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游戏 (第二卷 42-44)

6077Clicks 2022-01-30 Author: someguy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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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游戏】(第二卷 42-44)

作者:someguy12022/01/30发表于: SIS

              第四十二章:元宵

  从建宁回来之后,日子再次平静下来。梁清漓和小玉已经完全适应了我几乎每天都会上门的存在,甚至两人都多次提议让我直接住在其中一间侧房。偶尔呆久了我也不会刻意推辞,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坚持回帮派的宿舍。

  要是我夜夜留宿在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家的消息被传开了,那可不好。哪怕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要考虑梁清漓的感受。

  元宵节这晚,我问了问梁清漓和小玉要不要一起去逛逛越城的灯会,但是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了。

  小玉噘嘴说道:「元宵时苑里每年都可忙啦!人又多!我一看到那么多人就头晕,不想去!」

  梁清漓的原因也甚是相似:「往年苑里在元宵的生意都极好,也因此一整夜都不得安息,如此几年下来,奴家和小玉每到元宵还未开始接待客人时便会觉得疲惫。哪怕今年已不在苑里亦是不想出门。」

  她柳眉轻蹙,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快的记忆。可以理解。就比如一般人在双十一购物会很爽,但如果你是做电商的职员,那天估计会忙得想吐。

  「不过越城的灯节确实是大燕一绝,韩良你若没见过的话,应该去见识见识。别让我们耽搁你了。」

  我笑道:「不用了,今晚我就陪你们过元宵吧。昨天我已经跟堂里的朋友去过了。」

  越城的灯节确实美,花灯,方灯,圆灯,琉璃灯,动物灯,船灯等等光彩夺目。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巧夺天工的精美灯型点缀了整座城池,像是天上的星星倒映在地上。

  我和高岩两个好兄弟一起去逛了大半个越城的灯市,吃着小吃猜灯谜看节目玩得不亦乐乎。古代的灯节虽然没有现代那么繁华精致,却别有一番气质和韵味,甚是令我陶醉。

  元宵节当天是整个元旦灯节的高潮。高岩这小子见色忘友,据说要跟他父母给他搭线的一个亲家的闺女一起去赏灯。今晚本来想跟两个女孩去看看的,但是既然她们都没有兴致,那还是独乐乐不如群乐乐。

  既然两女对灯节没有兴趣,那我们至少该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东西。还好我来之前决定教两个女孩如何做汤圆,特意买了材料。据我所知汤圆是宋朝才有的小吃,在大燕似乎还没有被发明,至少,没有传到越城来。那么,今晚她们有口福了。

  「做起来很简单,但是味道一等一的棒!今天我特意买了点芝麻,糯米面,和糖浆,教教你们两个元宵节的好东西。」

  大燕的制糖业还没有发展到固体砂糖的地步,最常见的是甘蔗榨汁加工而成的糖浆。我依稀记得这是因为目前的技术难以彻底过滤出蔗渣,所以产量不大,并且无法结晶成一粒粒的砂糖。

  我指了指桌上的糖浆说道:「大燕目前最常见的制糖方式是榨甘蔗然后再采集甘蔗汁,熬炼成糖浆。但是甘蔗中的渣滓非常多,很难完全过滤掉,因此我们尚无法吃到固体的糖,而是这种浆液似的东西。最上等的糖纯白如霜,呈沙尘般的颗粒状,除了最纯粹的甜味之外别无其他。不过想要吃到这种等级的白糖,需要把糖浆彻底过滤。具体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小玉眼中冒出了星星,说道:「哇!韩大哥你好厉害哦,这都知道!你吃过那种白糖吗?听起来好好吃哦!」

  我笑道:「没有,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未来你和清漓要是有办法能找到那种过滤的方法,身缠万贯都是小意思。」

  梁清漓好奇地问道:「你是从什么书上看到这种知识的?据奴家所知制糖的生意和技艺被几个大世家和官府牢牢地守着,一点都不会让寻常人沾惹的。」

  我打了个哈哈说道:「不记得了,好像是个姓宋的家伙写的。好了好了,咱们来做汤圆!」

  梁清漓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适应了我对于这种询问的敷衍。这是我从天工开物上看来的。我看网络小说时,很多穿越到古代的主角都爱引用这本奇书,偶尔也翻了翻开开眼界,但是也只是当冷知识来读的,哪想到真会有一天有可能用得上。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梁清漓明显对我的出身来历疑问越来越多了,每次我蹦出几句成语或者诗词都会让她逮住,仔细品味然后追问出处,或者像现在随口介绍一些技术常识或者小知识,都会引起她的好奇心。虽然她很懂得分寸感,从不会过分地追问我,但是有时候她看着我的那种探究的眼神实在是有点让我招架不住。

  娘的,在熟人面前我太容易卸下伪装,也太爱装逼了,以至于高岩这小子都能看出我的一点心事,更别说这几个月跟我亲密无间的梁清漓了。

  尤其是教她们数学、天文、地理等东西的时候,一开始梁清漓还不以为意,但是两个月下来越学越深,这个出身书香门第又直觉敏锐的女子已经开始意识到我传授给她们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学识。像是天文地理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是「偏科」,但又是朝廷不可或缺的「屠龙术」,寻常人哪怕有机会学习,都无法接触到太深奥的东西。所以我这种乡野小子到底从哪里学来的,很是耐人寻味。

  我在讲课时,每次她问问题让我为她仔细解释明白后,她看着我的眼神都很怪异,敬佩中杂着疑惑,就像我是外星人一样。哪怕我编了一整套自洽的背景故事来解释自己为何知道这么多东西,在对上她平静的双眼时,仍然非常心虚。

  两个女孩今天都特意穿了正装。小玉穿了一件新的鹅黄色长裙,上身是暖和的对襟褙子,梳着可爱的环髻,唧唧喳喳地甚是活泼。梁清漓也穿了一件我从未见过的青色齐腰长裙,却不同于寻常的宽松华丽的裙子,相当修身,甚至裙摆都没有垂到地面,勾勒出了丰腴的圆臀。上半身则是素白的窄袖衣,将她纤细的腰肢与鼓囊囊的美妙胸脯完美地显示了出来。虽然一点额外的肌肤都没露,却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但是难得地,我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她匀称的身段,而是不由自主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在观察她的眼睛,在揣测她温润的双眸背后蕴含着什么样的东西。到了这个阶段,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很在意这个女子。

  该如何与她再进一步呢?她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我忽然回想起不久前每日面对她赤裸的娇躯时那香艳的场景,心湖有些涟漪。

  使劲摇了摇头,将那些思绪压下后,我招呼两人说道:「来来来,看看我的手艺。」

  我教着两人用糯米粉拌成面,然后再一团团地摊开,同时将芝麻捣碎,准备芝麻、猪油,和糖浆混合在一起的馅料,最后则是将它们下入开水。

  小玉心灵手巧,捏出了一碗小巧圆润的汤圆,而梁清漓竟也不示弱,像模像样地做出了一碗汤团。最后加上我自己捏的,满满地分给了各自一大碗汤圆。

  两女看着碗里莹白圆滚的汤圆,都觉得煞是可爱。我笑着示意她们试试味道。我带头吃了一口后,点了点头说道:「嗯,还好,跟我想象中差不多,虽然甜味不够浓但也别有风味。」

  小玉迫不及待地吹了口气后便送一个汤圆入嘴,咀嚼了几下后,大眼睛亮了起来,呼呼哈哈地咽了下去后惊呼道:「好好吃!好香好甜!」

  梁清漓轻启朱唇,优雅地吃下一个汤圆,仔细品尝了之后,也是抑制不住惊讶地赞道:「滑腻可口,又有嚼劲,香甜软糯,韩良你还真没说错,这个『汤圆』真的味道很好!你是从哪学来的?」

  我听着两女的赞扬,笑道:「过奖过奖,这是我从一个南方的厨师学来的。他说,过年时候,特别是元宵节,是享受这种小吃的最好时节。」

  梁清漓也来了兴致,将自己的茶桌与茶具取来,吩咐小玉道:「小玉,去烧壶水来,帮我炙叶碎茶,奴家为大家点茶。」

  我好奇地问道:「我听说过传统的茶艺以点茶为主,但是在越城,包括在聚香苑时,喝过的都是直接泡叶子的散茶。你专精此道,应该对点茶很有研究吧?」

  梁清漓仔细地将自己的袖子卷至手肘,露出洁白的小臂,点头道:「是的。前朝茶艺以点茶为尊,大燕亦继承了这一点。最近几十年开始流行了撮泡法,即是将散茶叶直接用沸水煮之的饮法。不过品味更为高雅的客官都更喜点茶之道。」

  「那你呢?更喜欢哪种?」

  「奴家其实甚是喜欢撮泡的口味,但是赖以为生的终究是这更为尊崇的点茶法。」梁清漓想了想后,如此应道。

  准备就绪之后,梁清漓说道:「正规的点茶分十二步骤,备器、洗茶、炙茶、碾茶、磨茶、罗茶、择水、取火、候汤、取盏、点茶、分茶。不过今晚咱们没那么多讲究,直接熁盏点茶即可。」

  「熁盏?什么意思啊?」

  「熁盏即炙盏的意思,需要预热茶盏来起茶沫。之后每次加水都曰之为『汤』。上品点茶者,七汤七点。」

  梁清漓一边解释,一边将茶盏在火上烤。烤完之后她接过小玉递来的茶末和水壶,行云流水地将茶末放入盏中之后轻轻地开始注入沸水,同时素手拿着一个叫茶筅的小刷子不住地搅动,将盏中的茶调成膏状。

  「第一汤调膏,渐加周幅,手轻筅重,乃立茶之根本。」她一边运作水壶和茶筅,一边不急不缓地讲解,有种说不出的优美韵律。

  「第二汤打出茶沫,需击指既力、珠玑磊落。」梁清漓左手提壶前倾,快注快停,茶筅击拂用劲,手腕运转,仿佛在飞舞。

  「第三汤击碎汤泡,使茶面细腻,同环旋复,表里洞彻,粟文蟹眼。」茶沫逐渐改变了碧绿的茶水的色泽,流转着不同的光彩。

  「第四汤少水,要转宽而缓,如此云雾渐生。」

  「第五汤乃可少纵,可随意击拂以结浚霭,结凝雪。如此,茶色尽矣。」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润,像是在浅浅地吟唱,音调的抑扬与双手的动作形成了美妙的合调。

  「第六汤以观立作,乳点勃结则以筅著,汤花盈盏欲溢。」她写意地点开一些汤花过于凝聚的地方,让成品那奇妙的花纹与茶沫分明。

  「第七汤分清轻重浊,乳雾汹涌,溢盏而起。」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每一停顿都像是踩着节奏一样,带动着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女子的演出。

  点茶完毕后,梁清漓将茶汤均匀地分入三个茶盏中,面带浅笑地将一盏翠绿色上铺着乳白浪沫的清香茶汤放置于漆雕盏托上,推至我面前,柔声说道:「周回旋而不动,白沫经久不散者,谓之『咬盏』。韩良,尝尝味道吧?」

  我被她这一套不带烟火气的完美表演震撼了,无声地接过茶盏细细地吮了一小口,闭眼回味。味道当然香醇,梁清漓作为此道高手,手艺不用说,品味也极好,用的是高档茶馆里常见的「雾里青」。然而让我回味无穷的却不是茶味,而是她的技艺和优雅的呈现手法。

  我睁眼由衷地赞道:「声、色、香、味,韵,均无可挑剔。茶好技更好,茶不如人啊!清漓,你这一手茶艺演示,技近乎艺,价值百两白银。」

  梁清漓噗哧地笑道:「难道不是价值千金吗?」

  我挥手道:「价值千金是客套话,我这可是认真的;在我看来,以你的手法,你的讲解,你塑造出的意境和其中的茶道韵味,百两银子以下都不值得出手。当真是大雅之物。」

  小玉如我一般,仔细地品了几口茶汤后,听我这么说,自豪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小姐的茶艺在聚香苑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是她是最会,最会……」

  小玉求助地看了看我,我立刻接着道:「最会将技艺融入演出,把茶道的艺术和风雅体现出来的人。小玉说得对,茶艺的娴熟是一回事,但是如何将做茶,饮茶的美表达出来,如何将技艺之美,之意境传递,却是另外一回事。难怪你在苑里多年屹立不倒,这手融合了点茶与表演的本事,足以在大燕任何的地方都有一席之地。」

  梁清漓有些羞赧,但也有些无法掩盖的喜悦:「奴家别无长处,唯对茶艺却颇为自豪。这些年来也听过不少赞赏,不过你这么大力地称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正常,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超过五指之数的人比我更懂如何欣赏各种各样的美。」

  「这段时间来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搞什么职业速成班那真是班门弄斧了,「有这么一手绝活,你无论到哪里都能活得有声有色的。你也真是的,就看着我跟个傻子似的自以为是地教你什么狗屁职业学识啊,不教了不教了。小玉,你可别想多了,你是要学到我满意为止的。」

  小玉苦着脸对我吐了吐舌头。

  梁清漓坐在我身旁揽住我的胳膊,柔声道:「不要嘛~奴家这些时日学得很辛苦,尚没有正式地感谢你,对此奴家实在是很对不起。

  她顿了顿,正色对我说道:「但是,但是,你所教给奴家和小玉的东西,从武功,医学,到历史算学,天文地理……都让奴家意识到,这个世界原来跟自己所想象的根本不一样,是那么复杂而精彩,令人战栗又令人着迷。」

  她忽然叹了口气,螓首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哪怕奴家最终一点都没有用上你所教的学识,却也已经因此开拓了从未想象过的眼界呢。为此,奴家实在不胜感激……」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是真的如此认为吗?」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突然开颜笑道:「有你这句话,那过去这几个月我的苦心就值了。」

  我想起了过往的经历,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和小玉不是我最早的学生。我也曾经辅导过一些其他人,像是如今这般,教给他们一些有用的知识或者帮他们加强某一方面的学习。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家境优越的年轻人,所以不愁钱,也不愁前程。按理来说,他们是最应该发挥自己的兴趣和优势的人,用他们令人羡慕的成长环境去拓展自己的边界,去挑战自己,加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我叹息道:「但是啊,我发现大部分的人,哪怕是资源极其丰富的人,对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兴趣。他们对待学习,对待知识非常……功利化。这其实也怪不了他们,这是整个社会,呃,整个大燕的共同氛围产生的思想。文人读书是为了理解圣人的思想和道理么?大部分人是为了中举做官出人头地吧?学武也是如此。就如我,习武真的是为了强身健体,打破自己的极限,探知那无上武学的高深境界吗?肯定不是的,只是为了活得好一点而已。」

  这些在很久之前便憋在心里的话一打开话匣子便止不住地往外冒了:「当然,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是全天下最正当的追求。但是我觉得,除了物质的追求以外,人们要是能有机会追求精神上的东西那就更好了。特别是当你不愁过日子的时候,总得有些在吃喝拉撒以外,更令人向往的东西吧?」

  或许正因如此,我才会像个赌徒一样,面对无数未知和危机时,选择加入这个游戏吧?

  「所以说你的境界啊,比我以前一些教过的学生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拍了拍梁清漓的肩膀,感慨道:「我真的很希望你不是说客套话,而是真的如此认为。因为就如你所说,哪怕以后你永远都用不上这些知识,只要它能够解放你的思想,开阔你的世界,那就已经是最值的事了。」

  梁清漓这时坐正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轻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这个问题有意义吗?我已经跟你描述过我的师承,我的求学经历了吧?再说一遍你会相信吗?你太聪明了,清漓,我觉得我无论怎么解释你都无法完全相信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白花功夫了,你觉得我是什么人,那我就是什么人。而且,重要的不是我怎么知道这种东西的,而是你能用它做些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无声地笑了笑,想起自己在大燕混迹一段时间之后的一些奇思妙想,看了看梁清漓和小玉,然后又看向窗户外的远方,说道:「可惜我的时间不够多,不然的话我会开一家书院,把我的一身所学有教无类地传授下去,看看能影响多少人。嘿,小玉,你对教书这个职业有什么想法?要是学得够好的话可以让你来当我的首席教师。」

             第四十三章:武林盛事

  元宵那晚过后,梁清漓总会用一种我无法解读的眼光打量我。我有些无奈,但是也有些坦然。至少在这个让我在意的女子面前,我不想过多地去伪装自己。何况,聪明人都会自己把那些可疑的空白填满成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故事,我就不用太多地去给自己加料了。

  虽然我感觉到,我身上无法解释的东西已经多到让这个女子无法忽视,也让我们之间多了一些未曾有过的距离感,但我也不后悔。无论「韩良」的故事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我能对她以诚相待,那就够了。若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我,那也许说明我们没有缘分。

  不然,难道要告诉她我是来自天外天的域外探险者?那才是真的脑子进水了。

  建宁那边交给了刘青山和薛槿乔的人去打探,我觉得做到我这个份上已经很牛逼了,一个人挖掘出这么多线索,再多就要涉及我目前的实力无法承担的风险了。只恨任务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给个进度条啊,超越者。

  唐禹仁来信告诉我他要在燕州呆久一点,估计三月之前无法回来,不过若是宁王府有能耐找到青莲教的踪迹,他一定会立马赶回顺安。

  听起来有点不服气的样子啊,唐兄。

  刘紫荧那边我也写了封信过去,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我对那个易容术有如魔法的漂亮女子印象颇深。她的师门受到青莲教的沉重打击,应该也会想报仇吧?不知道会不会应宁王府之邀。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我已经在大燕度过了整整一年。

  最近乾元功的进展稳打稳扎,已完全巩固了第一层,朝着第二层前行。我估摸年底之前能试着冲刺一下第二层。若是成功的话,第二层的乾元功加上娴熟的沾衣十八跌和鲤鱼跃,和我这几个月开始修习的截神短打和化气铁衣,应该能和寻常的三流高手过十几招而不落下风了。

  而小玉也在我的英明指导下练成了第一层的玉瓶功,正式进入了这个世界。

  至于梁清漓……

  「记住哈!截神短打的精华在于」截「,和快,准,稳,这三字诀!你必须要阅读对方的动作和意图,把对方的节奏打乱然后拉入自己的节奏。」

  「知道啦,你每次都要说这么一句,已经说了十几次了。」

  我和梁清漓对立在院子里,拉开拳架,凝神对战。

  我先动,踏着连环步冲到梁清漓左侧,右拳一招「龙战于野」带着堂皇大势推向她肩膀。

  梁清漓反应迅速,小碎步跳到一边侧然后抬肘横掌使出截神短打里的「横断手」断我后路。我顺势变招,将手臂抖开,使出沾衣十八跌的一个卸步单鞭,小臂如铁鞭般划破空气抽向梁清漓的面部。

  她却似乎早有预料,左拳虚握,使出一招「铁戳手」闪电般啄中我左臂,一股阴冷的气劲如毒蛇般破开我的护身劲力,让我的动作慢了一分,不得不退开几步提防。

  如此你往我来地对战了数十招后,梁清漓成功地阅读出我的一招「龙抬头」,左臂悍然格开我推升于身前的手臂然后右拳长驱直入,俨然是截神短打的杀招之一:「通心戳」。

  这一拳又快又急,劲力凝而不散,冷厉锋锐,仿佛是磨亮了的枪头一般直往我的心窝戳,已有几分截神短打的真意。

  情急之下,我撤身避让,右手拦截梁清漓的直拳,使出沾衣十八跌的「刁腕砸肘」,左手握锤,向下而砸。梁清漓这一招用了九成力,想要变化应对却气力不足,手腕被我抓住。

  她察觉到我的意图,脚步变换,手肘猛然向上撞,迎向我的左拳,左手却使出一招刺拳戳向我的小腹,试图将我逼退,却被我硬碰硬怼了这记手肘,趁机拉住她的手臂然后曲腿横踢她小腿,破她重心,再狠狠一转,将她拌倒在地上,锁住手臂。

  「呼,呼,可以啊你,越来越厉害了。再过几个月我可能就打不过你了。没事吧?」

  我放开梁清漓的手臂,助她起身之后,有些吃痛地揉了揉手臂。梁清漓玉瓶功残留的精纯阴性气劲让我感觉有些酸麻,哪怕是隔了一层化气铁衣都能感到痛。

  梁清漓拍了拍衣服,有些不快地说道:「没事。你的沾衣十八跌太无赖了,一有机会就近身扭打,锁身。」

  我笑道:「是这样的,这也是近身空手格斗中最实用的战法之一。截神短打也有不少擒拿手,你要好好利用起来。其实我的沾衣十八跌苦练了这么久才入门而已,甚至不能算是小成,但是它也是一门极为看重阅读劲力和动作的武功。到了上乘境界,只要我能捕捉到你的劲力流转,哪怕只碰到衣角都能破坏重心,借力摔打。」

  这和太极拳的四两拔千斤有异曲同工之意,都是用身体去感知察觉对方的劲力,然后在至刚至柔之中找到平衡和杠杆来借力打力。梁清漓虽然天资过人,截神短打也练得极为娴熟,但是我比她多了整整一年时间修炼性质相似的沾衣十八跌,她听劲,借力的功力不如我,自然容易落入下风。

  梁清漓哼了一声说道:「等我玉瓶功修成第三层时,直接吐劲破了你的化气铁衣打断你的连招就行了。」

  「唉,是啊,所以说壮大内功才是正道啊,一力降十会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最佳答案。」

  梁清漓突然笑道:「这倒是的,连我们那个邻居杨大妈都知道,二流高手比三流高手强,一流高手比二流高手强,就是因为内功更强,力气更大,速度更快。」

  「杨大妈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什么样的武功最能打?能让你更快更强更耐打的武功。而内功就是这么一种几乎能全方面提升这些的东西。」

  没错,梁清漓虽然才正式练了半年武功,但是前几天刚修成第二层的玉瓶功,开始往第三层进军了。由于玉瓶功与乾元功是同等阶的功法,只是侧重不同,梁清漓的内力修为已将我甩开一个身位。现在我还能靠着比她多几门武功和经验来胜多输少,等到她玉瓶功第三层时,约莫有寻常三流高手的功力,那时候我想靠现在这几分实力打赢她就难了。

  「什么叫做武学天赋啊!人比人真的气死人了。」

  又是一次在天涯阁与终于从燕州办完公,回到越城的唐禹仁相聚。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半年练成第二层玉瓶功,听你的描述也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练法,而是非常注重筑基和仔细行功。那么确实是天赋过人了。」

  「我查了查她的背景,确实是数年前越城梁家的闺女,不是糊弄你的故事。梁家家主也确实因为犯了错误被对头抓住机会一整到底,下场极惨。」

  「我去,唐兄你还真的就把人家彻查了一遍啊?我该感谢你这么照看我还是不爽你这么多疑呢?」

  唐禹仁无视了我的话,有点奇怪地看着我说道:「你可真是眼光不错啊,要知道,哪怕是六大派里,寻常入门弟子的天赋可能也比不过这个梁清漓。」

  「这个是真的巧合了,我也完全没想到。话说,唐兄你看我的习武天赋如何?我自我感觉是比较稳打稳扎,一步一个脚印,二十年内一流高手有望的那种。」

  「呵呵,你?中下吧,悟性不错,心性也尚可,但是根骨差得远了,身子基础也不行,太晚习武。若无奇遇,今生无望突破三流。」

  「啊?这么惨?那还好我选了乾元功。」我对自己的资质早有预料,只是叹气笑道,「对了,我一直不知道唐兄你的武功有多强呢。你和薛小姐比孰强孰弱?」

  唐禹仁嗤笑道:「薛槿乔是昆仑派年轻一代前二的天才,二十一岁便跻身二流高手之境,纵然不比当年的李天麟,也是大燕屈指可数的习武奇才。我要是能有她一半的武学才华,早就当上玄蛟校了,哪至于在三流之境徘徊这么多年。」

  「从三流晋升到二流很难吗?具体是怎么划分的?」

  「很难,」唐禹仁沉声道,「大燕军部根据一个武者的真气质、量、速度、抗打能力、力量,等等大概地计算出了一个一流,二流,三流高手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这套标准衡量的不是武学境界而是战斗力,虽然极其模糊,但是也传了开来被大燕武林所借用。所以,哪怕你没有内功,只靠天生神力就能打败二流高手,那你也是个二流高手。」

  「按照军中的标准,对上训练有素的军卒能一打五才能算得上三流高手。若是打寻常人的话,约莫是以一当十的战力。而二流高手则是能够对上三流高手一打五。一流高手亦是如此,一打五。不过不是要求能打败,而是能与之周旋就行了。」

  我皱眉问道:「这也太模糊了吧,什么样的对手,什么样的功法,境界,兵器,都不考虑,就这么粗暴地代入数字关系?」

  「确实太简单粗暴了,但目前我们也没有更好的衡量方法。」

  「那先天高手呢?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唐禹仁停顿了数秒,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缓声说道:「从一流到四流,都是以战力划分的。四流是江湖上非正式的说法,任何有内家功夫但是达不到军部三流标准的人,都可称为四流好手。所以严格来说你也入此流。」

  「一般来说只要有适合的功法和指导,寻常武人靠着时间积累都能达到三流的水平。若要晋升二流的话,天赋的瓶颈则开始显示了,天资根骨缺一不可。一流高手更是天堑,机缘心性天赋根骨悟性都是上乘的人物才有望突破。」

  「大燕唯有一流之上,先天高手,才是以纯粹的境界来辨别。先天高手由后天返先天,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从此周天循环再无停滞。所谓」先天「,意指内天地圆满,再也不需尘世的后天呼吸。传说中先天高手一口真气可以永不停歇地运行,虽然有夸大之处,但是也相差不远,所以也称之为」天人」。这是」气「,还有」神「,据说先天高手之上还有一层境界,不在于武功和力量,而是精神与心灵。见叶落而知秋,以我心见神明。道家的说法是太上忘情,佛家称之为明心见性,儒家则称之为至诚之道。这种玄而又玄的境界,就不为我所知了。」

  一时间,我和唐禹仁都无语。

  「先天高手是大燕武道至高无上的存在,寻常的人数战术对他们没有意义。所以就算是陛下以帝王之尊,没有以绝对的把握将先天高手层层包围硬生生堵死,也无法杀掉他们。」

  唐禹仁叹了口气,说道:「还好就我所知,大燕只有七个这样的存在,其中四个都是朝廷的人。否则的话,陛下肯定是夜难安寝的。」

  我点头道:「确实,听起来要是有一个二个这样的高手行刺的话,很难阻止啊。」

  「呵,所以朝廷重臣身旁都配有高手护卫,或者干脆本身就是武功高手。也因此可见,武林与朝廷为何会如此紧密地结合了,毕竟有很多大人们宁愿身边是六大派或者自家的客卿高手,也不愿接受军部或者燕武院的人保护。」

  「伴君如伴虎嘛,可以理解。再忠诚的臣子也不想要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完全全地取决于陛下的人。」

  唐禹仁点头道:「嗯……确实如此。」

  「说起来,宁王府数天前放出消息,说是在和怀化官府的合作之下,找到了青莲教的线索。如今大量白道高手从顺安各地,甚至从其他府里,赶向建宁,都是为了围剿青莲教之役。」

  我轻轻地敲着桌面,问道:「唐兄你也是因此在这时回到越城的吧?你觉得可信吗?」

  「宁王府是越水以东的地头龙,很难说他们百年经营之下,势力有多深。若是真的全力配合官府合作的话,确实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一带有更好的搜查能力,哪怕是玄蛟卫出动也不行。」

  「但是……我很怀疑到底能有什么样的成果。」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许久未见的女子信步走入,灿烂地笑道:「哎呀,你们两个啊,就是太喜欢疑虑了。我倒是觉得这一次一定能成功呢!」

  正是许久未见的薛槿乔。除了过年时我串门的时候匆匆见了她一面之后,便三个月没有再见到她。听刘青山说,她和薛家的人经常往建宁和怀化跑,帮助当地官府与宁王府合作,搜寻青莲教的信息。

  多日未见,丽人光彩依旧。薛槿乔身着米色长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垂髻挂在脑后,秀美而雍容,洁白的脸蛋上嘴角微翘,露出从容的微笑。她身后则是前几天刚见过面,交接了情报的刘青山,友善地向我和唐禹仁问了好。

  唐禹仁和我交换了个眼神,开口说道:「槿乔,看你的意思,一切尽在掌握中?」

  薛槿乔自信地笑道:「没错,这几个月我和宁王府,怀化官府密切合作,已经确认了太屋山进入地底洞窟的入口。只待十日后人马齐全,便要像清风山一般,将青莲教余孽粉身碎骨!」

  唐禹仁皱眉说道:「你屡屡调动薛家高手和玄蛟卫配合此事,我在燕州时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如今太屋山那边到底什么回事?你们掌握了什么线索?」

  「这其实还多亏了韩良发现的拐卖脉络,」薛槿乔赞赏地对我说道:「你过年时察觉到有几家势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用建宁为中转站运人。宁王府和建宁官府彻查之下,果然有猫腻,发现怀化萧家和金蹄车行有青莲教妖人的踪迹,借用白虎帮这个地头蛇的势力不断地在运输被掳掠的人口。」

  「我们控制住了这三家,顺藤摸瓜地抓住了几个青莲教头目,摸清了太屋山内的情形。如今万事俱备,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将他们彻底剿灭了。广招顺安白道高手对付青莲教的高手,加上怀化出动的三千官兵,把这个老巢给一锅踹。」

  龟龟,这个女人还是一点都没变,每次出手都这么狠。

  我疑惑地问道:「这么简单?青莲教的人还留在青莲圣城?我和唐兄去年逃出来之后,按照常理,他们早就该撤离了,否则迟早会跟现在这样,瓮中捉鳖被一网打尽。」

  薛槿乔摇头道:「这是一方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是舍不得根基,许是气候寒冷无法出山,青莲教似乎除了将一些重要人物搬离地底之外,主要的人手和活动没有撤离地下城池。谁知道这些邪教中人是怎么想的,这倒是便宜了我们。」

  「有诈。」

  「有鬼。」

  我和唐禹仁异口同声地说道。

  薛槿乔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两个,扶额笑道:「唉,你们两个真的是关系越来越好了。放心吧,哪怕有诈,在顺安这地儿上,有朝廷、宁王府、昆仑派、和我薛家照看,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她伸出右手虚握成拳,冷声道:「何况区区一个青莲教而已。若是百年前携成千上万青莲力士的巨擘倒也罢了,如今这个病泱泱,只会出阴招的小邪教,只有受死,没有还手的份。」

  薛小姐霸气!我看了看唐禹仁,对上了他向我看来的视线。

  「槿乔,这我们当然明白,但是青莲教肯定也不会想不通这个道理。既然朝廷的力量不可力敌,为什么青莲教还会有人留在地底等死呢?」唐禹仁沉声说道。

  薛槿乔坐在桌旁,沉静地说道:「这个其实我们也明白,但是无论在地下等待的是什么人,只要他是青莲教的,就行了。是诱饵,还是埋伏,还是阴谋,都无所谓。从他们暴露在我们眼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其他的结果了。之后的行动,只是决定我们的收获有多大而已。」

  她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以青莲教的诡异,就算能在太屋山下捕获大批青莲教妖孽,也肯定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但是陛下亲口吩咐下来的命令,如今已经快半年了,所有人都需要一场淋漓的大胜来给上面一个交代。」

  唐禹仁经她这么一点,也反应过来,眉头紧锁:「原来如此,万里之外的太屋山还牵扯到这么一层关系。那确实不得不堂堂正正地把太屋山下的一切给推平了。」

  「禹仁,这次行动你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我们虽然派了高手根据拷打邪教头目得来的情报潜入了地底确认了方位,但是都只是远远地看了看地底城池的布置而已,并没有第一手信息。你和韩良两人是偌大顺安唯二两个亲自进入并出来过的人,必须要依靠你们的经验。」

  其实还有两个一起跟我们跑出来的家伙,但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唐禹仁点头道:「当仁不让。」

  薛槿乔期待地看向我,问道:「韩良,你呢?我知道你不是喜欢亲身涉险的人,但是这次行动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

  一时间整个房间三个人视线都定定地落在我身上,就连唐禹仁也凝神看着我,目带期盼。

  事到如今,就算薛唐两人对我没有如此期待,我也决定要跟过去了。其一,如薛槿乔所说,过去这几个月当地官府与武林一直在蓄势,如今聚集起来的力量足以粉碎任何阴谋诡计,不怕会出意外。其二,我非常确认自己完成超越空间的任务就系在青莲教案子上,所以不得不投入进去。

  我笑道:「这等武林盛事,我是断然不会错过的。那就劳烦薛小姐了。」

              第四十四章:覆灭

  转眼间就到了随着薛槿乔离开越城与建宁、怀化两班人马会首讨伐青莲教的日子。

  这天早晨,我和唐禹仁两人相约在天涯阁碰面然后一起出城。唐禹仁用上了许久没见过的易容术,彻底地换了一张脸,害得我左右张望了好一阵才发现他。

  出了城门大概五里外,一个歇脚的凉亭里已经聚了十数个人。薛槿乔俨然在其中,然而一众人并不是以她为中心,而是隐隐围绕在一个中年道人的身边。那道人身着玄色道袍,黑发黑须,背负一口古朴的长剑,方脸长眉,不怒自威。他身边站着两个脸熟的年轻道士,正是薛槿乔的太清道朋友,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景源和景珍。

  「那位中年道人便是太清道的一流高手,景源景珍的师叔,江湖有名的『九雷空剑』明空道长。看来他是这一趟我们这些越城出发的人中武功最高的人。」尚在十数米外,唐禹仁悄声向我介绍道。

  原来如此,这位便是跟随薛槿乔和两位景字辈小道士一起上清风山剿匪的明空道士。

  薛槿乔和景源景珍对我点头示意,闲聊了几句,等到最后来的三个心意拳高手到了之后便一起离开。

  我们这一批一共二十七人,除了我比较拉跨之外,其余都有至少三流高手的水平。明空道人带着几个高手一马当先地去探路,遥遥地在前头足有近二里距离的地方。薛槿乔身边是两个薛家客卿和越城白道的朋友,甚至还有我龙头帮两个天勇堂的高手,在中间人最多。我和唐禹仁则远远地吊在最后,力保不被完全甩开。

  这却正合我意,我和唐禹仁一路嘀嘀咕咕地交流,讨论着青莲教可能策划的行动和阴谋。聊到火热之处时,唐禹仁忽然收声向我使了个眼神。我略微转头,看到景珍这个清秀的少女放慢脚步,离我们五米左右,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她身前不远处是面目俊朗的景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的江湖绰号是颇为好听的「青云剑」。话说,薛槿乔的外号是什么呢?

  我开口问道:「景珍道长,有什么事吗?」

  景珍的大眼睛不住地在我和唐禹仁两人身上看来看去,有些古灵精怪的意思,说道:「你是韩良,是吧?我和师兄去年在越城见过你。这位是谁?」

  她的嗓子如同黄鹂啼音,清脆而悦耳,一点杂质都没有。

  「失礼了,两位。景珍,注意礼数,这位朋友应该是薛小姐请来的助手。在下太清道景源,这是我的师妹景珍。韩兄,别来无恙?」

  景源这时也跟了过来,虽然眼睛里也有一些好奇,但是甚是有礼貌地把景珍略微突兀的提问圆了过来。

  离开之前唐禹仁已经给我上了点易容妆改变了我的五官的轮廓,但是没有修习相应的功诀很难将他这门易容术完全发挥出来。没想到这两个道士如此眼尖,还是轻易将我认了出来。

  唐禹仁自我介绍道:「我姓乔,名海川,是薛小姐在青州时认识的朋友,也是顺安人,师从赤阳门。」青州是昆仑山所在之地,上接冀州,下连燕州,是富饶和平的中原腹地,离越城足有两千里之遥。

  老唐的马甲多得我数不过来。他既然说自己是赤阳门弟子,那赤阳门就必然有乔海川这么一号人,唐禹仁也必然会几门赤阳门的独门武功。这就是玄蛟卫的强大之处。

  「幸会幸会。韩兄,请原谅我师妹如此冒犯的问题。主要是槿乔跟我们说,你和她的一个高手朋友从青莲教的地底逃了出来,可谓是全天下少数不是青莲教妖孽,却亲眼见过他们的巢穴的勇士,不由得我师妹好奇。」

  景源的语气很诚恳,但是我还是有点蛋疼。我恨不得自己低调到青莲教完全忘了有我这么一号人物,毕竟他们就算对付不了朝廷和六大派,对付我这么个小虾米可是轻而易举的。

  「薛小姐竟然连这件事都告诉了你们,看来你们跟她关系匪浅啊。」

  景源似乎察觉到我的意思,连忙说道:「韩兄放心,槿乔除了我们俩人和明空师叔之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她是担心青莲教高手将你认出来,在太屋山打斗时有意害你,才特意拜托我俩和师叔照看你的。我们对此也一定会保密。」

  「原来如此,那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惭愧。多谢两位朋友,多谢薛小姐。」

  尽管这套说辞难辨真假,但终究是十分熨贴的吩咐,让我心里起了一阵暖意。

  景源虽然是个年轻道士,却极擅言辞,接人待物如春风般熙和而有分寸,很快便把一开始的生疏给消解了。

  「韩良,快告诉我们太屋山下到底是什么回事,你在那里又遭遇了什么东西!」

  景珍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却是个自来熟,聊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实在按捺不住,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我笑道:「忍了很久了吧?也罢,这次我跟来武力方面帮不上忙,但是分享一下自己的经验还是可以的。」

  于是我尽量详细地把自己从在聚香苑被袭击,无声无息中运转到青莲圣城,做苦工,最后寻找机会逃出生天的经历叙说了一遍。

  饶是景源景珍两人是太清道这个数百年大教的嫡传,无论见识还是眼界都远远超出寻常武林子弟,也被我这段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经历所深深震住。

  「韩兄,你的这番遭遇和舍命逃出太屋山的凶险,非大智大勇者不可成功。没有你和张甲兄弟带出来的情报,我们也万万无法如此顺利地发现邪教老巢竟然在山底下。景源在此敬你一礼。」

  景源神色凝重地对我抱拳行了一礼,我连忙回礼道,「景源兄言过了,只是机缘巧合而已。若没有我那张甲兄弟的谋划和能力,我是断然无法逃出来的。」

  「隐忍则如蛰龙,潜伏于九幽之下,爆发则如凤鸟,翱翔于九天之上,这个张甲是个人物,必不是无名之辈。可惜这次没有一起来。」景珍对于唐禹仁的辉煌战绩有些神往,喃喃说道。

  我忍住自己偷笑着看向身边「乔海川」的欲望,正经地说道:「景珍啊,虽然张兄不在,但是你要是向往那样的人物的话,我好歹也是跟着张兄一起杀出来的,你尽管可以仰慕我。」

  景源原本脸色肃穆地在思考着什么,听我这话一个没忍住噗哧地笑了出声。连一张死人脸,表情没变过的唐禹仁也嘴角抽了抽。

  景珍白了我一眼说道:「得了吧,你这油嘴滑舌的惫懒样子,一看就知道你跟我是同路人,少了正气,一点都不像槿乔姐和师兄那样。」

  景源无奈地插口道:「师妹,不得无礼。」

  「好家伙,你看着我这张正气凛然的脸,敢说我不是个堂堂君子?」

  我看得出来,景源虽然丰神俊朗,但是个骨子里很正经的人,跟唐禹仁一样。这种人人品过硬,为人正直,作为朋友和同盟是最为可靠的,却也少了点你往我来,舌剑唇枪的随意与乐趣。若不是我和唐禹仁共度生死难关,有了过命的交情,我也不会跟他聊得这么来。反而是景珍让我起了兴趣。这个少女谈吐和性子都颇为洒脱大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是率直之中却不至于冒犯失礼,反而有种孩童般的天真可爱。不像是个古代封建礼教养出的女子,反而更像现代中国的年轻人,让我感觉甚是亲切。

  于是这一路上我和景珍斗嘴,从武功江湖,道教儒学,聊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竟是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这个小姑娘的国学底蕴极其深厚,比我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但是我作为域外来人有着现代知识体系加身,思维上能够跟上景珍,而且什么都能评价上几句,也让这对师兄妹刮目相看。

  数天后,我们来到太屋山脚,在无边无尽的树海边缘准备歇息一晚然后进入地底。这时其他的大部队也到了,树林外驻了一支两千人的官兵,威势逼人。另外一千军兵已入山,被前行的高手们秘密领到进入地下的入口,层层包围。

  「槿乔姐,你到底是从哪找来这个家伙的?虽然武功稀巴烂,但是才思敏捷,不卑不亢,奇思妙想比我还多,真是个有趣的人!」

  我和唐禹仁生了个小火堆准备架起锅炖汤。景源作为晚辈很敬业地去帮明空打下手准备晚餐,景珍倒是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这里的薛槿乔聊上了。

  「这话可别让他给听见了,韩良可是最喜欢别人奉承他了。」

  「喂,我听得见你们说的话啊!过来帮忙!」我忙活了好一阵子,没好气地对两女喊道。

  景珍笑眯了眼,悄悄对薛槿乔说道:「我就喜欢他这一点。其他那些江湖侠客哪怕是武功或者辈分比我和师兄高,都因为我们的师门敬而远之,好像怕惹到我们似的,或者都忙着恭维师叔去了。哪有像韩良这样的,对太清道嫡传和薛家千金一阵乱吼要人家干粗活?」

  薛槿乔啼笑皆非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这个小妮子脾气真是不合常理,难怪会跟他谈得这么来。韩良……确实是个我也捉摸不清的人呢。」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了许久,有些微妙的意味在其中。

  第二天,我们近百个白道高手和一千五百怀化官兵雄赳赳地进入了太屋山山林,只在外围留了五百兵士以防万一。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排场,看着这成百上千的士兵一队队地涌入山林,有种魔幻的感觉。

  薛槿乔这时也不再跟着大部队,而是找到我和唐禹仁,神色肃穆地问道:「两位,我们快要到了。虽然海川已经跟我准备了极其详细的计划,我们也聚集了足以剿灭任何武林势力的力量,但是还是要小心。海川,你跟我一起到前头和明空前辈打头阵。韩良,你在中间,景源景珍会亲自守护你,如何?」

  我感叹地说道:「薛小姐太有心了,在下何德何能,让太清道的朋友护卫?不过小命要紧,我就不装模作样了,薛小姐,海川兄,你们要小心行事。」

  两人对我点了点头后,一起离开。我找到了两个太清道的道士,跟在大部队后面慢慢前进。一开始景源景珍还跟我有的没的在闲聊,但是来到山林深处的地下洞窟入口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入口约有三米宽,五米长,周围有新鲜的泥土和挖掘迹象,应该是被官府控制住之后扩大了不少。而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阵小坡后的暗沟里,极其隐蔽,在一个离树林边缘近数十里的地方。要在苍茫的太屋山境内找到这么一个入口,说是大海捞针也不夸张,真不知道官府和宁王府是怎么做到的。

  「当初你就是从这样一个洞穴逃出来的吗?」景珍在我身边悄悄问道。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那个入口比这个小多了,而且还被一层树藤给盖住,我们也是运气绝佳才能找到它。」

  我们默默地进入这个洞穴之后,来到一个宽阔但陡峭的曲折斜坡。一直走到坡脚后,便彻彻底底地处于太屋山下。

  前面的路平坦了许多,而就如上次我在这里一样,无数土地岩石间的细小缝隙将阳光送了进来,把一个陆离光怪的玄奇地底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地面和洞顶迂曲蜿蜒,形成了千奇百怪的石型,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植被和菌类静静地看着我们这上千人踏步而入。诸多高手和士卒,甚至连景源景珍,都从未见过此等景色,瞪圆了眼睛四周乱看。

  上次急着逃跑,我未曾注意到,这次看到这一束束的亮光从山外照入这庞大的地底洞窟,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合理。洞穴应该都是黑暗的吧,发光源也应该都是一些荧光的植物或者石头什么的,像现在这种远在山底下还能有这么优越的采光的洞窟,简直闻所未闻。这些缝隙到底是什么回事?

  也正因如此,我们这么一大帮人,一个火把都没有亮起,以免打草惊蛇。行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身旁的景源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显然是看到了什么。

  「韩兄,我看到了,你描述的那个地底城池。果然是神迹一般的圣城。」

  我眼力远没景源那么好,再走了数分钟之后才眯眼看出了那座永世难忘的城池的轮廓,披着黑色的帘幕,在昏暗的地底下仿佛凝固了时间。

  「是的。那便是青莲圣城。青莲教若是没有撤离此地的话,我们这么近,他们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希望薛小姐和官府高手准备得周全,不然的话要在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青莲教一网打尽,几乎不可能做到。」

  景珍晶莹如玉的耳朵动了动,柔声说道:「已经开始了,我们快去看看。」

  这时身边的士卒也开始集结成阵,分成数个大队,一些整齐地向圣城走去,另一些则分散开来,缓缓地跟在后面,要封锁后路。

  我们这时离青莲圣城只有一里左右,已可清晰看到城墙和大开的城门,与城内的一些建筑。从这里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喊叫声,刀剑相交的金石之声。

  景源看向我,问道:「韩兄,你觉得里面的情况如何?」

  我眯眼说道:「去年我在这里时,整座城池不会有超过一两千人。我估计大概有一千出头,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抓来做苦工的俘虏。剩下的人除非都是青莲力士,不可能抵御这次的围剿。」

  景珍语气凝重地说道:「青莲秘术,莲开百籽?槿乔也对我们说明了此事。你认为这个禁术重出江湖了?」

  「我有九成把握青莲教正是为此大肆掳人。至少,男人。至于他们为何在劫掠女子,我就只有猜测了。」

  可能青莲教主也是个平权主义者,认为青莲力士男女都能当吧。

  「若这等逆天的邪术确实重现江湖,那确实难怪宁王府从新年就开始广招高手,也难怪怀化官府竟然派了三千精兵来。」

  然而,在我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城门之后,却发现,战斗已经来到了尾声。大批垂头丧气,披头散发的教众被绑住手脚,身边是虎视眈眈的怀化官兵。一路看去,街道上满是狼藉,数十具尸体零落地倒在地上,残酷而血腥。

  景珍皱了皱眉头,说道:「真是令人不喜欢的气味。看来高手都进入了内城。」

  我看着不远处那些尸体有些不适,抬头看向了城内那接天连地的巨大宫殿,说道:「薛小姐和前路的高手比我们早一个时辰进来,很可能已经结束了主要的争斗了。」

  「是的。此间的战斗已分胜负。你我所想的那个可能,看来成真了。」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缓步走了过来,正是乔装的唐禹仁。

  我念头一转,「嘶」地吸了口气说道:「那可真是最糟糕的一个可能啊。青莲教看来很有可能化整为零,完全潜入顺安府乃至大燕各地,蛰伏起来了。」

  景源剑眉紧锁,有些震惊地问道:「真是如此?那么,此地余留的人又是什么?」

  唐禹仁淡淡说道:「可能是不愿离去的,也可能是走不了的。还有可能是壮士断腕,为了让我们顺安官府和白道能有个圆满借口结束此案的,献祭。」

  景珍凤眼圆瞪,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说……这些都是被放弃的青莲教教众?」

  「是的,你猜我们刚才审讯妖教散人,邪道有名的二流高手白猿上人时,他是怎么说的?」唐禹仁嘴上挂着微笑,眼睛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竟然对我们的袭击一点预料都没有。不仅是他,青莲圣城里的两百劳工,五个二流高手,堂堂的青莲教香主,整整八十个三流高手护卫,外加近百四流好手,都被我们打蒙了,几乎全军覆没。以青莲教过往显示出来的强大情报网和诡秘,怎会被我们打个措手不及?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被自己人卖了。」

  「什么!?」

  景源景珍都震惊了,连我都有些意料不到。五个二流高手,近百三流高手是什么概念?一些地域性的中型势力也不过如此。比如说刘紫荧出身的风影楼在怀化算是个强盛的地头蛇,师门也不过三个二流高手而已,所以刘紫荧的师叔死在太屋山外的小村庄里对于这个门派来说是个伤到骨髓的损失。

  「乔兄,听你的意思是,青莲教把这些人都留在这里,仅仅是作为弃子,来让我们这些武林白道和官府军兵满意收手的成果?」

  唐禹仁点头道:「这是我的猜测。看来青莲教里有狠人,把这些教众都给舍弃了。本来越城那边的调查是靠陛下亲令和凤阁大行者照看才压得住的,后来又有宁王府的鼎力支持才为此案添加了足够的助力,终于发现太屋山下的入口。如今斩杀俘获数百妖教高手,救出数百良民,又发现了这么个瑰奇的地下城池,大人们已经在想着如何划分功劳了。至于追击那些潜逃的青莲教余孽,连玄蛟卫、黑鸦探出动都久久未能成功,大部分的人已经不想管这事了。反正青莲教没了这个旗帜,这个巢穴,只要闹不出大事,就没人会在意。」

  好大的手笔,以一个中型武林势力的所有有生力量来换取空间和时间,重归暗处。我的脸色极为凝重,若真的如我们所猜测,那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太危险,太疯狂了。

  我忍不住说道:「青莲教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都能拉出近百三流高手,难道不够朝堂之上的大人们重视么?青莲教的阴谋和行动可不会因为官府把这个案子给结了就收手的。」

  景源叹气道:「此等朝堂机算,非吾等武林中人可以揣摩的。不过既然救出了那些被掳掠而来的百姓,那就好了。」

  景珍突然插嘴道:「等等,五个二流高手,近百三流高手,哪怕是师叔带着我们这么多人也得慎重对付。他们要逃的话,在这地底深处更是极难追踪,你们是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确实,二流高手都不是大白菜,尤其是这几个成名已久的邪道高手和他们麾下的大批高手。但是,除了九雷空剑之外,这一趟随行的还有另一位高手确保万无一失,」唐禹仁眼睛爆出精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浪里挑花李天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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