虚。

骆昀天酣畅己极,搂着徒儿长吁一气,草草擦了擦两人身子,相拥睡去。

不几日便是除夕,到得晚间,庄子中到处燃起爆竹,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柏少阳这些年都是独个儿过节,每到除夕便觉凄凉,看着人家欢声笑语,只嫉恨得噬心断肠,今年却不同以往,没到天黑便备下一堆烟花爆竹,好容易待吃过了晚饭,立时拉着骆昀天去到院子里,待天际炸开一丛丛火树银花,回头去望,只见师父便站在身后,笑微微望着自己,不由满心满腔俱是欢喜,几步扑到骆昀天怀中,一双手插进他胸前衣襟里,“师父,今年除夕冷得厉害,你看我手都冻得冰凉。”

眼下院中并无旁人,骆昀天任他放肆,一双手臂圈住他腰身,附耳笑道:“还有哪儿冷,为师一并帮你捂暖和了罢。”如此冷夜寒风,便忽地化作了暖意融融。

第四话误会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时值暮春,扬州城里城外琼花似雪,瘦西湖更是秀美如画游人如潮。湖边的酒楼借着地利之便,端的是生意兴隆客似云来。二楼临湖的雅间之中,七八人围桌而坐,或配刀剑或携枪鞭,一望便知是江湖人物,正当中的一个虬髯虎目,正是名震淮扬的振武镖局总镖头石兴峰,形容虽是威武,张嘴却是一口的吴侬软语,对着满座宾客侃侃而谈。

“都说断刀门首徒韦长笑如何侠肝义胆英雄了得,石某却觉不然,便说淮安吴家庄,上个月因故被官府围剿,庄主吴老二侥幸逃脱,他韦长笑若是忌惮官府威势,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如何还给官府通风报信告知吴老二藏身之处。虽说石某向来也不待见这姓吴的,可毕竟是武林一脉,他韦长笑身为江湖中人,却甘做朝廷鹰犬对付我武林同道,太也说不过去。要我说,这姓韦的名号都是胡吹出来的,什么肝胆照人,怕也是传言居多。”

话音一落,当下便有三两赞同之声一旁附和。

他是此间主人,在座的哪个不是于江湖中混迹多年的,便有与韦长笑相交颇多不悦此言的,却也不好当面驳斥拂了石兴峰颜面,当下但笑不语,唯独席尾一人佛然不悦,朗声道:“石镖头此言差矣。据楚某所知,那吴家庄庄主吴老二为人阴鹜贪财好色,吴家庄传到他手中,早己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便在去年夏中,吴老二勾结巢湖一众盗匪,将朝廷娠济两江水灾的银粮尽数劫入囊中,害得沿江灾民饿死无数,其恶行上达天听,皇帝震怒,责令刑部缉盗。韦长笑行事洒脱,向不喜同官府中人搀和,但眼见沿江饿俘遍地,惨不可言,又如何能视若无睹,这才应了六扇门总捕头所托,暗中查访首恶,为惨死百姓讨一份公道,此中种种义举不可尽述,却如何便成了石镖头所说的鹰犬之辈。”

在座之人多是劲装短打,唯此人一身长衫纶巾,席间饮酒也是斯斯文文,乍一看好似文秀书生,唯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平添一股英气。

石兴峰识得他是青城派弟子楚凤吟,乃是近年来武林后起之秀,师出名门,武艺颇是不弱,虽恼他驳了自己话头,却不好当众翻脸,但也免不了冷嘲热讽道:“石某倒是忘了,楚公子同那韦长笑乃八拜之交,石某妄言,又怎抵得上楚公子知晓内情。只不过石某听说韦长笑前些时日因些小事竟同楚公子割袍断义,如此翻脸无情的小人,楚公子还百般维护做甚?”楚凤吟眉峰一扬,斩钉截铁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况韦长笑为人磊落,便与楚某断交,亦不损其德行,楚某不才,却也不会因一己之好恶背后诋毁其名,亦听不得旁人胡说八道。”说罢拂袖而起,径自推门而去。

石兴峰成名己久,又是此间地头蛇,还是头一次碰见如此不给面子的后生,登时大怒,正欲跳起大骂,却听噗地一声,只见楚凤吟坐过的那一张椅子己是四分五裂,徒留一地齑粉。在座众人大多听过他名头,均知此人素来温文如玉,是江湖中难得的谦谦君子,今日竟当众作色,己属罕见,又见他当众露了这一手高明功夫,一时惊愕相顾,石兴峰亦面色陡变,暗忖自己武艺绝无此人高明,那番骂词登时又咽入口中。

二楼雅间均由雕漆屏风相隔而成,便在石兴峰等人隔壁,韦长笑独踞一桌,将石楚二人一番说话尽数收入耳中,待听见楚凤吟一番维护之词,嘴角登时翘起老高,抓起一壶花雕便是一大口,随即听那人掉头而去,赶忙掏出些碎银放在桌上,凭窗觑准楚凤吟背影,纵身一跃跳到街上,悄然尾随其后。

楚凤吟本是慕名前来扬州游览瘦西湖,不想游湖游到一半撞见熟人,顺带被石兴峰请了吃酒,现下这一场酒不欢而散,自己也是气闷万端,只他自小在道观中长大,习的便是道家清静无为的养性功夫,便恼怒也只一时,过得片刻便渐渐放开了去,长叹一声后振作精神,捡那等如诗如画的锦绣去处,复又游览起来。

这般游逛了小半日,待到日暮时分方回了落脚的客栈。

楚凤吟走了这许久,不免身上带汗,进了客栈便唤伙计送水洗浴,才沐浴干净,便听门响,想是伙计前来收拾浴桶等物,也不问话,系了衣裳径直开门,待看清门外何人,登时一怔,随即面色一沉,便欲关门。

“别。”

韦长笑尾随半日方寻到他落脚之处,如何肯被关在门外,也不顾楚凤吟脸色,当即侧身一挤,硬是钻进屋来,瞅着他嘿嘿笑道:“小凤,我来寻你。”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高鼻俊目顾盼神飞,这般低声下气的赔笑,更形讨好,无奈楚凤吟被他伤了心,一眼都不想看他,只聋拉着眼皮淡淡道:“韦公子不是最厌我这等无耻小人,还来寻我做甚。”

他才洗了头,一头长发黑压压湿流流地披下来,愈发衬得面孔白皙眉清目雅,韦长笑许久不曾见他,这时一双眼便似粘在他身上,只是看个不够,一面赔笑,一面道:“小凤,我晓得自己错了,那日给吴老二通风报信的实是另有其人,不关你的事,是我糊涂,听了别人谗言,怪罪在你身上。”

说着急急上前去捉楚凤吟双肩。

楚凤吟哪里容他来碰,脚步一错躲了开去,沉声道:“韦公子请自重。”

韦长笑本是存着一线希冀,盼着能哄他回去,现下见楚凤吟不假辞色浑如路人,心下更是沉了几分,悔得肠子也青了,强笑着赔罪道:“千错万错都在我身上,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罢,以后再也不敢了。”

停一停,见楚凤吟形容如水再无波润,一颗心便似刀绞般,那笑再也撑不住了,哀哀求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做了这许久兄弟,又做了这许久夫妻,你便看在旧日的情分上,也莫要这般待我。”

想起方才酒楼中听到的那一番话,登时又急急道:“我晓得你心中还是有我的,不然又如何在那姓石的跟前替我说话,你气恨我当日犯浑跟你割袍断义,这才不理我的是不是?”他自说自话了这半晌,楚凤吟终于抬头瞥来一眼。

甫一触及这目光,韦长笑精神便是一振,只听楚凤吟缓缓道:“韦长笑,我知你当日疑我什么。吴家庄大小姐确曾倾心于我,我当日初出师门,于这等如花美眷自也不能熟视无睹,只是未等谈婚论嫁,己知吴家庄乃虎狼之地,庄中诸人为我所不耻,与其结亲的念想自然而然也就淡了,随后认识了你,先是倾慕结拜,进而两情相许,是以……是以再有肌肤之亲,虽悖逆伦常,楚某却从未后悔。”

韦长笑听他如此说,双眸登时亮如星辰,忙不迭点头,“我亦从来不后悔。”

楚凤吟却不理他,继续道:“吴老二事先得了风声,于官兵围剿前脱身而出,自是有人通风报信,有了吴大小姐这一段旧事,你疑心于我也是理所当然。”

想起当日情形,韦长笑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会是理所当然,那单一辰收了吴老二好处,不光通风报信,还栽赃于你,我嫉恨吴大小姐,一听跟她有关,便昏了头,竟不信你解释,全是我的不对。后来吴老二被捉,统统供了出来,我才晓得是他,又自郁总捕头处得知你为缉捕一事出力良多,只渐愧得无地自容,待清醒过来,便赶忙四处寻你。”

说着出手如电,一把摸住楚凤吟手腕,“小凤,我晓得当日伤了你心,你只管打我一顿出气,气消了便随我回家去罢。”却见楚凤吟摇了摇头,道:“我楚凤吟自认磊落,便与你决裂,却也不愿是因此等莫须有罪责,故此才出手相助,一则为民除害,二则也是为着自己一身清白。只是经此一事,却也心灰意冷,再无情爱之念,只想回青城山去,从此读经练剑,清静度日。”

停一停,静静凝视韦长笑,“我同你做兄弟四年又三个月,做夫妻两年又八个月,不论兄弟之义还是夫妻之情,从无懊悔,如今情爱滋味己尝,软红十丈俱成过眼云烟,再无挂碍,咱们就此别过,你也不必再来寻我。”

韦长笑同他相处日久,深知他外和内刚,骨子里别有一股韧性,既如此说,那便是绝难转圆,只骇得手脚冰凉面无人色。楚凤吟趁他伤心怔愣之时抽出腕子,反手扣住他脉门,用力一拉,将人推出门外,呕当一声,闭门落栓,便将韦长笑锁在了门外。

此刻日己西沉,院中一片昏黑,韦长笑呆愣愣堵在门口,好一会儿方缓过神来,回身看那门板紧闭,屋里灯火也熄了去,一颗心只晃悠悠沉到了谷底,满腔懊悔悲郁下,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台阶上。

翌日一早,楚凤吟收拾行装便欲回转青城山,才一开门,便见门口坐着一人,不是韦长笑又是哪个,双目红肿满面颓色,竟似是狠狠哭过,原本的翩翩佳公子如今看来说不出的狼狈落拓。

楚凤吟既己打定主意,也不去管他,只做看不见那等乞求神色,径自绕开韦长笑,去前院结了账,跨上马出了城去。他既要回山,便取道向西,因也不着急赶路,又见道旁山花烂漫翠竹成林,小跑一阵后便缓辔而行,行不多时,忽听身后一阵哒哒声,回头一看,正是韦长笑骑着匹五花马追了过来。楚凤吟眉头一皱,立时一甩鞭子策马跑了起来,只他那马是市集上买的寻常货色,哪里及得上韦长笑坐骑,不论行了多久也是甩他不脱。

如此你追我赶直有大半日,楚凤吟再不耐烦,寻了处小溪下马饮水歇脚,待韦长笑也下了马来到一旁饮水,不免怒道:“你跟着我做甚?”

韦长笑于门外坐了一夜,倒被夜风冻得清醒不少,自忖自己这一辈子是无论如何离不得楚凤吟,懊悔过后自然而然便转为寻思对策,务求再让楚凤吟回心转意才好。思来想去,一时也无甚好主意,索性先跟在身边将人看住了,便一时半会儿哄不回来,也莫再弄丢了才是,因此便化作贴狗皮膏药,牢牢豁在身后,这时见楚凤吟问起,便可怜兮兮地讨好一笑,“小凤,我晓得你不想见我,只是要我从此见不着你,我却受不得。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想着跟在你后面,便能远远地看你一眼也是好的。你若实在不耐烦,装作看不见我就是,我绝不扰你。”他说得恁般低三下四,楚凤吟也不好硬赶他走,默然片刻,上马又行,只这一回不论打尖还是投宿,却是说什么也不搭理姓韦的了。

两人这般你走我追的行了月余,这日终于到了青城山下,此时己值日暮,楚凤吟意欲明日再行上山,便在山脚一间客栈住下,韦长笑照旧跑前跑后,一忽儿吩咐小二上酒,一忽儿嘱咐喂马,好不殷勤。

楚凤吟这些时日始终不假辞色,待这晚用饭时见韦长笑借了店家厨灶,亲手做了自己最爱的竹笋炒肉端上来,板了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模样,虽是一闪即逝,也足叫韦长笑雀跃欢喜。

楚凤吟眼瞅着他乐开了花,也不多说,只闷头把那一碟子竹笋炒肉吃了个干净,回房时将门一关,仍旧把人拒在了门外,耳听得韦长笑不死心地在门外走来走去,楚凤吟抖开被子钻了进去,待蒙住了头脸,终是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咬牙切齿道:“叫你冤枉我,韦长笑啊韦长笑,不让你就此长一回记性,我也不叫楚凤吟。”

韦长笑在楚凤吟屋外徘徊半夜,见那门兀自不开,无奈一声长叹,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他心中郁闷,睡前又喝了几杯,再一睁眼,竟己是日上三竿,赶忙洗过头脸出来寻人,一问店伙,却道楚凤吟早已先行一步,不由着急忙慌便往青城山上走。

这青城派正院原是所道观,便坐落在后山上,山路崎岖不便骑马,韦长笑将马寄在客栈里,自己施展起轻功,将及晌午,终是赶到了山门处,眼见三两道士进进出出,正要上前行礼问询,便见自门里走出一人,发髻高缩,手持拂尘,一袭玄丝道袍,飘飘然有出尘之态,不是楚凤吟又是哪个,登时省起那日扬州客栈中听到的“读经练剑”一句,心中一个声音道:“他出家了。”

脑中登时嗡的一声。

这青城派中弟子多为道士,似楚凤吟这般俗家弟子却也不少,韦长笑原只以为他要长住,却不想竟是狠了心要出家,只这半日的功夫连装束也换了,可见是铁了心再不涉儿女之情。韦长笑只觉肝胆俱碎也不过如此,满怀伤心下也顾不得旁人侧目,一个箭步扑到楚凤吟跟前,抱住他腰身咚的跪在跟前,“小凤。”

见楚凤吟全身一僵,愕然望住自己,这般目光下再忍不住,一面哭一面道:“当日咱们结拜时发得甚誓,说好了这一生不离不弃,你怎么忍心扔下我出家去,我晓得错了,只要你肯回来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全听你的,你千万饶了我这次罢。”

惊惧之下涕泪横流,竟是什么面子都丢了。

他一个大男人抱着个道士当众痛哭失声,在场数人全都看了个目瞪口呆,一时也无人上前劝说,这哭声传进院里,倒又招得些人来,看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不免交头接耳四下问询到底出了何事。便在这般热闹声中,忽听一人厉声斥道:“韦长笑,你抱着我哥发什么癫?”

落入韦长笑耳中,只觉一个激灵,回头去望,只见一人怒气冲冲站在山道上,不是楚凤吟又是哪个,登时觉得脑子不够使了,结结巴巴道:“小……小凤……”

又转过头来看看抱着的这个,“你……怎的有两个你……”只听被抱的这个冷冷道:“贫道楚鹤吟。”

韦长笑一早听楚凤吟说起自己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却不料两人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相似,阴差阳错闹了这般大一个笑话,只羞得一张脸红布也似,忙不迭放开了手,跑到楚凤吟跟前,一把摸住他手腕,委委屈屈道:“小凤,跟我回去罢。”楚凤吟念着兄长,早起去临近镇上买了些果品才行回山,是以反倒落在了韦长笑之后,不料一回来便看了这般一幕,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待看清兄长脸色,又添些战战兢兢,正要上前解释,便见兄长脸色铁青,“楚凤吟,你出师下山便结交得这般狐朋狗友,还敢带上山来乱我师门清净。”

拂尘一挥,喝道:“来人,把这两人给我轰下山去。”一旁看热闹的师兄弟无不与楚凤吟相熟,但见下任掌门人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求情,当即一拥而上,低声促着楚韦二人下了山去。

到得山下,仍旧落脚在那客栈中,楚凤吟一路不曾开口,这时仍旧只瞅着韦长笑冷笑不语。

韦长笑自知今日丢脸丢大发了,但见楚凤吟好端端坐在面前,并未出家,不免又是后怕又是庆幸,摸住了楚凤吟一只手不撒开,“小凤,你那哥哥怎的同你生得一模一样,害得我出这般大丑。”

楚凤吟方才在山上见他真情毕露,虽觉尴尬,却也甚是欢喜,眼下被轰下山来,也并无多少怒气,暗忖以兄长性情,过得两日再去赔礼道歉也就是了,至于韦长笑那些胡言乱语,若非有心人,倒也听不出两人干系,到时胡说八道一番,那些师兄弟们尽可糊弄得过去,因此现下虽板着个脸,眼睛里却无多少怒色。韦长笑同他这些年吃住均在一起,哪里看不出他喜怒,当下顺杆子爬上来,又腆着脸道:“小凤,你看你生了这许久气,我既道了歉,也跪下赔了礼,虽说跪的不是你,可你哥哥同你也无甚分别不是,你这气便消了罢。”

楚凤吟见他眼睛还是红红的,终究心软下来,眼睛一眯,“要我宽宥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跟我师门前说日后万事听我吩咐,此话可真?”

韦长笑见他露了口风,哪里敢说个不字,当即点头如捣蒜,“自然是真的,再真没有。”

正欢喜得心花怒放,却见楚凤吟眸光幽幽一闪,轻轻道:“那日后床第之间需我在上面,这你也能答应不成?”

韦长笑刚刚笑到一半,这一下笑容登时僵在脸上,张口结舌好半晌,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只要你高兴,怎么都成。”自两人分手后至今,楚凤吟终是心愿得偿,一只手轻轻拍在韦长笑脸上,“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这便试试罢。”

日才过午,房门紧闭,床榻便响了几响。韦长笑赤着身子趴在下方,回头道:“你到底会不会弄,不行还是我来罢。”楚凤吟自他谷道中抽出二指,拍一拍他臀肉,“你若反悔,现下倒还来得及。”

当即唬得韦长笑闭了嘴。

楚凤吟雌伏己久,现下终得扬眉吐气,再不含糊,眼瞅着那谷道己被润泽得开了,当下挺枪直入,因顾忌着韦长笑实乃初次,倒也不敢过于莽撞,回忆着自己当初那晚,进一分退半分,入入停停,不出盏茶功夫,倒也尽数埋了进去,不由舒服得长吁一声,伏在韦长笑背上,叹道:“怪道你总是要在上面,确是快活。”

一面叹一面动作起来。

韦长笑占了数年便宜,今日终于被压在下面,有苦也不敢说,只得恨恨咬紧枕头,憋住一口呻吟。

楚凤吟心愿得偿,一时忘形,直做得酣畅淋漓才抱着韦长笑倦极睡去,待睡到月上中天,忽听窗上传来一声轻响,他是习武之人,梦中亦警觉万分,当即醒了过来,只听一人低低道:“出来。”

便见一条人影自窗前闪过。

这声音楚凤吟是再熟不过的,当即披衣起身,下床前韦长笑兀自沉睡不醒,晓得他累着了,替他掖一掖被子,这才轻悄悄闪身出了门去。

楚凤吟追着人影走出里许,待到了一丛翠竹之前,那人终于停下,回身问道:“你数年不归,便是为了那人?”

月光下,两人面对面便如照镜子般,来人可不正是楚鹤吟。眼见弟弟点了点头,楚鹤吟眉头一皱,“这般轻浮跳脱之徒,你究竟看上他什么?”

语涉心爱之人,楚凤吟登时不乐意起来,晒道:“要说轻浮跳脱,大师兄岂不更胜一筹,大哥你还不是等了他这许久,却又是为什么?”

他兄弟俩各有一段私情,原就谁也劝谁不得,当下各自闭嘴。楚鹤吟无奈一声长叹,“今日之事实是太过丢脸,你且在山下住些时日再上山来罢。左右师父也在闭关,回来了也是见他老人家不着。”

停一停,又道:“你自己回来就是了,你那活宝却莫要再带,免得再闹笑话出来。”

也不待楚凤吟回嘴,径自转身去了。

待他走了,楚凤吟撇一撇嘴,也自回返客栈,才翻墙跃入院子,便见房门大开,韦长笑一脸惊慌站在门口,见了他回来方才露出放心之色。

“你去哪儿了?”

楚凤吟见他甚是担心,赶忙道:“没什么,哥哥方才过来寻我,便出去说了几句话。”

韦长笑神色一紧,“你哥哥说些什么?”

楚凤吟晓得他害怕兄长是来拆散两人,当即安抚道:“哥哥今日不过一时之气,眼下气己消了,断不会阻拦你我来往,不过是师父尚在闭关,嘱我过几日再去拜见。”

韦长笑一颗心这才落地,长出一口气,“我一觉醒来觉身边无人,还怕你又丢下我走了。”

楚凤吟凝视他片刻,一笑抱住,低低道:“我哪里舍得离开你。”

房门一关,不多时,床榻复又响起。

第五话师哥

十四岁的少年骨架尚未长开,腰身纤细一如姑娘,肌理也是女子般的柔滑细腻,触之如丝如缎,只是在日头下习武久了,头脸处泛着的光泽却偏近蜜色,不若女子般白皙,倒是平日里被衣服遮着的地方,仍是白花花凝脂一样,尤其是小腹下头,因常年不见天日,这时露了出来,几要晃花人眼,那颤巍巍站起来的玉茎,当真当得起一个“玉”字,秀气笔直,顶头处露出粉红一块,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谷清捏着那玉茎揉搓来揉搓去,喜爱不己,一个没忍住,终于含进嘴里狠狠嘬了一口,将师弟楚鹤吟逗得哭了出来,小猫儿似尖尖一叫,“你放开。”

叫虽然是叫,可一双手却死死攥着谷清头发,腰身又不由自主往他嘴里顶,显而易见的口不对心。

谷清暗暗喜欢这二师弟好几年,只碍着他年纪小自己太多,这才一直没下手,今日好容易趁师父下山去,终于哄得他睡到了自己床上,半真半假一番玩闹后抱在了一起,如今要他将到口的肉吐了出来,哪里肯干,且也晓得这师弟未必就不喜欢,不过初经人事又羞又臊而己,当下也不理会,只埋头在那股间又吮又舔,只把楚鹤吟伺候得气喘连连,一面哭一面低低叫着“师哥,师哥……”

不多时颤栗着喷出一股浊液来。

楚鹤吟长这般大还是头一次出精,只觉那等滋味实是妙不可言,一时回味不己,待回过神,见谷清嘴角挂着一丝白浊,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登时窘得无地自容,想把腿合起来,却偏偏把谷清夹得更紧,不由急道:“师哥……”

半是撒娇半是无措。

谷清将身子一撤,由得他闭紧双腿,随即合身压了上去,拽住楚鹤吟一只手送往自己胯下,“你是舒服了,我这儿还难受得近,你需也得帮师哥弄出来,不然,今儿个可不能放过了你。”

他今年己二十出头,底下那话儿比楚鹤吟大了不知多少,此刻硬梆梆直撅撅挺着,好不威风。

楚鹤吟又是艳羡又是害怕,想抽回来,却被谷清死死按住,摸着那阳物上迸起的青筋,战兢兢道:“师哥,我怕。”谷清自然是想一举将生米煮熟了再说,可也知道楚鹤吟太嫩了些,实是禁不得,只得哄道,“乖鹤儿,你转过身去趴着,把腿闭紧了。”

楚鹤吟一半功夫是这大师兄代为传授的,对他自然信任不过,当即转过身去服服帖帖趴了,便觉谷清压下来,两人严丝合缝的贴着,那棒槌一样的阳物直挺挺戳进自己腿间。

还不待他明白过来谷清要做什么,己觉那话儿贴着臀缝儿一下下抽插起来,登时满脸通红,张口咬住了枕头一角,一声也不敢吭。

谷清正值血气方刚年轻欲盛,足足趴在他身上插了小半个时辰。

楚鹤吟被他小腹一下下拍打在臀肉上,勾得心里痒痒,底下那话儿又压在床褥间挨挨蹭蹭摩摩擦擦,到后来半硬不软的又抬起头来,待谷清一股浓精泄出,顿感腿间粘粘腻腻,不由回头去看,“师……”

还没叫完,便被谷清含住了唇瓣,登时呻吟一声,小腹一热,也跟着又漏了出来……

时值深秋,青城山上一片静谧,离着天亮尚有个多时辰,楚鹤吟却突地惊醒过来,睁大眼望了床帐好一会儿,方掀开被子坐起来,只见股间湿流流的,一条亵裤己脏污了去,省起方才那场春梦,不觉扶额苦笑。

想那初次交欢己过十二寒暑,自己早己不是未经世事的孩童,这等床第之欢其后又不知有过多少,只是最后一次却已是六年之前,两千多个日夜孤枕独寝,也难怪梦里忆起当日场景……发了会儿怔,楚鹤吟轻轻一叹,起身换了衣裳,再躺回去却己睡不着,想起天一亮自己便要接任掌门,索性也不睡了,将衣物穿戴整齐,一面等待天亮,一面回忆起旧日时光,想起梦中抱着自己的那人,终究忍不住低喃道:“师哥。”

十月二十九,青城派二弟子楚鹤吟接了师父衣钵继任掌门之职,天南海北的武林同道无不前来祝贺,青城派上上下下忙碌整整一日,待得日色将暮,终于将贺客一一送下山去。

楚鹤吟站在青城派大门之外,眼瞅着客人走得差不多了,终得松一口气,正要转身入内,却听老远传来一声叫,“小鹤儿,我回来了。”

随着话音,山路尽头露出一抹人影,毡笠皂靴,一身武官装束,正扬着手向这里召唤。待走得近了,益发看得清楚,只见来人一双卧蚕眉,方正脸膛晒得黯黑,颇见风霜。

楚鹤吟当即愣住,一瞬不瞬看着这人慢慢走近,脑中只剩一个声音:他回来了。

满心想扑上前去抱住了他,无奈一双腿却似不是自己的,竟不知该如何迈了出去。倒是两旁侍立的几个师弟抢先迎了上去,各个欢呼道:“大师兄回来了。”

谷清归心似箭,好容易在落日前赶了回来,同众师弟寒暄两句便来到楚鹤吟跟前,双臂一张,将人牢牢搂紧怀里,一双手虽极想浑身上下摸上一遍,但当着众人之面,便只拍了拍他肩背,大咧咧道:“小鹤儿,想我没?”

楚鹤吟深吸一口气,反手回抱过去,矜持一笑,“师兄数年不归,满门上下,谁不想你。”

更深漏静之时,热闹了一天的青城山复又岑寂下来,楚鹤吟回到房中,来回溜达了几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般欢喜了好一阵儿,方解衣上榻,待躺下了,却只闭目养神静心等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果听窗棍一响,一人开窗跳进屋中,几步到了榻前,刺溜一下如泥鳅般钻进被子里,嘿嘿一笑搂了过来“等急了罢?”

楚鹤吟张目瞅他,见他头发还是湿流流的,晓得是怕自己嫌脏,洗了澡才过来,心里高兴,嘴上却道:“若是真急,早寻你去了,还用得着等这六年。”

谷清晓得他嘴硬,也不搭话,径自将两人亵裤内衫扒了个干净,面对面赤条条抱住了,一双手便开始上下游走起来。不大会儿功夫,楚鹤吟便叫他摸得气喘嘘嘘,忍不住摸向师哥胯下,见他底下那话儿己硬得青筋毕绽,不禁唤道:“你磨蹭什么,还不快些进来。”

谷清两根指头正在他谷道处揉搓,见他己是等不及,不由取笑,“还说不急,底下这儿湿得跟姑娘似的,是想我想得紧了罢。”

楚鹤吟当即面色一变,冷冷一笑,“你怎知跟姑娘似的,姑娘家什么滋味,你都尝过了?”

谷清急喊一声“冤枉”,赔笑道:“我哪儿敢啊,不过兵营里呆久了,你也晓得,大老爷儿们聚在一块,难免嘴里不干不净,什么荤话没说过,我听得多了,自然晓得。”

眼见楚鹤吟还要不依不饶,当机立断,腰一沉,一下捅了进去,两人登时俱是一疼。

楚鹤吟旷了许久,谷道紧窒,虽疼得厉害,却不愿放人出去,闷哼一声后便死死咬住那根巨物。

谷清却是叫他箍得生疼,额上冒汗道:“乖乖,松一松罢,我不得受用,你也难受不是。”

楚鹤吟却不理会,兀自审他,“姑娘没尝过,那小倌儿呢?镇北军中多得是大好男儿,想必也少不了相貌好的,你便没试上一试?”

谷清只恨不得磕头作揖一番表明心迹,苦于眼下进退不能,只得哭丧着脸道:“真武道君在上,我当真不曾背着你同别人相好。你若再不信,我到师父灵前赌咒去。”

楚鹤吟这才露出些笑模样,底下放松些许。

谷清觉出那里松动,不敢耽搁,立时挺身动作起来,先是怕楚鹤吟害疼,还只缓缓地,待听他黏黏腻腻地哼出声来,晓得是得趣了,这才大动起来,一下下尽根没入,恨不能连两颗卵子也一并塞了进去,一面心肝肉儿的叫个不停。

楚鹤吟许久不尝此味,只觉那阳物一下下似戳在自己心尖上,整具身子酥得不成样子,唯一双手还剩些力气,死死搂住谷清头颈,一声声低低唤着,“师哥,师哥……”

两人数年未见,这一番直折腾到后半夜去,楚鹤吟记挂着自己新任掌门,不敢贪睡,翌晨虽累得不行,仍是挣扎着起来,睁眼一看,枕边空空如也,也不知谷清几时走的,怔怔摸了摸床榻空着的那半边,还能摸出一丝热乎气,晓得昨夜不是梦境,心下登时凝定,笑微微地起身着衣,不多时收拾整齐出得门来,叫住个小师弟问道:“可见着大师兄了?”

得知谷清去了灵堂上香,脚步一转,也跟了过去。

后院灵堂中供奉着青城派历代祖师牌位,楚鹤吟还未进屋,便自敞开的门扇间觑见谷清直挺挺跪在师父牌位前,手中一注清香腾起袅袅烟雾,口中喃喃低语,“师父,您交代徒儿的话徒儿一直记得,这几年护卫郡王不曾有过一点闪失,只是郡王旧日里伤病太多,如今又得了您过世的消息,终于一病不起。皇上己下了恩旨,着令郡王卸下镇北军统帅一职回京养病,徒儿护卫之职己毕,这才回来,从今后同鹤儿一道打理山门,再也不走了。”

语毕又默默祝祷几句,将香插进香炉里。

楚鹤吟静静站在他身后,心中一阵欢喜,待他祭完,两人一同退了出来。

这后院甚是清静,楚鹤吟忍了数年的好奇心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咱们武林中人向不同朝廷交往,这位福郡王同师父到底有何交情,师父如何特特地派你去服侍左右?若是为着保家护国,合该叫你冲锋陷阵去,也能捞个一官半职当当,偏只跟在郡王身边做个亲卫,这又是何道理?”

谷清见四下无人,指一指灵堂中所悬师父画像,“你可知师父年轻时所画的那幅小像是出自谁人手笔?”

楚鹤吟略一思索,猜道:“福郡王?”

“可不是。”

谷清嘿嘿一笑,压低了声儿道:“我先头也不明白这其中缘故,跟着郡王这几年才渐渐晓得了些,原来他两人年轻时便识得,想必也同咱俩一般,好得蜜里调油过,那小像便是郡王亲自为师父绘的,不止这一副,郡王卧房中还挂着副师父画像,却是副舞剑图。只不过他俩一个是出了家的玄门弟子,一个是执掌三军的王爷,多少人都盯着,哪里能似咱们这般暗渡陈仓,最后便只落得天各一方黯然神伤,一年到头也不过几封书信聊慰相思。”

说着低低一叹,“六年前福郡王阵前遇险,师父这才按捺不住,派了我去做亲卫,哪里是为着保家护国,实是看不得郡王受伤。郡王倒也是个长情的,这么多年竟没娶过,如今师父一走,只怕他也没心气再活,什么回京养病,不过等死罢了。”楚鹤吟再不想这其中还有这等隐情,也不由得跟着一叹。谷清生性跳脱不羁,背地里揭长辈隐私道师尊长短,却也不觉有何不妥,兀自喋喋不休,“要我说师父也忒迂了些,既是喜欢郡王,隐姓埋名跟了去又如何,咱们俩可别学师父,叫这劳什子清规戒律拘住,没得叫自己一世难过。”

听一听,忽地问道:“小鹤儿,若要你在师门同我之间做选,你要哪一个?”

楚鹤吟默默看他片刻,直看到谷清心下打鼓,方微微一笑,“自然是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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