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壬纪事 (25-32)

1760Clicks 2021-09-07 Author: 镒栀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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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壬纪事】

作者:镒栀潢发表于第一会所

           第二十五章 荒原六

  转眼到了暑假。

  放假这一天凑巧下了大暴雨。晓薇妈妈安排小虎抱些柴火进屋,小虎就从柴火垛的中部用力抽出两捆看上去很好烧的柴火拖进了屋。晓薇妈妈又喊晓薇关窗户别让雨潲到炕上,晓薇本坐在木凳子上看书,听了招呼赶紧去关窗。雨点儿随风飘进屋一些,炕席都有些被溅湿了。

  土狗眼见下了雨,就事先躲到了屋里,鸡鸭也各找地方避雨。猪本就躺在圈里雨淋不着的地方,此时懒得起来得动弹,它们只关心下顿饭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圈里的马很安静很淡然的样子,慢悠悠地嚼着嘴里的青草。

  待一切都准备好了,大颗的雨点儿就狠狠地砸到了院子里的干土上,只砸得地面都起了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和土腥的混合味道。

  姐弟俩都呆在屋里,趴在窗户前兴致勃勃地看外面雨帘成幕。又过了会儿,趁着雨暂时停了,两人就穿着裤衩冲出去踩水坑。

  这个时候的晓薇,原本的少女形象消失无踪,看上去就是个野孩子,还是个半个男孩儿样的野孩子。记得某个导演曾在电影里让一个小女孩儿扮演淘气的小男孩儿,唬得观众一点儿都没看出来,让晓薇去演大概也没问题的。

  雨后的院子里,到处都和平时不一样了。特别是洋井附近,因为是沙地,地势也有些高,水存不住,晓薇发泄般地在地上蹦跳了几下后,就蹲下身来,拿根细树枝在沙土上面刻字,上书:「弟弟是笨蛋!」

  小虎没有看见姐姐的诽谤,他看旁边的小水洼里存了些水,就拿搅猪食的木棍在水洼那里划出一条沟来,很快一条人工水渠就成形了。水洼里的水顺着大运河流走了不少。有一只蛤蟆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小虎把手里木棍丢出去打它,没打着,蛤蟆快速蹦跶两下,跳进了菜园子里不见了。

  邻家也有孩子跑了出来,远处传来了童谣声,「大雨哗哗下,京里来电话。

  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等我长大了,是个小撮把(四声)!」

  第二天雨仍未停。

  中午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吃饭,忽然一滴泥水落在了餐桌上,抬头看去,原来房顶漏水了。

  全家赶紧行动起来,爸爸妈妈把饭桌挪了个地方,晓薇拿来盆放炕上接水,小虎在屋里各处寻找。果然外屋锅台那里也漏了一处,同样拿盆接住了。还有一处是贴着墙往下流的,暂时没有办法处理了,幸好那处流得不太严重。外屋那处却漏得厉害,不到一个小时就接了半盆。

  弟弟担心地问房子会不会塌掉,晓薇就安慰他说不会的。

  说话这里的农村大多数人家都是炕桌,就是一个大约三四十公分高的长方形桌子,吃饭时要先搬到睡觉的炕上放好,人皆坐在炕上围着桌子吃饭,吃完后再把桌子搬下去,搬来搬去的有些麻烦。前两年小虎还小时,都搬不动这桌子。有的人家用的是能折叠起来放到地上的桌子,俗称靠边站,这是在少数富裕人家里才会有的东西。

  雨后,村子里到处都是明晃晃的水洼,道路几乎断绝。道路两侧往往就是农家的院墙,水直接漫到了墙根下,人想要干干净净地走过去几乎不可能。甚至有一家人的院墙都被雨水冲垮了,露出里面的菜园子来,倒是长得很茂盛的样子。

  有的人家菜园子里因为地势低,垄沟里全是水,那些黄瓜什么的都泡在水里了。

  此时雨过天晴,水也在迅速地渗到地表以下。有的人家畜圈弄得不是很干净,猪就睡在泥水和粪便混合成的屎汤子里,马圈里水没过马蹄子,大量的马粪漂在上面。为了把积水弄走,有的人家就弄了条排水沟,积水会顺着院墙下的孔洞流出去。一部分粪水跟着排到了外面的马路上,人经过时,那路面上肮脏的样子令人不忍直视。

  晓薇家还算好。地势较高,水都流走了;畜圈里也较为干净;菜园子里的菜经过大雨的洗礼看上去都很精神,再加上太阳的暴晒,瓜果什么的很快就能成熟了。实际上就在这几天,有一根黄瓜刚刚长开一点儿就被小虎摘走了。用洋井压出点水来冲洗后,再一掰两半儿,姐弟俩儿分着吃了。

  虽然只是一根黄瓜,但这可是今夏的第一枚新鲜果蔬,姐弟俩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随着盛夏的到来,很快就会有西红柿、香瓜、西瓜、甜杆儿、红薯、姑娘(三声,儿化音)儿等陆续上市,这些都是孩子们的最爱。村子的孩子们个个迫不及待,有的把刚变红一点点的西红柿摘下咬了一口,还有的把刚长出来的嫩茄子直接生吃了。

  雨一停,孩子们就都跑出了门。小虎有时会和小伙伴们一起来到稍远离村口地方,这里没有屎尿粪等各种污物。

  经过大雨冲刷后的野外处处透着灵性,村外水洼里的水看上去很清澈,水里会有蛤蟆和蝌蚪,水边的草上会停着不同种类的蜻蜓,当然也会有讨厌的苍蝇、蚊子、瞎眼儿蒙蒙等物。

  瞎眼儿蒙蒙是一种比苍蝇还大的昆虫,会叮人。但它们没有蚊子的本领,飞起来有声音,所以一般时它只叮牛马,马会用尾巴甩来甩去地抽它们,还会用局部肌肉的剧烈抖动来吓走它们。但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马的臀部,腰部就被叮出一些很大个的包。

  夏日里时最令人讨厌的要数苍蝇和蚊子了。

  苍蝇还好,它只恶心人。白日里它会在屋里乱飞乱停,人睡觉时就会往人的脸上落。做好的饭菜,要是一会儿没人看着,它们就会落到上面,两只触角在饭食上搓来搓去的。猪圈里和马圈里的苍蝇更多,简直一片一片的。

  到了晚上,苍蝇都休息了,这时是蚊子的活动时间。这些小害人虫会无声无息地落到人的身上,专挑嫩肉来叮。往往早上起来时,孩子们的脸上、胳膊上、屁股上都有好多包,有一次甚至小虎的鸡鸡上也被咬了一口。这些蚊子从门口、从窗缝、从一切有缝隙的地方飞进来,防都防不住。夏日里天气太热,晚上关窗子会闷得人睡不着,只能开着窗户,这样就更方便蚊子进出了。

  赶走蚊子没有什么好办法,一般就是烧干艾蒿,烧出来的浓烟能熏走一些蚊子,但艾蒿总有烧完的时候。直到又过了几年,村里才有人买了花露水,涂在身上可以防蚊,又过了几年,蚊香出现了,有些家里甚至有条件安了纱窗,防蚊效果更明显了。

  还有一种在夏日常见的昆虫是小咬,这是一种比蚊子还小的飞虫。小咬在傍晚时最活跃,会在院子里抱成好几个大团,在空中呈球状飞舞不停。晓薇拿衣服抽过它们,抽散了过一会儿还会聚在一起。但这东西其实很少能咬到人,人们也就不太在意它们。

  雨过之后是连着几天的烈日暴晒,所有植物都各有长势。晓薇家的马圈里因为不缺水份和肥料,长出了几丛狗尿苔,看着和普通蘑菇没有大区别。房前屋后、柴火垛、墙根儿树根儿底下也都有可能长出各色蘑菇来,只是很少有人摘来吃。

  放假一周多后,晓薇全家去了趟晓薇姥爷家。

  小虎爸爸去牵马,小虎帮着递过马车全套装备——马嚼子、马笼头、套包、架板、鞭子等等。小虎爸爸把马套在车辕上,把车赶出了院门。晓薇妈妈、晓薇和小虎在车厢板坐好后,就出发了。

  马车慢悠悠,随着马向前走整个车身一晃一晃的,要是遇到路不平,车子就颠得人很难受。可是姐弟俩并不抱怨,一路上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还不时斗一下嘴,很兴奋的样子。在农村小孩子看来,出门是很新鲜的事。这种放假时去外村亲戚家的活动,就相当于城里孩子的假期旅行了。

  姥爷家在北面,离晓薇家的村子有十多里远。到了地方,老头老太都出来迎接,晓微姥娘(音泞,读轻声)看见外孙子和外孙女都很高兴,连连说,「都长高了!」

  晓薇爸爸把一小袋面粉提到屋里,晓微妈妈给自己的父母亲带了些手做的东西来。大家都进了屋。

  中午吃过午饭后,又呆了会儿,眼见时候不早了,晓薇爸爸就要往家返。来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晓薇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过暑假,只把晓薇弟弟带回去。其实姥姥很想留小虎住在这里的,老人虽然两个都喜欢,但老辈子人都有些重男轻女。

  于是小虎跟着爸妈回了家,留晓薇在姥爷家住下了。

  晓薇随身带着暑假作业,但前几日在家时已经做了大部分,她又把上学期发的教辅书带来了,准备有时间的话就做做里面的练习题。

  作业做累了,临近傍晚,晓薇走出屋在院子里闲逛。晓薇走到猪圈前,圈里的猪努力用最刺耳的声音嚎叫着,以提醒人类自己饿了;走到马圈前,马不安地挪着蹄子,也嘘溜溜地叫两声冲她要吃的。

  姥爷姥姥正忙碌着为牲口准备不同种类的吃食,猪吃泔水野菜加苞米面儿,鸡鸭鹅吃野菜和苞米面儿,马吃青草,有时也要加些苞米面儿。

  姥姥家有个专用的泔水缸,比晓薇家的略大些,就放在院子里,里面泔水的主要成份是刷锅水和雨水以及熬煮过的野菜。阿东特意凑近了看过,缸边上围了一圈苍蝇,缸里面冒着酸泡泡,想来这种食物味道会很糟糕。因为养了猪,晓薇姥姥家和晓薇家一样,也有两个灶台,一个给人做饭,一个是专门用来熬猪食用的。

  姥姥往猪槽子里倒了一大盆食,猪立刻不叫了,两只猪把头全塞到了槽子里,还有一只把蹄子也伸了进去。姥姥把鸡食倒到槽子里,所有的母鸡争抢着把槽子填满,抢不到的就上下翻飞,大公鸡则很矜持地在外围踱着步子。一群鸭子嘎嘎地在旁边圈里表达不满,脖子一上一下地晃动着,就像是人类在口沫横飞,那叫声听了也挺让人烦。姥爷给马加了一捆割来的青草,马衔起一缕草愉快地吃起来,看上去滋味儿还不错。

  姥姥家的房子比晓薇家稍大一点点,只是更老旧一些。也有个园子,里面种些瓜果蔬菜。园子里靠近房子的一侧有个葡萄架子,四五株葡萄秧苗长得还算旺盛,上面一串串的葡萄刚有黄豆粒大小。

  来到姥姥家的第二天,晓薇就跑出去玩了。

  晓薇姥姥家也在村子边上,村外和晓薇家的不同,这里有一大片草原。一般来说,村庄的四周全是农田的,晓薇姥姥的这个村子的东面则是一大片盐碱地,这种土地种几乎种不了粮食,所以只能任由它荒着。草原上面长满了各种生命力很顽强的野草,常有人把牛马赶到这里放牧。

  孩子眼里的大草原,其实面积很小的,向草原深处走大约三四十里地就是另外一个村子了。这片荒地闲在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它是一片泄洪区。就是在发大水的年份,洪水会漫到这片草原上分流。洪水过大时周边的村子甚至都有可能被淹。但实际上最近几年都没有发过那么大的洪水,但每年夏秋季少量的洪水还是会流进来,在草原上星罗棋布留下许多水泡(音抛)子,有些泡子里甚至还有鱼。

  晓薇一路上看着新奇的植物,蹦蹦跳跳地往远处走,高兴极了。阿东在后面跟着。

  「叔叔,你看这朵花!紫色的,好漂亮!」晓薇大声叫嚷,阿东拿眼去看,面露微笑不言语。

  「叔叔叔叔你快看!那是什么?我家那边都没有。」晓薇指着一些长得高高的奇怪植物问道。

  「这个应该是蒲棒草,晓薇你小心点,前面可能是泥坑。」阿东倒认得这个,就回答了一下。

  「叔叔你帮我弄一个来,我够不着。」两个相识日久,晓薇大大方方地吩咐阿东干活。

  「叔叔抱你,你自己去够。」阿东借机抱起女孩儿的小身子,让晓薇自己去折了根蒲棒。

  「哈哈,好好玩!像棉花。」晓薇把蒲棒扯散开了,里面的白色絮状物随风飘散,还有一些沾到了她的身上。刚开始觉得好玩,但很快就弄得晓薇有些烦了,「叔叔你看!都粘到我身上了。」

  「叔叔帮你摘掉。」阿东可是找到了个好活计,开始在晓薇身上一点一点地摘毛毛,从头到脚摘了个遍。

  又过了一会儿,「叔叔,这个东西好讨厌,扎得我好痒痒。」

  「这个是鬼针草,这个是老苍(读三声)子,晓薇你先别动,叔叔再帮你摘掉。」阿东说着蹲下去,一手按在晓薇的小屁股上,一手把晓薇裤腿上针状的野草种子一根根地拔掉。

  晓薇今天穿了袜子,小袜子上也沾了不少。阿东弄得不太方便,就让晓薇靠在自己肩上,他挽住晓薇的一条腿,把鞋子脱下来,把针刺摘掉后,再把鞋子穿上了。

  晓薇看着阿东帮她弄,小女孩儿完全不觉得这样的亲密姿式有什么不妥,反而很快就放心地全交给阿东处理了。她把手里的一只成熟的蒲公英用嘴一吹,一堆小雨伞就被吹得飞远了。

  阿东终于处理完了,看着乖巧的女孩儿,好想在她脸蛋上吻一下,又强行忍住了,怕太突兀吓到她。

  晓薇继续往前走,此时已经离村很远了,眼前的草地上长了一大片狗尾草和虎尾草,晓薇采了一大把,「叔叔,我给你编个帽子吧!」

  「好啊!」

  于是晓薇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一个简陋的花环编好了,阿东弯下腰,让晓薇给自己戴在头上,心里美美的。

  晓薇也给自己编了一个戴在头上,上面还插了一朵小花儿。

  「晓薇,我的上面怎么没有花儿?」阿东问。

  「晓薇是女生,才有花儿。叔叔是男生,没有花儿的。」晓薇为自己定了个特权,很骄傲地说。

  漂亮的小花似乎真的只适合戴在女孩头上,晓薇此时看上去娇俏惹人喜,阿东没有忍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嘻嘻嘻!」晓薇憨笑着。

  这是阿东第一次抱晓薇,晓薇丝毫没有抗拒,嘻笑着任由阿东抱着往前走。

  「叔叔,再把我举高一些。」晓薇希望视野更开阔些,就提了新要求。

  阿东就让晓薇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把小女孩儿的胯部安放在自己的后脖颈处,再用双手扶住女孩儿的两条小腿,迈步带着她一起往前走。

  阿东心里开心极了,好想叫晓薇一声女儿呀!可是目前来看不太合适,他就只在心里把晓薇当成女儿看了。

             第二十六章 荒原七

  「那里有水,叔叔,往那边去!」晓薇在头上惊喜地叫着。

  阿东也看见了,稍微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来到近前。是一大片水泡(音抛)

  子,水还算清澈,脚下的岸边是软泥。

  「叔叔,我要下去洗澡。」

  「会不会不太干净?」

  「怎么不干净?你看水多清啊!我要下去洗,叔叔放我下来。」

  阿东无法,只好放晓薇下来了。晓薇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衣物连着鞋袜全脱了,只穿着小内裤。阿东把小女孩儿的衣裳接过来搭在手臂上,趁着小女孩儿背对自己试水时,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还好,只有一点点女孩子的汗味儿。

  晓薇缩着肩膀一步一步往里探。

  不同于村里的「大河」,这片水洼的底儿是平的,晓薇走进水去三五米远,水才刚到她的裤衩那里。又走了两步,水没过了晓薇的肚脐。晓薇缩着肩膀,想是刚入水,感受上有些凉。其实今天天气比较热,现在大约下午两点多,在水里确实会很凉快,阿东都有点儿想去洗一洗了。

  「叔叔,我有点怕……你能不能过来跟我一起?」晓薇向岸上求助。

  阿东把晓薇的衣物先放在一片青草上,把自己的衣物也脱了卷起一团,只留裤头在身,又把晓薇的拿起来放到自己的衣物上面,才下水向晓薇那里走去。

  阿东看见晓薇往自己两腿间那里看了两眼,自己也低头看了下,鼓鼓的一团。

  阿东假装没发现晓薇目光,晓薇也没作声。阿东不清楚晓薇是否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水下有点滑,阿东也走不快。大约还有一米左右距离时,晓薇见阿东来了,就又往深处探去,却不料水一下加深了,直接到了晓薇的脖子处。晓薇受了惊吓双手胡乱挥舞着,阿东迅速向前冲了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

  晓薇反抓住了阿东,立刻抱着他的腰就不放开了,紧跟着双脚也把阿东缠得死死的,像八爪鱼。刚才那一下,显然把女孩儿吓得不轻,脸都有些白了。这里的水深在阿东看来不算什么,才刚到他的胸口处,但对小女孩儿来说已经是极危险的区域了。

  阿东就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在水里探了探,发现脚下四周都是平的。又换了个方向走了十余米,觉得这里的深度对晓薇来说合适,就说,「就在这里洗吧。」

  晓薇点了点头,终于放开了阿东,但还是一只手臂抓着他的手。现在换晓薇在前面探索,阿东在后方跟着。晓薇终于觉得这片区域没有危险了,才放开阿东的手,开心地玩起来水来。不是游泳,也不清洗身上,就是在水里面走来走去的,拔动水面什么的。晓薇玩得很开心,一边玩一边笑,还故意拿水花溅到阿东身上。

  足足玩了有半个小时,晓薇玩够了,两人才上岸。

  上到岸边,两人身上湿淋淋的,也没有毛巾什么的可以拿来擦,但太阳照着很舒服。不一会身上稍干爽一点了,阿东就从隐藏空间里取出一件衣服来垫在地上,自己坐一半,分开双腿招呼晓薇坐在自己两腿间。晓薇毫不犹豫,直接坐下了。

  两个现在全身都只穿着内裤,小女孩儿虽然瘦瘦的,但是皮肤很光滑,很健康的样子,假以时日,一定会发育成一具诱人的胴体。想到这里,阿东心下有点火热。又见着晓薇的一双小脚丫儿,就忍不住拿手指按了下,嘴里还假意取笑,「晓薇,你的脚脚儿怎么这么小啊!」

  晓薇把脚往回缩了缩,双手抱住膝盖,看见了阿东的大脚,就说,「叔叔你的脚好大!」说着报复似地拿两根手指捏了捏阿东脚背上的肉。

  想起晓薇喜欢玩水又怕水的样子,阿东就问了她,才知道这是女孩儿第一次下水玩,村里的大河她是不敢去的。

  阿东问,「晓薇你怎么不和别的男孩们一起去呢?」

  晓薇,「才不和他们一起呢!他们都是男生,要脱了衣服的,多难为情啊!」

  阿东,「叔叔也是男生啊!」

  晓薇,「叔叔不一样的,是大人。」

  阿东恍然大悟,才知自己此前有些自作多情了。小女孩儿不避讳是因当阿东是「大人」。大人和男生,那是两个不同的物种。不能让男生看身体,大人看了却没事。弄明白了女孩儿儿清奇的脑回路,阿东有些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苦恼了。

  「那,要是别的大人在身边,你也会脱掉衣服下水去玩吗?」

  「应该不会吧……」晓薇好像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在叔叔面前可以下去洗澡,别的大人不可以,是这样吗?」阿东继续追问。

  「叔叔可以,叔叔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啊?」

  「叔叔对我好,而且……那天我感冒了,你都看过了……」晓薇缩着微子,有些扭捏。

  理由有二:一是之前对小女孩儿足够关心所积累的好感,二是之前看过了所以再看也没关系。嗯……阿东总算得到了一个令自己较为满意的答案。

  阿东正有些愣神,突然晓薇扭着身子说,「叔叔,我有点痒。」

  「哪里痒。」

  「后背,腿上,都有点痒。」

  阿东看了看,从皮肤上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但想着肯定跟刚才洗澡有关系,不是过敏了就是水体不干净。见小女孩儿扭个不停要伸手去抓,阿东赶紧制止了,让她先忍一会儿。阿东飞快地穿上了衣服,去镇上把各种止痒抗过敏的药物拿了好几种,又飞快地回来了,全程不到五分钟。

  阿东叫晓薇不要乱动,自己拿手指挤出药膏,又在晓薇的后背上均匀地涂沫起来,抹完了后背又抹脖子,然后是大腿,小腿,连屁股蛋上也抹了点。

  药膏很管用,晓薇说不太痒了。想着时候不早了,两人就往回走。一路无话。

  晓薇回家后吃过晚饭,看了会儿电视,又到了睡觉时间。姥爷姥姥在大炕上睡,晓薇在旁边的小炕上睡。这边的小炕可能是之前姨姨住过的,所以中间有一道厚布帘子,晓薇觉得很好玩,睡时就把帘子扯上了,这样就和姥爷姥姥他们隔开了,似乎自己睡在一个单间一样。

  熄灯后半个多小时,晓薇轻声地呼唤阿东。

  阿东见两个老人已经睡着了,就现出身形。晓薇也知道不能惊动姥爷姥姥,就比划着表示身上又有些痒。阿东就在黑暗处摸索着给晓薇涂药膏,顺便把小女孩儿全身上下又摸了个遍,心里很是舒爽。想着小女孩儿身上正难受着,而且自己是「大人」,又赶紧收摄心神,告诫自己先不要胡想连篇。

  阿东后又喂晓薇吃了片抗过敏药。

  第二天晓薇基本上不痒了,但许是药物的作用,有些不爱动弹,就呆在屋子里看书写作业,学累了就看会儿电视,直到傍晚时才到院子里转了转。

  院子旁边的大杨树上落了百多只麻雀,所有麻雀一起张嘴叫,似在开会讨论什么。晓薇去看了看姥姥喂大鹅,姥姥家的大鹅不认识她,伸长脖子试图鹐她,她吓得赶紧跑开了。

  第三天是多云天气,很凉爽,正适合出来玩。下午时,晓薇忍不住又去了草甸子。

  这次二人换了个方向,走了两三里远,又碰到个泡子。这个和前天的不一样,岸边长满了水草,不适合下去玩水。一阵微风吹来,水面上皱起波纹,被水草拦住了,波纹又化成了多道,看上去很美的样子。两个人一起看了半天,渐作痴呆状,后又醒悟,互相对望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反正也无目的,两人就环着岸边漫步,晓薇主动地牵住了阿东的一根手指。

  因为一个很大,一个太小,所以只抓住阿东一根手指就足够了。

  走着走着,晓薇开了口,「叔叔,我给你唱首歌吧。」

  「好啊,我还没听过晓薇唱歌呢!」

  晓薇准备了几秒钟,开口唱道:「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呀;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呀……」

  阿东静静地听着女孩儿唱歌给自己听。歌声婉转动听,童音清脆悦耳,阿东沉醉其中。

  晓薇一首歌唱完,阿东适时地出声表扬,「晓薇唱得真好,长大了可以当歌唱家了!」夸得女孩儿都有点不好意了。

  阿东又问,「晓薇还会唱什么歌?再唱一首听听呀!」

  「好呀!」晓薇得了夸奖,有些想要表现,又开口唱道:「大姑娘美啦那个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那个青纱账……」

  阿东一边听一边忍着笑,等晓薇唱完了,先是又夸赞一遍,紧接着就问:「晓薇呀,你知道歌词里面大姑娘走进青纱账是去做什么吗?」

  「不知道啊……」晓薇有些茫然地回答,估计从没有考虑过歌词里说的是啥。

  「那,要是叔叔在青纱账里,嗯,也就是苞米地里等着你,你来不来呀?」

  阿东不怀好意地引诱小女孩儿。

  「当然来呀!叔叔要带我玩什么游戏吗?」晓薇天真地回答并反问。

  「哈哈!晓薇,歌里说的是大姑娘,你是大姑娘吗?」

  「我——还不算是吧。」晓薇看着自己单薄的身板,脑海里再和村子里能被称为「大姑娘」的女孩比对下,觉得自己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那你什么时候是呀?」阿东忍住笑意继续追问。

  「得再等两年,不,三年!」晓薇亮出了三根细嫩的手指比划着。

  「哈哈!好的,等晓薇变成了大姑娘,就和叔叔一起钻青纱账去!」

  「好!」

  过了会儿,晓薇又唱上了,「玲珑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时光。为何没能做个,你盼望的新娘……」

  「晓薇呀,你长大了,也要做新娘子吗?」

  晓薇完全不在意阿东问这种问题,美个滋地回答道,「要的呀!」

  「那晓薇要找个什么样的男生啊?」阿东笑嘻嘻的问。

  「嗯——好看的!」晓薇先犹豫了下,然后答得很干脆。

  「好看的?男生该是帅气的吧?」

  「叔叔说得对!」

  「那怎样的算帅气的男生呢?叔叔这样的算吗?」阿东打算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

  晓薇很认真的看了看阿东的脸,「叔叔长得好看,但是叔叔是大人,不是男生。」

  阿东一下被噎住了。

  好吧,大人是绝缘体,是不导电的,阿东有些自嘲地想。这小丫头现在是完全不通男女之事啊!对她进行挑逗暗示是没用的,阿东的一番攻势被晓薇连打带消化为乌有,真是无招胜有招啊!

  小女孩儿情窦未开,阿东也乐得和她逗趣,两个人经常能这样瞎聊好久,都乐此不疲。

  后面的时日,两人常来这片地方游玩。晓薇唱歌的瘾头上来,或者也有意在阿东面前表现,就边走边唱个不停。但她好多歌也没有学全,经常只唱两句就换了别的。阿东常常微笑着跟在后面,看着小女孩儿手里拿着一支野花野草什么的,一边唱一边手舞足蹈。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你是主人翁。要雨得雨,要风得风,鱼跃龙门就不同……」

  「摇来摇去摇碎点点的金黄,伸手牵来一片梦的霞光……我们一起来摇呀摇太阳,不要错过那好时光……」

  ……

             第二十七章 荒原八

  和晓薇在一起久了,阿东发现自己变成了孩子。两个人没事就逗逗嘴,甚至还会互相戏弄。阿东有时还会故意惹晓薇生气,看着小女孩儿气鼓鼓的样子,他开心不已。

  阿东三十多岁的人常常自己玩得开心,晓薇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有时反而不愿意了。

  一天在野外,晓薇拿一个毛线做的绳圈套在手上,要教阿东玩翻花绳。

  「这个是花手绢,这个是猪槽子,这个是马槽子,这个是拨楞锤子……」

  两人约定谁翻错了就由对方弹脑瓜蹦。阿东没经验给翻坏了,晓薇毫不客气,先把两根手指扣成一个环,再放到嘴里哈口气增加些能量,最后照着阿东额头用力弹了下去。阿东被弹了好几下,后来终于熟练了,嬴了晓薇一次。他学晓薇的样子,将能量条拉满,把手指对准了晓薇的额头。晓薇紧闭着眼,很怕疼的样子,奈何规矩是她定下的,不好耍赖,强忍着。

  阿东却没舍得真弹她,拿嘴靠近了在晓薇额头上「啪」地亲了一口。亲完了忙躲到一旁,高兴得连蹦带跳,动作类似丘丘人的舞蹈。

  晓薇被亲了倒没什么,只是对阿东现在这颠狂的样子有些不满,就略有些气恼地目视阿东,「叔叔,你要稳重些!」那一副语气郑重的样子,活像个小大人儿。

  阿东仍站在那里双臂竖立于身前上下挥动着庆祝胜利,「叔叔以后有大把时间稳重,现在很开心,就是得蹦蹦跳跳。」

  「叔叔,大人得有大人样。你看你,裤子都弄脏了。」晓薇说着指了指阿东的裤子,以此证实阿东的不堪。

  「还说我,你看你脚上,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又要踩水坑了?」阿东毫不留情地回击。

  「你!」晓薇有些气急。「我是小孩,你又不是!」说着就跑前面去了。

  阿东见晓薇似是真生气了,也不劝,就装作气鼓鼓的样子走在一旁,还拿眼白愣晓薇。

  晓薇也歪着头,用更大幅度还阿东一个白眼。

  阿东就一边翻着眼白,一边鼓起腮帮子,学那气鼓鼓的蛤蟆。

  晓薇一下忍不住,跳过来,就拿手上的草叶子抽他,拿小拳头锤他,「坏叔叔,坏叔叔!你就会气人,快被你气死了!」

  「哈哈哈!」阿东被锤打得开心不已,见晓薇攻击速度稍有下降,就反过身去搔她痒痒。晓薇笑得喘不过气儿来。

  阿东得手后就往前跑,晓薇待气息平复了就追上去,「你欺负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待追上后,阿东趁晓薇立足不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就往前走。

  晓薇挣了几下,见挣不脱就任由阿东抱着。却不肯息战,拿小手指在阿东腋下一点,嘴里质问道,「痒不痒?」

  阿东,「不痒!」

  晓薇加些力又点了下,「痒不痒?」

  阿东,「不痒不痒,你没找对地方。」

  晓薇想了想,试探着把手从阿东衫衣领子伸进去,阿东假装没发现。晓薇猛地把手往阿东胸口上一贴。

  阿东一声惨叫,「啊!好凉!我怕了,我认输!」

  「咯咯咯!」晓薇见终于扳回一局,笑得花枝乱颤。

  又过了一会,晓薇说:「叔叔,你学青蛙给我看。」

  阿东听话地鼓起腮。

  晓薇拿手指在阿东腮帮子上顶了顶,「我见青蛙叫时,两边就是这么鼓的。」

  阿东,「那晓薇你也学一下。」

  晓薇于是也把两腮鼓起来,阿东也拿手指按了按,把晓薇左边腮部按瘪了。

  晓薇嘴闭得严,不漏气,阿手手指一松开,她又恢复原状,看起来真是趁职的青蛙。阿东觉得好玩,就把右侧也按了下再松开,晓薇同样很快复原。

  阿东又回到左侧,把嘴凑过去,「啪」地在晓薇嘴角上亲了下。

  「啊!叔叔你玩赖,你亲我!」晓薇中了大招,瞬间破功。

  「哈哈哈!要不你也亲我一下。」说着阿东又装起了青蛙。

  晓薇,「才不亲,哼!」

  又过了会儿,晓薇说,「村里的男孩子可坏,他们抓青蛙,还要把青蛙杀死,烤青蛙腿吃。」

  阿东,「那确实不太好,青蛙是有益的。」

  晓薇,「我还见过他们捅蛤蟆,蛤蟆把身子鼓圆了,像是要炸开。」

  阿东,「啊,它们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大些,要吓走敌人。」

  ……

  晓薇为了验证阿东可以随叫随到,有时就故意呼唤他,只要对着空气喊一声,阿东就会现身,百试百灵。这样玩久了,晓薇遇到问题时就会不自觉地喊阿东。

  晓薇姥爷家有一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破破烂烂的茅厕,这在农村并不常见,人们多半是随便找个背静地儿就露天解决的。有一次晓薇在茅坑里蹲着,忽然神神秘秘地喊,「叔叔……」

  阿东对茅坑没兴趣,但就呆在不远处,听到叫喊,就现身走近了小声问,「干嘛?」

  「叔叔我忘带纸了……」

  「……」

  阿东静默了三秒种。三秒钟后,想着这对小女孩儿来说是个严重的大问题,得帮忙,总不能学阿三吧!阿东身上也没带纸张什么的,想着去屋子里找也不太方便,就让晓薇稍等三分钟。他飞到镇上买了一大卷纸放在空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三分钟后,阿东把一团纸从木门里塞进去,晓薇接过了。

  阿东没走,站在茅坑外面调笑她,「晓薇啊,要是叔叔没在你身边,遇到这种情况,你怎么处理呀?」

  晓薇没理他,过了一小会儿,推门出来了,靠近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就回屋了。

  话说农村里此时并不流行使用厕纸,因为那是需要用钱买的。人们方便之时用什么的都有,旧报纸、小树枝儿、野草、农作物的茎叶、碎砖头碎土块等等。

  其中有几样深得人们的喜爱,优点是取材方便成本为零。一是苞米叶子(苞米棒子的外皮儿),但一般只秋冬天才有。另一样是大磕(向日葵)叶子或其它植物的大叶片,但只夏天才会有。报纸或者作业本当然更舒服些,但并不常见。像晓薇因为在上学,所以并不缺少纸来用。

  随后阿东悄悄地把那一卷厕纸都交给了晓薇,并嘱咐她用完了再找自己要。

  作业本虽然也能用,但哪有厕纸柔软舒适啊!他看不得小女孩儿受这样的辛苦。

  晓薇撅着小嘴,有些因羞生恼,但仍然痛快地接过去了。

  下午时,趁姥爷姥姥出门去了,晓薇要洗澡。怕有人突然回来,她打了盆冷水,躲到睡觉时的那个大帘子后面去了。那个大帘子可以从炕上一直延伸到地上。

  阿东注意到盛水的工具是一只葫芦瓢,瓢的底部似曾裂开过,用粗麻线缝上了。

  晓薇把衣服都脱了,站在盆子边用手把身上弄湿洗了几下,又停下动作在盆边找了找,似乎没找见,就小声呼唤,「叔叔……」

  阿东正在欣赏小女孩儿洗澡,听见了呼唤,为免她发觉,很谨慎地假装从门口处走近,让晓薇听见脚步声后认为他是从屋外进来的。

  这样的做作仔细想来是禁不起推敲的。比如前几天晓薇身上痒,当时是晚上,阿东就是立即在炕上现身的。但是阿东仍然要尽可能地掩饰一下,否则总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看,晓薇心理上会没有安全感。

  「什么事儿?」阿东也小声问。

  「叔叔帮我拿香皂……」晓薇因为在洗澡,明明家里没别人,声音也像是地下工作者在接头。

  「好的,你等会儿……」阿东也学晓薇,压着嗓子说话。

  不一会儿,阿东找来香皂。这次他却没有只是伸胳膊递过去,而是拉开帘子一角把手臂和脑袋都伸到了里面。把香皂递给晓薇后,他故意拿眼上下打量着,「晓薇,你身子都被叔叔看光了,羞不羞,羞不羞?」阿东说着还伸手指刮自己的脸。

  晓薇果然被他弄羞了,蹲下来缩起身子不让看,又很快开始反击,撩盆里的水到阿东身上,把阿东轰走了。

  傍晚两人出去散步,走累了,两人坐在一处土坡顶上,阿东把晓薇抱在腿上。

  晓薇趁阿东闭目养神时,把小脚丫往高里抬,阿东细眯着眼假装没发觉。晓薇脸上带着坏笑,把小脚丫对准阿东的鼻尖,分开拇趾和食趾,把脚趾缝缝按在阿东的鼻子上用力一夹。

  阿东假装被夹疼了,伸手一把逮住晓薇的小脚儿,张嘴就在脚背上咬了一口。

  晓薇吃痛,「啊」地一声把脚缩回去了。见阿东把手指放在嘴边哈气准备要搔她痒痒,就咯咯笑着站起身跑远了。

  「站住!你这个坏丫头,看我逮到你!」阿东起身去追。

  阿东最终还是把晓薇追上了,却也没把女孩儿怎么样,只是抱在怀里紧紧地搂住了。晓薇见跑不掉,就闭目假装睡着了。阿东看着小女孩儿脸蛋红扑扑的,一丝头发落在脸上更添美感,好想吻一下,但他努力忍住了。

  阿东给自己定下了原则,尽量不在性上主动去占有女孩儿。晓薇年纪还小,等再大一些的……

  晓薇姥爷家也种着菜园子,除了常规的黄瓜和西红柿外,菜园子里还有些晓薇家里没有的种植:香瓜、甜杆(读三声)儿、小姑娘(读三声)儿、地瓜、癞瓜,甚至墙根下还有几株黑星星。每样都是晓薇的最爱,晓薇每天都要跑进园子里好几趟。她会提前摘些果子回来,从井里压些凉水冰一下,等到下午天气变热时再吃,又凉又甜,吃起来特别爽。

  阿东也跟着吃了不少。

  阿东最喜欢看晓薇进园子里挑香瓜吃。她总是很小心地在瓜秧中寻找落脚处,以免踩坏枝蔓,然后再神情专注地拔开大大的叶子寻找。要是看见一个颜色发黄的香瓜儿,她就弯下腰去用鼻子闻,闻着香甜的多半吃起来也是香甜的。

  但也有例外,有时候一颗瓜看着是完好的,一拎起来,下面是空的,早就被老鼠捷足先登了。晓薇就嫌弃地把只剩下一半的瓜摘下来扔进鸡圈里,几只鸡就咕咕叫着跑过来抢吃,一会儿就把香瓜啄得只剩下一张皮。

  阿东发现虽然仅仅是个简简单单的菜园子也有大学问。植株的成熟度不一样,品质也各有差别,晓薇总有各种办法来找出比较香甜的采来吃。例如小姑娘儿不是从秧上摘的,要等果子落在地上才拣起来,那样的果子才是甜的。还有地瓜,看地面上的裂缝的大小,就知道地面下有没有足够大的茎块。

  甜杆儿的难度大些,晓薇需要拿锋利的镰刀才能割下来,有时割下来一根会特别甜,有时就水水的没什么味道。而且甜杆儿的外皮很锋利,不小心很容易割到手。吃剩的甜杆儿渣子可以扔给猪,猪会一点儿不浪费地把渣子嚼得干干的。

  晓薇姥爷家有一只大黄狗,不知养了多少年了,看样子已经很老了。这条狗很神奇,刚开始的时候,阿东隐在晓薇身后不远处,它似乎能看见似地汪汪叫。

  后来阿东找些吃的贿赂它,它就不声张了,任由阿东鬼鬼祟祟地总出现在小女主人身边。

  晓薇很喜欢这条狗,管它叫大黄,大黄在晓薇面前也总是很乖顺的样子,任由晓薇摸着它的头。

  阿东却发现这狗有懂事的儿的一面,也有奸滑的一面。

  懂事儿是指它能尽心地看家。晓薇姥爷家在鸡圈上安了几个稻草编的鸡轱(音固)辘,是专供鸡在里面下蛋的。晓薇差不多每天都要往窝里面看看,一个窝里面有时有一两个蛋,有时是空的。晓薇不知道的是,除了她,还有「人」也在关注这些鸡蛋。

  母鸡都是爱显摆的,它们下完蛋一定要用特殊的叫声通知所有生物,「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有时会引来不速之客。邻居家的猫会过来侦查,会趁机偷吃,有时甚至会两只猫一起来。大黄是负责看蛋的,只要有大黄在,猫很难得手。母鸡如果炫耀完了之后发现自己下的蛋不见了,会很愤怒地更大声地叫。有的甚至会抑郁,好几天都不爱再下蛋,还有的痛定思痛,此后不在鸡轱辘里下蛋了,变成了丢蛋鸡。

  奸滑是指大黄自己也偷吃。但他不多吃,而且每次都把蛋用嘴含着叼去隐憋处,吃完了还会打扫下现场不留痕迹。大黄除了吃蛋,它还会去园子里摘黄瓜和香瓜。园子里种着一种「烧瓜」,长得长长的,不够甜,带着点酸味儿,这种果子晓薇不爱吃,大黄似乎还挺喜欢。

  阿东觉得这狗快成精了。

  后来有一次两人去草原玩,大黄也跟了来。阿东和晓薇两人不时打打闹闹,大黄就在一旁看着。阿东总觉得大黄看阿东的眼神不太对,他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全都被这老狗给看光了。于是回头阿东就找机会单独和大黄聊了聊,表示自己对它的小女主人没什么坏心思。

  大黄白了他一眼就走了,不想听这人渣的骗狗话。

             第二十八章 荒原九

  晓薇姥爷家的动物养得齐全,鸡鸭鹅各有几只。

  晓薇渐渐和院子里的动物们都混熟了,鸡鸭鹅见了晓薇都叫着跑过来要吃的。

  晓薇不忍心它们挨饿,就总会找些它们能吃的东西去喂。当然这些动物也都是有回报的,都会下些蛋。鸡蛋还好,拿手拣就是了。鸭和鹅只会下在窝里,要很费力才能取出来,蛋上面往往也沾着鸭屎鹅粪。不过看在这些蛋很好吃的面子上,晓薇就忍了。

  所有的禽蛋都要现产现吃,产多了也没处去卖,最多就是腌成咸蛋。

  农家的生活有乐趣也有不堪。姥爷家的锅台上总是有蚂蚁排着队搬运食物。

  到了晚上,屋里的墙缝处总有蛐蛐儿叫个不停。外屋地的角落里常常藏着潮虫、钱串子、蚰蜒等喜阴湿的爬虫。夏天天气热没有冰箱,姥爷姥姥年纪大了也不太注意卫生,有时剩菜快要放馊了。要不是晓薇制止,姥爷还要热来吃。

  晓薇来姥爷家除了写写作业和出去玩耍外,也很懂事儿地帮着做些家务。姥姥做饭时,晓薇就帮着烧火。农家烧火主要用苞米秆(音该)子,这种东西热值低还容易生灰,要是灶坑里的草木灰积得多了,晓薇会拿个大簸箕把灰掏出来倒到外面去。灰很轻,被风一吹就很容易刮到晓薇的身上。

  下雨前,晓薇会及时地多抱些苞米秆子到屋里,否则下了雨全淋湿了,就没法做饭吃了。每次雨前还要记得拿旧锅盖盖上酱缸,以免雨水渗进去。

  这酱缸一般有一米多高,径粗六七十公分,是家家必备之物,里面的酱一般够一家吃上一年的。不知何故,酱缸都只露天放在院子里或园子里,平时上面覆上一块儿厚布子,只在雨天才拿防水之物遮盖住。

  阿东曾多次亲眼见人打酱,不用勺子,里面有专用的用具,是一根长木杆子底端连着一块一掌见方的矩形木板,叫做酱耙子。人只要把木柄往上一提,那底端的木板就带上一些酱来,再盛到碗里就成了。

  农村会时不时地停电。但好在家里也没什么电器,停电不会让人太难受。有一次晚上七点多,晓薇正在看书,忽然屋子里就黑漆漆的了,跑出外面看,全村都黑黑的没什么光亮,她这才知道是停电了。晓薇回屋躺在炕上无聊,就轻声呼唤阿东。

  阿东不知道晓薇要做什么,但还是悄悄地现了身。晓薇是侧身躺在炕上的,阿东也侧身躺下了,和晓薇面对面。姥爷姥姥就在屋外不知忙什么,两个人躲在厚布帘子里,只要不大声说话,小心些倒不会被发现。

  「叔叔你看,老虎嘴!」晓薇压着嗓子说。

  她手里拿出一个纸叠的玩具,套在自己四个手指上,手指一张一捏,就像是个大嘴巴一样。阿东会意,就拿根手指往老虎嘴里伸,晓薇要夹住,阿东迅速逃开了。阿东逃了几次,就故意被晓薇夹住了,晓薇抿着嘴开心地偷乐。

  阿东也坏笑着把手指往外拔,拔不出来再往里插,再往外拔,接着就变成了抽抽插插的动作了。可惜晓薇完全看不懂得这动作有多污。

  阿东拔不出来,就伸另一只手的手指点了晓薇肋骨一下。晓薇身子一缩,开始反击,就点阿东胸口一下。阿东也往晓薇胸口点一下。晓薇完全不觉得被冒犯,嘻笑着掐阿东脸蛋。阿东嘴一偏就把晓薇手指轻咬在嘴里了。

  晓薇挣脱了手指,就拿小脚丫轻轻蹬阿东的肚子。阿东抓住一只小脚就去挠脚心。晓薇伸另一只脚来助战,两只脚全被阿东加力攥住了不放。晓薇两只脚来回蹬踹怎么也挣不脱,就两手抓住阿东的胳膊伸嘴咬阿东上臂。

  阿东假装吃痛就放了手,胳膊上留了点晓薇的口水和一排牙印,凉凉的很是舒服。晓薇趁势一翻身就骑到了阿东身上,阿东装作被打败了,一动不动。

  晓薇开始虐待俘虏了,先拿两只手扯阿东的脸蛋,把阿东扯成个鬼脸。再用两根手指捏阿东的鼻子,不让阿东喘气儿。又过了会儿,晓薇悄悄把一只小脚伸上来,又用脚趾缝夹阿东的鼻子。阿东假装挣扎,鼻子左右躲闪。这更激发了晓薇的兴致,她拿小脚不断地捕捉着。阿东躲闪了好几次,终于被她捉到了,晓薇就惩罚似地用力夹了几下。

  阿东美美地享受了一番小脚丫的虐待,心里乐得不行。

  晓薇玩累了,见电还没有来,就趴在阿东的胸前侧着脸躺着,阿东伸手扶住她的小屁股让她躺稳了。晓薇躺着不动,像是要睡着了。又过了一会儿,看样子今夜是不会来电了,但是姥爷姥姥要进屋了。阿东轻轻摇晃了下晓薇,示意自己得离开了。晓薇身子上移,在阿东的脸上亲了一下,起了身。

              ——————

  在姥爷家呆了半个多月后,小虎在家里跟妈妈不断央求着,终于也来了姥爷家。

  小虎一来就直奔菜园子,姐弟俩一起把整个菜园子翻了个遍,哪里有快熟的西红柿,哪块长着看上去不错的香瓜,俩人侦察得一清二楚。有了分享者,晓薇唯恐吃不着,吃得比前些日子还要多,姐弟俩每天光吃菜园子里的瓜果差不多就饱了。然而盛夏的菜园子,所有植株集中了成熟结果,怎么都吃不完的。

  弟弟不像晓薇那样精细,把瓜秧子都踩坏了,姥爷也不说他。一是本就宠外孙子,二是这些瓜果种来就是给孩子们吃的。

  小虎来的那天,姥爷姥姥很开心,特意给大孙子做了顿好吃的,还宰了只大公鸡。鸡鸭鹅算是夏天时农村最容易得到的肉食了。虽然几乎家家都养着猪,但因为没有冰箱,所以一般猪都在冬天杀。一头猪百多斤的肉,只有在天寒地冻时才不会放坏。

  杀鸡的时候,晓薇跑得远远的,大公鸡临死挣扎太吓人,她不敢看。秃噜鸡(用开水给鸡褪毛)时,小虎也跑出了屋子,那味道太难闻。炖鸡端上桌时,姐弟两个都迫不急待地拿起了筷子,吃得满嘴是油。

  这样的大快朵颐对两个孩子来说一年之中屈指可数。姥姥把最好的肉块挑到一个小碗里专供小虎,小虎拿筷子分给了晓薇两块儿。

  在村子里,重男轻女是传统,家里的资源总是有有意无意地向男孩子倾斜。

  在晓薇家,好吃的、好穿的都要优先给小虎。晓薇因为觉得自己是年长两岁的姐姐,所以也很少和小虎争抢什么。而小虎偶尔也会表现得懂事,会惦记着姐姐。

  姐弟俩的关系算是融恰。

  第二天,鸡吃完了,姥姥就把各种蔬菜炖了一大锅,烀土豆、烀茄子、烀苞米、烀地瓜,锅中间再放一大盆蒸鸡蛋酱。虽然都是素食,但每一样都只挑那些刚长熟的果实,而且全是无化肥、无农药、风吹日晒雨淋自然成熟的纯绿色果蔬。

  最可贵的是,这些菜蔬都是本地品种,本地品种和商业品种相比缺点很多:个头小、产量小、成熟期长、不耐病虫害……优点只有一个:好吃!

  一般城里人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这样的美食。

  鸡蛋酱很好吃,大酱更是家家户户必备的食品,好多菜肴如果放一勺酱都会变得别有风味。美中不足的是夏天放在屋外的酱缸里往往会生好多蛆。那些蛆会在缸里的大酱表面爬出一道道路径来,有些像古代军事地图。

  小虎嚷嚷着要吃烤苞米,姥爷就把两根不嫩不老的苞米插上铁钎子放到灶坑里烤,不一会儿灶坑里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

  这顿饭姐弟俩都吃撑着了,姥姥说她们都吃得「快要盖不上盖儿了」。吃完饭不让他们在屋里呆着,让她们去院子里去跑一会儿。

  后面的几日,姥姥姥爷换着花样给姐弟俩做好吃的,阿东终于弄明白小虎这么爱来姥爷家的原因之一了。

  小虎来的时候,西瓜熟得正好,姥爷就用上一季的苞米棒子换了些西瓜。姐弟俩把西瓜掏个不大的洞,一人一个抱在怀里拿勺子吃。吃完了小虎拿空西瓜壳子出去炫耀。

  小虎跑到大鹅前,大鹅把长脖子贴在地上向他攻了过来;小虎去欺负母鸡,母鸡咕咕着跑了,后面公鸡杀了过来;小虎就去找大黄,大黄夹着尾巴逃了。

  小虎又顺着院墙爬到屋顶上,姥爷家的房子稍矮一点,小虎就从屋顶上往下跳,说是要练轻功。跳一次还不够,又爬上屋顶再要跳。晓薇在屋子里喊他把天线杆转一转。

  这时的电视都要在外面竖个天线杆子才能收到信号,但有时信号仍不太好,屏幕上会出现大量「雪花儿」。

  姐弟俩开始交互着调电视。「行了吗?」「再转转。」「现在呢?」「再往回转转。」「好了没?」「好了,别再动了。」

  电视只有三四个频道,晓薇每天这个时间看一档女孩儿儿比较爱看的动画片。

  小虎却没有继续练轻功。他发现房顶上长了许多草,拿手拔了拔没拔动,于是又站定了看天边的火烧云。因为是平原,又是乡村,加上夏日天气晴好,晚霞烧得特别灿烂。那些云朵在光的作用下,幻化出各种物象,有的像山峦,有的像奔马,有的像怪兽。小孩子想像力丰富,小虎眼里露出痴迷的神色,站定着看了良久。

  直到太阳落下去,天边失云了色彩和生机,只留下一片灰暗,小虎才有些落寞地从房顶上跳了下去。院子里鸡被惊飞,狗被惊跑,姥姥也发出宠溺的训斥声,真真是一阵鸡飞狗跳。

  小虎来了,晓薇就把钻鸭圈鹅圈拣蛋的活儿交给了他,交换条件是小虎可以多吃几个。

             第二十九章 荒原十

  在姥爷家呆了差不多有一个月,还有一周多就要开学了,姐弟俩又回到了家里。晓薇很惊喜地发现家里多了只小狸猫,是邻居送的。

  晓薇家的菜园子因为最近少了两个孩子吃,此时园子里的各种瓜果蔬菜都长得醉欢,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或挂在秧上,根本吃不完。有的黄瓜就老了,表皮皲裂,颜色也变成黄绿色或纯黄色的了,这样的黄瓜叫做老黄瓜种,酸酸的,一点也不好吃。茄子也老了,豆角也老了,葱都结了骨朵了。

  所有的东西老了后都不好吃,女人也一样。

  小孩子的时光无忧无虑,更何况是开学前最后一周呢!小虎回到家后整天疯狂地玩,找不到孩子玩的时候,他就自己制造玩具来玩。

  小虎用铁丝弯成简易版手枪,把向日葵的叶柄用剪子剪成一段段的当子弹。

  这把枪虽然准头不行,但威力还可以。小虎拿枪到处乱打,打到了晓薇,晓薇就去追他。

  小虎又拿铁丝弯成个圈,固定在长树棍的一端,他举着棍子去收集蜘蛛网。

  可怜了房前屋后的那些大蜘蛛们,他拿铁圈轻轻一套,整张网就被收走了。小虎足足收集了二十几片蜘蛛网,才感觉够用了。他把这东西当成捕网用来粘蜻蜓,粘到了蜻蜓有的拿去玩了,有的扔给鸡吃了。

  小虎对家里的鸡还是用心的,因为鸡蛋是农村夏日里少有的蛋白质来源,而且不用掏钱买,鸡的喂养成本也小。下过雨之后,小虎会去烂树叶堆里翻找曲蛇(蚯蚓),找到了就拿手捏着装到一个罐头瓶子里。他拿回去给晓薇炫耀,晓薇很讨厌这类东西,赶紧躲开了。他又把里面的蚯蚓全喂了鸡。

  小虎爸爸给小虎用秸(音酱)杆儿扎了个蝈蝈笼子。小虎自己捉了两只蝈蝈,摘了些角瓜花喂它们。两只蝈蝈白日里就不时地叫着。那实际上是蝈蝈振翅的声音,虽然说不上有多动听,听在耳朵里却让人很舒服。

  实际上在农家夏日的夜晚,只要走出屋子几步就能听见昆虫大合唱。这些小生命几乎都是一年生,每一种昆虫的声音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在生命最烂灿的时光里没日没夜地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小孩子总会捉些好玩的昆虫来玩,而且各有各的玩法,小虎也不例外。

  他在草丛里捉了一只扁担钩,这其实是蝗虫的一种,但是个头大腿长颜值高,小虎捏住它的长腿,那昆虫就一跳一跳地要逃脱,小虎嘴里念念有词,「扁担扁担钩,你挑水我插粥……」

  第二天小虎又从不知哪里捉到一只晌午(音呼)歪,这是一种蛾类的蛹,红色的,比筷子尖略细一些,也就一两公分的长度。小虎把它捏在手指上开始念咒,「晌午晌午歪,东歪,南歪,西歪,北歪……」那昆虫似是能听懂指挥,每隔几秒头部就向不同方向扭去。

  又一天小虎在沙地里捉了两只土牛子(地牯牛),将它们养在罐头瓶子里,再放些细沙进去。小虎会花好长时间观察它们的活动。这是一种黄褐色的昆虫,普通甲虫大小,一放在沙地上,它们就会努力往沙子里钻,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漏斗样的微小的浅坑。

  晚上的时候,室外黑黑的,室内的灯光吸引着各种各样的飞虫趴在窗子上,它们会仔细地寻找窗子上的缝隙往屋里钻。一般来说体形小的更容易成功,比如蚊子。如果在室外放一盏一百度的大灯泡子,附近的昆虫就会像看见了天堂的圣光一样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其中拉拉蛄(蝼蛄)最得小虎喜爱,这种昆虫有着暗金色的外表,头上长两只大钳子。拿手捏在上面,它会用力撑开,手感很不错。小虎玩够了会把它扔去喂鸡鸭,鸡鸭一口叼在嘴里,没能吞下吐,后面的就跑来抢。于是一只领跑其他的跟在后面跑圈,绕着鸡圈跑几圈后,虫子彻底入了肚,大家才没事儿一样各忙各的去。

  小虎对机械制造和化工也感兴趣。他拿稍粗些的铁丝安放到铁轨上,等火车轰鸣着驶过之后再取回来,那铁丝就被扁了,拿回家后找钳子修整一下,再拿磨石磨几下,自制的小刀片就成了。农户里家家都有磨石的,是收割时用来磨镰刀的。

  长长的铁轨横躺在整个田野上,小虎和伙伴们来铁轨上玩时,有时也会幻想这铁轨有没有尽头,它究竟会通往哪里这样的哲学问题。但更多的时候他只低头看脚下,枕木的缝隙间铺满了各种各样的石头,颜色各异,形状各异。

  这里是平原,小孩子们平日里难得见到这么多石头,常会拿在手里看一看,然后再丢出去。但是除了特别傻愣的孩子外,极少有人把石头摆在铁轨上,孩子们直觉上觉得那样做很危险,会闯大祸。

  有一种很特别的石头深得孩子们喜爱,小虎也是跟别人学习过后才分辨得出来的,那就是硫磺石。这种石头的数量是极少的,需要在石头堆里仔细寻找才能找到不多的几块,小虎如获至宝地拿回家。他用火柴把硫磺点燃,观察那很特别的蓝色火焰,再拿树枝去拔弄,本来硬硬的石头变得稀软,还冒着泡,很神奇。

  硫磺燃烧会冒出烟来,小虎拿鼻子去闻,味道有些刺鼻但很特别,小虎忍不住又多闻了两口。

  铁轨上除了有孩子来玩,上学时学生们有时也在上面走,特别是下雨天,走在枕木上脚上比土路上清爽,脚上不会沾太多稀泥。

  但铁路是用来通火车的,每隔个把个小时,就会有火车从这段铁路通过,有时是绿皮客车,有时是黑黑的货车。孩子们多半会留意身前身后的动静,远远看到有火车来了,就提前跳到轨道两旁,看着火车冒着白烟卷起狂风发出巨大的「况且」声急速通过,再继续踩着一根根枕木前行。

  也有时孩子们溜号了,火车看着只有两三百米了,那巨大的车头压迫感十足地顶过来,在眼中只觉越来越大。此时孩子们才慌乱地跑下铁轨去,等火车通过后再继续在铁轨上走,也没有人觉得后怕,只是接下来稍谨慎些,隔一会儿抬头往身前身后望一望。

  阿东觉得这样很不安全,他观察了几个月,却也没发现出什么事故的。但他所见所知也只有这么短一段时间这么一小片地儿,至于其它时间其它地方有没有惨剧发生,他就不知道了。

  小虎不仅爱玩还爱惹祸,他把大钱儿(古铜钱)磨锋利了栓个布条作成飞镖往门上丢,把门弄出一个个的小裂口;他拿斧子砍石头弄坏了斧子;他剥开废电池收集里面的石墨芯;他拿做饭的大铁锅熔化铅块儿做毽子……

  基本上他每次惹祸后被家长发现了都要挨一次打,这一个暑假他大约挨了四五次打。但他有个优点就是挨打最多能记住两天,两天后就接着换新的花样作。

  小虎放假时一般疯跑出去玩半天,不到吃饭点儿不回家。家里人也习惯了,一般没人去找他。

  这一天天快擦黑了还不见小虎的踪影,晓薇和妈妈就分头出去找,几个常玩的地方却都没有找见。母女俩回来一见对方都没有找到,就有些发慌,又叫来晓薇爸爸,三人分头去村子四周又找一遍,边找边喊小虎的名字,待都回家后仍没有结果。

  适才去问了村邻和亲戚,亲戚邻居们听说小虎不见了,有的就过来询问,有好心的就提议再找找,于是又找了第三遍。

  此时晓薇妈妈愈加慌乱,心里很着急,嘴上仍恨恨地说,「这死孩子等找到了非打死他不可!」晓薇爸爸则表情严肃一声不吭。七八个人找了半个多小时,再一聚拢,还是没有找到,几个常玩的孩子家都去过了都说晚上这阵儿没见过他。

  此时又有几个人听了消息围了过来,晓薇家院子里一时站满了人。

  有个小年轻的说:「会不会……掉河里了?或者遇上了拍花子?」晓薇妈妈一下子慌了,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上,旁边站着的晓薇和另一个妇人忙伸手去扶。

  有年长的出声申斥,「你瞎说啥?吓人唬道,邪乎打掌地!多少年没有拍花子了!下午没有孩子去河边,小虎也不可能一个人去。给我滚一边拉儿去!」

  晓薇爸爸张了嘴,「我下午拍了他两巴掌……」见旁人都看他,又解释,「他拿辛硫磷和敌敌畏说要做毒针儿射鸟,我就捧了他……」

  旁人说:「嗨!谁管你为啥打他了,现在的关键是孩子去哪了?」

  「要不咱们分个方向,去苞米地里找找吧。」另一个说。

  「拿大喇叭广播一下,问问晚上这阵还有谁见着了。」又有一个声音说。

  大家同意了。有人去大队喊广播,其他人各自拿着手电又找了一个多小时。

  后陆续有人回返,都说没见到人影,就连大河那里也有人去看过了,也没有。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晓薇妈妈回了屋,坐在炕上哭,身边两个农妇劝慰着,晓薇爸爸站在院子里垂头丧气。

  晓薇本也站在屋地上发呆,突然,站在院子里的人见晓薇往院外跑,就问她要去哪,晓薇也没回应。她跑到没人的地方,开口呼唤阿东。

  阿东并不知道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他此时正在几千里外忙着搞钱,所以没有关注晓薇。阿东现在的能力有了增强,只要晓薇呼唤他的名字,他留下的神念就能感知得到。见晓薇神色焦急,他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几十万,一刻不停地开始往北方飞。

  晓薇呼唤了几声,等了两三分钟,不见人影,有些失望,正准备转身回去,忽听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晓薇?」

  晓薇惊喜地转过身,见果然是阿东,就扯住他的胳膊,「我弟弟不见了,找了一晚上了都没找到,叔叔你有办法吗?」

  见小女孩儿急得要哭的样子,阿东连忙弯腰,双手扶住晓薇的肩膀,「晓薇别急,你先详细说说看。」

  晓薇开始叙述自己知道的情况。

  阿东认真地听着,等晓薇讲完了,开口道:「晓薇你就站在这里等着不要动,我一两分钟就回来,好吗?」

  见晓薇点头,阿东就隐去身形,魂体在方圆几里内高速探寻。没找到小虎,又扩大范围继续寻找,终于在离家十多里的公路旁边发现了他。此处已经越过晓薇上学的镇子了。

  阿东先通知了晓薇,告诉她回家等着,但是先不要跟家人说,他一会儿会把小虎送回来,又飞去镇子开上车。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到了小虎身边。

  阿东说要拉小虎回家,小男孩警惕性还挺高,不肯上车。阿东没办法,就说出了村名李家围子和小虎的大名儿,又说了他下午因为动了农药挨了爸爸的打,现在全村都在找他的事,才终于把小虎载上车。阿东驱车往村子方向开,路上小虎说自己本来想坐火车离家出走,走了好远也没看到火车站,就想要回家,却不想又迷了路。

  快到村口了,阿东把车子停了,让小虎自己走回去。小虎仔细看了看阿东的样子,说了声谢谢,就小跑着进了村。阿东见小虎到了家门口,才又把车开回了镇子上。

  家里的人见小虎回来了,都如释重负。有的一边脸露笑容一边抱怨着,「这孩子!这大半夜的,劳动多少人!」

  再一问听说是有人开车送回来的,还知道小虎的名字和住址,就互相询问谁通知了有钱有车的亲戚帮忙了,都说没有。一时大家都疑惑起来,晓薇家同样心疑,但想着能把孩子完好地送回来了,总之是好心人,人已经走了,想表示感谢也找不到人,就没有太过追问。

  晓薇抿着嘴,脸上喜滋滋地。她当然知道这是阿东以及自己的功劳,但她忍住了,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见晓薇如此有心计且能隐忍,阿东很欣慰。

  等人都走了之后,晓薇妈妈虎着脸,拿起笤帚疙瘩要揍小虎,想了想又放下了,寒着声音说:「把手洗了,去吃饭!」

             第三十章 荒原十一

  第二天,晓薇拿着本书,来到村外稍远处一个小土坡上找阿东,见了阿东就跳着说,「叔叔你好厉害!村子里找了半夜都没找到,你几分钟就找到了。」

  阿东享受着小女孩儿崇拜的目光,却不想多谈这件小事。相比起此前放弃的盗墓团伙的藏金窝点,寻找小虎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当然在阿东心里,肯定是晓薇这里更重要一些。

  「晓薇你看的什么书啊?」阿东注意到晓薇手里拿的书。

  「伊索寓言啊!家里也没有别的好看的了。」晓薇拿书在阿东眼前晃了晃。

  「晓薇你都看过哪些书?」阿东随口问着。

  「我看过好多呀!你听我给数数啊,新农村、译林、草头屯恩仇、天龙八部、中学时代、平凡的世界、麻衣神相、散文、金瓶梅、还有好多好多小人儿书。」

  晓薇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阿东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思索这些书名的含义,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张嘴问,「晓薇,你家里哪来这么多书?」

  「我家里只有《新农村》,其它的都是我跟人借的。」晓薇晃着脑袋,一副很精熟此道的样子。

  「那……那《金瓶梅》你也看了?你在哪看的?」阿东有些担心地问。

  「看了呀,那是古文的,我看不懂,里面好像有武松。好像是有一次去村里刘麻子家送东西,我就在他家翻了翻。」晓薇回忆着说。

  「晓薇呀,你这么喜欢看书,叔叔可以给你找一些,像十万个为什么、一千零一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类书不知道你爱不爱看。」阿东觉得自己有必要提供一些帮助和引导了。

  「爱看爱看,都爱看!我要《一千零一夜》!这几本我都听过,可惜借不到,叔叔你去给我找来。」晓薇兴奋地拉着阿东的胳膊。

  阿东微笑着答应了。晓薇打开书页看了起来,阿东坐在一旁陪伴着。

  过了一会儿,一只小马吃着草靠近了二人,晓薇揪起一小把草诱它。小马用天真好奇的眼神儿打量二人,竟然真的就走近了吃晓薇手上的草茎。晓薇很开心,拿手在马的额前摸了摸,小马受了惊吓,蹦跳着跑开了。

  阿东和晓薇在村外见面时,都会放开神识,确认附近没有人时才会现身。否则,在这样一个偏远的村子,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会引起他人的审视和关注,很快晓薇的家长就会知道自家女儿和一个男人呆在一起,就会对晓薇追问不休的。

  晓薇又看了会儿书,对阿东说,「叔叔,你会猜谜语吗?」阿东表示会一点儿。晓薇于是开始出题,「二木不成林,二人土上蹲,各打一字。」

  「一个是相信的相,一个是坐下的坐,对不对?」阿东觉得这个不难,自信地回答道。

  「叔叔猜得可以嘛,再来,寺旁一头牛,二人抬木头,西下有一女,火烧因楼。打四个字。」见阿东猜得容易,晓薇换了个稍难点儿的。

  「第一个是特,第二个猜不出来,第三个是要,第四个是烟。」

  「嗯,猜得不错,那第二个是什么?你再想想。」

  阿东又冥思苦想了半分钟,表示真想不出来,让晓薇告诉他答案。晓薇不肯,阿东就拿手指凑在嘴边哈气,准备对晓薇动刑。

  晓薇很机灵地跳起来到阿东对面,拿手指刮自己的脸羞他,「真丢人真丢人,猜不出来就耍赖皮!」

  「换一个,换一个!」阿东受了耻笑,老脸微红。

  「听好了,一点一横长、一撇向南扬、上十对下十、日头照月亮。打一字。」

  晓薇一边拿手比划着,一边念出了新的字谜。

  阿东眼望天思考,半分钟后对晓薇说,「这个字的样子我能猜出来,可是我不认识它。」

  「哈哈!这么简单的字你都不认识,看来叔叔你认字不够多呀!要不我们猜别的吧。」晓薇很贴心地要换项目,阿东同意了。

  晓薇开始出题,「不点不点浑身净眼儿,不大不大浑身净把儿,不高不高比房还高。打三样东西。」阿东摇头,晓薇继续,「屋里有根藤,藤上结个瓜。一到太阳落,瓜里开黄花。打一物品。」阿东闭目苦思三分钟表示放弃了,晓薇又出题,「噌(音曾,二声)一下子,嗡(二声)一下子,撞墙上嘎嘣(二声)一下子。打一动物。」

  阿东张大了嘴,听得目瞪口呆。

  晓薇挥舞拳头作胜利状,「叔叔笨蛋,叔叔笨蛋!」连说几句后,晓薇两只脚跳跃着点地,腰身扭动着,双手掐腰,小脑袋左摇右摆地竟跳起舞来。

  农村的小孩从没学过什么舞蹈,最多就是在电视里看过几眼。但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哪怕是胡乱地动几下,那每一个身姿都是美妙的。阿东看得心喜,闭着嘴唇面露微笑。

  「叔叔,你笑起来有酒窝!」晓薇说着靠近了要躺到阿东怀里,阿东把她打横抱住了。

  「叔叔你看我也有吗?」晓薇说完也作微笑状。

  阿东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有的,晓薇笑起来好漂亮。」

  晓薇不肯吃亏,也要拿手指捏阿东的脸,阿东一侧脸就含了下晓薇的手指。

  晓薇把手指缩了回去,脸一红,站起身来走远几步去观察野草去了。

  过了一会儿,晓薇回头问,「叔叔,你还记得那棵黑星星吗?就是上次看到时还没熟,咱俩说等熟了一起去吃的那棵。」

  「记得。」阿东答道。

  「现在该熟了,我们去那儿看看。」晓薇提议着。

  阿东同意了,两人于是手拉着手去寻找。

  此时正值盛夏末尾,所有的植物都正处于一年中最繁茂的日子,哪怕一棵灰菜、一株老苍(三声)子都长得枝强叶壮。有的植株长得太老了,煮熟之后梗太老太硬,猪都嚼不动,所以只能撸上面的叶儿和籽儿来喂猪。

  有的地方各种野生植物纠缠着长在了一起,有一米多高,没有一点儿空隙,人根本无处落脚。其间满是带针儿的、带刺儿的植物防御,还遍布蜘蛛网,叶片有的卷曲有的残缺,那是各种虫子的杰作,平常也没人愿光顾这样的地方。于是这里就成了大自然的专属领地。

  秋收还要再等一个月,所以野地里几乎不见人迹,正是钻青纱账的好时候。

  要是村里的大小伙子和大姑娘互相看对眼儿了,约好了往地里一钻,大小伙子把手往大姑娘衣服里一掏……那滋味,想想就令人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没见过大苞米地的人大概不会理解青纱帐的恐怖伟力。想象一下在方圆几公里或几十公里的土地上,每隔三四十公分就生长一株高两米多,向四方伸出十几片又宽又长叶子的植物,那简直就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人藏在里面干点什么真的很难被发觉。

  阿东转头看了看晓薇,小身板瘦瘦的,胸前的飞机场上只建设了荷包蛋大小的规模。不由心里暗叹一声,「还得再等两年……」

  两人绕过一小片荒草地,又横穿了一片苞米地。

  苞米地里长着不少细嫩的小草,大棵的野草野菜却一株也不见,许是因为早期的锄草外加阳光全被遮挡的原因吧。长得高高的苞米伸展着叶片像无数双大手遮住天空,不留多余的能量给脚下的竟争者。万物相争,随处可见!

  晓薇还好,她可以直着走在地里,而阿东因为个子高,而苞米地里越靠近根部叶片越小,所以选择弯着腰走路,动作看上去贼溜溜的。即使这样,苞米叶子划在手臂上也让阿东有些烦恼。晓薇却全不在乎的样子,她动作灵活,总能从叶片的缝隙中穿过,不让叶片碰到自己。两人头顶、肩上、衣服上沾了好多苞米花粉,互相对望着都哈哈大笑。阿东甚至眉毛上都沾了一片,晓薇让阿东弯腰别乱动,她拿手细心地帮着拂掉。

  终于到了地方,黑星星却没有几个熟的,晓薇上前细看,原来熟的都被人给捷足先登了,她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阿东用神识在附近侦察一圈,黑星星没发现,却发现一片隐在苞米地间的菜地。他领着晓薇钻进了地里,不一会儿到了地方。晓薇发出惊呼,「哇,秧歌儿地!有柿子,还是贼不偷!」

  两人迅速将这小片儿菜地查看一番。这菜地在土路上是看不见的,许是少被人踩踏碰触,里面的蔬菜长得特别水灵,西红柿、黄瓜、豆角、香瓜、土豆…

  …每种菜都种得不多,却都结着果子。

  晓薇摘了一颗绿色的西红柿放到嘴里,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真甜!」

  「晓薇,这是别人家种的,我们这样算不算偷?」阿东一脸促狭地问。

  晓薇眼珠贼溜溜地转了转,「只吃几个怕什么?哼!再说,就算被人知道了,就承认呗。就是我偷吃的,怎么着!」

  阿东冲晓薇竖了个大拇指,晓薇冲他做了个鬼脸。两个人就在这菜地里转开了,蔬菜什么的不感兴趣,就只对西红柿、黄瓜、香瓜下手。

  晓薇扒开西红柿秧,小身体穿进去,摘了四五个西红柿出来,有红的,有黄的,还有那种绿的。晓薇把绿色的塞到阿东嘴里,阿东尝了尝,果然很甜。这地里的蔬菜,都没有上过任何农药和化肥,可以直接扔嘴里吃。

  两人甚至还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几株黄星星。阿东和晓薇就围在那里,一小串一小串地摘下来,摘够一小把再放嘴里吃。

  吃完了,阿东望见晓薇的嘴边被果肉、果浆和果籽儿沾了一圈,红的、黑的、黄的各色都有。他把晓薇嘴角的几粒黄星星的籽儿揩到手指上,再放到嘴里吮吸。

  「叔叔你干嘛呀,脏不脏,脏不脏?」晓薇一本正经地数落阿东,像个小女人。

  「不脏不脏,晓薇脸蛋儿上的怎么会脏?」阿东狡辩。

  晓薇于是伸手指到自己嘴里沾了点口水,又把手指塞到阿东嘴里,阿东吃得津津有味。

  晓薇气得无可奈何,见打不败他,就不理他,继续找果子去。

  两人吃得饱饱的,时候也不早了,阿东送她回了村子。

             第三十一章 荒原十二

  再美好的假期也有结束的时候,终于又要开学了,晓薇升到了初二,小虎上小学五年级。晓薇提前整备好了自行车、书本、寒假作业、饭盒等上学必备品。

  开学这天早上,小女孩儿骑上自行车美滋滋地奔向学校。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半年了,在阿东眼里晓薇似乎长高了些,但细看又没有太大的变化。

  晓薇骑到了那条隐蔽小路,呼唤阿东出来看着车子,自己又跑到苞米地里去尿尿,出来时皱起鼻头威吓阿东,似乎还记得上学期阿东调笑她的事儿。

  上学的日子,时光总是匆匆的,转眼大半个月过去,八月节到了,晓薇的生日也到了。

  此前问过的,晓薇的生日恰好是阴历八月十五。这天是周日,早饭时妈妈特意单独给晓薇煮了个鸡蛋,这就是生日的全部福利了。晓薇在弟弟的注视下骄傲地把鸡蛋剥开,正准备分弟弟一半,却见妈妈又给弟弟也煮了一个,说是借姐姐过生日的光。

  下午晓薇又跑到野外找阿东。她给阿东带了半块月饼,五仁馅的,阿东开心地吃起来。吃完后,阿东拍了拍手里的残渣,献宝似地拿出给晓薇准备的礼物来。

  先是一只名牌钢笔,晓薇拿在手里仔细看,高兴极了。

  再是一大块儿进口巧克力,他告诉晓薇藏到书包里慢慢吃,可以给弟弟,但是别让爸妈发现。

  晓薇迫不急待地撕开包装,掰下一小块儿来放到嘴里,很快就舒服得眯起了眼儿,就连阿东叫她「小馋猫」都顾不上还嘴。

  晓薇又掰下来一块儿来给阿东吃。阿东让晓薇喂给他,晓薇就用手指捏了一块儿递到他嘴边。阿东不允,要晓薇含在嘴里再吐给他。

  晓薇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未解男女之事,并不介意和阿东这样亲密,又觉得挺好玩的,就含了一小块在嘴里,再吐给阿东。阿东含住了,顺势把晓薇的小嘴儿含在了嘴里吃了两下。

  晓薇就质问,「叔叔你怎么亲我的嘴?」

  阿东就否认,「哪有,是你嘴唇上沾了块巧克力,都快掉了,叔叔怕浪费,才舔了你嘴唇一下的。」

  晓薇嘻嘻笑着,认可了阿东的说法,不再抗议。

  接下来是第三件礼物,一双小袜子。阿东不方便给晓薇买大件的东西,只好挑了这么一件不起眼儿的。晓薇脚上的还是去年买的呢,早就穿旧了。而且现在入了秋,天气渐凉,小女孩儿需要一双稍厚点的棉袜了。

  阿东蹲下来要帮晓薇换上,晓薇不好意思地说要自己换,阿东执拗地不肯,还学小女孩的样子撅起了嘴。

  晓薇拿他没办法,就手扶着阿东的肩膀,看他把自己的小鞋子脱下来,又脱下旧袜子,不知为啥先拿手把整只脚握了握,再给套上新袜子。

  两只袜子换好后,再帮着穿上了鞋子。晓薇走了两下,感觉很合适。正要说话,却见阿东把自己的旧袜子放到衣兜里了。晓薇伸手讨要,阿东从另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一双新袜子来,是不同颜色的。嘴里还说,「两双换一双,新袜换旧袜,你不吃亏的。」

  气得晓薇直跺脚,却拿阿东没有办法。

  两人在野地里边走边聊。随着假期的结束,夏天也渐渐远离,此时野外已经完全是秋天景象了。

  草从里的蚂蚱从绿色变成了枯黄色,所有的野草都结出了各自的果实或种子,挂在茎秆上沉甸甸的。苞米地里也不再是绿葱葱的了,底部的老叶儿也变得枯萎,有些萧索,也有些如释重负。田边的树林带里,落叶铺满了树根部,晓薇说树叶儿底下会有蘑菇。

  此时晓薇家的菜园子也是一片衰败景象。

  豆角老得不能吃了,只能收获一次豆粒当种子或者将来做成豆馅儿。老黄瓜被掏空了瓤,里面的种子放在窗台上晒干,剩下的黄瓜皮扔给猪,猪都不爱吃。

  最后一波成熟的茄子被妈妈装在笸箩里晒成了干,最后一波长不大的黄瓜扭儿被妈妈腌成了咸黄瓜。

  阿东眼看着晓薇妈妈露了一手绝活儿。没看清具体的操作,她把一些茄子用花式刀法切成了艺术品。那茄子被切完后仍是完整的一根,但中间全变成了镂空的样子。这样的茄子挂在晾衣绳上一个个的很漂亮。

  但是晒干后就美丽不再了,而且吃到嘴里时仍然是茄子干儿的味儿。

  最后一批刚刚变色的西红柿是晓薇收起来的,她把西红柿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在里屋的大梁上找了根钉子,将篮子挂到上面。她说这样能「困」熟,过个十天八天的会变色,就能吃了,只是味道没有夏天的那么好。

  窝瓜、角瓜、大葱、辣椒……所有的种植都要作最后的处理。等收尾工作结束后,菜园子里就只剩下老秧儿了。再把老秧儿拿耙子耙到一边,夏日的瓜果盛宴就彻底结束了。

  「反正每年都是这样的,到了冬天,就只有酸菜土豆粉条子……」晓薇无奈地说。

  阿东就安慰她说,「今年不同往日,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弄来,保证不会让我家小馋猫饿着。」

  原来自从开学以来,阿东每日里就去水房往晓薇的饭盒里放各种食物,绿叶菜、干果、鸡蛋、酱牛肉、红烧鱼等换着样儿来,好些都是他从县城的饭馆里买来的。晓薇每次打开饭盒时都很期待,看到好吃的后,脸上都会露出惊喜甜蜜的表情。

  在学校里不方便交流,放学路上晓薇就跟阿东说鱼肉或牛肉什么的真好吃,在家里从来没吃到过。阿东就管她叫「小馋猫」,晓薇也不反驳,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外号。

  这时又听阿东叫她小馋猫,就娇宠着要打阿东,被阿东一把抱住了动弹不得。

  阿东抱着晓薇走了一段,她说想要看远处,阿东就把晓薇放到脖子上,让她骑着……

  临分开时,阿东想起还有两本书要给晓薇的,就凭空取出来拿给她。晓薇早就对阿东变魔术似地变出各种物品见怪不怪了。

  回了家,弟弟眼尖,果然发现了晓薇的新钢笔和新袜子。晓薇解释说钢笔很便宜,是同学送的礼物,袜子是自己用攒下的零用钱买的。

  晓薇确实有点儿零用钱。上了初中后,妈妈怕女儿在外面有需要的地方,偶尔会给些零花钱,五角、一元的都有,晓薇很节省都攒着没花。晓薇有一次还跟阿东炫耀说快攒到十元了。阿东夸张地表示这是一笔巨款。

  小虎还要嚷嚷着要去对妈妈讲,晓薇拿出巧克力堵住了他的嘴,还把《一千零一夜》拿给他看。

  开学之后,阿东果然如约给晓薇带来了好多书,嘱咐晓薇看够了再还回来换新的。其实根本不必还的,但是晓薇家地方小,又没有书架,不还的话半学期下来就会积好高一摞,太显眼了。

  秋天到了,林间小径上黄叶积了薄薄的一层,自行车轱辘滚在上面很柔和的感觉,晓薇放学经过这一段时很开心。然而一场秋雨一场凉,很快落叶就混在尘泥里了,再加气温稍有些冷,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又过了几天,晓薇换上了妈妈给积的毛衣,脚上换了双稍厚实的鞋子。

  农忙假到了,这天学校提前两个小时放学。晓薇正要骑车回家,却发现车子没气了。阿东帮她查看了一下,发现是被蒺藜给扎破了车胎,就推到修车铺去粘车带。

  农忙假一共放了七天,村里家家户户都正忙着收拾秋儿,主要的农活儿是收苞米。要先拿镰刀把苞米秆(音该)子割倒,再将苞米棒子掰下来扔成一堆堆的,然后拿车将苞米棒子装满拉到园子里,最后再将苞米秆(音该)子打成捆拉回家里垛成垛。园子里早已平整好了,地面都用磙子压实了。

  这年的收成似乎不错,农民们干活时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从天刚亮一直忙到天全黑。就连狗都不闲着,阿东有好几次看到农户家的狗跟着主人们下地。

  虽然是收获的季节,但这农活儿仍然是很累人的。一身土一身汗就不必说了,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第二天还要强挺着爬起来,一点儿不敢耽误。万一要是秋收时赶上了下雨,人们只能在泥水里打滚,更加糟心更加劳累不说,收回来的粮食还很容易捂了(霉烂)。

  还有就是人不收的话麻雀就帮着收了,谷子地里麻雀一群一群的好几百只集体起落,看上去特别壮观。

  秋收是农村里最累的活儿,要比春耕还要累,家里的劳动力不足或者畜力不够的,就想办法和村里的亲戚插伙儿干活。

  当然了,要是细论起来整个村子都是沾亲带故的,除了少数几个外来户,上溯到三五代晓薇家能和村里任何一家连上亲戚关系。只不过按村里的习俗,出了五服(五代之前的血缘关系)就不算亲戚了。

  究其历史,早年前好些村落往往只是由一两户人家慢慢发展而来的,所以村庄的名字就很有特色,像赵家围子、张家围子、李家围子……

  最亲的当然是亲兄弟或者父母子女了。晓薇的爷爷奶奶就在本村,但是年老体衰,也种了些地,但是不太多。晓薇有三个姑姑远嫁到外村,还有两个大爷(大伯)也在本村。这些亲戚家一家比一家穷,平时说是可以互相帮趁着,但实际上遇上大事时谁也帮不上谁的忙。

  当然别的家族情况也差不多,整个地区的农村里生活的全是穷困农民。所谓穷困的标准就是忙忙碌碌一整年,到头来手里所剩无及,家里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例如生大病啊、孩子考大学啊、儿子娶媳妇儿,那一家之主就会愁得睡不好觉。

  有的家庭劳力不足,或者儿女不顶事儿,就连年迈的老人也要下地干活。老年人已经劳作了一辈子了,仍不得休息,那苍老的脸上全是沟壑,就像是微缩的地垅沟一样看上去沧桑无比。

  晓薇爸爸他们兄弟几个早年因为分家产等原因曾起了些龌龊,所以平日里来往不不特别亲密,只维持着面上的浑和。但农业生产这等大事需要找人合作亲兄弟间仍然是首选的对象。今年仍然如此,兄弟三家凑在一起,先干完一家再干另一家。几家的孩子也各都有力出力,晓薇的几个表哥表姐要比晓薇大好几岁,因为学习不好念完初中就早早务了农,已经算大半个劳力了。

  晓薇放了假也跟着去了大地里两次,这种重农活她基本帮不上什么忙,一次只能将一两穗苞米棒子扔到高高的车厢里。活没干多少,尖叫声倒不小,回家的时候,小虎发现晓薇裤腿上爬了个肉肉的虫子,看样子是从玉米地里带回来的。

  晓薇吓得又抖腿又跺脚,可虫子怎么也抖不掉。最后还是小虎拿手指捏着给扔掉了。

  苞米拉完了,就该捆苞子秆(音该)子了,捆完之后还要装车拉回去,因为苞子秆(音该)子稍轻一些,所以一趟能拉好多。小虎坐在三米多高的车顶上,身子随着马移动的步伐晃晃悠悠的。他感觉很好玩,比大城市里游乐场中的各种车辆都要好玩。然而他其实没去过任何游乐场。

  去大地里干活也有些福利的。有些黑星星秧上面挂满了黑黑的黄黄的果子,晓薇吃了个饱。还有就是苞米秆子靠根部的一段是可以吃的,没有甜杆儿甜,但味道也不错。至于和甘蔗比嘛,那玩意儿晓薇从来没吃过。

  大力地的话帮不上太多的忙,晓薇就力所能及地帮家里干些杂活儿。喂鸡鸭、喂猪、喂狗、喂马,做饭,收拾屋子……小虎也会帮忙,他提着喂得罗(水桶)

  去井里压了大半桶水去饮马,马低头去饮水,他就趁机摸马脸上的毛。

  小微家这一年种了些高梁,高梁的穗是长在茎秆顶端的,那火红的高梁穗圆滚滚沉甸甸的看得人很舒坦。和苞米不同,要把高梁茎秆从根部砍下来,捆成捆后连着穗一起拉回家。到家后还要把高梁秆(音该)子相互支撑着竖起来形成一个尖顶的架子模样,看上去有些像原始人搭的茅草屋。

  小虎就钻到那架子里弄了个小窝。

  受小微的影响,小虎也开始爱看书了。不过他只爱看那些有趣的,像小人儿书之类的。于是他抱着一摞小人书拿去「窝」里看,《大刀王五》、《醉侠苏乞儿》、《辫子功》……还有一本是小说《仙篮奇剑传》。他看得入了迷,好羡慕里面的穿墙仙术,期盼着哪一天也能挖出一把古剑来,从里面取出仙法来学一学。

  无论多苦多累,收获毕竟是令人喜悦的。晓薇家收土豆的时候,阿东就在不远处看着小女孩儿又叫又跳地拣拾这种大自然的慷慨馈赠。拿犁杖一翻,埋在地下的大大小小的土豆就全露在明地了,放眼放去这一块儿黑土地上全是润黄的颜色,就连阿东看得都心生欢喜,好想下去拣上几个。

  这些土豆收回家后,堆了满满一地窖。好消息是这些足够一冬天食用了,坏消息是冬日里差不多要天天吃这些。

 大田里的苞米、黄豆、高梁、土豆、谷子、糜子、甜菜、花生等全部收到院

  子里后,农活才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扒苞米(扒皮儿)、打苞米(脱粒)、卖粮这些工序了,不过这些活儿不是特别急。因为呆在家里就能干了,可以冬日里选时间慢慢完成。

  扒苞米还是要抓紧的,否则时间长了苞米就容易捂了(发霉),阿东就看见有小学的老师组织学生们去给村长家扒苞米,因为村长家的地多苞米多……

  类似的义务劳动中学也有,此前晓薇的学校里就组织过学生们干各种活儿,拿铁锹挖布线的沟、拿镰刀给原木扒皮、拣茬(音炸)子……有风险的活儿就只男生干,没风险的活儿就男女生一起干。学生们因为可以不用上课,相当于放假一天,还都干得挺欢快的。

  扒苞米这个活儿还算有趣,家里的孩子也能参与进来,往往活儿干不了多少,光顾着玩儿了。扒掉的苞米棒子上的外皮儿叫做苞米叶子,这东西很容易就堆成一大堆,却没多少重量,需要及时从苞米堆边清理走。孩子们一抱一大把,有淘气的还可以直接跳到里面让苞米叶子将自己埋住。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别让苞米里的大肉虫子掉到脖子里。

  苞米叶子晾干后多数都用来烧火了,少部分卖相好干净的可以留着包豆包。

  当然这个东西也可以充做手纸的作用,比秸杆儿小树枝什么的舒适多了。

             第三十二章 荒原十三

  秋收完的大地上光秃秃的一片,所有青纱帐都不见了,只剩下小片地的大白菜还要等几天再收。

  大地上失去了忙碌的景象,但仍有人偶尔在农田里活动,主要是拣拾一些残余的农作物。像是土豆、地瓜、花生因为生在地下,所以很难彻底收尽,待觉得主人家收完后,就有勤快的跑来溜土豆或者溜地瓜。虽然收获不多,也就够吃上几顿的,但这种算是白来的收成很让人欣喜。也有的地里苞米收拾得不够干净,花上一小天慢慢搜刮也能弄上半个丝袋子,就算人不吃,喂猪也是好的。

  晓薇上学时,路两边都结起了白霜,好些野草全被霜打蔫儿了,还有的早早就枯黄了,剩下一些比较耐寒的多半长得小小的不起眼儿,叶片泛起不寻常的深绿或紫色,似是在表示决不向严寒屈服。

  又过了几日,大白菜也收回了家,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某一天晓薇骑车上学,前几日刚下过雨,路上的泥水表面竟然结了一层冰茬儿。拿脚去踩,可塑性不错,没有稀泥那么令人讨厌了。

  晓薇妈妈拿白面做些浆糊,又将报纸裁成一条条的,将涂好浆糊的纸条交给姐弟俩,让他们把窗缝门缝都糊上。晓薇爸爸从仓房里把炉子、炉筒子、炉钩子等拿到里屋安装好。

  小狗嫌冷晚上很想留在屋里睡,小虎爸爸不让,说狗得住院子里好看家。小虎就拿了些苞米叶子给狗垫到窝里,又拿油毡纸在窝顶上盖了一层。到了晚上,小狗回窝里将苞米叶子踩实,还算满意地躺下了。

  家里的几只母鸡下的蛋一天少过一天。

  几天后,连大河的表面也结了冰,拿石头去砸,一个冰洞被砸了出来,冻得不厚。

  又过了几天,一场白雪飘落下来,漫长的冬天终于到了。

  晓薇的身上换上了棉袄、棉裤、棉鞋,头上戴了耳包,手上戴了毛线手套。

  再过几日,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落在地上的积雪终日不化,渐渐地整个村庄和野外全变成了冰雪的世界。

  晓薇戴上了厚厚的棉帽子和手捂子出门,仍然有时会挨着冻。

  有一天格外的寒冷,晓薇仍然坚持着去上学。事实上在这里几乎就没有孩子会因为天冷而旷课的。放学的路上,天都快黑了,西北风夹着冒烟儿雪呼呼地吹个不停,晓薇脸冻得通红,实在骑不动了,就下来推车。

  阿东此前跑到南方去办事儿刚赶过来,见到这一幕心疼得不行。忙找出一件羽绒服给晓薇套上,又拿手去捂女孩儿通红的小脸。晓薇感动得眼圈发红,阿东就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训道,「不许哭!小心眼泪冻在脸上,会更冷。」

  阿东自己推着车子,让晓薇跟着走。心里想着要不要以后天天开车接送她,又观察了下路况,这根本就不是机动车道,再加上到处是厚厚的大雪壳子,车很容易就陷在里面,只好作罢。

  冬天里上学路上对所有农村孩子来说都是考验,阿东曾多次见过这些孩子们摔倒在冰路上。积雪在路上被压得又硬又滑,人走在上面不小心都会摔倒的,更何况是自行车。男孩子鲁莽摔得多些,女生则少些,就连晓薇都摔过两次跤。然而农村的孩子特别皮实,没有人会原地哭闹,冰天雪地的,也没人欣赏一个农村孩子的惨状。所以迅速起身,拍掉身上的冰雪,忍着疼痛继续前进就是了。

  严酷的自然环境容易造就坚强的品行,这样的经历将会影响绝大多数孩子的一生。

  刚入冬时,晓薇妈妈把收获的大白菜大部分腌成了酸菜。那大酸菜缸有一米多高,晓薇妈妈把白菜一层层码好,再撒些大粒儿盐,最后顶上再放一大块岩石,等个把月就有又酸又香的酸菜可吃了。

  酸菜缸腌久了,上面会长出厚厚的一层白色杂菌,还会冒出大大小小的泡泡来。但农家多半很有经验,这种情况并不会影响缸里酸菜的美味。晓薇比较喜欢吃酸菜芯儿。就是整颗白菜中最中心最嫩的那部分,要是能蘸上点儿白糖吃就更好了,酸甜可口,又凉又脆。

  酸菜、土豆、豆腐(冻豆腐)、粉条,这几样几乎可以两两组合、三三组合,或者干脆直接单独取一样,就能搭配成十几种菜来。另外再配上大酱,家里条件好点的再添些肉片,又能生出不同口味的变种菜肴。晓薇家以及整个北方的农村在冬日里主要就是吃这些。

  冬日里人们的活动少了很多。室外的严寒即使穿上厚厚的棉衣也呆不了太久的,村民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呆在屋里。

  农闲时节实在没什么事儿可干,人们就会做各种事情来充实生活。成人往往就围在一起耍钱(打牌、打扑克),男的女的都玩。打的牌是一种塑料作的叶子牌,上面印着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也有玩推天九的,不过那个东西娱乐性差些,赌博性强一些。玩牌时一般就用苞米粒当筹码,最后再用钱结算。金额都不太大,最小计算单位是几分钱,不过这几年赌注有看涨的趋势。

  晓薇爸爸整日里就出去闲逛,他多半是围在牌桌边上看热闹,很少的时候因为缺人就上桌凑个数。不是不爱玩,而是没钱。卖粮之前兜内空空,卖粮之后把各项必须花销扣除再一估算,往往仍所剩无几。每年的收入没啥大变化,但孩子们眼看着一年年大了,家里所需开销也一年年增多。所以普通农民家庭是积累不下财富的,也就是将将够生活而已。

  也有不爱玩牌的,就在家里做些活计。农村里绝大多数东西都需要从自然界里取材来手工制作,或者买来半成品再加工。从孩子穿的衣服鞋帽到干活用的农具,从各种吃食到生活用品,能做的就从来不买。村里有两家小卖店,就只能卖一些村里实在生产不了的物品。

  晓薇家里睡觉用的枕头、棉被,孩子大人们冬天穿的棉袜、棉裤,春秋穿的夹(音甲)鞋、毛衣、毛裤全是晓薇妈妈自己做的。阿东就见过晓微妈妈打袼褙纳鞋底子。这样做出来的鞋不够耐用,小虎穿一阵鞋就张嘴儿了,脚趾头就从鞋尖处露出来了,惹来小伙伴们一阵嘲笑。

  男人也要有自己的手艺,家里的农具什么的坏了,能修的自己修,不能修的就自己做,实在做不了的就找别人帮忙,花钱买永远都是最后一个选项。

  除此之外,冬日也是人际交往的好时候。同村就直接去对方家里串(音创)

  门唠唠嗑,离得远的亲戚就要坐马车或者火车汽车之类的去看望一下。有的是纯看望,有的是借机谈些事情,比如借钱之类的。

  也不用事先打招呼,这里老百姓谁家里也没电话的。而且也不用担心会扑空,这年头人一般没别处可去,几乎都是窝在家里的。所以真有亲戚到访,那都是到了家门口才会知晓的。主人家去大门口迎接,往往会高声惊叹表示欢迎,「哎呀妈呀!你可好日子没来俺们家了,快进屋!」

  家里来客(音且)了,主人家至少表面上都是非常热情地欢迎,要准备些好吃食招待下。

  因为马车很慢,路途相对遥远,客人到来时多半已近中午或下午,当天回不去的,就要安排着住下。在阿东看来,睡觉是一件比较尴尬的事儿,家里只有一个大炕,无论男女老幼都只能在他人的注视下脱掉外衣,然后再并排睡在一起。

  半夜总有要方便的,就迷迷糊糊穿上棉衣,打开屋门顶着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去寻找「厕所」。所谓的厕所,往往就是主人家的房前屋后。

  入了冬,晚上就要烧炕,把炕烧热了才能睡。外屋地的灶坑是连着土炕的,做饭时烟气就穿过土炕里面的坑道再从烟囱口飘出去,这样能留住一部分热量。

  但这点热量在夏天时很多余,冬天时又不太够。所以在里屋也有个灶坑,只在冬天时才启用,一般在睡前将秫秆(音该)子放进去烧,就是所谓的烧炕了。

  这样的取暖方式有三个缺点:一是炕头热炕稍凉;二是前半夜热后半夜凉;三是身子底下热乎身上边凉。

  冬天里,对于小孩子来说最温暖的记忆就是热被窝,最痛苦的地方就是凉被窝。睡觉时小虎先把褥子铺好,然后再把被子仔细叠成窝状,以保证除了枕头那里其余各处不露空隙。铺完被子后小虎嫌凉不肯脱衣服进去,小虎妈妈高兴时就让他等会儿再进去,不高兴时就把他骂进去。小虎进了被子要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地,脖子肩膀等处一点儿都不肯露在外面。

  小孩子在冬天里仍能发挥想象力和动手能力给自己制造娱乐。只要肯动脑,自然界中到处都是可玩的。每到放学或周末,小虎仍想尽办法给自己找乐子。

  外屋地的墙上起了白霜,他就拿泥板子将霜一层层刮下来。窗玻璃结了厚厚的窗花,他就用嘴呵气,在窗花中间弄出个透亮的圆来,但是这个小视窗很快就会被新的冰花覆盖。外屋地的水缸里结了冰,刚开始只是表面一层,后来越结越厚,沿着缸壁形成了半指厚的冰做的内层缸体,小虎就拿菜刀把冰块敲碎了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吃起来,看上去挺美味的。

  晓薇有时也会跟着尝尝,但她牙口没有弟弟好。也有时看小虎玩得欢,晓薇也会跑过去凑热闹,但她是当姐姐的,又上了初中,有些喜静不喜动,所以往往只看着不参与。晓薇喜欢看窗玻璃上结的冰花,那上面的图案光怪陆离,有时像花朵,有时像大叶植物,有时像冷幽幽的冰冻森林。

  室外虽然冰冷,但仍挡不住孩子们的玩心,村里的孩子是不怕冷的。小虎用水在马路一处斜坡浇出一段冰道,自己助跑上去打冰出溜,偶尔会摔个人仰马翻,他也不觉得疼。

  更好玩的是村外的大河,孩子们有的带上爬犁,也有穿冰刀鞋的,还有什么也不带的,聚成一伙儿去河道里划冰。这些装备没有一样是买的,都是村里人自己做的。

  大河上孩子们骑上装备飞速来往,边玩边呼啸不停。河里的水全都冻成了冰,有些地方甚至都冻裂了。有好事儿的拿大石头从高处往下丢,根本砸不烂,一米多深的河水全部冻透了。

  小虎只有两条腿没带装备,也跟着玩得不亦乐乎。玩到了天黑还不肯回来。

  小虎妈妈去找时,他的棉裤湿了一大片,本来用细绳连在一起的手捂子只剩一只了,脸上和耳朵都冻得通红。小虎妈妈给儿子带了狗皮帽子帮他戴好,再跟在小虎身后把他往家的方向赶,手里拿着根细树枝一边骂一边抽,走一路抽一路,小虎也哭了一路。

  晚上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小虎就把挨的打全忘了。他央着爸爸给弄了只冰猴,继续跑出去玩,玩了没两天冰猴就丢了。

  有时天气合适,明明没有下雪,早上起来一看,树上枯草上到处都结了细碎的冰花,那就是树挂了。要是条件特别好时,结的树挂会特别厚,看上去特别美丽。小虎顺着墙头爬到树杈上,看着下面有人经过,就猛力拿脚一踹,那冰霜就落了人一头一肩。那人抬头看了是小虎,也不喝骂,就只是训斥小虎不懂事儿。

  小虎挨了几句训,有些羞愧,灰溜溜地跑掉了。

  小虎也不全是淘气,家里有什么活儿,他也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小虎虽然比晓薇小两岁,但力气却比姐姐大得多。一大铁桶水二三十斤,他能晃晃悠悠提回来再倒到水缸里。抱柴火这种有些脏累的活妈妈往往也指使小虎去干,而蹲在灶坑边烧火这种轻便的活晓薇就比较适合。所以在农村这种半自然环境下,男孩子的气力、行动力、生存能力要比女孩儿强得多,老辈子传下的重男轻女思想竟然有一定的道理。

  不过小虎丢三落四的也会干错事。有一次他忘了把井里的水放下去,再去压水时发现井被冻住了。不化开的话,以后全家就会没有水喝。于是在妈妈的指导下,晓薇先烧小半锅开水,小虎就提着开水往井缸里浇。又拢一堆柴火在井根处点燃了烘烤,总算把井化开了。

  还有一次他犯了傻,把舌尖贴到井壁上,又迅速分开。井壁上就留下一小片舌尖的肌肉组织。小虎疼得好几天都吃不好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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