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 【第四章 (17-18)

8305Clicks 2018-10-10 Author: 】作者:银钩铁画
#风雨  
风雨里的罂粟花 【第四章(17-18)】

作者:银钩铁画

首发:春满四合院

第四章标题:碧水塘裡的月

  第四章(17)

  中午11点钟,我回到了F市,当然,还带著那盘李香兰的CD。火车一停,我便疯狂地往车厢外冲了出去——归心似箭,直到今天,我才终于体会到这个成语所代表的心情。
  来接我的,是徐远的司机,而徐远却没有亲自来。我刚一上车,司机便递过来一个密封袋,那里面有我的警官证、手铐、钱夹,当然,还有我的手机。
  我都来不及整理钱夹,直接把手机开机了。
  我的心里无比的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夏雪平会怎样回复我……
  可当我把手机萤幕解锁以后,只看到大白鹤和小C给我发来的想跟我一起吃饭的微信,却没见手机有任何从夏雪平那里发来的未读信息的提示。
  ——什麽情况?难道是我手机坏了或著欠了话费?
  我连忙看了一眼设置:设置介面,显示手机接收信号和移动资料都正常啊;我又连忙打开警务系统内部运营软体,发现我的话费馀额足足还有一百七十多。
  那为什麽还没有夏雪平的未读资讯呢?
  ——可能是延迟吧,我安慰自己说道。
  但是资讯延迟能延迟三天?Excuse me?
  于是,我连忙同时打开了短资讯和微信,并且不断地切换著两个介面,可是一切载入完毕之后,仍没有夏雪平的任何消息;但明明我发过去的那张图片外加文字消息的右下角提示,都标注著“已读”。
  这是怎麽回事?三天,算上今天,我离开她三天,她居然没给我一个回复,也没给我一通电话,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迟疑了片刻,刚要给夏雪平再发一个短信问问,徐远突然来电话了:“你小子可终于回来啦?”
  “您是在这车里安装了你自己的一双眼睛是麽,局长?您怎麽知道我回来了?”
  “哼哼,不把你小子在我的手心里算得淮准儿的,我还怎麽当这个局长?”徐远先跟我开了个玩笑,接著又正经地说道:“你就先不用回来複命了,我这边有个要紧任务要交给你。”
  我无奈又疲惫地歎了口气,对徐远说道:“我说局长,咱们市局可真是把女人当男人使唤、把男人当畜生使唤。我刚下火车,屁股都没把您的车座坐热呢,您就又让我出任务?”
  “那也是没办法,使出紧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等著你小子帮我扣弓弦呢!……我知道你小子这一遭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在G市的地盘遇到袭击,受惊了吧?办完这个事情之后,我给你放一天假——不对,应该是给你们风纪处都放一天假!”
  “我擦……您还没把风纪处给解散啊?您说您留著那帮人干嘛?”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你小子,先给老子把这些牢骚先憋回去!真是给你惯的……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马上要派你去抓人去啦,哦,你就跟老子这态度的?我不管!之前风纪处那帮人都犯了什麽错误,老子不管!我也不管你小子心里有多大怨气!何秋岩,你给我听好了:先给我把手头这件事处理了,再跟我扯别的!”徐远有些生气地说道,他说话时候中气十足,声音大得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
  “行吧……那您说,您要让我去哪、抓谁?”一听徐远这次是真生气了,我心有戚戚,只好小心翼翼地对徐远问道。
  “去市一中,把陈旺、原溯,还有他们俩手下的几个狗腿子,全给我打包带回来。检察院的批捕令下来了,抓人的事情这次由我们负责。”
  我一听,心中大喜:“原来是去办他俩!那太好了!我老早就想收拾这两个老小子了!”
  徐远对我笑了笑,“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对那两个家伙心里有气,所以把他俩才专门留给你的。我早听说他俩想要欺负你妹妹的事情了,你放心,这次让你小子过把瘾!批捕令在丁瞎子那儿,他和李晓研已经带人在市一中门口待命了,我亲自给他俩下了命令:你一到,就抓人。”
  听到这里我有点惊讶:“丁精武和李晓研……他俩……”
  “没错啊,差不多7年过去了,他俩终于愿意出任务了。这几天他们也在不断搜集陈旺和原溯犯罪的证据来著。这次我们是跟检察系统一起合作,我们抓人,他们负责问话和搜集材料。莫阳已经带著自己的手语翻译,跟省检察厅的人沟通好,在咱们局里待命呢。只要你一把他俩抓回来,省检察厅的人马上就审。”徐远对我说道,“何秋岩,现在饺子皮我已经帮你擀好了,饺子馅就在盆里,怎麽包这个饺子,就看你的了!”
  “所以说,把这帮扶不上牆的烂泥改造成可以烧瓷的黏土,还得靠您老狐狸呢。”我对徐远开了句玩笑,之后又信心满满地说道:“您放心吧,局长,您就等著在家备好蒜泥香醋,等著吃您的‘福禄宴’!”
  电话刚挂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市一中的门口。在我下车之前,我又看了一眼手机,仍然是一条来自夏雪平的资讯都没有。
  我闭著眼,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便下了车。
  果然,当我一下车后,在旁边好几个没挂著警察局车牌的车子里,全都是我们风纪处的人。
  李晓研摇摆著身体,迈著她那如同大象一般的粗腿迅速走了过来,叫了我一声:“何处长,你终于回来了。”
  另一边丁精武拄著一根拐棍,在助手的搀扶下,走到了我面前,表情十分严肃。
  看著两个人之前从没有让我看到过的这满脸的认真样,我心里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但我依旧忍不住故意说几句风凉话跟他们俩开开玩笑:“我说二位,恕我直言啊:就您二位,都属于行动不便那一挂的,来现场凑什麽热闹,还非要玩老鹰捉小鸡?”
  “何秋岩,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丁精武对我说道,“上次你骂我们是废物,嗯?那今天,我和研丫头还就想让你瞧瞧,就算现在是废物,我们当年也曾经是勳章!就算是苟延残喘,老鹰依旧是老鹰!”
  我撇撇嘴,看著丁精武,又看了看李晓研,不禁笑了笑,接著我果断地说道:“那成吧——行动!”
  然后我和李晓研丁精武便走在了前面,带著风纪处全体警员冲向了学校的大门。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麽……哟,这不是何警官麽?您今天是……来看妹妹来的?”
  又是上次传达室接待我和夏雪平的那几个,隔著学校的电动门跟我们对峙著。见了我之后,对我摆出一脸讪笑。
  “批捕令呢?”我对李晓研问道。
  李晓研说著,横著眉毛把手中的批捕令展开,用自己那只肥腻的圆手捏著批捕令,怼到了门卫面前:“——看好了:经检察院监察处与法院批捕课联合签署,由省员警厅责成F市警察局风纪处,正式前来逮捕F市立第一中学校长陈旺、副校长原溯、教务主任……”
  “欸,李师姐,”未等李晓研说完话,我就拍了拍李晓研的肩膀,对她说道:“跟他们费这个话干啥?直接让他们放我们进去不就得了麽?”其实我不仅是想保持一个高姿态,最重要的是,我真怕若是等李晓研把这些名字念完,原溯和陈旺已经脚底抹油了。
  李晓研听罢,“哦”了一声,收起了批捕令,直接从她那硕大的屁股上面的枪套里,掏出了一把92式手枪,直接把黑洞洞的指著那几个门卫,她身后的组员见状,也都纷纷迅速拔出手枪,指著门卫身边那几个后勤处的老师。
  “哎!这就对了嘛!能使枪子儿干嘛浪费口舌呢!”我故意讚赏地跟李晓研说道。
  那几个门卫估计这辈子都没面对过这样的阵势,于是他们一个个的腿,全都吓软了,赶紧慌慌张张地把电动铁门打了开来。其中一个眼睛贼溜溜的后勤处老师想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拿出手机发著资讯,立刻被我身后的一个年轻女警给摁住了。
  我身后的警员一边对照著自己携带的批捕名单,一边飞奔进校园里的各个教学楼。我没多想,直接让丁精武带一队人前往校长室、而我则亲自带一队人前往了副校长室。我刚准备直接把副校长办公室的门撞开,哪知连撞了两下都没反应。李晓研见状,对我鄙夷地笑了笑说道:“就你这身板,不行吧?还是让我来吧!”接著她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往前一冲,就听巨大的一声“哐隆!”——副校长办公室门的整个门板,连著门轴,一齐拍在了地面上。
  我没来得及跟李晓研开玩笑,直接带著人进了门。只见原溯跟一个全身上下就披著一件白大褂、其他什麽都没穿的女老师,正趴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亲吻搂抱著;一见办公室的门被撞翻了以后,两个人大惊失色地尖叫著——后来一经核对身份,才知道那个穿著白大褂的短髮女老师,就是之前被韩琦琦在医务室撞破的那个跟原溯一直有不伦肉体关系的校医组主任周莹;与此同时,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打斗声,接著,走廊里又响起了丁精武的一声爆喝,我本想去看看,但是门外迅速安静了。我一盘算,丁精武虽然盲了,但是跟著他去校长办公室的那些男警员各个一身的肉疙瘩,所以我就暂时没管副校长办公室外面的事情。
  原溯惊慌地看著我,整个人都在颤抖著,看样子慌张得很。他的双手,依旧抓著周莹的双乳不放,一时间都忘了把自己身下那根三寸邪物,从周莹的肉穴里拔出来,而且只见原溯和周莹的身体交汇处,还泪泪往外面冒著白浆,却不知道刚才李晓研撞门时候发出那声巨响究竟是把原溯吓得没把住精关,还是给躺在办公桌上的周莹吓得流了一股白带。
  “我说原副校长,虽然我知道您是色欲中人,但是说起来,您怎麽的也是个体面人,咱们就这麽见客啊?这也忒不讲究了吧!”我对原溯问道。
  原溯的脸上直冒冷汗,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仔细一瞧,这家伙的牙齿正在打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连忙吩咐身后二男一女共三个警员,去把原溯跟周莹分开,然后再帮著他俩把衣服套上;可结果摆弄了半天,原溯的阴茎居然依旧牢牢地插在周莹的淫穴里。
  “处长……分不开!”三个警员面色尴尬地看著我。
  我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俩相互搂著,然后让他俩以搂抱著的姿势坐到了沙发上。接著,我让李晓研就势,把原溯和周莹一齐铐上了手铐。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和李晓研的破门而入——名副其实的“破门”——导致周莹精神紧绷,瞬间下体抽搐痉挛,阴道括约肌一下子僵住,牢牢地“握住”了原溯的凸出部位,就算是原朔硬拔,把自己的命根子拔断了,也无法完全把那玩意抽出来;男女通姦时候被抓受到惊吓、或者情侣做爱的时候遭受到自然灾害而一时之间无法将性器分开的案例,在我当年上警院、被小C拉著去一起辅修人体学原理课的时候就听过无数次。然而这次出任务,并没有带医疗队来。后来我带他们俩回到局里以后,还是找了薛警医帮忙给周莹打了一针我也记不得叫什麽名字的药剂,让周莹全身的肌肉放鬆之后,原溯才把他那玩意完好无损地拿了出来。等拿出来时候,原溯的那东西上面已经发白,毫无血色,甚至都有点萎缩了。
  “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的时候,原溯手足无措地抱著周莹看著我。
  “对,没错……呵呵,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讥嘲地对原溯说道。
  却没想到,光著屁股搂著个裸女的原溯,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还竟然能够找回自己平时的神气:“……你……你这个小员警,也忒不讲规矩了!跟你见了两次面,上次你就是闯门而不是敲门,这次还派了个又丑又老的死胖子来拆门,有点不地道吧?”
  “我去你大爷的!你骂谁又丑又老呢还死胖子呢?”李晓研指著原溯的鼻子骂道。
  “可不是麽!骂谁长得又丑又老不好,偏偏骂咱们市局第一美女!”我回过头,对著李晓研瞪了一眼:“我说,李师姐,你就著跟他回骂有用麽?他骂你骂的那麽难听,你跟这个面对员警还有心思玩女人的厚脸皮对呛,能伤到他半根筋骨麽——直接过去,赏他两耳光啊!”
  李晓研看著我,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去啊,看我干什麽?你儘管扇他,出了事我帮你顶雷!”我对李晓研说道。
  李晓研迟疑地看了看原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忽略了原溯的惊恐和求饶,站在周莹的背后,“啪——啪——”两声,用自己那一双又大又肥,全都是厚实的肉的手,在原溯的脸上来了个“双风贯耳”。
  原溯立时被打掉了两颗门牙,脸上也瞬间肿成了红烧狮子头。
  “你干什麽……干什麽!张霁隆总裁不是说不追究我了麽?你们怎麽还来?”原溯捂著流血的嘴唇,对我叫屈道。
  “哼!你真当张霁隆在F市说什麽都算话?咱们市局,也不是他张霁隆开的,他说不追究,我们市局就不追究了?何况,你真以为张霁隆能放过你?你可别装傻,原副校长,你儿子可没少打他女儿的主意。”我对他怒道。
  ——事后我询问张霁隆,张霁隆便跟我解释我,他当时可不是像原溯这麽说的:张霁隆说,原溯一开始还在跟著刘彬一起向自己叫板,等后来张霁隆告诉他俩,省级的警、检、法机关正在同时调查原溯和刘彬,并且如果可以,张霁隆会把自己手里搜集到的关于原溯和刘彬所有黑料全部上交;两个人一开始听到这话还有恃无恐,张霁隆告诉我,尤其是刘彬,这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想告诉张霁隆,刘彬除了自己父亲以外,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他仿佛就笃定自己的任何黑料都不会被人发现、也表示没人敢审判自己;可后来一听张霁隆叙述著手里握著的关于刘彬的情报梗概,刘彬立刻慌了,因为张霁隆掌握的不是刘彬和原溯以为的那些关于诱拐女学生卖淫的黑色利益链,而全是刘家人在本省帮助境外财团私下出售国家稀缺金属矿物的有关情报——这些东西不仅能把刘彬搞倒搞垮,甚至还能让整个刘家彻底覆灭。
  刘彬此时也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在张霁隆面前捶胸顿足地说了一堆怪话:他连称自己被人骗了,又说自己养了一帮吸完血、吃完肉拍屁股就走的白眼狼、外甥狗。于是,他对张霁隆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叫张霁隆为“祖宗”的,让张霁隆帮忙跟与张霁隆有关的警检法负责人说情。
  张霁隆其实巴不得原溯和刘彬这两个人渣去死,所以当时只是告诉他们两个五个字,如果按照自己说的去做,那麽“自己会考虑”;哪知道原溯这个不要脸的,完全曲解了张霁隆的意思,就真以为张霁隆答应保他一命了。
  不过这也相当于变相帮了我一把,原溯以为张霁隆能帮他说情,所以他就没著急跑;而且平素里他跟陈旺并不和,他还做著春秋大梦,等著陈旺跑路以后,自己转正接替陈旺呢。
  “我顺便告诉你,原溯,你诱拐少女、贪污渎职、而且贿赂官员、各个党派党员,并且还把自己的学生出卖给色情娱乐场所——这些罪名,就已经足够你这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了;而且,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何美茵是我妹妹,夏雪平是我妈妈,我就是何秋岩!要是你刚才暴力抵抗、或者我今天要是有豁免权可以开枪,我早他妈的就想在你身上打上一梭子子弹了!你今天犯在我手里,是作茧自缚,天经地义!”
  原溯这下,彻底垂头丧气了。我吩咐身后的警员把他带走。
  原溯后来经过审判,获刑25年。可他没在监狱里待满二十五年,正式被关进监狱以后的第三天,原溯就死在监狱里了,死因是急性胃出血——听在监狱工作的朋友说,原溯临死前的几个小时里,还说自己有重大案情要向法院和检察院交待,并希望通过这个可以申请减刑。至于他要交代什麽,那是不是只是一种狡猾的说辞、或者说是不是他有些失心疯,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虽然我对原溯有气,但是我依旧觉得那个周莹老师是无辜的,因此,在把原溯带走的时候,我还从原溯的办公室找了个纸袋子,抠了三个洞,套在了周莹的头上,又让人扯下了原溯办公室的窗帘裹在了周莹的身体上,这算是给周莹留了最后的尊严。不过后来经过检察院的调查发现,周莹因为参与了原溯的非法集资,并且以“医务室用药”为理由常年帮助原溯挪用公款,因此也获刑5年。听说周莹被捕没过多久,她那在某研究所工作的老公知道了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之后,这个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并自认为对妻子的关爱无微不至的男人彻底疯了。在用厨刀捅死了自己在小学上学的女儿以后,这个男人在家中开煤气自杀。
  而陈旺,是真心准备出逃的。
  无巧不成书,他之所以仍旧撑到了我跟其他警员来抓捕他,是因为他一直在等著学校的财会室给他支出一笔现金——他的贪婪跟原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知道学校的保险柜里,有一笔历任校长为学校积攒的近一千万的现金可以随时取用,所以他一直幻想著自己等拿到拿笔现金以后,先出逃外地,接著偷渡到国外;但他不知道的事情是:徐远和检察院联手放出的口风是,风纪处员警准备在下午三点钟再去抓捕他,因此在丁精武等人打开了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还坐在办公桌前等著那笔现金;而且他更不知道的事情是:那笔现金,已经被原溯为了保命,全部交给了张霁隆,以作为张霁隆为自己跟警检法机关“说情”的好处费。
  陈旺一见闯进办公室的员警,第一反应就是想从窗户跳下逃跑——但是他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是五楼,跳下去摔不死,但摔个特等伤残是肯定的。
  他一回头,一见丁精武竟然是个瞎子,瞬间乐了,想趁著丁精武不注意偷偷溜走;却没想到,在他脚底抹油的同时,丁精武居然举著自己的拐棍,连著朝陈旺的小腿和膝盖连劈带点,直接把陈旺打翻在地——我这才知道,丁精武其实一直深藏不露:早年间他在特警队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在黑夜里可以听辨敌人身形和动作的功夫,如今他虽然盲了,但是耳朵依旧很灵光、二十几年的本事依旧没丢下,依旧能打架。
  “跑啊,接著跑!欺负我这个老瞎子是吗?嘿嘿!告诉你,我就算让你先跑400米,我也能把你给抓回来!”
  丁精武用自己的拐棍,指著陈旺的喉咙说道。
  “你们凭什麽抓我!”等把原溯派人送出大楼之后,我听见陈旺如是叫道。
  倒在地上的陈旺,依旧很是不服气。
  我站到了陈旺的脑门前,对他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凭什麽?你引诱女教师跟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禁锢女教师成为性奴,并且唆使男学生、男下属强姦女教师——死去的江若晨的秘密日记里,全都是证据!自己凭什麽被抓,自己心里没数麽?还有脸问!”
  “你说的不就是孙筱怜麽?……那又有什麽啦!是,我是占了她便宜,可是我还供她吃、供她穿呢!现在全市有几个没听说过,市一中有个姓孙的女老师是全市第一浪货的?”陈旺大声辩驳著,“再说了,全国像我这麽做的校长有的是!——为什麽邻省的老高跟那个姓白的女老师的事情,都已经闹的全国无人不知了,却还都没有人办他!为什麽我就照猫画虎学了他几招之后,我就得倒楣啊?”
  “哼,老高!那个老高,是不是真成了你们这帮混蛋校长们的偶像了哈!陈校长,你们这帮当校长的,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玩人妻、养性奴,而是应该教书育人、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啊?我告诉你,那个老高是没有遇到我手下这些风纪处的员警!他是没有遇到我何秋岩!否则,我管你什麽‘老高、老低’的,只要犯了罪,有证据留下,我何秋岩照抓无误!——更何况,你扪心自问,你犯的真就只是胁迫女下属的这麽一点事情麽?你借著身为一校之长职务之便利,跟空壳教育机构合伙大肆非法敛财;你为了自己上位、在教育系统里培植自己的党羽,因此行贿、色诱,无所不用,执政党、在野党、地方党团联盟,三个党派都被你给染指了!你下一步不是还准备出任教育厅要职,为此买凶杀人呢麽?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简直无恶不作——对于你做的这些事情,我们警方和检察院证据确凿!试问,你陈校长还有好意思问我们为什麽抓你麽?”
  听我说完这些话,陈旺居然双手捂著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在一旁的李晓研看著躺在地上的陈旺,幽幽地说道:“想我当初,我也是市一中毕业的。”
  “哦?是麽?”我看著李晓研说道,“这麽说,我妹妹跟你还是校友呢!”
  李晓研突然眼含沧桑地说道:“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关老校长是因为胃癌,病死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临去世之前,瘦弱不堪的关老校长,还在不停地为了学生冬季校服和教室供暖的事情不停地打电话、算账目,还在为为这个学校忙碌著,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再看看现在的一中,再看看一个这样的校长、还有一个那样的副校长,这可真是现在孩子们的悲剧和不幸!”
  看著仰面痛哭的陈旺,我也不禁歎了口气。
  仔细一清点被抓的人数,我想应该差不多了;结果一对照名单,我突然心里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我指著那个名字,对李晓研问道:“……怎麽还有她呢?”
  “我也问过省检察厅的人,抓一个普通的女老师干什麽,但检察厅的人说,她接受了陈旺挪用公款后给她的首饰和奢侈品,并且她虽然一开始是被胁迫的,可是后来逐渐转变为自愿,她还主动帮著陈旺对省教育厅和地方党团一些大佬进行过性贿赂,所以她也需要被带走调查。”
  我用手背捂著嘴巴,看著那份批捕名单,沉默地思索著。
  其实我很清楚,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是牺牲品;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是执法人,而法就是法。
  “那现在她人呢?”
  一个年轻警员说道:“我刚才去她班教室找过她了,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炸了……她倒是表现得很冷静,直接给我们撵出来了。她说,她需要把她那堂课讲完,再跟我们走。”
  我不禁歎了口气:“……走吧,一起去看看。”
  那是一个极其混乱的课堂。
  前三排的学生,一半在睡觉,另一半在写著作业——虽然写作业的那些学生们很认真,但是并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一切;中间三排的人,有看小说、看漫画的,又偷偷拿出手机玩游戏的、甚至还有一个女孩用自己的教科书挡著手机,流览著色情图片影集;后三排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聊著天,讲著笑话。何美茵跟韩琦琦坐在了一起,美茵在照著镜子,往自己嘴唇上涂著唇彩,而韩琦琦,一边聆听著美茵跟自己说的话,一边笑著在一本秘密日记本上写著自己的心事……
  而孙筱怜,满目萧然地捧著教案、捏著粉笔,认真地捧著自己的教案讲著课,认真地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串字母和符号:“L(x,y,λ)=f(x,y)+λ(g(x,y)-c)”。
  她讲课的时候,更像是在说著古典台词的话剧演员一般,潇洒自如,动作俐落——比起她坐在我身上、躺在我床上的时候的那些摇臀晃乳、手抓脚勾,我真心觉得,她站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更让人赏心悦目;接著,她一转头,透过了门玻璃,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以及我身后的一群穿著制服的员警,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精气神。
  再一转身,看著眼前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低落。
  “这个公式,请你们回去自行预习。下次课……下次课,由你们的新任老师给你们详细讲述……下课吧。”
  孙筱怜用著极其低沉著声音说道。
  正巧,下课铃打响了。
  还没等韩琦琦站起身说一句“起立”,还没等全班的人懒散地站起身,孙筱怜便打开了教室门看著我。
  她流著泪,对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何秋岩,恭喜你,你真的做到了。”
  孙筱怜对我说道。
  “什麽?”我问了一句。
  “你做到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做到了。我没想过你会履行承诺。谢谢你。”
  接著,她把她那一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时候我说我会让她自由、摆脱控制之类的话,完全就是在敷衍她。却没想到,她似乎当真了。
  我看著她的双手,却不知道我此刻为什麽,心里会突然生出一股邪火。
  我转头看著正转头望著我的妹妹,怒吼道:“何美茵,原来你在学校平时就是这麽听课的,是吗?”
  美茵看著我,一脸的茫然。
  我又想继续说什麽,但是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开口,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应该说什麽。于是,我抿了抿嘴,咽了咽唾沫,最后拿出了手铐,亲自把孙筱怜的双手牢牢地铐上。
  到此,市一中丑闻案,彻底告破。
  陈旺后来因为他不止一次买凶杀人,而且他自己在被审讯的时候,他一股脑地将自己曾经还禁锢过其他的女学生和女老师、将两名女性轮奸致死的事情全都招供了出来,并希望可以以这种诚实的态度获取宽大处理,却没想到自己等来的,居然是“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的审判结果;他不服判决,上诉了两次,结果皆为维持原判。他在监狱里,还企图通过自残的方式获取保外就医的资格,仍旧无果。据说他在被执行注射死刑时、在咽气的前一秒,还在吵嚷著上诉;跟原溯又勾结的那个刘公子,更是牵涉了洩露省级军工科研机密、向海外特工机构贩卖情报等案情,因此国情部和安保局后来也参与了调查;但谁知道,他的父亲居然从省行政议会那里,同时说服了执政党和在野党,搞到了对他儿子刘彬的保外就医权力,一时间似乎两大情报机关一时之间也那他没办法。在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真是恨不得带著重案一组的人去刘彬家里直接把他抓来拘禁,可紧接著我又突然接到消息:在我听到刘彬要被保外就医这件事的二十分钟以前,企图前往西雅图躲避风头的刘彬,在机场被人暗杀——当然,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陈旺的那些狗腿子们因为涉案情节较轻,所以分别被判了仅仅3年到5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后来有的还获得了减刑;减刑以后,这些人渣们居然仍旧被校方启用,官复原职;那个企图对夏雪平袭胸、被我用枪打中手心的后勤处长,五年之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市一中的副校长,坐上了当年他需要摇尾乞怜才能被看一眼的原朔的位置——但等到那时候,这些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孙筱怜没有被判刑,在接受了检察院、经侦处和法院的问询、并转为人证协助对陈旺和原朔的审判之后,她只是因为参与过陈旺做的一些情节较轻的犯罪行为,继而被拘留了15天。从拘留所里释放以后,孙筱怜辞了职。
  在知道她被释放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心里默念著:诸天神佛,祝她好运,而且,请别让我再见到她了。她或许不是个好女人,但是她至少是个可怜女人。
  带著铁栏杆的警车满载而归以后,我也回到了局里。
  徐远亲自接见了我和丁精武、李晓研、莫阳,并且告诉我们,要给我们四个进行嘉奖,并允诺放假一天,我对此兴奋得很,而丁、李、莫三人,全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们仨……唉,一直在‘放假’。再去给我们假期,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你们仨今天,就替你们何处长值班吧——这小子这几天可是累坏了!”徐远笑著说道。
  我看了看丁、李、莫三人说道:“行吧,李晓研,你可得多吃点;阳仔,在办公室里没事多画几张抽象画,并且帮我看著点,那几个打游戏的必须都得给我打进服务区前二十;老丁,你争取一边值班一边听戏,多学一个戏——你就学学《铡美案》吧!你那破嗓子,就适合唱老包的腔儿!”
  丁精武一听,急了:“‘只恐你来得去不得!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这出戏,估计你小子毛没长全的时候,我就会唱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笑了。
  从徐远办公室里出来,我便兴高采烈地去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在。我想了想,又回到了徐远的办公室。
  “局长,还得再打扰您一下:夏雪平呢?她出外勤了麽?”我问道。
  “哦?你下火车之后还没联繫她麽?”
  “我拿到手机之后,您不就让我去抓人了麽?我哪有时间跟她联繫啊。”
  “那你应该赶紧去看看她,她应该在家养病吧——前天的时候她上班迟到了,中午才来,那天她本来应该加班的,但是后来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看她脸色确实有点不太好,所以她在办公室里待了没几分钟,我就让她回家去了——她整个人都没精打采、像是掉了魂一样,而且脸上发红、直冒虚汗,那天我跟她说了总共也没几句话,但她一直走神,我估计搞不好应该是感冒发烧了。她这丫头啊,虽然平时看起来像是铁打的,但是毕竟是个女人,因此我还劝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却告诉我没什麽大碍。秋岩,你要是待会儿去她家看她的话,要是有什麽问题,可千万不能耽误。平时不怎麽生病的人,只要一生病,十有八九就是大病!咱们市局现在是多事之秋,雪平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啊!”徐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哦……”难道是她在看了我给她留的那张字条、以及我发给她的消息之后,她受到心理刺激了?
  “那其他人呢?”我想了想,对徐远又问道。
  “其他人应该是出案子去了——J县附近,最近又出了好几起谋杀案。我下午还得去一趟呢!也不知道那个鬼地方,最近到底是怎麽了……”
  “那好吧,局长您先忙,我走了。”
  我想了想,跟徐远道了别,然后连忙叫了一辆计程车往夏雪平家跑。
  ——她病了怎麽也不跟我发资讯说一声?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给她写的留言刺激到她了,她不想理我?
  我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付了钱,走到她家门口。
  我依旧带著那盒李香兰的CD,我依旧满心期待;而越靠近她的公寓的位置,我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念头,我突然忍不住对自己问了一句——事情会像我想像的那样麽?
  这一问,我倒是把自己给问懵了:她一连将近三天都没给我发一条消息,没过问我去哪,没找我说话,没对我留下的字条、发过去的资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有任何的情感表达或者评价,她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不想理我?
  就算是不想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跟她之间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了,这不是说忘掉就能忘掉的事情。
  因此我的心念逐渐再次笃定:既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得都发生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害羞、没有必要藏著掖著、没有必要怀有任何的顾虑,所以这次就算是死缠烂打,我也要把夏雪平拿下。
  我来了。
  我要面对;我要征服。
  走到门口,我刚要伸出手敲门,但在这一秒,我迟疑了一下:我心想,她既然身体不舒服,那麽此时,她应该卧床不起,所以肯定也没办法来开门;如果我突然出现在她床头前,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是一种惊喜。
  于是,我便摁下了她房间电子锁的密码:0813。一扭门把手,门开了。
  一打开门,看著门厅的地砖上的东西,我顿时傻了……
  ——门口地砖上,除了她平时穿的那双皮靴以外,还摆放著一双男人的皮鞋……
  那不是我的鞋。我从没有把鞋子落在她家里过。
  ——而我再一仔细听,便听到在房间里,夏雪平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声音……
  还是从床头那边的位置传来的……
  那个男人的说话声,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一时之间,我彻底慌了神……
  我感到眼睛发酸,心里发颤,仿佛整颗心脏全都被掏空了似的……
  我的世界瞬间黑了,我感觉到我全身一抖,紧接著一股热血从胸中翻涌至大脑部位,这一瞬间,我差一点就没站住……
  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自我催眠著: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真他妈希望,这是个噩梦!
  可事实是,那男人的说笑声,就充斥在我的耳朵里;而夏雪平的说话声音迟钝、缓慢、吱吱唔唔、带著些许羞涩、无奈和挣扎;她说的话,字数少之又少,完全是在被动地附和著那个男人……
  “嘻嘻,瞧你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啊?我最爱看你的,就是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爱的很!但我同时也讨厌你这样……女人越皱眉,就会衰老得越快;我想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麽?——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老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与痛,让我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所以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要我说,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在我跟你表白过后,又恰巧让你亲自把自己送给了我,这就是机缘巧合,你说对麽?”
  “请你先别这麽说好吗……”
  “不,我就是要说!”
  “可是……”
  “不要说什麽‘可是’、‘如果’;事实就是,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今后所有的一切。雪平,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在我看来,你我是注定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生一世都陪著你,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捏著拳头,冲进了房间里:我便立刻看见,夏雪平盖著被子,跟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夏雪平的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因而那个男人正惬意地赤裸地——当然,也不完全是光著身子,他的身上还有件贴身的平角内裤,但也仅此而已了——躺在夏雪平的被窝旁边;虽然两个人各自躺在床面的两边,中间隔出了一个很大的空位置,但是他们俩毕竟是躺在同一张床上……
  那个男人,正是艾立威。
  我又往里走了两步,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里,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夏雪平一见我,慌张地立刻坐了起身:“秋……秋岩?”
  她虽然神色慌张,但是我感觉并非是那种惊恐,她看著我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怀疑——呵呵,事已至此,她居然还对我产生怀疑?她怀疑什麽呢?
  她看了我两眼,脸上一红,然后又别过了脸。
  夏雪平的身上,是一套黑色的徕卡内衣——胸托把夏雪平的双乳微微抬起,那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呵呵,现在全都被用来诱惑别人了……
  而艾立威光著上半身,下面就穿著一件贴身平角内裤,摆出了一脸的无所谓。
  艾立威看到了我站在他面前以后,表情没有有一点波澜,这家伙的脸上全都红了,像是被什麽东西撞过似的;但我完全没在意这些,因为他看著我棱著眼睛、斜著眼珠,真叫我讨厌得很!他看著我的时候,下颌骨似乎有些紧张地动了动,但马上又拿出一副有恃无恐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我,并且依旧悠閒地躺在夏雪平身边。
  “呵呵,我这才从外面回来。听局里说你请病假了,我马上跑过来看你一眼……”我强忍著内心遭受撕裂的剧痛和头脑中的地震,对夏雪平用著颤抖的嗓音说道:“依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麽?你身体看样子‘好的很’啊夏雪平!——而且来照顾你的人,给你照顾得真好啊!直接把自己也‘照顾’到床上去了,还都把你的衣服从你身上‘照顾’了满地!”
  我说完这几句话后,我从夏雪平的脸上,看到了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一丝惊惶:她脸色煞白,眉头紧皱,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只是默默地把被角攥在了手里,用被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她虽然面对著我,但却不敢用正眼直视我,不过她听了我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双目中开始闪出泪光,先是小声问了自己一句:“不对……到底这是怎麽回事……”然后,又有些吱吱唔唔地对我说道:“我……我没……你……你这几天去哪了?所以你……你才回来是吗?”
  “对,我才回来!”我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破,“然后你就给我送了这麽一份大礼,是吧!”
  夏雪平这次瞬间慌了,一手用被子把自己胸前挡得更紧了,而另一隻手开始不断地抓著自己的头髮:“……那你……你怎麽不敲门就进来了?还有,你……你……你怎麽会开我的密码锁的?”
  在夏雪平用被子把自己的胸前挡住的时候,艾立威还很张扬地伸出自己的右臂;待夏雪平说完话后,他居然毫不避讳地轻揽了一下夏雪平穿著徕卡三角裤的屁股;在他的胳膊上的肌肤触碰到夏雪平的臀部的时候,夏雪平的身子还像触电一般震了一下,接著她咬著牙捏著拳头,有些垂头丧气地扭著身子往床边退著,深深地皱著眉头。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身体半裸的两个人……
  我看著动作暧昧放肆的艾立威,以及他那副神气的眼神……
  我看著神色複杂的夏雪平——从小到大,我都没见到她如此这样不知所措的夏雪平……
  我看著被脱了满地的衣服,看著夏雪平的西装外套、西裤、衬衫、袜子,跟艾立威的西装外套、西裤、衬衫、领带,混在一起……
  一股股热血不断地再往我的头部上涌……
  “呵呵,都这时候了,还反过来审我?而且还在要求我敲门!……夏雪平,你这个妈妈当得还真是牢守底线呢!你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还想著教我‘讲文明、懂礼貌’麽?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我敲门以后,我应该说什麽礼貌用语呢?为你道喜麽?你是不是还要我为你们俩呐喊助威啊?”
  我忍著胸中的怒火,瞪著眼前的夏雪平,对她讽刺道。
  我感觉我满口的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我说秋岩啊,就算她是你妈妈,你也不应该直接就这麽闯进来吧?……呵呵,怪不得你对自己妈妈还会有龌龊的想法呢!你可真是没有家教、没大没小的!”躺在床上的艾立威,突然开口对我如此说道。
  ——我去他祖宗的!他还居然还敢这麽跟我说话!——他是真把自己当成我后爹了是吗?
  夏雪平也很委屈、同时带著愤怒地看著艾立威,她嗫嚅著嘴唇,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也是,就现在这副场面,她确实真的没资格再说什麽。
  而这次,没等夏雪平开口,我著实再也忍无可忍……
  我迅速地走到了床边,立刻用右手薅住艾立威的头髮,左手掐住了艾立威的脖子,一把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起初艾立威还要抓住我腰际两侧的衣服反抗,但是我紧接著用胳膊肘往他的腰眼处用力一捶,接著用膝盖往他的脑袋上用力一顶,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鬆开了双手。
  紧接著,我把他的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往他的下体处踏了一下。本来看起来就没什麽生理反应的艾立威的那里——或许生理反应已经在我进屋之前结束了——看起来更加的萎靡。他咬著牙,满头大汗,捂著自己的双腿中间开始满地打滚。
  我回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夏雪平,夏雪平盯著倒在地上的艾立威,瑟缩著身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此时我越看夏雪平,心里越是愤怒……
  于是,我一脚踏在艾立威的胸口上,半蹲了下来,一一拳一拳地往艾立威的脸上招呼著拳头……
  我第一拳就又把艾立威的鼻梁打歪了。
  “肏你妈,何秋岩!”艾立威摸著自己歪掉的鼻梁,对著我龇著牙骂道。
  听他如此一骂,我心头更火,直接冲著他的太阳穴打了过去。
  他双眼一黑,晃了晃脑袋,继续对我骂著:“肏你妈!”
  我恨恨地往他的腹部踢去,对他叫道:“你敢再说一遍?你个混帐杂种!”
  “肏你妈!我肏你妈!我就肏你妈!”他连说了三遍——他听到我骂他“混帐杂种”仿佛比我还生气。
  而我的尊严,在这个又贱又噁心的男人面前,彻底荡然无存……
  我直接从衣服下面拔出手枪,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脸——我深知,此时此刻我只有杀了他,我才能挽回自己的颜面。不曾想,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故意挑衅,他仿佛是下意识地,把我的枪管给含住了。
  ——但是对不起了,姓艾的,就算你现在含住的是我自己两腿中间的那把“枪”,我也不会饶过你你了——艾立威,你必须死!
  我扳下了保险……
  就在我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夏雪平连忙对我叫道:“何秋岩,你住手!”
  我回头看了看夏雪平。
  “这家伙他那麽骂我!这家伙……夏雪平你别拦著我!你让我直接打死他!”我愤怒地倒吸了好几口气,气的我心肺同时颤抖著。我狠狠地咬著牙,接著又准备开枪。
  “你住手吧……”夏雪平看著我,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对我大声说道:“——你放开他!……是我……是我先主动的!”
  我感觉到脑子里劈过了一声惊雷:“你说什麽?”
  在这个时候,被我打得满嘴是血、正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艾立威,也适时地狂笑著对我说道:“哈哈哈……我生了快将近三十年,头一次……呵呵,头一次被自己喜欢的女人给睡了……我真幸运!这顿打挨得值!哈哈哈!何秋岩,就你现在杀了我,我也值啦!”
  艾立威一边说著,一边还斜著眼睛,不住地看两眼夏雪平。我瞪著躺在地上的艾立威,又转过头,看著满面愧疚、紧皱眉头、闭著眼睛的夏雪平……
  “……是你先主动的?”我缓缓站起身,对夏雪平问著一遍,又一遍,“……是你先主动的!”
  夏雪平依旧用被子遮挡著自己的身躯,点了点头,然后低下了头,她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起来:“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我先的……是我……”
  “是你先主动的!是你先主动的!”我瞪大了眼睛,继续一遍一遍地问著夏雪平,我甚至忍受不住内心的怒火,失心疯一般把自己手里的枪从艾立威嘴里拔了出来,指著夏雪平,但我又立刻把枪移开,咬著牙对夏雪平问了一句:“是你先主动的!——你是为了故意让我心死才这麽做的吗?”
  夏雪平抬起头看著我,什麽话都没说,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但从她的双眼眼角里,渗出了两行清泪。
  “雪平,你别管我……反正他看不不惯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爱你雪平,但是你儿子他肯定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就让他打死我!打死我,我便也不会痛苦了……打死我了以后,万事一了百了!哈哈哈……”躺在地上的艾立威对夏雪平叫道。
  听了这话,我一遍又一遍地往艾立威身上猛踢,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骂道:“在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
  这个时候,夏雪平居然不顾一切地放下了被子,就穿著身上仅剩的一件乳罩和一件三角裤站了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拽住了我的肩膀,对我呜咽著说道:“秋岩你别踢了!……求求你,给我留点尊严好麽?”
  我印象里,夏雪平从没有因为谁而求过谁。
  ……现在的她,越来越不像她了。
  “你别踢了,秋岩!就算你踢死了他……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稀里糊涂的就那样发生了!……你打死他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啦!”夏雪平对我哀求道,“你放过他吧!秋岩!别这样了!……错的那个是我,主动的那个也是我!对不起啦,秋岩……你要是想踢,你就踢我吧!”
  听了这句话,我感觉我全身的血管里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火药了,很可能下一秒,我全身的血管都会爆炸。
  我瞪著夏雪平,一把将夏雪平推倒在床上……
  我痛苦地看著跌在床上的夏雪平,而她也很难过懊恼地看著我。
  现在的她为什麽平日里那些高傲的劲头都没有了?她还是那个冷血孤狼吗?她是在故意用脆弱想换取我的可怜麽?
  而躺在地上,满身是伤、脑袋已经变成了一隻血葫芦的艾立威,正蜷缩著身体,在地上丧心病狂地哑著嗓子大笑著……
  “是你主动的……呵呵,好啊,是你主动的……”
  我魔怔了似的,又指著夏雪平说了两遍。
  “对不起……对不起……”
  夏雪平哭著对我说道,并且用双手捂著自己的额头,猛抓著自己的头髮。
  她看起来很是自责。
  可我却不解,这是为什麽——她说她是主动的那一个,那她为什麽要主动?她说她对不起我,她对不起我什麽?
  如果她不说这句对不起,或许我还会好受点;可她这一跟我道歉,我偏偏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对我的一种怜悯。
  我不解气地捏著夏雪平的下巴,看著她不断涌出泪水的双眼,对她狠狠地说道:“你就是这麽对我的!我告诉过你,夏雪平,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可你就是这麽对我的!……我说我不在的这两天多,你怎麽一条资讯都不给我发……原来你是在跟这个贱男人在风流快活是吗?”
  夏雪平看著我,一言不发,紧闭著双眼,从她的眼缝里渗出清泉一样的泪水,她完全不敢看我。
  沿著她脸庞流出的泪水,淌到了我的手背上。
  看著她的泪水,我突然想到了什麽事情,于是我便对她问道:“你告诉我……夏雪平,是因为生死果麽?我一直以来都想跟你说,段亦澄给你下过生死果的……那天晚上,你在仙乐……”
  但还没等我说完话,艾立威发疯似地突然抱住了我的腿,忍著自己一身的疼痛对我狠狠地说道:“何秋岩,你要麽就整死我……我是不会让你欺负雪平的!”
  我顾不得我还没说完的话,便被艾立威激怒了——他可真会装好人,明明是他睡了夏雪平,现在怎麽又成了我欺负夏雪平了?
  我忍受不住心里的狂怒,又一脚把艾立威踢开:“你他妈给我闭嘴!你这个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
  “秋岩,不要!别踢了好不好?”
  夏雪平居然还在求我!
  “你就为了他,放下你自己的身段和尊严来求我?”
  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
  一时间,我忘记刚刚被艾立威打断之前,我要说的那半句话是什麽了,于是只好对夏雪平说道:“我记得问过你,问过你你爱他麽;你当时还很痛苦地告诉我,你说你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现在……你现在还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吗?还说麽!你不是说不知道麽!”我对著夏雪平痛心疾首地叫喊著:“你早告诉我你爱他不就完事了吗!——为什麽你就不敢说一句你爱他呐?为什麽呐!你为什麽还要反过来浪费我对你的感情呢!——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他睡在一起,是不是因为生死果?”
  “我……我不清楚!我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我都不清楚到底是……”
  “你还跟我装糊涂!”我不等夏雪平说完话,直接对她怒喝道,“还跟我装糊涂,夏雪平?——不知道!不清楚!你是不是要用这样的话语唬弄我一辈子啊?”
  她撇著嘴巴,皱著眉看著我,泣不成声。
  ——在我面前,曾经有很多女人哭泣过,这其中包括夏雪平也包括夏雪平;无论当时我对她们的态度如何,我很清楚,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心软了;但是这次,哭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因为这一次,真正受委屈的那个他妈的是我!
  “你在为他掉眼泪是麽?你在为他掉眼泪!——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夏雪平,你少在我面前哭!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从来就不怎麽会哭!你别他妈为了他跟我在这哭——你是要用你的眼泪来进一步地侮辱我,对麽?你是为了侮辱我才哭的,对吗!”
  我对著夏雪平厉声喝道。
  可是眼泪这东西,哪里是说憋回去就憋回去的……
  被我这麽一吼,夏雪平反倒哭得更委屈、更厉害了。
  “可以的,夏雪平,你的心真狠!”看著嚎啕大哭的夏雪平,我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我祝你幸福——我祝你们俩幸福;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夏雪平,咱们俩恩断义绝!你就好好地,跟你这个可爱的贱男人过你的小日子吧!——你爱听他给你讲的笑话、喝他炖的鸡汤!你愿意接受他的照顾!你愿意接受他的表白!你愿意跟他上床!从此以后,夏雪平,咱们俩,谁也不用认谁!”
  说完,我放开了夏雪平的下巴,像扔掉一个破掉的布娃娃一样,把她丢在了床上。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维护她、深爱著她——当然我所知道,我有我任性的地方,也有我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可她非但不接受、不领情,还用这种方式来践踏著我对她的爱……
  从我进入市局后,成为她手下的一名警员以来,夏雪平在我心中逐渐建立起的那个完美的女强人、女超人的形象,现在彻底崩塌。
  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跟一隻快要死掉的狗一样的、鼻子歪掉、下巴也变形了的艾立威,咯出一口浓痰,整整好好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我走到了门口,看著刚刚被我一著急丢在地上的那盒李香兰的CD。——我本以为,在我离开的这两天多以后,给我换回来的,会是一手沁凉芬芳的《夜来香》;——我本以为,我可以趁著自己休假这天,跟夏雪平共同去哪个浪漫的地方一起散散步、游玩一圈,或者我也可以在她的这个住处多陪陪她;——我本以为,她给我的答案,如果不是甜蜜的恋爱,最糟糕也不过她拒绝我,然后一切归零,我再努力,跟她重新开始,我依旧可以“滴水石穿”;可现在,一切美梦,全都幻灭。
  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我相信水滴石穿;
  但是现在,滴水还在,石头却被人挖走了。
  于是滴水,就成了滴血。
  同样是在她家门口,如果说上一次段亦澄的那个吻,是为了探案、是生死存亡关头的应激反应;那这一次,她跟艾立威在床上的同眠共枕,又是什麽?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或者说,我应该知道了。
  我已经心如死灰。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端起手枪,“砰、砰”两枪,直接把那张CD彻底打得稀烂……
  那两枪,每一枪其实都打在了我的心脏上。


  第四章(18)

  我喝醉了。
  这是我从学会喝酒一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喝醉了,脑子晕晕的……
  酒这个东西真是个好东西,喝过了以后,它能让人忘却痛苦、忘掉烦恼,甚至忘了我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什么七情六欲、什么苦不堪言之类的,全都成了狗屁东西……
  除了让人头痛欲裂会很难受以外。
  喝醉,头痛;不喝酒,心痛。
  我不想心痛,所以我只好选择头重脚轻,选择跌跌撞撞,选择呕吐……
  “再给我来……”那种酒叫什么来著?——对,威士忌。“再给我来一杯……阿玛尼……”
  ——我没说错,我说的是轩尼诗,对吧?
  “您终于来……哟,冷女士,您也来了!您可真是少见!”服务员看了眼门口,连指著我的额头说道——呵呵,他就站在我面前这么胆大妄为地指著我,怎么,他以为我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吗?戚!
  “嘘……”只听见有人对著那酒保嘘了一声。
  ……嘻嘻,这一嘘,嘘得我有点想要尿尿。
  只听我身后那人接著说著——嗯,听起来,他似乎是在跟谁打著电话:“……呵呵,你就说巧不巧!你跟我正说这件事呢,你猜我一转身,在咱们店裡碰到谁了?……你告诉她吧,人我帮她找到了,但是她这下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哈哈,我还能把她怎么样,我不是想让你跟她之间多交流交流么?这都多少年了,能让你遇到一个你想主动交朋友的人可真不容易!……嘿嘿,要不然你当年怎么能给我这个愣头青机会呢……什么,你想让我给她打电话?就她那人,她一直以来对我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遮!我听你的还不行?谁让咱们家的分公司在外头我老大、在家裡您是女王呐!……先不跟你多说了,你早点休息,让琦琦也早点睡吧。晚安,老婆。”
  那人挂了电话后,接著对服务员问道:“他喝了有多长时间了?”
  “从下午一两点钟到现在一直喝,除了上厕所以外就没停过!”
  我听见背后有人在议论我——什么意思?怎么,看不起我啊?
  “喂!……别……别背著我……别背著我议论我!我……我何秋岩!全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我……我不干下三滥的事情……我就……就喝点酒……怎……怎么了?我又不是花不起……花钱……花不起钱!”
  我身后的另一个女人,听我说完话之后,似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话有什么笑料吗?
  ——欸?说起来,我怎么说起话来有点不太舒服呢?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被人灌了铅一样;但是不行,我依旧得把话跟他们说明白!要不然他们就会轻视我、看不起我,他们就会伤我自尊、轻贱我!
  “我……我又不是付起……我又不付钱……又不是付不起钱……”
  ——嗯,不对,这句话我刚才好像说过了……再来:“我……喝酒去……你不喝酒……你凭什么不给我喝酒!你……喝酒都不给我喝!我最……最讨厌在背后……背后……在背著我干那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的人了!”
  ——对,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的背后,背著我干秘密的事情了!喜欢就是喜欢,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干嘛要骗我说不知道、不清楚呢!
  ……说著说著,我怎么感觉有酒从我的眼睛裡渗出来了?
  我轻轻地沾了两滴,放在嘴裡一嚐——我操,这他妈哪裡酿的酒?又咸又苦涩!太他妈的难喝了!
  “老板,我不是不想给他喝酒!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这位客人从下午三点多快四点钟那样!这中间吐了七八回了……他又吐、又缠著人说胡话的,影响了一堆别的客人,搞的都没人敢往吧台这边坐了,而且您看看,现在都已经八点钟了,说实话,我真怕给他喝出来问题来——照他这么喝下去,真能喝出来胃出血!那到时候咱们搞不好还要负责任的!我都偷著给他兑了好几次水了!结果他还是喝成这样……”
  “行了。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哦,对了,你去交待后厨,给他弄一碗奶油鸡蓉蘑菇汤,裡面稍微加点米糊;这酒嘛……就先别给他喝了,给他来一杯维生素饮料,让他醒醒酒。”
  ——等会!我好像听到有人要骗我?要拿维生素饮料骗我!
  “哎、哎!不是……谁?谁啊?这么不地道?谁想要……谁想要用……想要用酒当成饮料糊弄我?我告诉你我不喝酒!……不对……我……”
  ——乱了、乱了!
  ……我怎么就说不明白话了呢?
  我嘴边的话怎么就跟我的情感生活一样,理不清了呢?
  身后那女人等我说完话,便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是你朋友啊?”
  “你看出来了?”
  “若不是你的朋友,依你的脾气,怕是早给他撵走了;更别说,你还要给他喝汤。”女人说起话来的时候,音调有点怪,听起来倒好像是个外国人在说中文。
  “嗯,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那男人想了想,对那女人说道。
  “哈哈,说起来,你的交际对象,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有意思?这么看来,兰兰的男友,倒是个有趣的人。”
  “见笑了,冷总裁。”男人停顿了一下便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得出去打个电话。你先随便坐吧。”
  “避著我打电话?你隆先生,这是又要对著话筒骂人?”
  “呵呵,这个人,我可不敢骂。她不骂我就不错了。”接著,酒吧的内层门又开了,“喂,你好……”
  紧接著,一个人坐到了我旁边,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帕子,来人那人直接端起了一杯冰水,对著我的脸就浇了上来……
  在我刚要开骂的时候,那人又用帕子帮我擦了擦脸,对我说道:“醒醒酒吧!”
  恍惚间,我一看来人,是一个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美女:整整齐齐的留海剪成了东洋波波头的样式,但是脖子后面的头髮完全是黑长直,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漫画裡走出来的人物。这女人的气质很是冷峻,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英气,给人感觉很不易亲近,可她脸上却带著一丝温暖的笑容;她的眼神也是冷酷中带著几许阳光的,就像是把冰和火在她的双目裡完全融合了一样;女人的身板挺直,为她更添了几分俊朗,若不是个贵族出身,那就应该是当过女兵的;她的穿著倒是很休閒,一件纯白色的圆领羊绒衫被一件纯黑色的开襟披风罩著,下面穿著一条高腰牛仔裤和一双黑色靴子,但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两个字:乾淨——不仅是衣服乾淨,她的衣著搭配、再加上她的气场,也十分的干淨。“我靠……谁啊?姐姐您哪位?我认识您么?上来就浇我……”我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刚要站起身,结果我自己一下子就被两个穿得跟威尔•史密斯主演的那个电影裡的黑衣人给摁在座位上了。
  “哎哎哎……住手!”那女人见了,马上对那两个黑衣人摆了摆手。看起来,这两个黑衣人应该是这女人的保镖。
  “总裁,这……”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女人说道。
  “行了,你们就都在门口等著吧。在这个地盘上,不会有人对我怎样的。”女人平静地对那个黑衣人说道。
  我一转身……我身后整整齐齐地站了八个保镖,每一个都比我高比我壮,其中还有两个白人和一个黑人,若是刚才一不小心打起来,说实话我的心裡还真没底。
  接著,只见那个女人微笑著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那看来你喝得真够醉的。
  我仔细从头到尾打量著这女人,看著她的脸,我才觉得眼前这女人确实似乎是有些眼熟;但是我在哪见过她呢……我记不住了。
  我对她摆了摆手:“这位姐姐,你怕是真认错人了……我真知道你是谁。”
  这女人一听更乐了:“嘿,这天底下还有不认识我的人,这也倒是奇了!”
  正说著,门外那个男人也打完电话进了酒吧。女人见状,马上对男人招了招手。
  “哈哈!我说冷总,您坐哪不好,偏坐这?”男人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行啊?”那个被称作冷总的女人对男人笑了笑说道。
  “好吧……您也真是不嫌聒噪。”接著那男人从我身后拍了我脑门一下,接著在我的右手边坐了下来,“我说你小子,这是又遇到什么事了,能让你这么摧残自己?”
  我转头一看,那男人正是张霁隆。
  “……欸,霁隆哥?哇哈哈……我的天啊!这么神奇吗?不是……我说您老,您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我感觉我到哪……这F市……咋哪哪都是您呢!我去唱KTV,那个KTV是你的……场子!我去……我去医院照顾……照顾那个女人,你就出现在医院裡……我去吃我老爸跟我后妈的请客……你……你居然也去了呵呵呵呵!我这喝点酒……你怎么……你又冒出来了?你张霁隆……你张霁隆不是黑社会……你张霁隆都快成了……成了俺们F市的城隍佬了!”
  “荷,我要是城隍佬,那请问你小子是什么呢?土行孙?夜游神?我还想问你呢,你小子怎么总往我的地盘上跑啊?”
  “……啊?这真是你的酒吧啊?哎呀妈呀……我何秋岩从小到大……第一次买醉,居然……居然又买到张霁隆的场子来了?”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欸,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在心裡想想,对吧?
  “行啦,你听我的,你先把饮料喝了,解酒!等会儿……给你弄点热乎汤喝点,醒醒酒养养胃。”张霁隆对我说道。
  “不!不行!我就……我要喝酒!我就要喝酒!”
  “那你就滚犊子!”张霁隆突然恶狠狠地对我说道,“咱们这个酒馆裡的规矩就一条:不养醉汉!——我现在问你,你小子还继续喝么?”
  听著他这话,我渐渐清醒过来了。
  于是,我不情愿地喝了一口维生素饮料。
  ——嘿,这东西甜丝丝的,颜色跟威士忌一样,但的确比酒要好喝得多了。
  “呵呵,真没想到啊,你家大老婆看著人挺随和的,骨子裡还真霸道。”那女人半天没说话,听张霁隆这么一说,便开口笑道,“她到底有你跟兰兰说的那样,能跟兰兰相处得好么?”
  张霁隆看了那女人一眼,只是微笑却并未回答。
  “可不是么……放眼……放眼全国,甚至全亚洲……嗝……我还没听说过哪家酒吧不养醉汉的。”我一边说著,一边打了个嗝;可回想起那女人刚刚的话,我不禁有些疑惑,摇摇晃晃地指著张霁隆问道:“诶……等……等等等……你家大老婆?”
  “嗯,”张霁隆点了点头看著我说道,“确切地说,这不是我的酒吧——这间酒吧,本来是琦琦妈妈的。差不多十多年前吧,那时候琦琦还上幼儿园呢,我在这裡认识韩橙、后来跟她恋爱的时候,这家酒吧和这个不养醉汉的规矩,就立下了——任何人都不许在这酒吧里喝醉,江湖上朋友还都挺给面子,几乎从来就没人坏过这个规矩。”
  “从来没人……我的天啊,那这个酒吧还真有点变态……”我发了一句牢骚。
  “呵呵,跟你俩说实话吧:严格地说起来,也不是从来没人在这喝醉过,就两个:一个是你小子,一个是我。”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说道:“不过说起来,你小子今天为什么要喝成这个样子啊?呵呵,也真是巧,我跟冷总裁本来是过来吃口宵夜喝两口酒的,反正我和冷总裁生意上的事情今天也算告一段落了,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閒著也是閒著,秋岩,跟咱们一起聊聊?”
  我用手拄著头,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空杯子。
  我之所以要买醉,其实就是因为我心裡苦闷得很;但是我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找谁说说心裡话。
  ——找大白鹤和小C么?
  我估计至少说以吴小曦的脾气,她怕是马上就能往夏雪平家裡闯骂上一通,或者去找艾立威打一架……莫说我不太想让夏雪平知道,我曾经把我对她的禁忌之情跟别人说漏嘴过的事情,现在的我,真的是倦了,真的有些不想再跟夏雪平之间发生什么了;那我还能跟谁说这件事呢?
  ——难道是美茵么?
  她现在对我和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一直保持著一种很诡谲的态度;加上她本来对夏雪平的态度就没怎么转变过来,再加上中午的时候我因为孙筱怜被捕的时候一时心裡鬱闷,当著她全班同学的面前训了她一句,所以,现在的我如果就带著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对我的遭遇幸灾乐祸的——何况,艾立威现在对她来说,还是个救星,是个她挺崇拜的人。
  那再剩下,可就真没人了。
  然而,面对张霁隆,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我一时间却真不知道该如何把事情说出口。
  ——怎么说啊?
  ——我爱上我亲妈了,我亲妈又跟跟别人睡了,所以我心碎了……
  张霁隆见我沉默半天、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了想,便衝著酒吧的经理打了个响指。
  酒吧经理会意,接著先走到门口,把门把手的指示牌的“CLOSE”的那一面转向门外,然后吩咐服务员,按照现有的顾客人头,取了同等数量的一种日本产的威士忌,走到了每一桌的旁边,礼貌地与顾客交谈著。
  顾客们看了看服务员手裡的酒,又看了看坐在吧台处的张霁隆,欣然付了钱,拿了赠送的酒,然后走到门口处,每个人都跟张霁隆道了别或者鞠了一躬之后才离开的。
  于是,酒吧里除了暂时躲到休息室的服务员以外,就剩我和张霁隆,还有这个姓冷的女人了,门口还站了一排给这酒吧充当门神的保镖。
  然后,经张霁隆一介绍,我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就是金融圈内大名鼎鼎冷冰霜,今年30岁,是某个大公司的掌门人……公司名我还给忘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做电商的,或者是国际贸易。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没少在一些商业杂志的封面上看到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似乎也应该很有名气,在商界的影响力,似乎要高出之前张霁隆跟我提过的那个项月心很多,甚至我记得在警校的时候,有人就八卦她说她有军方背景,但自从新政权某位前任元首明确了军方不许经商的规定之后,我倒觉得那是危言耸听;二十几岁,我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点都没兴趣,每次看电视上的经济类节目,感觉就像在看神仙打架一般,因此,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份地位什么的,我其实并不是很感冒。
  张霁隆也跟冷冰霜介绍了一下我,我本以为像她那样的大人物,对我的身份之类的事情一听也就一个过,没想到张霁隆跟她说完寥寥几句之后,她整个人欣喜若狂:“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张霁隆也有些不明就裡。“他真的是夏雪平的儿子?”冷冰霜喜悦地问道。
  ……夏雪平的儿子。
  我仔细想想,一时间茅瑟顿开:好像我从警校毕业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似乎就是因为“夏雪平的儿子”或者“夏涛的外孙”这两个拿不掉的头衔才这样的……哦,对了,还有一个:“夏雪原的外甥”。
  冷冰霜依旧在跟张霁隆说著,说她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就总会从海外的华人媒体上看到夏雪平的名字,她一直觉得夏雪平很酷,她很欣赏夏雪平,又说她见过夏雪平的照片,以为她根本不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并且她也根本没有想到夏雪平会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可我今天真的不想再讨论关于夏雪平的任何事情,因此对于冷冰霜的话,我表现得很冷淡。
  恰好,在这个时候,那碗奶油蘑菇汤被端了上来,还配了三块蒜香麵包——在美食麵前,一切话题都是可以岔开的,我也总算安心了一些;那个叫冷冰霜的女人的面前,放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烤鲑鱼肉,配了两根烤芦笋、四棵绰西兰花以及一颗烤圣女果西红柿,以及一杯冰水,那鲑鱼肉嗅起来甜甜的,似乎还有一种秋天时候下雨、把枫树落叶踩在地上后散发出来的幽香;张霁隆自己则是弄了一盘苹果酱烤猪肋骨,搭配著一份浇鸡肉卤薯泥和一份油醋汁沙拉,还有一杯黑麦啤酒。
  张霁隆看著我正眼巴巴地盯著烤猪肋不放,对我笑了笑,大方地从中间切开一半,然后亲自走进吧台裡,拿了衣服乾淨刀叉和一隻乾淨碟子,把一半排骨用刀叉夹著,放进了碟子裡,推到了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小子现在胃里肯定空著的。诺,这一半你吃了吧,这是12盎司的排骨,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那多不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多谢了,我偏您了。”我对著张霁隆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动叉子。
  ——嗯!这排骨果然烤的不错,连骨头上面的筋膜都被烤得鬆软酥脆,猪肉外焦里嫩,入口即化;苹果酱甜而不腻,还带著淡淡的罗勒香气。
  张霁隆又回到了我旁边坐下,一口黑啤,一口肉、一口土豆泥和油醋汁苦苣沙拉,悠閒地吃了起来。我又扫了一眼冷冰霜,她的吃相确实十分的优雅,拿著刀叉的姿势,完全像是在演奏著一件高雅而复杂的乐器一般。
  半晌,我们三人都吃饱喝足,此时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然后我们三个便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两隻沙发椅上对坐了下来。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F市的空中总会下雨,今天也没例外。
  看著窗外的雨,张霁隆念了两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您可真是诗兴大发。”冷冰霜打趣地看著张霁隆,对他说道:“您要是不做生意、不混黑道,或许您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作家。”
  “我估计你不会知道,现在的F市,说不好……可能要变天喽。”张霁隆没理会我的话,目光深邃地盯著窗外,他想了想,看了看冷冰霜,又看了看我,接著摆了摆手,“呵呵,我对你们二位说这个乾嘛呢……你们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
  我没听出张霁隆言下的个中深意,冷冰霜的眼睛倒是似乎一亮:“谁说我不感兴趣?隆先生,你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味道了?”
  “哈哈,我都忘了,上次我进去之后,你们冷氏集团从中捞了好大一笔。不过这次就不好说啦……不好说究竟是花香,还是血腥气息。”张霁隆对冷冰霜摆了摆手。
  “那我就这么问吧——”冷冰霜顿了顿,对张霁隆问道:“十年前你不惜为之入狱事情,还会再次发生么?”
  “呵呵,我说不好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冷总裁,你我都是聪明人,你用不著问的这么直白。”张霁隆皮笑肉不笑,接著看著冷冰霜严肃地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不希望它再发生一次了,这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再发生一次了,而且是发生在咱们Y省F市的地盘上,那么首当其衝被当成祭品的,肯定是我张霁隆,下一个就是你冷冰霜;如果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了,那么第一个被人扔进锅裡烹的,则是你了。总之,咱们这帮人,谁都别想独善其身,而且像上次我玩的那出把戏,呵呵,这次怕是玩不转喽!”
  冷冰霜饶有意味地盯著张霁隆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懂了。所以……”
  “所以……”张霁隆抿了抿嘴说道:“所以,冷总裁,我希望你时刻记住,你是杨昭兰的好朋友。你能记住这一点,我就很知足了。”
  “我明白。”冷冰霜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不是,你们二位说啥呢?云裡雾裡的……”
  我再一旁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张霁隆大笑道,他想了想,又从西装裡掏出两枝雪茄,剪了雪茄口以后,用喷火打火机燃著了,递给了我:“抽两口吧。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冷总裁肯定是不介意男人抽烟唉;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韩橙我在她的店裡抽烟了啊,我回家以后她能打死我!哈哈!”
  “您跟橙姐都老夫老妻了,居然还分得这么清?”我对张霁隆问道,这个时候,我的醉意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呵呵,老夫老妻……啧,这个词儿,实际上好像还真不是形容我和小橙的……”张霁隆吸了口雪茄,把烟雾含在嘴里马上吐出,接著又说道:“说直白点儿,我俩像是普通人说的那种'搭伙过日子'的感觉;但是我俩之间呢,嗯……还有一层知己的成分在裡面。文邹邹点,说成是'相敬如宾',可能更合适。”
  冷冰霜听了,马上插话道:“那你跟兰兰呢?你们俩又算什么?”
  张霁隆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蓝颜知己以上,神雕侠侣未满。”然后他连看都不看冷冰霜一眼,便对我问道:“你知道,我刚给你说过的,我那次在这喝得酩酊大醉是怎么回事么?”
  “听过你霁隆哥的几个黑道传奇故事,但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我也吸了口雪茄,把浓烈的烟雾含在嘴裡,缓缓吐出。
  “我也好奇。说说吧。”冷冰霜也说道。
  “这次这个故事,可不是什么传奇故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张霁隆叹了口气,“我那次来这喝醉,是因为我在那天,呵呵,时隔多年,又遇到我的初恋女友了……”
  “初恋女友?”我看著张霁隆脸色阴沉,满眼沧桑的样子,儘管我内心依然是一片绝望,但我仍旧禁不住听故事的兴致,“荷,你这个F市黑道王者的初恋女友,那得是什么样的啊?是哪个帮会的女老大啊,还是娱乐圈裡的哪个一线二线明星模特?该不会是某个神秘的女杀手吧?”
  ——唉,我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自己这个总是喜欢好奇的毛病呢?
  张霁隆吐著烟圈,看向窗外,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他慢慢说道:“既不是女老大,也不是女明星、女模特,更不是是什么女杀手。至于说那女人甚么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的样子在我脑海裡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你得让我想想……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样子吧。那个女人其实并不如我现在身边的这两位,韩橙和杨昭兰那般长得甚美,而且实际上,她跟我公司裡那些能上得了檯面和上不了檯面的女人们比起来,她的气质还比人家差著一大截呢!唉……但就是那么一个平庸的女人,让当时的我,一口气深爱了她六年。”
  “六年?”冷冰霜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六年。”
  六年的爱情对我来说,已经很长了。
  在我身边的同龄人裡,除了大白鹤和小C这对两个都很苦命的鸳鸯以外,其他的大多说所谓“情侣”,能在一起相处满三年就不错了。
  “那她是乾什么的?”我问道。
  “当年是在外企做市场专员的,现在她具体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用我帮你查查么?呵呵。”冷冰霜对张霁隆问道。
  “不用了……要查我早查了。而且我早就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了,还查她干什么?”张霁隆有些气馁地说道,他想了想,又自己去拿了两个杯子,用铁夹子在冰桶裡夹了些冰块,从酒架上拿了一瓶那种日本产的威士忌,回到了我俩的位置上,给我倒了一些,给自己倒了半杯,叹了口气:“还是陪我喝点吧……冷总裁不喜欢喝太多酒,所以只有你何秋岩能跟我喝两口了。有些话,不喝点,说不出口——但你小子可得少喝啊?不能再喝醉了!”
  “好好好!你是店主、你又是老大,你话事,行了吧?”
  说完,我俩碰了碰杯。
  接著他吸了口雪茄,继续讲道:“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现在的'张总裁'、'隆哥',我那时候只是一个家庭条件勉强过得去的穷学生。我老爸早年是是做生意的,本来家裡算是挺有钱的,所以我的童年过得还挺滋润;可在我五岁的时候,老头子自己开车醉驾,在盘山路上一不小心就开到悬崖下面去了……我老妈本是南方一个大财阀的女儿,因为当年跟我老爸私奔,后来就跟家裡断了关系;老爸一死,本来什么都不怎么会做的老妈,为了生活,便只好在当年没少受到我父亲荫庇的一个朋友的纺织厂裡,做洗毛工……日积月累,我老妈一个大美女,活生生被熬成了黄脸婆,那一双纤纤素手,硬是累得跟枯藤似的,那满手的老茧哦……就这样,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你知道,就我现在过的生活,又是抽雪茄、又是喝洋酒,这些全他妈的是我小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我真怕你笑话,秋岩,我上大学以前,我连可乐我都没捨得喝过,我还一直以为那玩意是跟酱油一个味道的。
  “……所以,实际上那个时候,我一直有点自卑;于是,我也更加拼命学习,考上了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当年,还是咱们Y省文综合科目的状元。呵呵,我本来想著,通过学习成绩和正常的工作,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创造更好的条件来孝敬我妈……”
  “我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自嘲说,你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最后竟成了本市的大魔头。”我对张霁隆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好奇,本市其他混黑社会的那些大哥,要不就是是高中就辍学的、要不就是当年的退伍兵或者下岗工人;你说你一个高材生,怎么也会加入这行?”
  “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得已,另一个是我当时万念俱灰了。你听我慢慢给你讲,”张霁隆对我说道,“秋岩,你看著我现在成天西装革履、前呼后拥、娇妻美妾轮流搂抱、整天招摇过市、要什么有什么;但你绝对想不到,在我大学刚毕业第二年的时候,我曾经过上过一年每天都食不果腹、飢寒交迫的日子,而且那个时候,我还成天被人追杀,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将信将疑地看著张霁隆。
  冷冰霜倾听著,也入了神,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俩说道:“我这一切,说起来,都是拜我那初恋女友所赐……我高中的时候,她是我们邻班五朵金花里面的一个。那时候在所有男生的眼裡,她挺漂亮的——呵呵,那时候不是流行董洁、金莎那样清纯又高冷的'冰女孩'么?我那个初恋,长得就有点像董洁。于是,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就看上她了;但是三年来,我没敢跟她说过一句话,而且我也没有敢谈恋爱的意思——我不敢啊,怂啊!而且,我也害怕因为校园恋爱影响学习……上学的时候,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我不敢让我的生活跟我的理想产生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一旦在我心裡产生了想要恋爱的苗头,我就自己给自己掐掉了。
  “好在后来,全国大学联考成绩下发,我很幸运地发现,我跟那个女生考进了坐落于首都同一所名牌大学。于是,在我俩还没有去首都之前,她就经常来主动找我聊天;一来二去的,我俩也就在一起恋爱了,而且很快,在那个悠长的暑假裡,我俩还发生了关系;”她在大学裡学的是市场和人力资源,我一开始主修社会学和世界历史——我虽然是高中理科生出身,但是我更喜欢文科;不过,第二年在她的劝导下,我转系去学了经济和统计——呵呵,说起这个来,我还得感谢她;现在偶尔想想,要是我一直把社会学和文学学下去,而不是后来学了经济和统计,那么在我几年前出狱以后,我也不会把隆达集团建立得这么快……然后,从大二开始,我俩就一起去递简历、平时没课的时候一起参加实习、参加各种的暑期义工、在学校一起自习、一起复习考试——呵呵,我那时候周围的朋友都对我俩羡慕嫉妒恨,说我们俩的关系如胶似漆、羡煞仙人;“本来啊,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走下去,可结果呢?我那时候也是傻……在经过后来的事情以后,我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男人,千万千万别太老实!”
  “发生什么了?”冷冰霜问道。
  张霁隆叹了口气之后,对我说道:“我在转系之后,在经济系认识了一个学长,那个学长也是咱们F市的乡党。那个学长在我刚转系的时候,没事就主动找我聊天、吃饭、打牌,还给我补课、免费把他用过的笔记和教材全都送给了我——我起初以为,这是身在外地,两个异乡男人之间的抱团取暖……”
  张霁隆又猛吸了口雪茄,陷入了沉默。
  我思考了一下,便对张霁隆说道:“但他,是衝著你的女朋友才跟你接触的,对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你小子,总能接上淮确的话!……唉,但我当时傻乎乎的,我从来不相信世道险恶,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欺诈、背叛之类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当时太性情中人了!……我那时候可不像我现在这么会算计、会识人,因此,我真就一门心思地认为,那哥们就是对我仗义!于是,他成了我在京城大学裡,跟我关系最好的兄弟。等到他毕业,淮备回到咱们F市发展的时候,我还跟他喝了顿大酒,我俩都喝多了……更淮确地说,我以为我俩都喝多了,其实,喝多的只有我一个……呵呵,过后我还跟他开玩笑说,'我昨天晚上梦见你在我身边,上了我女朋友'——呵呵,可谁知道啊,那他妈的根本不是梦!”
  听到张霁隆这个故事,让我回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因此,我的心裡也跟著不是滋味。
  张霁隆接著讲述道:“但当时,我他妈傻逼啊……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现在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无条件地相信了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我也无条件,以'爱情'的名义,信任了我的那个初恋女友;结果,等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大四忙著毕业论文、忙著考资格证书、忙著找工作的时候,那对儿狗男女之间的联繫,从来就没断过!那个男的坐飞机,秘密回到首都跟那个女的私会;那女的骗我住在同学家、实际上是乘火车回到F市,就为了跟那男的打上一天的抱的这种事情,他俩都乾过……我打电话给那女人嘘寒问暖的时候,他俩就在床上脱光了衣服,她还骗我说因为自己在跑步机上跑步,所以才发出阵阵喘息——这种事情,她也乾过……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有事没事就会找我吵架,而且她每次越跟我吵架越亢奋,就彷佛想把我逼急了,让我干点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一般。
  “那段时间,除了跟她谈恋爱事情,我其他的事情也没怎么顺过:明明是毕业论文被人抄袭,结果还被人反咬一口——好在因为我知道我自己论文上的数据都是怎么得出来的,所以在接受论文答辩那天,我把我的建模解释得行云流水,才洗脱冤情、逃过一劫;结果,反倒被那个抄袭我论文的小子嫉恨,在毕业晚会那天,他趁我不注意往我后背上捅了一刀,后来被及时送到医院才没出大事——那天晚上,我那个女朋友接到了我受了伤入院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那个混帐的胯下给人含著屌呢!我住院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来陪过我一次!……再后来,我如愿进入了一家外资银行工作,做金融分析师,可谁知道我那个印度高管有一次自己疏忽,把错误的数据报表交给了我,导致我在做季度报告的时候,做了一份错误的数据分析——本来是他的失误,结果更级的副白人女副总监跟他为了把自己在其他国家的党羽调过来、为了让我腾位置挪窝,居然联手把黑锅都扣在了我的头上,到最后还逼我在公司大会上向所有人道歉……我玩不过他们,一气之下,我就辞了职。”
  “于是,你就回到F市了?”我对抽了口雪茄,对他问道。
  “对。我那时候,在首都真有点走投无路了,我却依旧信任我那个所谓的兄弟——他说他能在F市帮我找一个不错的工作,我就信了。而且说起来,我确实有点想我妈了。说实在的,那个混帐给我找的工作其实也不赖,是在某个贸易公司运营部做运营经理的,但是我当时真有点受够了在办公室裡成天没有什么做为,却还要看人眼色行事的日子。于是,我淮备自己创业,自己做广告传媒——经过差不多半年的努力,各方面的人我都找好了、也选好了办公室,然后,我拿了自己十万块钱的储蓄,又向政府申请了一笔十万块钱创业补助。本来公司就要挂上招牌了,在这个时候,我那个兄弟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他帮我拉到了一笔七十万的天使投资……”
  说到这,张霁隆又沉默了。
  “十万块钱的投资……这应该是你那个所谓的兄弟,对染指你女朋友的愧疚吧?”我对张霁隆猜测著说道,“那看样子,他还算有点良心。”
  “小兄弟,话别说得太早哦!”冷冰霜看了看我,半揶俞地对我笑道。
  “……你正好想错了,”张霁隆抬起头看著我说道,“当时我周围所有人都认为,那哥们是及时雨、呼保义,我自己也以为这十万块钱算是锦上添花,可问题就出在那七十万块钱上面——那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投资',那是他跟当时F市一家有名的地下钱庄,以我的名义借的七十万高利贷。”
  我一听,手心裡瞬间流汗了。
  张霁隆苦笑著,继续娓娓道来:“因为资金来源不明,我带著那些钱去商业银行融资的时候,被银行方面拒绝了。就在我淮备查明自己的资金究竟是哪出了问题的时候,我却赫然发现,在我名下账户裡的所有的储蓄、创业补助,再加上那七十万块钱的高利贷,全被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未经我允许转账到一个不知名账户上,然后私吞逃跑了——接著,他人间蒸发了,他的家人我也突然都找不到了。从那一刻开始,我不仅成了穷光蛋,还欠了黑社会两百万的债。我初恋女友知道了我的之间事情,盛怒之下,跟我大吵了一架以后,就从我跟她合租的房子裡搬了出去——那时候,我还天真地在想著,我不应该怪她,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么,况且我也不想拖累她,走就走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裡,我每天都在大街上睡,而且还得躲债……我也不敢回家,我怕我妈受到我的牵连,被人威胁或者恐吓,所以我连忙託人把我妈送到了我乡下表姨奶的家裡——要知道,在我从小到大这段时间裡,我妈她那么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南方女人,一直以来,在那样看似朴实、实际上藏污纳垢的纺织厂裡,受了许多让人难以启齿的委屈和欺侮……我真不敢再让她受苦了;”我那一年的经历,真可谓是颠沛流离,我活得比狗还惨……我在垃圾堆裡捡过别人喝剩的饮料喝、吃过爬满了苍蝇早已经发酸的西瓜皮充飢,我还去过饭店后门的泔水桶裡找过东西吃;冬天的时候,实在捱不住天寒地冻了,便在地下供暖井裡住过一段时间,给一窝老鼠当过室友……我记得,我给你讲过陆锡麟的事情吧——若不是那一年之后,我在一个夜总会门口碰到了陆锡麟,我那天,肯定是要横死街头的;“——我当时已经把自己作践得没了人样,但还是让讨债公司找到了我,他们嘴里高利贷的数目,也从两百万变成了三百七十万。那时候,陆锡麟卧底在宏光公司,管理宏光旗下一个叫'隆润物流'子公司,他正巧急需一个会计,而且他还需要一个可以帮自己打掩护、受他摆佈的内应,也不知怎么著,他那天就看中了我,他就觉得我不是一般人,于是,他就以自己在黑道的身份,帮我销了那笔高利贷的债务——所以我说,是陆锡麟救了我的命。虽然他是个条子,虽然后来好几次他以为自己暴露了,以为我察觉了他的真是身份而差点想开枪杀了我,但是,就冲他红口白牙地帮我把这三百七十万的外债给销了,帮我还了七十万块钱,我张霁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对我的救命之恩。”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冷冰霜突然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杨昭兰为什么喜欢你了,哪怕你还有家。”
  “为什么?”张霁隆问道。
  “因为你沧桑,你有故事。”
  张霁隆摇了摇头,接著又点了点头,对著冷冰霜笑了笑。
  “听起来,这个陆锡麟,还确实挺讲义气的;那后来,你来这间酒吧喝醉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继续问道。
  张霁隆轻笑了一声,把已经逐渐熄灭的雪茄,再次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说道:“那是在那之后……我想想,在我遇到陆锡麟三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已经在F市黑道崭露头角了。有一天,我送一个朋友回家——那是陆锡麟他堂哥后来的妻子。在我把车子开进那个朋友公寓的地下车库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了我曾经那个兄弟——那个背著我睡了我女友、骗走我九十万块钱、害我差点被乱刀砍死的'兄弟',他当时兴高采烈地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凯迪拉克啊,好车!——他当时刚拉开车门,刚淮备上车;我气急之下,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掏出了手枪,二话没说,就在他的车门上开了一枪……他看见我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撒腿就往驾驶座位上蹦,想要开车逃走,我抬手又是两枪,把他车子的后轮胎全都打爆了。
  “呼——我愤怒地叫他下车跟我说话,没想到,却车子后座上,走下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那个女人,正是那个弃我而去的,我曾经的女友……”
  “那,那个孩子是……”
  “是我那个人渣兄弟跟我前女友的女儿,那小孩当时已经至少四岁了;也就是说,在我淮备创业的那一年,在女人还没离开我的那年,她就已经发现自己怀孕了——那女人后来还来我们公司专门找过我,跟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呵呵,她还有脸埋怨,说是因为我,那年我为了工作和创业的原因东奔西跑,结果给她冷落了,根本就没时间跟她过性生活——去他妈了个巴子!我好几次出差都要带上她,她就是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费尽千辛万苦,博她一笑,跟她上了一次床以后,她还没过贤者时间呢,就开始指责我,说什么我成天就会骄奢淫逸、不思进取,连赚钱都不会……总之就是她怎说都有理!”
  张霁隆狠狠地捏著手裡的杯子,差不多要把杯子捏碎了,我见状,生怕他把自己伤了,连忙把他手裡的杯子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只听他接著说道:“说起当时在地下车库,那人渣的看著我举著手枪的时候,当时居然当场就吓尿了裤子,还不断地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而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训斥我,是我阻拦了她和贱男人之间的感情,她还毫不避讳地告诉我,当初管地下钱庄借钱、然后卷走所有款项的主意,都是她出的,她那么做,就是因为她觉得跟我过日子太没意思了;她说她需要过更好的生活——只要能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行,至于她跟谁过,每天在她身上做著活塞运动的那个男人是我还是另一个人,其实都无所谓……
  “我当时气得真想杀了他俩的孩子!但是在我那个嫂子的劝说下,我没有对孩子开枪,不过,我仍旧打烂了那个混蛋男人的膝盖,打碎了他俩车子上的所有玻璃;再后来,我还派人把他们全家全都赶出了F市,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呵呵,现在不是总有人说什么,'你应该感谢曾经给你带来伤害过的人,是他们成就了现在的你'之类的心灵鸡汤么?——肏她娘的心灵鸡汤!我张霁隆早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能留下他一家三口的命,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了!
  “但后来我因为这个事情,还是差点就进监狱了——是杨儿跟她以前的男友託人找关系,把我保释出来的。被保释出来的那天,我对这个世界确实有点万念俱灰了,别的地方我哪都不想去了,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裡喝酒……
  “说起来,我老早就认识韩橙了——呵呵,现在的韩橙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但那时候的韩橙,你想想,我大哥陆锡麟都得叫她一声'橙姐',由此可见,她那个时候在社会上的名望,可别我高得多了。”
  说起这个事情来,张霁隆原本悲伤且愤怒的脸上,突然恢复了一层喜悦,“韩橙的老家是荆楚那边的,她那时候是个大龄文艺女青年:抽烟、喝酒、喜欢弹吉他、喜欢拿著拍立得和单反相机给人到处拍照,还特别爱结交朋友,爱打抱不平;她早先的时候,丈夫出了点意外,一个人带著还在上幼儿园的琦琦,咱们在F市辛苦打拼。我在那次喝醉之前,也总愿意到这裡,来听她站在吧台旁边那个舞台上唱歌——”说著,他给我指了指,“呐,就是现在摆著那座小喷泉的地方,那裡原来是个小舞台——她唱歌特别好听,小淤酒嗓,而且她的歌声让人特别舒服,呵呵,而且有点催眠。于是,那天我喝著酒、听著她唱著歌,我就一下子醉倒在了吧台,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早上,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睡在韩橙当时的家裡,而且身边还搂著她,我跟她两个人,都是裸著的……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我搂她搂得太紧,她脱不开身,又怕动作太大把我弄醒了,所以她就一直躺在我身上,都有点落枕了;见我醒了之后,她吻了我一口,然后就去给我做早饭了——她自己蒸的馒头、自己熬得五穀粥、自己醃製的酱油蒜头——当时的我,还真就没吃过除了我妈以外,其他哪个女人给我做的饭。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离不开韩橙了。“
  张霁隆说完,对我叹了口气:“呼……这些年来,这故事,我对韩橙和杨昭兰都没细说过,如今跟你小子和冷总裁说完之后,还真是舒服多了。”
  我也跟著勉强笑了笑:“那你这中间,就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情?”
  “除了陆锡麟的堂嫂以外,真就没人知道我的这件事,当然,我也没再跟人家聊过这件事——人家陆锡麟的大哥现在是Y省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妻子现在是著名公关活动公司的副总裁,人家两个,本身社会地位就比我高多了,我也自认没资格跟他们两位做朋友;而且我经历过一次那样的背叛之后,就很少交朋友了,所以这件事,你让我跟谁说?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跟我那些下属说?跟我的小弟说?他们不会懂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在心裡嘲笑我,这让我以后在集团、在帮会裡还有何颜面呢?而我又不想絮絮刀刀地跟韩橙、跟杨儿讲这些事情,作为妻子也好、情人也好,其实我们都没太多知道彼此过去的必要……所以,也就是只能跟你这么个小朋友聊聊,在你的面前,猛揭著自己的伤疤了。”
  “如果被人背叛了,那么,这样的痛需要多久才能熬过去呢?”我想了想,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讲的是自己的故事,我却不断地把他的感受,自作多情地套用在了自己身上。
  “嘿!”冷冰霜马上拍了一下张霁隆的手腕——似乎一下子就给张霁隆拍得生疼——她对张霁隆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说什么来著?在外头橱窗往裡看的时候,我就指著他跟你打赌,我说这人肯定是因为情伤喝醉了!你看看,我说对了吧!”
  张霁隆摸著自己的手腕,对冷冰霜说道:“好好好!愿赌服输!在你我这个单子上,我再给你让百分之三的利!老早就听杨儿说你冷冰霜平素一大嗜好,就是研究占卜算命之类的秘术,而且就没有你算脱了的时候;就刚刚我都不信,现在我可是真后悔跟你打赌了!”
  冷冰霜看著张霁隆,面有得色,接著转头又看了我一眼,她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如这样,让我再算一算,算一算这个小朋友的恋爱对象是谁、他是被怎么样伤到的吧!”
  说实话,我对于玄学之类的东西将信将疑;但看著冷冰霜一脸自信的样子,再加上她跟张霁隆刚才关于拿我打赌的对话,让我不仅心有戚戚——有些话要是自己能说出来,总好过被人抢先给猜到或者揭露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从冷冰霜的手包裡响起了一阵音乐,她马上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喂,可心,怎么了……”
  冷冰霜一边打著电话,一边转过头看著我;一边看著我,还一边笑著,并且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是想用那一双眼睛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都看透了似的,给我看得颇为心虚。而她的表情,似乎跟她电话裡发生的对话毫无任何关系。
  “我知道了……”她看著我,举著电话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跟电话裡的人对话,还是在说我。
  “……嗯……好的……好的,我尽量今晚就赶回去。我现在外地谈生意呢。知道了,等我回去。”
  冷冰霜放下电话后,她目不转睛地看著我,对张霁隆说道:“隆先生,不好意思了,我得马上赶去机场了。关于这次合作的后续,你让你们公司的陈绮罗跟我联繫吧;如果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让兰兰找我。”
  “好的,没问题。”张霁隆点了点点头。
  冷冰霜一直在意味深长地看著我,目光就没从我的身上移开过,接著,她把自己嘴巴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有点意思……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就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说了一句寻常的话,倒教我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可她接著又柔声地,似抚慰一般地对我说了一句:“何秋岩,别的话我不会跟你多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看世上事,要用心去观察,而不单单要用眼睛去看;爱一个人,要用心读懂心中所爱,而不单单是用眼睛去爱——你是警察,你本来应该清楚这一切的。”
  “什么意思?”
  “呵呵,你自己体会咯。”她呼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替我跟夏雪平带一声问候,若有机会,我想亲自见见她。”
  说完之后,她便挺直了身子,跟张霁隆告别。在那一群保镖的保护下,这个气质高贵而神秘的女人离开了酒吧。
  “是个有意思的人吧?”张霁隆笑著对我问道。
  看著她挺拔的背影,我的心裡却觉得複杂得很。
  接著,张霁隆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对我说道:“她走了,咱们聊咱们的。就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当然或许是一辈子。”
  “不是我说……您能不把话说得这么深奥么?”我对他抗议到。
  “哈哈哈,唉……”张霁隆又叹了口气,说道,“诚实地讲,这种痛,一直藏在我心裡。你还别不信,在我当时钱被卷走、女友搬走以后,虽然我每天都过著天已经塌下来的日子,可那个时候,我却来一点都不记恨任何人——因为根本来不及啊!你想呢,我连最基本的活著都成了问题,我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所以我根本没有多馀工夫去恨这个、恨那个;而后来,在我拥有韩橙、在我跟韩橙彻底把关系确立下来之前,我那时候每天一静下来之后都觉得痛苦,都恨不得杀人;但是现在,的确,有的时候,我感觉心裡那道伤疤依然痒痒的、还没掉痂呢,但是在痂层下面,早就不流血了——我现在拥有自己的人生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在一道伤痕上面,保持著没有任何意义的遗憾了。”
  我想了想,深呼吸著对张霁隆说道:“您或许早就不痛了……但我,可能真的会痛苦一辈子。”
  “痛苦一辈子?”张霁隆不明就里地重複了一句。
  “……没事。”我想了想,咽了咽唾沫。
  “哦……没事的话,你就别给自己喝成这样了。”张霁隆对我劝道,接著他看著我笑了笑,站起了身,“你先喝著。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吧台说,我先去后面看一眼,然后……”
  我一看张霁隆要走,连忙开了口,依旧有些胆怯,但我仍旧壮了壮胆子对他问道:“等下……霁隆哥,那什么……你把我当朋友么?”
  “当然。你这个‘小朋友’,对我来说也是‘朋友’。我若是不把你当朋友,我也不会跟你讲我的那些故事。”
  我迟疑著,又说道:“那么我跟你说的一些话,你……你可以帮我保密么?”
  “那是当然。”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我……”我犹豫著,依旧把话说得吱吱唔唔:“我……我被……”
  “你难不成,也被自己女人背叛了?”
  “嗯。”我应答道,默默低下了头。
  “……多大点事,你又没伤筋动骨的。换一个女孩谈恋爱不就结了么?”张霁隆说著,微笑著看了我半天,动了动喉咙却没说话,然后他给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又给我倒了四分之一杯,接著问道:“不过,说起来,你小子是什么时候谈恋爱的?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呢?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也不算谈恋爱……我……”我想了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还嚥下去一小块冰块……我顺了顺气,接著对张霁隆说道:“……唉!算了,我跟你一吐为快吧——霁隆哥,那女人是……那女人是……夏雪平。”
  张霁隆倒是没感叹、也没惊讶,而是眯著眼睛看著我,抽了两口雪茄。
  我看著张霁隆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挺不齿的……您要是想笑话我、或者抨击我,随您的便吧……但这件事在我心裡,是实在憋不住了……”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慢吞吞地说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可能确实无法容忍,但对于这辈子到现在什么都见过的我来说,还算正常。我能理解,所以我不会笑话你、抨击你的。”
  我抬起头看著张霁隆,张霁隆眼神裡瞬间有些一掠而过的伤怀,他彷彿想起了什么。他想了想,然后抽著雪茄,接著说著:“人世间百种情、千种缘。别人不一定理解,但是我确实可以理解——我这个人,读过书、去过首都、进过外企、创过业、被人追杀过、睡过大街睡过井裡、还蹲过大牢,光说这F市,三教九流、七情六欲,我都听说过不少、也亲眼目睹过不少,甚至经历过的自然也不少,因此我也不是自夸,你霁隆哥我,也算是阅尽世间愁;这世上好多事情,别说是你,就算是夏雪平、或者徐远都看不出来的东西,我都一目了然——呵呵,比你这种情况特殊不少的我都见过,所以,你说的这没什么。”结果说到这,他突然笑了笑,对我说道:“并且,跟你老实说,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你早就猜到了?怎么猜的?”我对诧异地对张霁隆问道。
  “呵呵,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咱俩聊天,后来聊著聊著都喝多了,你还记得么?”
  我点了点头。
  “那咱俩当时都聊什么了,你还记得么?”张霁隆继续对我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我经历太多事情了,所以我真的有点忘了我跟他都聊什么了。
  张霁隆诡秘地笑了笑:“咱俩之间聊了点男人之间的事情,聊了点男人对女人的话题,还聊了感情,然后你就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亲情是否能转化成爱情'。你还记得这个事情么?”
  我之前喝的酒,一下都化成一股冷汗,从我身上的毛孔裡流了出来……
  我想起来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当时就在想,你说的到底是何美茵还是夏雪平,我总感觉你跟你们家美茵不像你说的那种关系——你俩之间倒是给人感觉都有点闹、谁也不服谁,不过也不至于'从亲情转化成爱情',至少在我看来,你俩还不至于产生爱情,顶多是小打小闹,兄妹之间扮家家酒罢了;所以我当时就又推测,你那时候刚进入市警察局没多久,你跟夏雪平又刚重逢,所以,比起妹控,你恋母的机率更大——母子乱伦之恋,最有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一种是单亲妈妈带著儿子,一种是分别多年重逢的母子,你恰巧就符合第二种;况且,你跟夏雪平之间的年龄差并不是很大,更容易产生这种情感。夏雪平长得其实挺漂亮的,说话直接、做事果断、心思简单、却不善于表达情感,而你小子,情感丰富、说话很讲究艺术,但是做事、下决定倒是拖拖拉拉、左顾右盼,而且小子打根儿上讲就是个色胚子;不考虑你跟夏雪平之间的母子关系,若是做情侣,你们这两种性格倒也真配。即便你当时还没跟夏雪平产生些什么,你们母子俩,早晚也会发生点什么。”
  面对张霁隆强大的思维逻辑,我哑口无言。
  “而且不光是我看出来了,韩橙也看出来了。”
  “橙姐也?……我可是跟橙姐什么都没怎么说过,她怎么看出来的?”我更是惊讶。
  “呵呵,她要是没看出来,她能让你在夏雪平叫她'橙姐'以后,也让你跟著一起这么叫?她可是比夏雪平还大两岁呢!嘿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韩橙她这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她到现在还没确定,还在猜呢。”
  “那她那天……还起夏雪平和艾立威的哄呢!夏雪平从来没怎么害羞过,那天搞得她脸红了都!夏雪平脸红了……那她不就是喜欢艾立威么?”我有些忿怒地看著张霁隆。
  “哈哈哈……你小子啊,可真是敏感得很!一看你就没被别人跟异性撮合过!”
  “我从来都不靠别人撮合……以前在警专……我都是……”
  “你都是逮到谁就睡谁是吧?你们警专的故事我听了太多遍了!——网上都有不少以你们警专为蓝本的官能小说了!”张霁隆说道,“对于这个,我替韩橙跟你道歉了。只不过,夏雪平在韩橙起哄之前,跟艾立威说话的时候她不是没主动脸红么?我听琦琦说,你父亲不还看上了琦琦,想让琦琦做他儿媳妇么?琦琦说你那时候也脸红来著。怎么,你还看上我们家琦琦了?”
  我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很多人就是这样:一受到别人的起哄,肯定就会脸红。可我跟你讲,脸红可不是代表,这个人一定就喜欢跟她一起被人起哄的那个对象。我说句不得体的话:你信不信,就算那天韩橙起哄的,不是艾立威跟夏雪平,而是我跟夏雪平,夏雪平也会脸红?——别说夏雪平会脸红,我也受不住;但是遇到起哄,脸上不红的那个,心智才有问题咧!”张霁隆跟我讲述道,“后来经过了一顿饭以后,韩橙才终于看出来、而且渐渐确定了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她说,你跟夏雪平在一起坐著的时候,每隔三秒就会看一眼夏雪平,而且满眼都是爱意——韩橙说,要是寻常为人子的,是不会这么看著自己妈妈的。女人心思细腻,而且韩橙要是没有过人的识人之术,那她这么个外地女人,在F市既没有靠山、也没有过人的财产储蓄,十年前她这个酒吧怎么能开的下去?我跟她结婚这么多年,我有时都在想,如果韩橙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对手,我估计我肯定几年前就死在她手裡了。韩橙还告诉我,她觉得,夏雪平对你其实也有同样的意思。”
  我现在听了这话,倒是并不能让我高兴得起来:“是么?我可没意识到这个……”
  “呵呵,韩橙说,可能夏雪平自己都意识不到。太宰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著?——'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楚,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甚至我猜她对自己坦率都做不到,'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韩橙告诉我,夏雪平在你旁边、每次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做出一种用自己后背往你身上倚靠的姿势,这表示她心裡对你是极其依赖的;而在她跟你父亲何劲峰、还有那个艾立威说话之前、以及跟我说话之前,也都会先不经意地看你一眼——跟其他异性说话前,看你一眼,表示她对你其实是很青睐并且很信任的,而且,她很怕她的言语或者行为,会让你觉得不妥。所以韩橙的结论是:夏雪平的情感,目前对你,还仍旧是完全单纯的依赖,但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由'依赖'往'依恋'的方向走去,即便依旧顾忌世间的各种禁——你要知道,秋岩,这女人啊,一旦对一个人产生了'依恋'的想法,那就很可怕了,无论那个对像是谁,其他人是怎么阻拦怎么横插一槓,都没法把这个她认淮的对象,从她身边夺走了。”
  说到这,张霁隆看著我,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像是被谁打败了、谁把他的生意给搅合泡汤了、或者他的什么计划落空了一样;他这副表情我见过一次,那是在夏雪平病房裡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蔡梦君从他公司辞职的时候,显露出来的神情。这副表情我看在眼裡,只是他在想什么,我完全猜不懂。
  张霁隆想了想,又继续笑了笑,对我道:“而且,那天晚上,你从仙乐大饭店的包间裡把她抢出来,送回家去以后,你们母子俩之间难道就没发生什么?你那天来饭店找我的时候,我跟杨儿都没好意思提醒你——你小子的裤裆可是一直鼓鼓的,一柱擎天呢。我估计著,你也应该是被人下了春药、或者自己吃了万艾可之类的东西吧?——据我所知,'生死果'这种东西,目前可没有解药。好多事情,我是看破不说破。”
  “确实……发生了……”我如实说道。
  “那不是挺好么?你遂愿了,也给了夏雪平一个可以直面内心的机会了。”张霁隆正经地说道。
  我低下了头,说道:“现在还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跟别人睡了。”
  “她跟别人……睡了?”张霁隆把身体往后靠向了椅背,端著雪茄低头想了半天:“不可能吧!她不像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啊?……难道,她是想迴避你跟她的这段感情,所以故意找人演一齣戏来气你吧?”
  “我不知道……我这么问过她,她跟我倒是含糊其辞,只跟我说,‘是她主动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垂头丧气地说道。
  “主动的……那难道是,她老早就看上另一个人了?”张霁隆问道。
  “可能吧……那个人之前还跟她表白过了。”
  “哟!……那能教夏雪平垂青的男人,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喽?”张霁隆直勾勾地看著茶几,端起杯子一边喝著一边思忖著。
  我看了看张霁隆,说道:“那个男人是艾立威。”
  张霁隆正喝著酒,一听我这么一说,完全没憋住,一口威士忌就喷在了地上。
  然后,张霁隆被酒呛得脸上红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还一个劲地咳嗽,说起话来都口吃了:“啥?啥啥啥?啥!你……你……你说啥?你再跟我说一遍是谁?”
  “艾立威。”
  张霁隆听了这个名字以后,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惊愕、愤怒、怀疑,并且还带著些许忍俊不禁。
  “艾立威?”张霁隆重複了一边那个噁心混帐的名字。
  “嗯。”
  “你说的,是:艾立威——草字头下面打个叉的那个'艾',乌纱帽上带一颗瓜皮穗的那个'立','狐假虎威'的那个'威'?艾立威?”
  “对。”
  “艾-立-威——你们警察局重案一组的那个破案天才加马屁精,艾立威?那天你父亲请客吃饭,给他安排到上座的那个小兔崽子艾立威?救了你妹妹何美茵和你继母陈月芳的那个艾立威?”
  “就是他。”
  张霁隆把左胳膊拄在沙发椅扶手上,拇指托著下颌,食指贴著鼻翼,中指放进双齿之间咬著,呼著气,脸上依旧保持著那个怪异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对我问道:“艾立威?不是……他真……他……他有那个功能?——你确定,是艾立威?你确定你看到了、而且没看错?”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都闯进屋了,从夏雪平的床上都把他拖下来揍了一顿呢,我怎么能不确定?不是,霁隆哥,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是觉得我能拿这个事情跟你开玩笑么?”对于张霁隆一时间的婆婆妈妈,我有些生气。
  “欸,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别激动!”张霁隆想了想,继续问道:“我再问一句啊,你别生气——你进屋的时候,夏雪平和艾立威,两个人是……全身都光著么?”
  “没有……但是也差不多了:艾立威身上就剩条平角内裤,夏雪平身上也就剩了一套内衣——但对我而言,这跟全裸的区别大么?谁知道两个人在这期间,把身上这点衣服脱没脱掉?乾了什么事情?而且两个人都已经躺在一个被窝裡了……他俩还能干啥?难道就脱光了,然后在一个被窝裡只聊天来著?”
  说著说著,我的悲丑情绪又上来了,我感觉喉咙裡又有点苦涩,我硬咽著嗓音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你别问了……我不想再回想这个事情了……”
  “好,我不问这个了……问点别的总行吧?”张霁隆深呼吸了好几次,神色才重新正经起来。
  “你问吧……”
  “自打那天你父亲请你们吃完饭以后,你跟艾立威那小崽子之间发生没发生过什么其他事情,哪怕是工作上的事情……哦对了,你小子,上次突然说要辞职,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像之前你还跟那个艾立威打了一架?”
  我这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所有事情给张霁隆讲了一遍——从他女儿韩琦琦来找我,到我打破警务系统的规章带著派出所民警抓人,到我回来以后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以及我是怎么在徐远面前跟艾立威无力辩驳的,包括艾立威跟苏媚珍在走廊裡似乎发生过不悦的对话,我也告诉了张霁隆;然后。我也把我后来出走去欧洲风情小镇打了一周的工,结果被徐远找回来、架在了风纪处的处长位置上,一直到今天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当然,我去帮安保局做外派任务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提,我只是告诉他说,在这期间我被外派出差了三天。
  张霁隆皱著眉,看著我。等我说完话,他对著我问道:“你知道徐远为什么没罚你,反而倒是破格重用你了么?”
  我想起了老早以前,夏雪平重伤昏迷的时候,张霁隆跟我说过的话,点了点头:“知道,我中了徐远老狐狸的圈套了。”
  “呵呵,你小子还行,还知道徐远是老狐狸,还没傻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自己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地方党团要起诉你们市局,这种骗孩子的鬼话也真是……想当年徐远年轻的时候,他那'诸葛狐狸'的名号比夏雪平的'冷血孤狼'在F市还让人闻风丧胆——知道他为啥要叫'诸葛狐狸'么?一个是他这个人太有脑子了;再一个,这个人吃肉不吐骨头。有他给你们做大当家的,地方党团还敢起诉市局?实际上,据我所知,徐远老早就盯上崔烈了,一直想动手却没找到合适契机,毕竟崔烈刘彬他们都在暗处;你小子倒是傻呵呵地把篓子给捅了,结果呢,篓子裡头的金子全让徐远给捡著了!……徐远年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他是千年的儿媳熬成了婆,日积月累,深谙一套帝王心术;什么人都敢用,无论忠厚奸诈,都得在他的手裡怪怪任由他摆佈。呵呵,换做是我,我早就把艾立威扫地出门了……”
  说著说著,张霁隆突然用食指,对著我的鼻子指了三指说道:“不过你小子啊,也真是有勇少谋!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著,你就不应该趟扫黄这滩浑水——你自己现在想想,要是当初你不去捅'喜无岸'会所的老窝——哪怕你把这个事情推卸了,让徐远交给别人来做呢?或者,你不去搞慈靖医疗的场子,老老实实地待在重案一组,现在哪会有这么多事情?喜无岸之后还有香青苑,香青苑之后还有知鱼乐呢!跟这些色情生意的达官显贵和江湖大佬,你小子怕是要得罪乾淨了!你说你,老老实实在重案一组眯著多好?徐远三两句话就给你忽悠了,还什么三级警司、处级职位……你小子更有意思,还主动说什么风纪处建立完善以后,自己要回到夏雪平身边去这样的话,你把仕途当成饭后遛弯呢?告诉你,这话你就是不说,徐远也得把你给调回去!谁能直让一个经验资历双浅的愣头青当一个部门的掌门人?——并且我问你,等到风纪处真正各种职能都完善了,徐远一句话给你派发回重案一组了,之后你最多也就是跟艾立威平级;咱现在暂且不论你在夏雪平家裡,看到的他俩躺在一张床上的事情,我就问你,那艾立威的脑子可比你灵活多了,人家的情商和对自己脾气的控制能力也毕竟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他要是想找你毛病,你到时候,还能拿啥跟人家斗啊?难不成你俩对著扇警官证,看谁先把谁的警官证扇翻了个儿,你当是俩六岁小孩蹲马路旁边打片髻么?”
  “你说的轻巧!”被张霁隆连著嘲讽带指责,我也有点火了,“……那当初是谁来局裡找我,求我保护的?还不是你们家韩琦琦一口一个'秋岩哥'地求我么?是!你张霁隆本事大,地位高,可你当时不是不在F市么?——哼,你现在倒是跟我说起来风凉话了!还嫌我心裡不够难受啊?”
  “秋岩,你这么说话可就没劲了!”张霁隆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说什么风凉话了?……行,你觉得我刚才说话态度让你心裡不舒服,那好,我就跟你好好说话:对于你救琦琦的事情,我表示十分感谢;但你做事情的方法,你承不承认你太欠妥当了?你小子也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件事情,本就无关你当时是否跟从艾立威去了走廊、而没留在办公室的跟他汇报工作的事情——你明知道艾立威处处都针对你,你却要跟他乞师发兵?你这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如果我是你,你知道这个事情我会怎么处理么?”
  “……你会怎么做?”
  “很简单:直接去学校,给我们家韩琦琦和你们家何美茵一起跟孙筱怜请个病假,同时用张霁隆和何秋岩的名义,把美茵和琦琦直接接走,就不让她俩参与体检了。事情就结了。”张霁隆看著我说道,“这样做既没妨碍公事,也把私事给办了;既没有违反纪律,也把美茵和琦琦给救了,一举两得!”
  我回想并假设了一下……
  确实,我有警官证,我又是美茵的哥哥;我要是直接把美茵接走,孙筱怜也肯定不会说什么;而同时,我告诉学校,接走韩琦琦,也是得到了对方家长同意了,所以就算到时候,学校要去找张霁隆或者韩橙要说法,他夫妻俩再跟我联繫之后,他们也会跟校方说明,给了我授权……
  这样,美茵和琦琦就没事了……
  我在心中为自己的智商,默默唱了一曲輓歌。
  “那不对啊……”我有些不服气地看著张霁隆,挣扎著辩驳道,“是,琦琦和美茵都得救了,但是学校其他的女孩呢?”
  张霁隆摊了摊手:“其他的女孩,我管她们干什么?保护她们,是她们家长的责任和义务,我管不著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张霁隆又不是慈善家。我只保护我的至亲和我朋友的女儿就够了,这件事这样做,我没做错吧?就算是事后传了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外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吧?再者,如果我是你——如果我张霁隆现在是个刑警队重案一组的警察,那上级命令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咯;没命令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原地待命就好了。给自己妹妹和朋友的女儿请个病假,谁也不能说我违反纪律,对吧?——结果你看看你现在,诺,看起来好像是升官晋爵了,实际上呢,你何秋岩自己怕是还不知道,你档案裡还背著处分呢吧!”
  “……所以你不是警察啊,霁隆哥。”我眯著眼睛、硬著头皮看著张霁隆,“就算你是卧底侦查员带进黑道的,你也跟警察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而我,我毕竟是个警察,我身上还流著夏雪平的血呢!”
  “呵呵,你小子,故意拿话臊我!咋的,喝多了就想跟我吵架?嘿嘿,我偏偏不上当!”张霁隆不怒反笑,接著对我说道:“而且你还跟我最硬!那我问你啊:你现在做出来这堆事情,跟夏雪平做事的方式挨得著边儿么?你自己想想,要是夏雪平是你,遇到当时你遇到的那种情况,你说她会怎么做呢?——呵呵,还什么又跟艾立威申请出警、又找丘康健伪造局长信的,我告诉你:如果是夏雪平,她会自己直接开著自己的那辆SUV,一人、一车、一把枪,果断麻利地杀到慈靖医疗;等到把崔烈给铐上了、给那帮混蛋男大夫们揍趴下了,她才会给局裡打个电话:喂,艾立威是吧,你今天代理组长是吧?老娘已经杀进去了,并且战斗已经结束了,崔烈已经被我彻底收拾了!我就是给你们通报一声,直接过来把人给我打包带走,然后搜查证据吧!——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可听说沉量才当重案一组组长的时候,夏雪平跟沉量才的关系,可不比你跟艾立威的关系好到哪去;但那时候,夏雪平这种事情就没少干!她这么做,跟你做的比起来不痛快多啦?”
  一听这话,我也笑了起来:“哈哈,这种事情,夏雪平倒真是确实能干的出来!”
  可然后,我就又突然回想起今天中午,她倒在床上,委屈地哭泣时的样子,这让我再一次欲语凝噎,“唉,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呢?……人俩都已经既成巫山之欢、瑶池之好了,我现在还能如何啊?”
  “秋岩啊秋岩,”张霁隆搔了搔脑门,接著对我说道,“我不是故意想要刺激你啊,我就是想再问一句:你真确定,夏雪平跟艾立威做了你以为的那个事情么?”
  我刚一听张霁隆又说这话,心裡厌烦的很;可是当我再一看张霁隆的眼睛,他的眼神裡似乎有东西。
  “霁隆哥,”我迟疑地问道,“您该不会是知道点什么吧?”
  “……呵呵,你小子还真会猜!他们俩在夏雪平家裡的事情,我能知道些什么?”张霁隆目光闪躲著,看著窗外,“我只是觉得奇怪啊……艾立威这小子,说起来,他跟夏雪平屁股后面混了也有七八年了。你们市局的人都说,夏雪平一般见谁面、跟谁说话,都没什么好脸;你何秋岩来市局之前,传闻说也就这个艾立威能给她逗笑;因此,这七八年间,他若是真是有心,想跟夏雪平表白、上床,他有的是机会——夏雪平虽然号称'冷血孤狼',但这是在世界上,大凡是个女人,总归是容易心软的。可为什么这个小崽子早不干、晚不干,偏偏等到那个被你打死在茶餐厅裡的夏雪平的假男朋友死了以后,他才表白?他若是有心,在你进入市局之前,他跟那个……被你打死的叫段什么来著的?——哦对,段捷,他跟那个段捷赶在那时候争抢一把不好么?他是进水楼台先得月啊!而现在,他为什么又偏偏等到你有秘密任务的时候,他才爬上夏雪平的床?这些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霁隆的话我听著,可此时的我心绪乱成一团,也就没精力去细想这个问题了。
  见我无心思考他说的话,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对了,听说你小子今天挺风光的啊!把市一中的正副校长都给带走了,还带走了一堆学校裡的小官小吏。我听琦琦说,孙筱怜也被你亲自带走了,对吧?”
  “对。”
  “做得好啊。”张霁隆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呵呵,您这次给我点赞、不再警告或者埋怨我了?”我故意揶俞张霁隆。
  张霁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我就问了他关于原溯和刘彬的事情,他如实作答了。
  “我怎么感觉你张总裁,是故意等著我们警检法来办他们呢?按理说,这可不像你张总裁的性格。”
  “呵呵,我什么性格?”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其实应该亲手去收拾这俩人渣的,至少应该亲手收拾原溯。”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看著我说道:“我其实胆子小,行么?”
  “你别逗我了,霁隆哥。到底怎么回事?”我看著张霁隆认真地问道,我就不相信他没想过自己派人做了刘彬和原溯两个人。
  张霁隆思考了片刻,对我说道:“秋岩,你下过围棋么?”
  “下过。我小时候父亲逼著我去学过。”
  “嗯……那我这么跟你说吧,围棋下到后面的时候,黑白子双方都会陷入一种胶著的对峙状态,这个时候,你就要考虑些更複杂的东西了: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你之前下过的每一步棋——比如你明明可以填上一个虎口、吃了对方一个子,但是这个时候,你就要思考,这个子你到底吃还是不吃,这个虎口你到底填还还是不填;如果这个时候,你为了计较眼前一子的得失,很有可能,在你填了这个虎口、吃了这个子之后,你的子反而会被对方团团围住;你会因为你只吃了一个子,而搞得全军覆,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对付原溯和刘彬,就是这个状态。原溯就别说了,我跟刘彬之间的结下的梁子,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在夏雪平那天晚上被暗算之前,我就想办他俩了。”
  “那你怎么没出手呢?”
  “秋岩,你记住,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啊,出手了未必就是赢。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搞得越来越被动。”张霁隆挠了挠头皮,对我说道:“我当时差一点就没忍住要出手的衝动,但是有人用一句话把我劝住了。”
  “谁啊?”
  “你们局长徐远。就在你脱队那几天,我跟徐远打电话吵架的时候,他突然来那么一句,就给我劝住了。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那时候淮备对刘彬动手。”
  “……我记起来了,在我去捅慈靖医疗的马蜂窝那天,韩琦琦告诉过我,你和橙姐因为杨小姐的事情,去了趟D市对吧?你跟刘彬之间的事情,该不会跟这个事情有关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但确切地说,我和韩橙,是因为杨省长的事情去的D市。杨儿在电话裡跟韩橙没明说,只是告诉韩橙她要请我俩去D市玩一圈,韩橙听出来杨昭兰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对劲,因此我俩就赶紧开车出发了,路上在收音机裡听了本地新闻,我才知道,省长那阵子也在D市视察——具体的东西涉密,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没办法告诉更详细的东西,而且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总之,我从D市回来以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跟刘彬动手……徐远那混蛋,跟我吵架归吵架,但是他这个人的脑子有的时候,啧啧,倒真是比我清醒得多。”
  “他怎么劝你的?”
  “他没跟我明说什么,就提了八个字——'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然后让我自己琢磨。”张霁隆满目萧然,“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这八个字,徐远已经把自己能告诉我的统统告诉我了。徐远分明是看清楚了一件事:如果我贸然为了杨昭兰他爸出口恶气,肯定有人会对我不利,而且有些人早就对我的隆达集团有所企图了。”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难不成,徐远说的是首都的……”
  张霁隆摇了摇头:“打住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懂政治,有些话你少说出口。这种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远,但也没有你理解得那么简单,尤其是两党和解之后,F市跟首都政治圈之间的关系複杂著呢……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在夏雪平病房裡,说过的那些事情吧?”
  “我记得。你说了一个什么神秘组织,你说他们能渗透到这个国家所有的权力机构。”
  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继续说道:“徐远也肯定早就知道了那帮人的存在,而且他私下里也在查这个事情,甚至,我想他应该跟他们过了几招了。”
  “你是说,原溯和刘彬,也跟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呵呵,不然你以为,他俩为什么胆子敢那么大?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崔烈、算计各个学校的女学生?甚至还想打我女儿琦琦、还有税务局洗局长、以及SW地产风董事长的女儿的主意?那原溯、刘彬,就是两颗陷在虎口裡的两枚白子,我是否要用黑子围上他俩,关系我整盘棋的输赢。”
  “所以,你就顺势敲诈了原溯一千万块钱?”我问道。
  “哈哈,这事情你都知道啦?”张霁隆诚实地说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从刘彬那敲诈来的市值三百万美金的股票和期货;但是这些钱,我一个子儿都没在自己手裡留住。”
  “那在谁手裡?”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行吧,我告诉你,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没法查——这些资金,现在已经被划入在野党党部的公帑账户下面,算作在野党党产了。那个匿名组织虽然敢对各个权力机关进行渗透,但是如果让他们跟三个党派一起为敌,同时硬碰硬,估计他们也不敢——这就是条生物链。原溯以为那一千万现金是给我的,但是那隻是名义上的。我一点都不骗你,秋岩,那一万块钱现金,我一张一百块的都没见到。”
  “你说的是真的?”
  “那不然你以为,那天晚上,在野党宣传部的那帮人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吃饭——操,一说起那顿饭,真是他妈的一言难尽……我张霁隆打从这辈子开始,就没吃过那样的饭!那饭吃的都不如我曾经捡过的泔水!那帮人他妈的,现在倒是不把我们这种人当夜壶了,改把我们当成提款机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政治险恶複杂,说实话,张霁隆说得这些我既不是很懂,也不是很感兴趣。
  张霁隆猛抽了一口雪茄,继续对我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啊?你小子不就是为了在夏雪平面前证明自己,才当的警察么?”
  “我不知道……”我抽了口雪茄,而且我都忘了我抽的是雪茄,所以一口过了肺,直接咳嗽个不停。
  “那怎么著,少爷,你还想辞职啊?”
  “或许吧……”我说道。
  “呵呵,你还辞职个屁啊!”张霁隆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胳膊,“我说你小子,两次想要离开市警察局,对吧?结果两次都没走成,就说明你小子不衝著夏雪平,这辈子也就在市局混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做警察的!你要是辞职了,鱼离了水、草离了土,你觉得哪还能是你活得下去的地方?”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可那两次我离开也好,回来也好,全都是因为夏雪平。
  我抬头看了看张霁隆,对他问道:“你是不是怕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再替你给徐远递话了?没人在市局为你当你的明牌?”
  “哈哈哈……看破不说破啊!”张霁隆看著我的一脸纠结和痛苦,把后背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何秋岩,我现在再问你一句话:就按照你现在你看到的,夏雪平是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假如有一天,出现了些什么其他的情况——举个例子,夏雪平回心转意了,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你这个亲生儿子,她可以接受自己去跟你进行乱伦恋情了,你还会接纳她么?”
  “我……”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语塞。
  若是问我现在,是否依旧爱夏雪平,答案是两个字:当然;但是若是问我,如果跟艾立威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的夏雪平,再想找我,说想要跟我在一起,我会不会跟她在一起……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尊严和情感对立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选。
  张霁隆指著我说道:“你看看,我就说你做事、下决定,全都是拖拖拉拉、左顾右盼。回答不上来吧?那我再问你,你说你喜欢夏雪平、爱夏雪平,你想清楚,你到底喜欢她的、爱她的是什么?”
  “怎么您也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皱著眉说道。
  “夏雪平也总问你这个问题?”
  “对啊。”
  张霁隆看著我笑了笑,“这就说明,你不会谈恋爱啊!是女人,都喜欢问这个问题的。当然我说的是女人,成熟的女人,不是'女孩'。你知道吗?你们这帮孩子,一天天到晚总愿意说自己爱来爱去的,可我告诉你,爱这种东西,在你们年轻人嘴裡仅仅是一种表达,而在过了25岁的人的耳朵裡,那就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保障了。”
  “橙姐和杨小姐也问过你这个问题?”
  “问过,怎么没问过呢?尤其是杨昭兰,她的情况让她更加脆弱。”
  “那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韩橙就问过我一次,她问我爱她什么,我说,我爱的就是她的简单。而至于杨儿,呵呵,我得每隔半个月就换一个答案,但是她清楚、我也清楚,我爱的是她的纠缠。”
  “简单,纠缠,两个差距好大的词彙……”我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别拿这两个答案去对付夏雪平,如果你说错了、说得不用心,这对于女人来说,可是一种伤害。”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诚实地告诉我,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突然从以前对立的母子关系转变成了你所谓的'爱',是不是源自你对她的肉体上的吸引、以及想要佔有她的欲望?——你老老实实想想,然后诚实地告诉我。”
  我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我跟夏雪平从重逢到现在的所有的事情:最开始在“金梦香榭丽”遇到夏雪平和段亦澄的时候,那时我对夏雪平的态度是不屑一顾,而且我对段亦澄还没有那么深的吃醋感觉;尔后,在卢紘死的现场,夏雪平贴在我身上,给我刺激起生理反应以后,我的确看著她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心跳加快,而之后当周正续想要刺杀她,她被我压在身下,我透过了她的领口看到了她的胸罩,我近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的身材曲线;然后那天晚上,在夏雪平家门口,看见段亦澄想亲吻夏雪平却被拒,我却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后来我看到了一丝不挂的夏雪平,看到了她一身的伤疤、看到了她身体上最神秘的部位,我开始下定决心,开始有了想要保护她一辈子的……
  我的天,我自己一直都没意识到,原来我自负伟大的禁忌单恋,竟确是来自我对夏雪平的性欲……
  我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也点了点头:“很好,你能意识到这点就好。其实这没有什么可耻的,你要知道,男人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其实都是来自肉体上的佔有欲的。然而,你要知道,欲望虽然是具体的,但却是一时的,是不稳定的。而女人们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虽然也是来自肉体上的佔有欲,但与此同时,她们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东西,来确保自己的情感生活是稳定的——你仔细想想,社会上各色的女人,她们会选择婚姻、合法同居、暧昧、长期炮友、长期精神恋爱,或者SM中的主奴关系,无论这些东西的区别是什么,本质都只有一个——持续、稳定。我知道你才21岁,你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体会到,也没有经历过,但是你既然选择了,你就要给夏雪平一个稳定的东西。真的,秋岩,你如果早能答上来这个问题,可能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了。”
  被张霁隆说的,我陷入了深深的懊恼。
  “你继续留在警察局吧。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不堪,或许事情会有转机呢?”张霁隆自信地说道,“这样吧,你继续在警察局做你的风纪处处长,适当的时候,我需要跟你继续像今天这样,出来聊聊天;为了感谢你帮我,我可以答应你三个请求:前提是第一不违法,第二,我只帮你个人或者你周围的人,但我不会帮你们警察局做事。你看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帮你?”
  “就这样帮我啊。我说了,就像今天这样,出来跟我聊聊天,就够了。你已经告诉我很多有用的情报了。”张霁隆对我摊手说道。
  “啊?”听完张霁隆的话,我突然有点慌了,“我可什么关于我们局里内部机密的东西都没跟你说啊!”
  “哈哈哈,你说的还少么?”张霁隆大睁著他那双如同一直野心勃勃的狮子般的眼睛,对我说道:“我今天晚上跟你聊的这些,让你自己心裡舒坦了,让我也受益颇多。我如果问一个人说,你们工作的地方有什么重要消息,那么他给我的情报,可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如果不跟他说我要什么什么东西,而是让他不在不经意间把东西交出来,那么这个东西,一定是真的。”
  我这才稍稍反应过来,刚才跟他讲述我去搜查慈靖医疗中心的时候,提了一句总务处邵剑英追查被劫掠的那一批枪支子弹的事情……其他还有什么能对张霁隆有用的东西,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唉,反正他也对我做出承诺了,说要帮我实现三个请求,便宜不佔白不佔,我为什么不答应。
  “那好,我第一个请求,就是你得帮我把艾立威给扳倒咯!”
  我对张霁隆说道。
  “哎我操,秋岩……不是,我得多一句嘴啊:你为什么要扳倒他?”
  “他不是喜欢夏雪平吗?他不是已经跟夏雪平睡了么?哼,我是肯定不会让他那么顺利地……”
  “喂,小子!先别胡思乱想行么?”
  还没等我说完话,张霁隆直接查过了话:“秋岩啊,秋岩,我是看出来了……你小子,虽然是比你同龄人成熟一些,但是你本质上,还真是个孩子!道行还浅著呢!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把他'扳倒',首先,你觉得,让我帮你去捏死一隻小蚂蚁,有意思么?说我张霁隆跟一个小警察,去恶整了另一个小警察,这种话传出去了好听么?其次,我是一个黑社会大哥,我怎么能做到干预你们警局内部的事情?更何况,就因为艾立威躺在夏雪平床上、被你当成他俩在一起睡过了,你就要'扳倒'他——听听你把他说的,好像弄得他的形象挺高大似的……还扳倒他,我就问问你,何秋岩,艾立威那小崽子他从头到尾立起来过么?你要是非说让我帮你扳倒谁,我去帮你扳倒徐远还差不多……秋岩,别被敌人牵著鼻子走!”
  张霁隆把雪茄放在杯子旁边,等雪茄自己熄灭,接著对我说道:“这样吧,我可以帮你仔细查查这个艾立威,把他的一切情报都交给你;至于你怎么利用他的东西对付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行么?”
  我咬了咬牙,点了下头:“行!”
  “好,那这就算第一个请求了。还有另外两个请求呢?”
  “我现在没想好……等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行,随时奉陪。不过秋岩,你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得记住:切勿再想以前那样意气用事了,知道么?你跟艾立威过了几手之后,你没觉得他的目的就是想要激怒你么?你听我的,你要是真想报他这夺走夏雪平之仇,最好的状态,就是你自己保持不生气——至少让他看起来,你自岿然不动,然后最好还能动动脑子,反过来把他气得上蹿下跳。不信你试试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看著我,勉强地笑了笑:“走吧,别喝了。酒吧马上打烊了,再说,酒这玩意,喝多了对肝和肾都不好。男人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用得著自己身体的机会有的是呢。”
  于是,我也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跟著张霁隆走出了酒吧。
  张霁隆站在门口接著电话,而我仰著头站在街边,迎接著冷风。站在黑夜裡,我让自己被冷风吹得十分清醒。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但这一刻如何——确定你曾爱过我——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我没说不代表我……”
  “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埋了。挂了。”张霁隆挂了电话后,看著摇摇晃晃的我,对我抗议道:“吁!好啦!行行行!别唱了!——大半夜撒什么酒疯,不扰民啊?我说,你小子用不用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
  我摆了摆手,对张霁隆说道:“没事,我能自己走!”
  “那你可得小心点。”张霁隆对我说道,等他的车子被司机开到身前以后,他对我也摆了摆手:“回见了。”
  接著,他便打开了自己车子的后座。
  “哦,对了,小子,”张霁隆已经把身子探进了车子裡,突然又退回身子,对我问道:“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谁没听过?”我一边在心裡面埋怨著张霁隆的无聊,一边对他说道,“一群猴子,想捞月亮……一个握著一个的脚丫,给自己挂在树上……然后让最下面的那个猴子去捞月亮,结果根本什么都没捞到——水中月,镜中花,那都是求不得的东西!”
  张霁隆看著我笑了笑,对我说道:“我猜你听到的那个故事,应该不是原版的。”
  “这他妈还有原版的?”
  “嗯,还有原版的,我听过原版的故事。”张霁隆说道,“在原版的故事裡是这样讲的:小猴子们眼看就要捞到了水里的月亮,结果手一放在水里,水里的那轮月亮立刻碎了。那群挂在树上的小猴子们当时都急哭了啊,以为是自己作孽,把月亮给弄坏了,于是每一隻小猴子又是悲伤、又是自责、又是恨啊——就跟你现在这状态似的;结果,这个时候,从旁边跑过来一隻兔子,跟那些猴子们指著天上说道:诺,你们看,这月亮哪裡被碰坏了?月亮难道不是一直挂在天上吗?猴子们抬头一看,嘿,月亮果然挂在天上,一点都没坏!于是那帮猴子们又都释然了。秋岩,这水中月、镜中花,确实是虚无缥缈、让人求不得的东西;可有的时候,你自己以为求不得的、甚至你觉得是被人碰坏了的东西,呵呵,真不见得一定是真的。”张霁隆擦了擦眼镜,接著对我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你小子,别再暗自神伤了。把心情平静下来,把思路好好理一理,好好琢磨琢磨这个故事吧。”
  随即,张霁隆的车子开走了。
  我站在原地,仰望著天空,这城市对我来说,已经黑得不见五指;可当被风一吹,黑云散去,但见那轮明月,正完好无缺地挂在苍穹之上。

  Chapter 4 Ending,
  Poppies in the Rain
  To be continued……

  最近大陆十一、台湾双十。
  我知道我不发,好多人都等得抓心挠肝。
  第四章结束了。
  后面第五章我暂时就不发了。
  我还需要照顾母亲直至最后。
  等我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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