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一碗茶香定富贵,五份易阳显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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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   
自苍王造字,中华步文明,而天地之间,从此多一群可怜之人。远如孔丘,李耳,屈子,太白,其才愈高,其生愈悲。今生李某人,才不及尔辈,唯贫同衷。想金大侠,梁长老,远走海外,垂老将死,尚怀中原武林,因武林无后贤故。李将军出,尔等可安然而死,无须还顾。

正文 第一回:一碗茶香定富贵,五份易阳显神功。

1-1.千年李氏出英雄

李将军者名将,字直号长弓,世人皆称长弓将军。远祖辈居陇西,数出勇将。秦有李信,汉有李广。及李陵为将,兵败降匈奴。自此气衰名败,族宗以为耻。天下共唾之,七百年无人怜。及天下皆贵李唐,独不封其门。遂迁入川。又五百年,始生李将。

李将父李元,母上官氏。李元有辨才,入朝拜翰林,官集贤大学士。李直年十三,少年不长言语,身长好武,敢与皇城虎卫为斗戏。满朝惜之。李元得携子出入显贵之门,荐为宫卫。

次年,雷击家宅,李元身亡。仁宗怜直,令进为千户,回锦州居丧。李直天人奇品,常怀将帅之志而任侠无品行,好市井之事。其家与寺为邻,寺僧亦无品行,本少林弃徒,梵宫如娼楼妓馆,同鸡呜狗盗之辈为伍。僧妇姿容甚美,常于门外卖饼。李直常戏之。

一日,李直买饼会僧妇,妇人以禅书一页相附,戏道:和尚门里无锁。李直见书页,阴现武者,不觉叫妙。返而复买三十饼,得书页三十六。其书阳为文阴为图,武者精奇而高深,极尽秘而不传之态。李直称妙,求书不止。妇人以其相诱,慕之体美,羞答相赠。李直笑而回府。细审禅书,有名日易,阴阳二册,三百六十页。其易阴已失三十六,独易阳全。大凡高深武学,简而不宣,精而无华。其中极尽武艺奥妙玄玄。非智者圣贤不足识其重。

李直大喜,复叹已失全形。返市中查找,终不复再得。是夜,僧妇越墙投香。李直与她云雨甚欢,道:你可为我妇人。僧妇应诺。次日,李直独闯娼寺,诱众娼妓妇人通奸,半日不止。贼僧不敢前一步。李直骂道:秃头不死何用!怒而引刀杀其秃头。尽收其妇人财帛,纳为己私。太夫人知其行,不能相禁。李直复寻僧物。终不见易阴后部。明悟,贼僧浅劣,遂作罢。自此,李直闭门谢亲故,勤以习武。三年而深得精髓,神功初成。

此年,太子英宗即皇帝位,以武举才,召直入京。李直过骊山下。遇一卖茶老妇,自号骊山煮茶仙。献茶李直,道:此茶入口,香三日不减,李郎若赶得上京,茶香不逝,必可显贵。李直应诺,即星夜起程,犹嫌骏马步迟,弃马赤足,千里飞驰。来至京师,口中香浓,如同新煮。李直欢呼叫美,入宫见圣。
英宗知他能,道:正是李郎报效之时。命入教场比武,李直斗三日,赤臂连败七十二千户将。英宗赞不绝,呼道:真乃天降良将!晋为万户。时值江南匪乱,劫官课漕粮,失之千百万之巨。英宗遂封直为江浙西道副元帅,剿匪护漕。李直拜受。七日取凭离京,就道三川。回至骊山,拜会煮茶仙。道:赐茶之恩,自当大报。请随我回府。即带回剑南。会合亲娘家妇,赶往江南赴任。

江南锦绣乡,苏杭美人洲。李直任所杭州,舟马方定,先拜各府长官。满城官绅,争来巴附,称之汉人第一,自张九元帅后,齐享尊名。李将会二十日,送礼者千百,财积七宅。也有送田地,也有送内眷攀亲。

李将一意为军,升堂点将,巡军营,检军库,必记心头。此日,李将参见平章张闾,拜道:大人为匪所伤,下官之过。张平章因叹道:本官老矣,平匪无能,死必无愧。今匪据天目,你可权衡剿之。无须请我军令。李将叩首,极称尽力。打躬引退,兴骑回府。

第二日,李将升帐东城,集军万五千,传令道:今日入山,打猎作乐。众将以为美事,高呼得令,驱马山林。时已入冬,山中冰雪来早。李将下令:三军弃鞭下马,脱靴除甲,与山兽竟逐。众将部下俱惊,才追半里,半数僵倒。一副将进言道:快马加鞭且不及,何况脱靴?再三叩首,请收军令。李将怒生,道:小小苦头吃不得,天子若叫你等镇北,,岂不生生冻死!众将闻语有愧,无敢复请。李将脱靴下马,弃刀与甲,追那鹿群。不一会,臂下夹兽而回。又将部下训一回。众将唯唯喏喏,拖兽分食。

吃畅快时候,虎啸山林,如天吼不绝。李将又要入山擒虎,众将惊慌跪倒,哀求饶命,未觉雪寒,求道:元帅可怜末将,怎敢惹此猛兽。磕头无数。李将见此等庸奴,幽叹不已,孤身奔密林。转二里山头,才见那猛虎,足有八九百斤重。又见一壮士,在那里擒打,双手掐虎按地,虎分寸难支,便要翻白眼。李将见那英雄,比他高一二尺,足有十尺身体,壮巨如塔。不禁赞道:好一张飞再世,英雄了不得。要上去帮手。

那英雄看他是官人,瞪起牛眼,上来扑面就打。疫打到,将一碗口大树,扑倒拆断。李将大笑,道:英雄何必动气。忍未动手,让他三照面,五指一沉,右脚后勾,壮士摔满胡子雪白。那人吃惊而退,见此少年了得,连爬带滚逃去。李将叫唤几声,没有叫住,自欢笑一回,扛虎回去。他念着壮士难求,向部下探问。

将士听罢,已吓不轻,颤抖胆破。一将道:必是天目山强盗无疑。因怕回来寻仇,私里都要下山,又恐元帅不许。便请秉笔官宫之乔,入帐去求,好不怪自家头上。宫之乔有高才,拜见元帅,进言道:元帅神勇,天下也是无双,擒龙拿虎,如取己物。下官一书生,不敢代虎狼求情。但听将军们议论,母兽哺儿三年方长成,若猎杀无度,便失了生继。元帅想打猎那时,只好猎鸡鸭猪狗取乐而已。

李将听此有理,于是下令回城。众将士兵,人人欢呼相贺,争涌下山。一夜无话。次早,李将鸣角集军。众将齐道:军心大困,应操练有度。李将威严大怒,下令道:迟不至者,投江潮之中。众将深惧水寒,又请宫之乔求情。宫之乔应好,入帐进言,道:元帅军令,威震山河,虽神鬼不敢违背。如今元帅要行罚,潮神浪伯,必为元帅弃潮汐之规律,扑杀此等庸筋俗骨。然下官听古之圣贤,不会背天地规律而逆施。斗胆求元帅,莫把罪人投清渠,免使江神为此违背天道。如此,元帅之仁义无损,江神亦可免天帝一顿杖罚。两不相累。

秉笔说罢,俯身而拜,求之不止。李将不觉失笑,即下令免罚,留宫之乔同饮,兴佘,委为军师。复告诫道:但愿先生为我所用,代我施行律令,莫为军中奴才所误。宫之乔拜受,出外传帅令。自此,将官皆知新帅手段,无人不怕。李将一日三训,半月之期,军纪大行。鼓金有律,赏罚有纲,赴水火犹可。

此日,李将不曾往官署,坐门里想:得寻一遇合,好震军威士气。又拿不准,即遣家丁,去请宫之乔来会。一时没请到,心头记着几招武功拳脚,在厅上摆势舞起来。几个家丁,看了热闹,跟着也练。李将心乐,招上厅里指点。丫头们哄着要学,他也在心在意传授。太夫人来了见到,恼儿子道:李郎只顾在此胡闹,你媳妇可好?李将赶忙给母亲引路。

李将少年得意,血气刚强,对女子也有那些心思。家里丫环姑娘,明白主子心,瞒了太夫人那里,都跟主子相好。他媳妇儿却上正主,姓陶氏,剑南武林名门陶家堡老庄主孙女。二家早年有婚约,李将赴江南,陶姑娘也随行侍候太夫人。二少年你欢我爱,便干起那营生来。如今姑娘有喜,太夫人准了完房。陶姑娘心里欢喜。

陶夫人见着婆婆,急忙道万安。太夫人拉住媳妇说细话。李将一句不曾说,站好半日。陶夫人想他开口,几次拿眼看。李将不会说中听话,背着面不理。丫头来说:宫先生到厅里侍候。李将兴冲冲去会。陶夫人来气,也会武功,抓起床下铜盅便打。李将闪过了,回头说:夫人不喜欢,我换银点金的来。飞跑了去。太夫人不觉失笑,道:新媳妇莫气,便此性子。你得哄他才行。陶夫人含羞垂首,不敢生气。   

跑到厅里,李将会着宫之乔,责道:何事来迟?宫之乔匆忙称罪。李将命家小赐茶,便将心头意思,跟他说了。问:素知江浙乱匪甚广,何处最狠,本元帅先灭了他去?宫之乔闻之不安,回道:多了,元帅新任,从弱处发兵。李将摇头,笑一回,正然道:本帅从狠处下刀,方为大英雄。宫之乔称罪,小心道:今大元朝坐天下,汉人几处肯服?但有些本领,都要占山做大王。这江南汉人多,更做得狠,有十几处作乱。李将命他快讲。   

宫之乔于是又说:别处算不得大,要大数天目山及神茅顶。人传八百天目将,三千神茅兵。依下官看,何止此数,足有好几万乱匪。贼子杀官掠民,大劫官课粮饷,每年不下百万。历任平章及元帅都怕。剿几十年,发兵千百次,都剿不下。天子罚多少军杖,看如今张平章便知,好不可怜。李将不禁勃然,拍案怒道:反贼竟如此可恶,做官有何乐趣!宫之乔拱手道:元帅要打,得从长谋划,急不得一时。天目乱匪,个个武功高,能打猛虎,万分凶恶。那神茅山匪。更说不得了。   

李将越听越怒,忽听院外一声冷笑,传入耳中。此时天暗,知是贼子登门。李将飞奔去寻,见贼子正坐屋顶头上,是个三尺不过顶的矮子。小矮子端起架势,冷骂道:下边官儿听好,这天目山,神茅山,都是小爷朋友。敢跟众好汉为难,小爷将你府上,日夜闹不安宁。指头上嘲笑不止。李将那个恨,连叫好贼子,跃上屋顶,朝矮子踢去。那矮子轻功了得,步法踏云般,一蹦溜开。李将踢几十脚。不曾踢到,可恨对方短得紧,他手上功夫都使不来。折腾许久,矮子一丝不怕。宫之乔看贼子狡猾,也替元帅干急。李将腿上武功,已使八十招外,如有千百条腿在踢。小矮子支不住,连呼厉害,纵身便逃去。

1-2.千雄一主古臣风

惹恼李将,急飞奔追去,眼望追近,约距一丈多些。矮子轻功极高,身子一弹,蹦出城外去。李将骂道:好矮子,跳得倒高。把心一狠,直身闯城门,撞一大洞追出。矮子回头来,大骂叫道:好狗官,追小爷不到。往树上蹦,快如灵猴。李将自恃内功深厚,力奔五里,矮子气力渐弱,相距渐近。李将猛提真气,飞掠而起,抓到矮子脚跟。矮子大呼不妙,急坠落地。此时,一阵蛙声高鸣,又见一缕金针,径直朝李将射到。李将见九针一线,不敢做大,将身压沉,避过五针,抄手接后四针。八方打看,并无施针之人。矮子已逃十丈多远。   

李将恼而大怒,四针应手射出,皆打矮子后身。矮子闷叫一声,摔倒于地。李将呵呵大笑,便要上前捉拿。却见一筐暗处飞至,接了矮子。又见一矮子现身,顶着筐就跑,眨眼没了踪影。来人轻功更高,李将空叹而已,不愿再追。即返回城里去。城里三班官衙差役,合军府士兵,受宫之乔号令,各处追贼。发现元帅平安返回,道了虚惊,官兵各处散了。   

李将回自家门里,遂不禁长叹,道:只道江南盛行文风,士人皆弱。如今才知其中高人能士甚多,不减三川。唤宫之乔道:剿匪之事,刻不容缓。军师且回军中,细思攻略之策。十日后,本帅校点各府精兵,先平天目山,后灭神茅顶。宫之乔领命退下。一会,家里上房长侍不说话:太夫人说有强盗,叫元帅回房答话。李将应诺,匆匆去见亲娘。   

过了二日,宫之乔写成军策,呈府里请阅。李将看了,点头称善,以为可行。宫之乔禀报:军国之急,莫过粮饷。元帅麾下汉兵,久为蒙古兵所苦,钱粮衣甲,多已不足。欲振士气,必先补军缺。这右贤王是江南第一名王,世祖皇帝第九王子,封镇南王。皇族之内,除大宗主千岁,便是老人家辈份至尊。贤王一诺,如同万岁圣旨,省里无人敢违。李将说有理,即备财礼百品,要去拜访。   

二人车骑来到王府,呈帖进内,谓门军道:本帅奉朝廷诏令而来,务必求大王赐会。门军速传入内,一会,王爷传话请进。李将奔入银殿,叩拜千岁王爷。看殿里有金佛,复又拜三拜。此本是宫之乔嘱咐。右贤王当他重佛,更添几分欢喜。赞道:真乃少年名士。赐茶三道,问话半日,送一方金字黄纸。李将叩谢出来。宫之乔私语道:王爷好佛成痴,府上供八百僧侣,号称八百罗汉。江南无人不晓。唯有敬佛之人,才得一见。李将暗叫庆幸。   

回到元帅府,李将付金帖与他,吩咐道:军中所缺,有劳先生早日筹备。宫之乔持帖入行省户漕,又到行枢密院,调用兵器甲衣诸物。各府官员,见帖即拜,知道是千岁旨意,所求必准。不出五日,诸物皆足。李将甚乐,又入王府拜谢。到第九日,各路府万户,调精兵来会,约有万五千众。李将择吉祭旗,次日吹角出兵。行省张平章,行院枢密使西道都元帅八不罕,一齐来相送,道了大胜的话。李将拜别二上官,催马入山。   

大军行八十里,天色渐暗。即择地扎营,掘灶造饭,一夜无话。次日又赶几十里,已达天目山腹地。此夜扎营,李将请宫之乔,及众万户将,千户将,百户将,入帐议策。众将皆道:天寒苦极,大军行二日,军威已衰,定要安歇三日,才能攻寨。李将心有不忍,又恐将帅生怨,下令暂歇三日。他一面派遣探马兵,入山查山形地势。叮嘱道:务必查清,山几处,峰几处,高几里,匪寨几处,栅岗几处。若一处不实,虽杀贼有功,定斩不饶。   

派去探马,又请宫之乔,细议攻敌之法。二日光景,挑选三千勇士,做为冲锋死士,亲自操练。到第三日,李将亲自吹角集兵,不想吹三号,各营各帐皆无兵来集。又吹三角,独牛马干鸣而已。李将火冒几丈,跑入帐房去骂,却见将士死睡,推了不醒,已中迷毒。正自吃惊,忽然听一声惨号,是宫之乔声音。匆忙跑过去。发现宫之乔倒地,二矮子在帐里行凶。他一眼认出,正是闯自家门里的三寸丁。大吼一声:好矮子,竟来送死。上前就打,二矮子上上下下翻腾,斗十几照面,非是对手。转身逃窜。李将取弓去追,二矮子轻功卓绝,一蹦跳出几丈远。李将引弓发箭,头一箭射中矮子脚腿,摔下一人。另一矮子大惊,欲回来施救。李将大步似箭,拦断去路。含怒道:上次给你俩逃脱,是本帅生平大辱。庆幸上天有眼,今日又教你等,落入我手。   

那中箭矮子大笑,骂道:小爷也知上天有眼,上次伤的是我,今次又伤我。这三次四次血债,不日便要加倍还你。他同伙又说:不止加倍,就是千针万针,千箭万箭,也是会有。说罢,二矮子欢笑起来。李将怒火难遏,便要出手制取。那伤者又说:且慢,小爷非出言不逊,乃是言出必实。你剑南望族,子承父荫,十三岁封官,十五岁封帅,可是实言?李将不觉笑道:一字不差。天下皆知此事,怎会有假。   

那矮子冷笑又道:你加封江南元帅,不足一月,可知中我等矮爷大名?李将怎的知道,怒问:不曾请教?二矮子仰首大笑,未伤的就说:矮爷便是江南侠盗二仙,我乃飞天神猿,兄弟是圣手神猴。合剑南狐大仙,齐称江湖三圣手便是。原来,二位矮子爷即是盗中侠圣:飞天神猿袁仕人,圣手神猴毛六斤。李将非江湖中人,如何知晓二士盛名。冷冷嘲笑:既是如此巨盗,更是该杀。拔剑刺上,袁仕人见了,忙上纠缠。且斗且骂:如今矮爷死得留其名在,不足为惧。怕只怕你日后死时,总不及我兄弟快活。避开几十剑,未曾披伤。   

李将恨矮子精狡,手中剑越刺越狠,必要置于死地。毛矮子见同伙吃紧,叫骂道:军中已下迷药,非十二时辰不醒。那时山上八百豪杰,如猛虎下山,快刀乱斩,岂不痛快。狗官只等兵败回城,受尽皇帝老儿千刀万剐。笑骂不绝,欲使强敌分心。李将又气又恨,疾攻十招下来,右腿突飞,把矮子踢飞三五丈外,晕死无话。回头又要杀毛六斤,矮子只吓得半死。

而在此时,忽见一筐飞来,一老叫花飘然而至,轻功更胜二矮子。挡下他前头。李将知是乞儿同伙,大骂:“老贼找死!”挥拳便打上。   

那老叫花子十分了得,见拳即挡,硬接他几十猛拳,斗在一处。李将大呼叫好,施出易阳神功,化拳为掌。使一套易阳手,劲道俞打俞猛。老叫花子一招斗不近身,到百十招上,已是招架不住,识得厉害。   

此时,林里跳出一老婆子,冲老叫花大骂道:“莫强逞英雄,快使剑对付。”老叫花回头陪着笑道:“使不得,你若再逼我。便让这狗小儿。一掌打死算了。”老婆子无奈。只好上来相手,李将独斗二叫花,只感老婆子功力,犹胜老头子一筹。又打百几十招,竟难分秋色,各占均势。   

此二老何方名宿?即是丐帮现任帮主,老头儿名号匡仲人,老婆子是副帮主莫青。老夫妻二人,威名远播,合称:筐隐二老。皆半百年纪,武功深不可测。毛六斤见二帮主,竟相峙难胜,不免暗自吃惊。须知二老神功,足可比倒佛道二教之七禅八真人,分庭抗礼。即少林通天二主,亦不能以一敌二。他此刻方知天外有高人。   

然此时,李将也心惊难持,初逢如此高手,虽内功雄厚,恶斗之间,心慌招乱。力拼三百余招,身上中对方拳掌无数,幸有易阳神功护体,并未见伤。那筐隐二老,皆自惊骇,未料官爷年纪虽少,武功竟高深如此。对手内功及招式,自成一宗,幻似而非,不同武林各派武学,全无踪迹可觅。   

双方初会,正是高手相拼,往来不息。不觉又斗二百多招。李将神功成日,今日才得一试神威,愈打愈觉畅快。身间中招,竟浑然不痛。他招数手段,远不及二老老练圆滑,处处吃亏。豪士仗胆而勇,挨上几十拳,受了几百掌,更添无数斗志。那筐隐二老,却已生愁。心思:如此狠拼,必至两败俱伤。二老心生相惜,匡帮主高做蛙鸣,催毛六斤快去。毛六斤会竟,自负轻功了得,腿伤无碍,扛起袁矮子,如飞驰骋。   

李将见罢大笑,且打且说道:逃二矮子,留二老叫花,不亏不亏。手上招路越发使精,威力更锐气无双。莫老手上一迟,右侧已中一着,回道:只怕你留不住。二老各一个分身式,各使一招:潜龙升天,纵跃三丈来高,四掌运劲并施而下。此二老绝技,名:翻天托地掌,威力非凡。李将识得厉害,立时一纵七丈,盖过其顶。傲笑一声,使出一式:龙行天顶。绝技相匹,二道猛劲轰然相击,各翻十多丈远,直摔地间。皆呼了不得。匡帮主惊而奋呼:后生可畏。立唤老婆子速退,二老飘然离远。李将回身那时,也不敢去追,自叹一回,奔回帐营。发现军中,并无山匪袭击,松一口气。   

当下,他取来山泉,欲浇醒将士,可总泼不醒。自语道:盗仙迷药,果然了不得。又去浇宫之乔,先生本是被打至晕,一泼便醒。惊呼大叫:敌军袭营!李将跟他道出原委,宫之乔才定下魂魄。看到众将士皆倒,又愁心萌生,戚然而悲。李将思道:老叫花必已传讯敌寨,群匪不久必达。我一人无三头六臂,纵怀绝世神功,难保周全。此战必败无疑!   

他想到此处,未免悚然身寒。宫之乔且悲且泣,颤颤而步,审查众军帐,再难忍其悲,仰天而哭,吟唱宋时旧调,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复长叹洒泪。李将亦觉心酸,此心是进退两难。又心想:死便死了,兵家有训,一守不若一攻。岂可任他贼子来割,不如捅他一捅。那时一死谢皇恩,亦无愧勇而先者贤。   

思定如此,他自去抱薪烧火,屠马作食,吃肉十余斤。即穿上金甲衣,挂大弓宝剑,提了九龙驾日金刀。跟宫之乔道别。宫之乔情知难劝,跪地做拜,啕然呜号。李将见不得他做女儿态,飞奔上山去。那天目山岭高林密,冰雪陷足。时山间,百兽皆饿,有生人至,夹道而欢。   

李将一身烈胆,不畏猛兽,大眼怒瞪,巨吼数声,群兽立时惊惧远遁。奔十余里地,举目可见匪寨,七步一岗,十四步一哨。山头相连三十六匪寨。喽兵见他闯山,惊鼓急擂,声声催战。李将跃上敌楼,挥刀斩喽兵,杀入群寨。闯至三重门里,见那匪首,果然是打虎好汉。时正点阅喽兵,便待下山袭军营。李将好不怒愤。   

他大吼一声,正然道:寨里众人好听,本帅率师平逆,大军已至。你等降则弃械,战则受死。若怠慢半字,本帅立刻杀入大寨。其吼如金鸣雷震,寨里群匪皆生胆怯,忙列阵守寨门,立刀拒之。那匪首名号叫铁八百,识得是他,同是一惊。转而大怒,嚷道:好狗官,你夺我猎物在前,闯我山寨在后。可恨可恨。大王今日若不杀你,枉为英雄好汉。   

他叫来大刀拿手,有百十斤重,便要来斗。李将看在眼内,轻笑一回,出手如风,拔箭开弓。嗖的一声,铁箭正射中其刀柄,断为二段。又发一箭,射落其腰间挂刀。那铁八百又急又恨,见又一箭射到,横是不闪,伸手来接。哪里接得住,箭插右臂出背。   

李将吼道:铁八百,本帅明白你是好汉,不忍血溅于此,你降是不降?铁八百牛目怒瞪,拔箭掷地,嚷道:狗官,大爷若降,便不是好汉,不是豪杰。众喽兵皆附言不降。李将怒火心沸,再问:果真不降?铁八百凛然,道:休要作大,大王知晓,你手下官兵都已中毒。你光棍一条,叫阵甚么鸟?即唤众部下,先杀大官,再下山杀小。他左手执刀,亲自杀将上来。喽兵锣鼓共作,喊杀冲前。   

那三十六寨喽兵,足有二三千之众,勇猛似虎狼,较李将之官兵更强甚多。李将忙弃弓使刀,对冲前喽兵,一刀一个死,斩个不止。不消片刻间,立斩十几喽兵。对方更似凶鬼一般,有杀豺狼屠虎豹的本领,并不知退。李将杀到百十人上,欲要先擒首匪,以制群小。怎想那喽兵上下,知义忠勇,都说大王负伤,人人奋而为前,极力撕杀,无人惧死。铁八百大嚷大骂,被部下挡回阵后,推入寨里。   

李将杀得性起,只管金刀乱斩,挥刀半日,喽兵死伤几百人。天色渐沉,众喽兵纷纷败退,逃入大寨中。李将叫喊冲杀,寨里总不出来。他自想:我但防贼子无暇下山偷袭,却也不好蛮攻。守到半夜,肚里直叹,自语道:盗亦知义,军中若得一旅,可谓将帅大幸。他不敢就睡,看寨中起火,明白对方要弃逃,心里安稳下来。   

次日,他自搜山寨,果然已逃干净。寨后一方大石板,有二只叫花脚印。料是筐隐二老返回,劝退铁八百,遣散众喽兵。查半日多些,就见宫之乔,率将士涌上山。众将看元帅安在,皆佩服神勇,跪地顶拜。李将傲然大笑,下令道:我大军已胜,从速割耳记功。众将士称是,割下亡匪右耳记录,各争功劳。李将又下令,收殓死尸。即率军入山搜擒残余。历半月余才出山。   

大军一直搜到宣州地,共擒逃匪几百人。宣州总管官查德卿率众官出城犒师。贺道:元帅真乃大胜之师,威泽卑地。拥入城里。李将命他道:贵府犒劳将士,不得有误。总管官即下令,屠百牛千羊,送入军营,美酒自不必多寡,送了上千担。满城官绅百姓,都来瞻仰将军威武。夜里,总管设酒宴,李元帅上席,请几十名官民豪士作下陪,吃半夜的酒。   

李将酒量不广,也能饮一斗。辞了回馆就寝。总管哪敢怠慢军威,派四名官妓美色,到元帅房里侍奉。李将大乐,命美人自去衣裳,便似山上斩贼子一般,尽力作弄。美人敌不住其勇,求饶不绝。第二日,总管又送千两银子,官绸百匹,金器三十件。众官绅所赠,各处都有,李将尽数分部下。他在城里观民风,发现部下将士,好满城乱窜,向百姓店号,索取犒军粮钱,。他招至宫之乔责问。宫之乔回道:将士数犯寒苦,勤于剿匪。向百姓讨些赏钱,以补军饷不足。此军中旧例。   

李将脸上不悦,道:沿街索取,与无赖乞丐一般,有损军威。传令下去,此令不准效行。他想一回,又说:若军饷不周,可传本帅法令,向匪盗横行之州县派取,每州银千两,粮千石,帛千匹。县银二百两,粮百担,帛三百匹。大贾之民银百两,官钱二十万。有田产者每顷千钱,粮一担,帛。务请如数交送,不夺佃民。若州县拒欠,其所辖之地,盗匪生事,虽万金相请而不往。   

宫之乔领军令,书以军榜,命将士往各处张贴。第三日,李将辞宫之乔,亲率五千骑,指北疾行。作踏平神茅山之势,以怯群逆。一日而至溧阳,择水草丰盛处,牧马扎营。李将立军法十章,不得侵民一丝一粟。三日,宫之乔率余军赶来。

1-3
李将告戒众部,道:神茅匪人多势广,当早做防备,非一朝一夕可灭取。故先做震敌之势,退而思万全之策。亲点四名万户将,各率三千兵,前往溧水,句容,金坛诸县府屯扎,做好合攻之围,诸事谋定。李将带宫之乔,领一百轻骑,返杭回府。回至杭州,天时已晚,李将别了部下。他府第在清波门里,见过母亲。太夫人得知大胜,甚是欢喜,道寒问苦,唠叨不止。到三更上,李将才得叩辞。回房跟陶夫人相会。   

第二日,丫环来报:大元帅登门拜会,总管请在厅里吃茶。李将遂更衣出门,相见八不罕大元帅。八不罕任行枢密院正使,兼西道都元帅。主客寒喧一番,挽臂入座。八不罕道过相贺,说:李兄弟大胜,一日而名传千里。如今名满天下,具赞美李兄弟英勇善战,不愧李门将后。李将口说不敢。八不罕又道李兄弟这等谦敬,又该圈点传唱。他呷一口茶,续而又说:兄弟回城,为何不沿途传讯,本帅好与众同僚迎接,这等清淡?   

李将回话道:统军之将,忌之扰民,所以不敢劳驾。又是夜里,更是罪过。八不罕便笑个不止,说:兄弟又见外,你如今大名望,王公大臣都该瞻仰。定是兄弟不领此情,路途只贪玩耍,好夜里进城。又说:本帅已将兄弟得胜之师,详奏入朝。万岁龙颜欢悦,想己派钦差,拿着册封下江南,天下同贺。李将极承大元帅抬爱,只说有愧。一会又说:此等功劳,小弟不敢居全。何况领兵之将,平乱护土乃本职,行事皆以功劳赏赐为务,便算不到豪杰。   

那八不罕大惊,奋呼道:李兄弟此番高论,本帅十年也学不来。叹好一会,指天道:世人皆传,李兄弟精通百家,独不善辨才,可谓不知兄弟。李将忙说不敢,心想,今日可是奇了,竞说出许多话来。必是人逢得意处,口舌也精神比往昔。二帅说得兴起,一同用膳,结伴去拜右贤王。千岁设酒席,招待二帅同饮。赞道:李长弓虽为汉人,然极有蒙古英雄之风。亲来把手敬酒。李将受宠若惊,忙把酒吃下。   

八不罕趁酒兴上,道:李兄弟如今蒙皇恩正隆,有此一番功劳,求万岁赐蒙古国姓,日后做王亲国戚,最合不过。右贤王拍手称好,问李将心意。李将岂是背祖忘亲之辈,说道:卑职一汉家小民,哪敢攀附国亲,折煞得很。八不罕笑他痴,说:兄弟莫要推辞,想你少年英雄,己官居三品。不日又剿了茅山匪,再添一品。万岁喜在心上,一万个也准了你去。右贤王也说如此不假,以此相劝。   

李将只是笑,好一会才说:茅山之事,怕要等半年才可。右贤王急问;行军乘胜而进。李将军己平天目山匪,部下士气足,灭茅山势在必行,为何将军独守而不战?八不罕从傍道:只怕是营中粮饷不周?李将持筷比划,道:不战之事有五,缺将是其一,缺粮是其二,天时未至是其三,战地不详为其四,敌方不明为其五。所以还须等半年。   

右贤王稍现愠容,把眼望座客。八不罕忙进言道:说来半年还是该等,本帅深知匪逆狡滑,党羽又广,不下数万。剿三次都没取下。续而又笑说:李兄弟之能,自远胜我等。相助的话不必说,若粮饷不周,本帅难辞其责。待回府之后,立书军令一榜,为兄弟筹集欠缺,以成平匪大业。他说话那时,己把杯送上。李将慌忙称谢,不好言过。右贤王笑而说:本王虽不问政事久矣,亦可犒劳一二。   

李将这方大喜,跪拜千岁盛情。吃了一日酒,李将同八不罕,叩别千岁出来。却见一个管家,上前拜倒。八不罕认得,是丞相阿普图大人府上的。便问:可是大人相请?那管家回话:大人请二位元帅爷吃酒,酒席己上半天了。小人在此侍候,不敢夺千岁座客。李将笑了,想起先人,曾说那坡仙乐事,喻杭州是酒肉地狱,一点不假。不觉失笑。八不罕又将快活一场,亦不觉大笑。   

二人同笑一回,即随管家前去赴酒宴。阿普图府第,离王府不远。丞相摆七席酒汤,请城里城外,几十位贵客助兴,共贺李将首战大捷。那豪绅,巨贾,坐了三桌,行省,行台,行院,诸官也坐三桌。为首一桌,专侯李将和八不罕二帅。陪坐是行御史台大夫正使耶律昌,及中丞二位。连同东主阿普图,计有六位。李将上座,独见张平章不至,。阿普图对他说:张老兄素不好此道,今又遭带伤,更求不来。诸位无须再理会。   

他先饮为敬,率众官客,齐向李元帅献得胜酒,道出相敬之美言。李将大饮十几杯,辞不胜辞。那阿普图又唤上来三十二妓色,声声助兴。众客皆欢呼大醉。李将自知功微,同僚如此相爱,不胜汗颜。阿普图知他在王爷那里,吃得大欢,不忍作难。教侍娥取葡萄美酒,代去烧酒。   

这时侯,管家进来禀报:教坊里安奶奶,带了姑娘来侍侯众位老爷。阿普图叫传。便见一位安奶奶,满月脸是笑进厅来。后面是十六个极妖艳女子,给大人们逐个请金安。众官客见美人,欢悦大笑。八不罕乐而搂二女子,挤在腿间亲热。安奶奶笑他道:大人府上沾不得腥,数你最急。众官客怎不知八不罕畏内,忍住不敢取笑。十六名美色,都在首席做陪。安奶奶请在后三桌里坐,安奶奶谢过,挑了位亲热的坐下。   

李将坐拥二娇,看了怀里绝色尤物,不觉心醉乐极。对众官道:今夜莫管醉与不醉,都无愧英雄豪杰。众官皆言如此,斗酒十巡。阿普图起座道:下官更有一出好戏,胜过痛饮数斗。即唤管家下去,请护卫统领客客刀上厅来。李将观此人,而立年纪,步法沉而无息,吐呐如丝状。料其内功已达上乘之境。可叹屈为下僚,沉煞英才。   

那客客刀,号江南第一名刀,先祖为畏兀儿人,世代为阿普图私口,任护卫统领。拜过主子,及众位大员。垂首请求差遣。阿普图指歌妓道:“愿出家为尼,可脱官籍?”二名女妓弃琴上前,跪地道:“求丞相成全。”

阿普图准许,命客客刀替二妓剃度。客客刀领命,双手挥刀舞起,银光闪削无声,青丝缕缕散落而红尘逝。众官惊呼之间,那女子头上叠云彩发,片刻削尽而觉,更无寸痕之痛。李将亦赞扬道:此技可谓刀法绝品。阿普图拱手对他说:请大人一试身手,叫我等开眼一番。李将不便显露,因推辞道:兄弟只会大刀长枪,岂有此等巧手。不敢出丑。极称惭愧。阿普图亦不敢强难。   

八不罕却嚷道:本帅一展绝技。含酒含醉,拔出腰刀,对着另一女伎,一阵乱削。发未落几,先见血十佘处,女子痛的欲哭欲泣。众官客都掩口直笑。八不罕仗酒劲,十分得意。运刀又是一阵飞舞,把妇人身上罗裙,划损十几处,片片剥精光,又伤十余口子。妇人赤身子,羞涩难当,垂首而泣。各处官客,也有摇头,也有苦笑。那八不罕偏好逞威,抱妇人上桌面,取酒浇玉体,边吮边咬,狂笑不止。   

众人畏其酒疯,哪敢劝阻?李将败兴,看不过眼,骂道:美人歌舞助兴,己尽本分。何故如此作践?阿普图却来劝他道:他就这德性,逢饮必醉,发起酒疯来,唯有九天雷母能制止,便是他内人。即命众人散去,他日必设酒陪罪。李将亦辞别去。安奶奶不走,要讨赏钱。阿普图叫她拿烈酒,浇妇人身上。八不罕吮此酒,倒地便睡。安奶奶又笑骂一回,自有佐官听差,送八不罕回府。二妇人带下去,送庵里出家了事。   

安奶奶赖着,道:我姑娘们,今日才接头客。阿普图即命管家,取二百两银子,送给安奶奶。又在耳根上,如此这般,托付一番。安奶奶欢欢喜喜告辞,十六名女子,都留丞相府里。   

自此,李将也随性张平章,把各府里请宴,看得轻了。各处来请,都拿军务繁锁,尽数推了。其实并无要紧,军中要务,都己托官之乔。一连几日,他在家练武,不曾出门。经书上剑招,参透不少。家中男丁女子,没他清闲。只有太夫人院里,有八个长侍姑娘,每日陪他苦练,甚得真传秘技。此一日,李将兴至忽至,径直往书一阁坐。他自生来,不曾一日用心文章,随手取一部唐诗念。齿间总不利索,似蒙童初学,左右侍嬖都笑不止。   

李将骂道:没了体统,该吃一顿板子。姑娘扭扭捏捏,撒娇求饶。李将准了,抱了亲热戏乐。众女是从川里带出来,都有十分人才,动人颜色,极是宠爱。姑娘们笑道:元帅爷兴致来了,快请秦姐姐侍侯。小丫环急忙跑去请。

一会,秦姬来了,见情郎抱小骚货,干得正欢。笑恼骂道:要死的冤家,背了姐姐开头斋。姑娘们上去叫姐姐,拥上柔榻,给秦姬去裘脱衣。这秦姬可美不得,艳色风流,五官相貌,都长得全了,没一处不美。李将正快活,招上秦姬同乐。秦姬长他几岁,笑骂道:她没多少中看的,叫你这般宠爱。挤入怀里争宠。李将直乐,不与她说话。姑娘们笑道:李郎怨姐姐来迟哩!嘻戏给她做合好鸳鸯,众女左右侍侯,令李将大肆云雨,尽情行乐。风战阳台,吃了十几回才得饱。他平日嫌陶氏妒性,最好宠幸秦姬,欲想赐予名份。太夫人总不许,说秦氏风尘女子,出身不合,放荡难驯。

此一日,李将要到官牢里走,命家人备马。又同美人亲热一会,出门去了。抓回几百天目匪,都关囚牢里,所以不放心。到了牢里,正遇上客客刀,提审犯人。客客刀给他施礼,道:‘此等小事,下官自当尽力,元帅亲临,如此辛苦。‘李将素重英雄,回他一揖。客客刀引路,往关山匪地牢指之道:‘此牢极稳固,门锁用铁铸合,人进不去。

李将就门眼望众囚一眼。叹道:‘偏没抓到铁八百,可惜可惜。‘客客刀说:‘必已逃往神茅山去。元帅无须挂怀。来日一并剿灭,教他插翅难逃。‘走出地牢,进刑堂里。李将拉客客刀坐下,打听江南武林之事。客客刀命差役侍候上茶,二人吃了。道:‘江南不重武风。只有几处逆匪贼子横行为恶。元帅平天目匪,便数那神茅山可恨。   

李将奇道:‘怎不说丐帮?‘客客刀拱手道:‘元帅明察秋毫,这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弟子遍天下。东南仅其一隅之所,算不得。‘李将轻笑一下,道:‘其帮中可有英雄侠士?‘客客刀回道:‘怎会没有。他们两位帮主,合称筐隐双宿。武功绝顶,是一等一高手。两老拳掌无双,剑棒无双,暗器功夫,更冠绝武林。卑职曾与二老交手数回,几欲丧命,至今心有悸。‘脸现惭愧之色。   

李将寻思:我曾领教二老拳掌与暗器,剑棒却不曾见识。又问:双宿总舵何处?可是奸恶之徒?客客刀回道:传闻二老隐于莫干山,卑职却不敢造访仙山。二老素不跟匪类为伍,元帅不必猜疑。剿茅匪是当下要紧。李将一笑,不曾道穿,便问神茅寨之事。客客刀说:寨里有贼首赵怀宗,申重霸,手下吝有三十六头目,几万喽啰兵。又说许多,官兵数攻不下之事,谈到天暗才散去。   

离开牢衙,李将单骑缓行,见一伙小叫花,在自家门巷里,行径甚疑,即弃马上去。叫花是三男二女,认不得李元帅,要想赶他走。看李将体伟威严,胆怯又不敢。为首便嚷道:兄台自管前程,理此闲事甚么!另一同伙就说:我等是天下第一帮,丐帮帮主座下五节令,得罪兄弟几个,教你性命不保。李将不禁大笑二三声,高声道:我是本朝御封万户李将军,上不惧九天玉帝,下不畏八殿阎罗。   

五叫花齐吓一跳,哆嗦着巴子想逃。李将截下去路,责问道:你等刺探我府,是帮主差遣,是偷儿差遣?那五丐齐道:是帮主差使。李将又问道:你帮主可同来?老叫花藏于何处,还不快快现身?吼了三声,无人答应。小花子回道:帮主不曾来。他老说了,请元帅赶去吴山三绝巷,自当相会。李将问请那三绝巷所在,不忌天入黑,策马奔去。   

吴山城隍庙,后有一巷,内有一寺一观一庵。其寺有前朝仁宗所赐金匾,其观供理宗御笔花鸟一方,其庵私供宋谢太后衣冠。三宝之胜,官宦仕子,争相谒,以为天上物。凡客入巷,过寺门则三去其一,过观门则三去其二,过庵门则官客俱绝。故其后巷,无人相问,称之三绝。乞儿叫花,多喜在此相聚,称之丐帮总舵。   

李将入杭二月余,鲜少得闲一游。虽吴山近境,也未得览胜。他摸索到城隍,择巷而入,见一寺一观一庵,依次而立,诚是所言。庵园之内,灯火通明,时闻鼓角丝竹之乐,声色伎歌。李将不甚在心,直往幽深之处,果然见那筐隐二老,及丐帮十数名长老,同侯在巷里。寒夜甚烈,烧着几堆炭火。众丐看他来到,即拜辞二老,各自散去。李将上前,拱手作揖,道:二位武功,绝非我对手,为何不留下他们联手?   

匡帮主哈哈大笑,道:匡某视天下英雄好汉,皆如手足,怎能因一己之私,连累众兄弟。笑一阵,又说:你而今残害我好友,囚禁我侠义之士。跟天下武林为敌,却又何为?李将朗笑大作,骂道:是英雄而惜英雄,非豪杰而叹豪杰,李长弓尚能分辨明白。那莫帮主动怒来,责难道:你本汉人,怎么甘与外族蛮夷为伍?李将驳其道:君臣之礼,英雄相投,何分党族宗亲。   

此一语,几将二老气煞,破口大骂叛逆。匡帮主道:蒙古杀我汉民,占我江山。你便是叛国叛亲,卖国求荣。李将怒哼道:自古胜为王,败为寇。本朝太祖世祖诸帝,勤干军政,开国立统。千古之帝王,无人可及。此英豪伟才,岂是你等绿林之辈可识。二老又反面目,莫青帮主骂道:不必多讲,我汉家真士,绝不从你,给蛮子做奴才。立有动武之意。   

李将大叹且笑,道:上天曾以后土许汉人,而汉人不知爱惜。故上天弃汉人而另许。今汉人虽变而天不与,奈何上天?悲笑不绝。二老骂他己入魔,劝不回头,不再招呼,俱发招上来相攻。李将大呼,拔势进招,以一敌二,遂斗在一处。片刻间,竟打五十招外,二老攻守相辅,一会使翻天托地掌,一会使裂天陷地五分掌。李将中狠掌数十下,一招不肯怯让,回敬二老各七记易阳拳。匡叫花给打蹬蹬后退,恨道:只有动宝贝。莫老会意,同在破衣襟里,抽出数尺宝剑,匡仲人所持是墨阳剑,莫青所持是青阳剑。二剑皆为当世神兵利器,双锋齐舞,挑出百十剑花,对准李将攻来,劈头盖面猛削。二剑寒芒袭脉,李将识得锋利,不敢赤手去接,使出经书一招巧式,名曰逍遥兮兮,其人于剑阵中,极意溜达闪躲。二老自管怎刺怎削,总招乎不到他身上。   

戏斗一阵,已过百招外。李将也不觉,对手如何高明厉害。便知自身武功,远胜了对方。即又使一招:引车右还的功夫,绵劲含韧,教二老宝剑,互相碰斗。二老但觉两道柔劲,缠于剑身,招式全使不开。二老大惊之下,急运猛劲于剑,压住其势。李将得意大笑,伸手欲夺宝剑,忽然指尖一阵麻痛,己被二老剑气所伤。情知轻敌,赶紧回手。   

筐隐二老内功,都己达化境。二剑合璧三十余年,更是锋芒绝代。李将若非身怀易阳神功护体,断无法戏笑于二剑之间,讥之劣技。然李将之神功天授,必也千古无二。那二老尽施毕生所学,眼看伤不了他分毫,惊骇将失。李将大吼数声,连掌打七十三掌,把二老逼退五十佘步。李将傲笑拔剑,指目笑道:也叫二位见识真剑法。即舞开剑来,抖出七百剑花,处处剑尖将发。此施出招式是:天剑克龙,一式三十六招,一招三十六剑,一剑三十六花芒。尽数施展时,顿化千道剑,夹闪电之势,十丈外难挡其锋。二老见之变色,急屏气运功,内力俱动,匡老使一招:墨阳九象,莫老使一招:鸿羽九象。二老一齐划出百十道剑弧,封住上下门户,将李将所施剑气,尽数挡开了去。   

李将见伤对方不了,不胜恼极,欲剑回千处,千秋使一气,方施一半,忽生不忍,径自掷剑离去。二老哪敢去追,算衣上破损,剑创己百数,暗叹庆幸。又望巷里石墙,削痕千万,深可埋指,心惊又恐,长叹欲绝。   

回至家里,己是三更。李将悄然入园,见二个女侍,趁夜练剑,一个名叫元圆,一个名叫罗衣。二侍见元帅回府,忙上去道金安。李将重武,视门下皆武材,好武者悦。把二女着实称赞。二侍含笑相拥,扶元帅爷左右。圆儿回道:秦姐姐不曾就寝,叫我们在此守候元帅爷。李将欢笑搂了二女,直奔暖衣阁去。院门里侍妾见了,急迎入阁去。就见那秦姬在牙床里,半躺娇体半打盹儿。看见李郎,欢喜天降,扑入暖里,娇嗔不休。   

那众妾侍嬖,取来糕饼给元帅爷夜膳,摆十色糕盘子,十色饼盘子。一大盘燕窝肉粥,一大盆莲子肉羹,八宝饭,人参鸡子汤。每样都有五人食量。众妾七手八脚供奉,李将尽情吃一通。秦姬含情催促,笑笑道:这般吃法,天亮也没个头。见情郎伤一指,骂道:碰了哪个不识相?拿在口里含着,取绢子包上。李将直说有愧,笑了一笑,拥簇美人登榻,极尽巫山神女之事。圆儿,罗衣,众妾都长夜伴枕,宠幸五六。   

五更尽时,前门传话来,军师宫之乔求见元帅爷。李将即与美人别,更衣出会。宫之乔满脸是笑,道了打扰。说道:天目山剿匪大胜,各州县犒师钱粮已收齐。呈上折子,请元帅亲阅。李将看完,喜道:有此一项,也不枉众将士,劳苦一场。命宫之乔尽快分发军中,不得侵夺。宫之乔代将士拜谢主恩,又呈一票,道:此三州太尊及五县父母,同贺元帅得胜钱。元帅收下莫辞。李将接下看了,贺礼二十一项,白金万三千两,丝帛二千余丈,锦缎百匹,绣品五百丈。另有珠玉,器物,土货,约值万余金。   

李将皱眉欲辞,道:这可作难本帅。那宫之乔笑道:各府老爷着实敬重元帅,收下不为过。拱手作拜,又说:军中众将领,都称元帅功大,托下官做头贺元帅。便见十个兵员,抬五箱钱银,放入厅上。宫之乔跪下道:下官大着胆子,取饷银万五千两,钞钱六千贯,丝帛千匹。万请元帅收下不嫌。李将扶起军师,责道:这怎使得,私吞粮饷,有损军国。上有负朝廷,下有负百姓。本帅断然做不出。宫之乔扑地又跪倒,愤然说道:元帅若不收,剿匪之事,只怕难成。李将急问何故。   

1-4 五分易阳显神功   
宫之乔回道:二山逆匪,横行数十年,多少将帅大员,策马难平。今将士有幸,举旗相抗,全仗元帅神勇。元帅负将士此情,三军必言,元帅无意再战,立时一拍鸟散。再不必提平乱之事。他说时,即跪下苦劝,李将只有收下钱银财帛。对他道:待平茅山之事,便拿此项赏与众将士。宫之乔劝不过,姑且答应如此。小衣出厅劝膳,李将留先生同用。吃得正欢时,总管李增寿上来禀报:一位安大奶奶,拿丞相金帖,求见元帅,已在厅外用茶。李将望一眼先生,道:你莫非串通他们,来作弄我?宫之乔急说不敢。李将丢杯筷,无奈何出头厅去会。   

安奶奶拜了元帅,道说大喜,陪笑道:受大丞相的请,给元帅爷送姑娘来。冲门外招唤,就有十八名如花美人,莲步入厅来,齐请元帅爷的安。李将看众美人,个个妖娆娇艳,体态风流,又能眉眼传情。西湖女子,果真更胜秦姬美色。少年英雄不觉心喜。安奶奶又说:这些姑娘们,都是苏杭二府教坊里有名气的。相貌齐整,才艺无双,琴棋书绣,样样精通。李将乐得大笑,对安奶奶道:本元帅正好一样不通。宫之乔在傍听,亦不觉一笑。安奶奶愣了,陪笑道;如此正是对头。可见丞相用心周详,不失分毫。   

李将问道:大人此举,可是别有用意?安奶奶笑如花开般,尽力取媚。说道:丞相大人有话,元帅府里清寒,乃是他疏失。因此买十八个姑娘送元帅爷,另陪三箱首饰做嫁妆,喜钱一万贯,绸缎,官锦,罗绢,绣料,各有三百匹做衣裳。此项微薄,不足表全情。只望元帅上阵杀敌时,再无后忧,多立齐天之功劳。她唤群奴上礼,请元帅爷点阅。李将看金银首饰,满是宝石,衣罗锦绣,金丝银线,是送京贡礼,正要推辞。宫之乔用脚踢他,道:盛情难却。李将遂大赞,请求吩咐。安奶奶回话:只要元帅爷快活,只管开口,丞相必定送来。她说那时,袖里又掏礼来,是一宗全折,笑口呈上,道;城里城外七十户大老爷送元帅的礼,请一同收了不辞。即又见几十奴才,一箱一箱往厅上堆礼,齐齐整整足有三十箱,屋里竟无立足地方。那安奶奶嘻嘻陪笑,再而道贺。宫之乔明白,用五十两银子。送她做行脚钱。奴才一人是一两。安奶奶千般恩谢,带几十个奴才拜别。宫之乔又送门。   

李将叹一回,命家人开礼箱,内有黄金白银,珠翠宝石,金玉名器。珊瑚之珍,象牙之贵,无一不全。另有舶来品十箱。内献的织金彩缎,貂狐银皮,也有满十箱。各项计值,足有十几万金。李家主仆见此,哗然变色,以为半城之富。一会,宫先生送客进来。李将已叹半日,问他话道:江南各家老爷,竟富如此?宫之乔不觉哈哈大笑,道:何止此一项,还有几个要紧的老爷,少不得成万的敬元帅。续而又说:可见将士拿钱粮给元帅用,并不为过。李将失笑一回,心生狐疑,因问;本帅平匪,乃职之所然,跟他们甚么相干,如此破费?宫之乔作一揖,回道:各府大便宜了。元帅把乱匪一除,了却大患。众老爷准把元帅造金身,供着顶拜,岁岁厚礼相赠。   

李将听这语,更疑不已。问:莫不是各家与匪帮有仇?宫之乔笑着回话:仇可大了。不见张平章之事?山匪不灭,官位性命且难保,此仇怎的不大。李将忙请他坐下,详说此中由来。宫之乔应诺,便说那事来。原来二山之祸,最是伤官害民。三十年至今,匪帮所劫官课钱银,数百万之巨。粮米也有百万石之多,绢帛布匹亦百万之数。匪帮杀解押官运使十三员,差役数千人。此乃明杀,所累更重。江南,江西,江北,三行省六道,一十八路三百州县。但凡现职老爷,因匪遭劫,失职罢官。入罪问斩者三,免职者三十六,降官者千数。抄家没产抵公者一百一十家。江南恨匪成疾,如仇入骨。今日在位的张平章大人,官上即是保存,朝上怎能饶他?   

此一番狠话,直说得李将怒火中升,大骂贼子可恨。叹惜一回。听宫之乔又说:匪患未生时节,历任省台,行台,行院,职满皆可升迁入京,充任各部,官居相位而封王。今见用者日少。那丞相职满,便是明年六月,因而最急,早盼元帅出征。李将明悟,拍手而笑,道:封官晋爵,谁人不爱。他们如何得来成万银子送礼?宫之乔暗里笑元帅的,回道:江南之民,据良田桑山,巨子之户万千顷,次之数千顷,虽小民之家,亦百顷千亩。此间富民,较京师还多。那州县里的老爷,都广有财业,另有各项课收羡余,小县千数,大县达万。各路各府的老爷,钱银都是车载斗量,财比王侯。那位丞相大人,每月收下僚月进小钱,即不下万金。府上置几千顷田地,几千家奴。大人而今都不稀罕,独喜欢朝里那一品的乌纱。   

李将又大笑,道:只有一位张大人,可称清廉。宫之乔说是,因笑道:只得两袖清风,怎可平乱!李将忧叹起来,忽尔笑他道:你混几万金?宫先生作揖苦笑,道:如今巴结上元帅,初尝甘露。李将道;收受财礼,总归不好。先头他们所送,都锁在库里。本帅一丝一文不用。宫先生称是,赞誉道:元帅此等性情,越乎物外,世间无人可及。可惜只一介武职,若为相为卿,天下都可太平。作揖又拜一拜。李将言道:财帛虽富天下,不足平天下。武夫可平天下,也可治天下。宫之乔又高声称颂,道:元帅年少勇武,天下传唱。此皆为一时之功,不比地方上老爷,可以刮地皮。李将笑道;先生说远了,本帅但愿万波平,不想那送礼多寡。即命家人,把钱财存入库房,不得支取。新美人讨赏钱,他也不给,道:钱财赏有功将士,我管你们好吃好喝而已。   

秦姬得知家里进币,来讨花消。李将骂她一回,指新人道:日后还淘气,我但宠新人,打姐姐一顿板子。那秦姬嘟了嘴,不敢再闹。宫之乔将辞去,李将嘱咐道:先生代本帅传令回军中,万不可放走山上匪徒一人。军士容逃一匪受杖三十,逃百匪问斩。将士不得逃离军营,地方若遇逃兵,皆可就地正法。送先生出去。李将带新美人,取齐丝竹琵琶诸物件,到太夫人屋里热闹。太夫人十分欢喜,叫姑娘们在院里鼓吹,打着手儿附和。李将心思,父亲大人早去,娘独守甚苦,今日竟能孝敬一二。然那陶少夫人在屋里,得知元帅又纳新妇,立时妒火攻心,腆了大肚皮,也来院里闹。惹恼李将,骂道:败坏我娘雅兴。命众妾拉回独园去,闭起门听乐。他实不通音律,看着热闹而已,坐得困极,悄然退入二娘屋里打盹。   

二娘叫翠娘,心思其淫,笑吟吟来作伴。太夫人早思她改门,也不做理。翠娘大着胆子,跟元帅爷在床帐里鬼混行乐。只开头彩,秦姬带几个侍妾,也进屋子来同乐。并不顾忌,较院外更热闹些。太夫人留姑娘吹三日乐,屋里也混了三日。陶氏便在园子月门外,吵闹三日。   

到第四日上,江浙行省榷茶运使阿里伯,盐运官金大人,及杭州路总管官阿鲁岩,相续登门拜访。三处送黄金白金,合来果然值三万余。李将盛待三官,设酒日饮,财物尽没入库。李将问三人职期,阿鲁岩说在明年之秋,茶官说在后年,金大人是在后年秋。阿鲁岩道:下官三受皇恩,任州史十六载,才得派任在此名府。却逢了此倒楣事,十六年所积,尽数为匪盗所累。眼看任期将满,此乌纱料是难保。可怜可怜!那金盐运道:兄弟此差事,苦果竟长如此。三位官爷,叫苦不尽。李将劝三人,休伤心怀,叹道:平匪之事,可见拖不得。三官欢喜动容,齐问:何日出兵?李将思一回,道:是在春暖,或是中元,不曾定。送了三官出门。自此,竟有各府官员,纷纷登门请教,送来财物,打听出兵日子。   

此一日,是本月晦日。李将想往莫干山走,到三绝巷探路。二帮主已回山,托帮中八袋宋长老,代管城里帮众。宋长老知李将的本领,道:在下虽死,不敢泄露帮主行踪。李将不屑与他作难,要独自入莫干山。行经武林门,遇上钦差大臣车队,他不曾看清,竟快马去了。钦差入城,直往行省中书府。阿普图率众官参拜,认得是宫宦曹公。行御史台,行枢密院,二部众大员官僚,同至参会。三位正官领钦差,去李府宣封。李总管磕头,回话道:元帅一早巡营去了。钦差要请太夫人承旨,太夫人不能官言。钦差受众官的情,念汉言授意。旨曰加封李元帅晋从三品,加授奉禄二千石。另有宫帑金百两,银千两,锦绣御品若干,玉马一匹。   

太夫人跪接御赐,万分欢喜,欲谢钦差。曹阉回绝,道:我跟李元帅,是宫里交情,不拘此礼。请了太夫人回内。众官辞了李府,请曹阉回官衙,又不敢清闲,往右贤王府上叩首。坐了半日,依然要去阿普图府上住。阿普图设大宴席,及众官共奉钦差。曹阉受尽八方财礼,好不心美,因赞道:众位治下有方,都乃忠君之臣。阿普图欲探宫里圣意。曹阉道:天子圣明,深恶乱臣逆贼,祸害百方。今拟定大计,举用将才,惩治叛逆。众官皆言良策。八不罕道:李长弓乃汉身,可用得?众官相望。曹阉道:怎不用,李元帅门上三代,皆忠我朝,是当用不拒。依万岁圣意,还要晋升,剿一处,升一级。叫以汉治汉。各位大人当要尽心扶助才好。众官极言受教。曹阉又说:万岁命我出京,还有二意。今正是宫中大选之年,各宫各院,已难主恩。要从各省挑那秀女。我是主此一省,少不得要多住二三月,才协得成。   

阿普图问:本省选几家?曹阉挤皮挤脸笑道:贵省多名府,要选一百六十名,蒙古户十名,色目三十名,汉户一百二十名。女子满十三者,莫管官户民户,都得挑选。他吃着酒,悄悄又说:日后宫里几位娘娘,便要从这票里出。阿普图众官,皆明所示,纷纷称谢。曹公忽然问:李元帅可有妻室?阿普图道:有一房正室。八不罕道:不曾有媒,是个侍妾罢了。阿普图辨道;是正房,已怀六甲。曹公大叹惋惜,道:万岁最重李元帅。临行时叮嘱,若李郎无妻,可从汉女挑二十名赐他使唤。不然竟难成此美事。在座众官,皆羡慕李元帅圣宠,已未及一。八不罕便说:不妨,丞相已送十八个女子,是不是?阿普图不好认,吱吱唔唔。曹阉竟说道:怎可同语?万岁赐婚,岂是寻常可比。众官极言称是。那耶律昌笑笑道:君子成人之美。丞相已牵媒线,我等同僚不能居后。万岁那里有此意,做大些也不为过。   

次席之中,一人站起身,是阿鲁岩,道:可在榜文上做文章,汉女虚减二十名,蒙古户增二十名,岂不两美?席上众官,拍案定下,此正合意不过。要用虚增名额,荐宫人上京,好做后日靠山。曹公点头称好,道:此举虽不足为李元帅讨一封绫,总算成其美事。万岁那里我也好回话。阿普图即命文书,就案拟榜文。又分派各路各州去张贴,在意挑选进省。不消细说。   

话说李将,且问且行,那山里乾坤,三日才探明得入。寻至洗剑池,已是莫干山腹地。前有剑柱峰,飞水数丈。李将心思:隐居之士,多爱居山临水,清溪垂钓。他径直前去,遇一松茂盛,松下有碑。题名剑羽化处。已到瀑前,其瀑曰万剑飞舞,水击石响,若剑炉扇风。李将举目,见一壮汉,独在瀑下练大刀,细细一望,正是铁八百。

他飞奔走上,喝道:好贼奴,果然藏于此地。他要去擒拿,那铁八百横刀砍来,口里怒怒骂道:大爷正恨你狗官,竟白送上门,好让我砍。手中一柄天王大刀,猛砍百几十刀,终砍不到人。李将赤手斗数回,提脚踢飞大刀,旋身低扫,即将他扫倒爬下,踏住胸口。铁八百大叫大吼,虽有几千斤力气,搬不动李将军一条如山钢腿。李将轻笑一回,问道:老实说了,你是丐帮二老何人?铁八百嚷道:二老是大爷恩师,你敢奈何?唾他一口,大骂狗官不止。李将不怒反笑,道:如此好极,本帅不杀你,你须答应入我军中效力。那铁八百宁死不从,恨得越发大骂。李将又笑,道:你寨里几百兄弟,今在我牢中,不怕你不从。提开了腿,自往山里走。铁八百又气又急,且追且骂,且骂且问,道:狗官,你囚大爷兄弟,生死几何?李将冷笑道:你入我军中抵命为奴,本元帅便饶他们不死。铁八百满口臭骂,怎肯舍命?绕过剑柱峰,即为铸剑谷,即丐帮亡主坟丘之所。谷内有一洞,即丐帮历代帮主归隐之处。   

李将细察谷地,立碑数十方,自知所来不差,便想进洞。铁八百忙挡身洞门,道:你不能进。恩师正随太师傅,闭关修练,闲人不得进入。即搬一方三千斤大石,塞住洞口。李将大笑,道:这般堵不牢。见旁有一巨石,约有万余斤,即运动易阳神功,两臂神力托起巨石,挡在那三千石后。铁八百大惊,急施力移石,却纹丝未动,气得又破口大骂。李将卧于石上,得意而大笑,便觉有道雄厚内劲,自洞内而至。巨石滚动,急运内功相抵。忽见百十剑芒,哗然大作,将巨石削得破碎。李将匆促跃起,便见那筐隐二老,飞掠出洞,双剑如电奔来。李将使轻功,名曰青云绝步功,纵升十余丈,避开双宿双飞剑。随即弹剑而舞,施出天剑二十八式之九龙回天式,剑舞七十路,骤空而降,飞散千道万道剑气,欲洞穿九地之势。二老见此霸道神剑,心气惊破,挥剑奋抗,各使数招鸿离九象,及墨阳九象,合作一气使出,便有千百道剑弧剑网。然李将天剑之芒,是何等惊世神技,剑落如箭,二老受创十数处,惊觉难敌。失魂之间。二老再施奇功,同使一招:削天划地,二人同施半生功力,墨阳青阳二剑,暴生欺天凌厉。李将剑落千三百六十,竟为二老尽数挡开去。李将惊而盛赞,笑道:士别三日,敢不刮目相待。话间剑动如阵,万刃压地,眨眼片语之际,双方各施三百余招,斗得好不难分。李将那六尺之剑,愈使愈发雄劲万缕,霸道无匹。使完一式天剑克龙,神芒疾变,又施一式天式招魂。剑欺天象,气侵星月,霸绝天古。二老越发胆寒,无心再比,急弃阵速退,同退数丈外。   

他二人持剑扬名数十年,此间俱叹不止,齐道:我双剑之外,天地竟有如此神芒。李将此刻,也不屑再欺,神气大现,立剑自做美。就在此时,忽见洞里,飞出无数碎石,朝他扑面打来。李将急挥剑去挡,避开几十处。怎料此技,暗藏巧妙,先头尽为虚招之势,伤在皮肉。其后五石最巧,两石打中府,两石打俞府,一石打膻中。李将身子一麻,内力便聚不到一处,剑抖失手。他不会点穴及解穴法道,却知五穴是要紧所在,气悔无言。

便见石洞里,出来一干老头,盘坐一团子,有袁仕人长老托团子。身后是毛六斤,及五节令小少年。李将认得七人,对方武功平平,出手暗算者必老者无疑。就见二帮主及铁八百,上前施行小辈礼,口称师傅。此老者何人?丐帮前帮主,尊号弘玄,武林称之老神丐者也。百岁天寿,隐居已三十余年。李将军怎会认得。李将不知神丐大名,盛怒之下,极骂无耻。铁八百奔上去,对李将一阵乱揍,骂道:官字二口,比大爷更会骂人不是!李将怒极,何曾吃过这等亏?火冒几丈,硬是任他打,总骂不绝口。那袁毛二丐,也奔来臭打。毛六斤欢笑道;小爷便知老天有眼,今日总教你落入我们手里。他人矮子,一蹦一跃,往李将面上头上打。匡仲人担忧打死,叫了住手,道:士可杀不可辱。要请恩师处置。   

弘老之威名,武功德品皆高。当今武林中,有少林派流云神僧,通天教天青老真人,及丐帮另一名宿黄老,并称武林四宗主,名比日月。弘老长叹道:既为豪杰,即一家知己。令铁八百扛李将入洞。铁八百边走边打,不肯轻饶。李将自觉待他有恩,怒道:可知辱打恩公,最为天下英雄所不耻?铁八百瞪牛眼,冲胸前即下一拳。李将又责道:你敢打海内豪杰?话间又中一拳。他又说:我曾三次放你生路,你断无伤我之本领。铁呆子又是一重拳打来。弘老皆看眼中,道:阁下武功清奇,百年罕见,师出何源?李将傲笑一声,道:你也不配问。他因吼的恨,忽感喉下血腥,猛吐鲜艳血。又大笑,道:本元帅千古将门,神功天成,岂是俗人可知。铁八百但管拳头狠揍,口里骂道:大爷专揍千年狗官。重拳如雷,连打数十下。李将无法运功抵御,内创已极重,傲然不肯示弱,不哼一下。那洞穴之内,宽广十余丈,有石凳石台,炉火器物齐备。袁长老请弘老下坐,叫五节令煮茶做饭。弘老问李将道:你是汉人,怎么甘与蛮胡为伍,做外族鹰犬?

李将反问道:不做官,与你等做贼?那弘老大笑起来,令他坐下,道:叫花帮最爱行窃,但不偷百姓,更不杀百姓。你等官人做官甚于做贼,鱼肉百姓。暴行多我丐帮百倍。又问:你最喜同武林义士作对,可是如此?李将含怒,道:官匪本一路,何须多问。弘老又哈哈大笑,指铁八百道:铁蛋为匪十八载,不曾私占一丝钱帛,不曾侵民一分田地。凡行窃所得,都交我丐帮义士,周济苦难百姓。阁下大军搜其寨,可曾搜得一丝钱粮?李将道:群匪焚毁山寨,本帅如何得知有无!那铁八百恨火又起,一阵狠拳加身,骂道:大爷一丝不曾带走,你敢不信。红纤草捧茶上来,李将也要吃茶,铁八百欲打。李将气恼道:本元帅今日受你三百七十二拳,换不来一碗清茶?弘老亦敬重他气度,命红纤草上茶。李将用了,茶水抖落腿脚,也不觉痛。弘老又看心中,叹道:英雄心如铁,武林魂无血。他叹一会,问:元帅围困神茅寨,已有月余,想必不日可取?李将毅然道;此战势在难免。铁八百等,见他还倔,又欲动手。匡老劝住,听恩师又说:赵怀宗,申重霸,其众三万有余,劫富劫官,滥杀时而有之,总不失豪杰之名。二帮主称是。李将独大笑,道:赵宋遗民,素恨新朝。莫分善恶,叛元即为豪杰无疑。   

那弘老道:老夫残喘百年,何止宋家遗民,三代遗民也是不假。幼为西夏奴,壮为金国兵,老入宋家朝。而今将亡,悠然做新朝一叫花。汉天沦亡,万代同哀,弘某何敢言悲。说罢时,竟至长叹如泣。李将不忍相闻,转面一旁。弘老又说:老夫生来,虽不及李元帅得意,那忠奸善恶,尚可分辨。竟不忍相杀,令匡仲人解穴放人。众丐竟是不从,再而相求杀之。李将大笑,道:你敢纵虎归山?那老笑一下,道:如何不敢。元帅神功虽强,弘某师徒三人联手,未必不如元帅。今略施小技,如束神龙。元帅虎威有何难事?此语李将怒恨又生,道:休要夸口,李某为你暗算,岂会一而再三受辱。即又开轻狂口,要与老丐斗一场。弘老虽年迈,亦非庸俗辈,乐而应允。对他道:元帅一身内功,自远胜我辈。可惜那江湖末技,你不曾学全,才招今日之羞辱。若元帅准老夫之情,放过天目山众壮士,老夫当以此技相赠。如何?   

李将心急脱身,怎的不允。道:流放可好?弘老笑道:能存性命即可!从衣袖里,取出一册古书,名曰脉经,递放李将手中。那筐隐二帮主及众丐,怕李将报复,欲来阻止。弘老劝住,道:生人不足虑,救死方为要紧。众丐立不敢妄动。李将虽得秘诀,尤信疑难定,翻书而阅,皆点穴解穴法决。内有运功解穴功,细细悟出,依法而行。不及半刻,身上五穴,即尽数冲开通畅。他自是又喜又爱,将书收起。想到自身神无双,竟为此劣技所欺,正是自取笑柄。他欢笑一回,对弘老道:有劳相赠。称谢一番。铁八百还想来抢书,李将瞪他道:本帅虽答应饶恕你部下,不曾肯饶你。铁八百吓一大跳,急匆匆躲开。李将复谢弘老,不愿相侵。道:贵帮莫往神茅寨相助,免伤高徒部众。又对筐隐二老,作一揖。   

那莫青不甚知礼,冷眼一下,竟道:李元帅怕我丐帮,相助他赵怀宗?李将勃然道:败师之将,李某何足为惧。肚里想:我入山之意,却给她道破。若不显些威风,老叫花怎会服?当下又说:你等都不足与我动手,老帮主尚可。突然双手齐探,朝弘老身上打下,弘老已有提防,发劲进招。一试之下,暗惊不绝,怎想李将重伤之时,功力还如此雄劲刚猛。他双腿早废,下盘不牢,拼过十六掌,几至震翻。急施一记蛙跃代步,避开李将掌风,回身来再斗。二人拳来掌往,比五十多招,皆服对方武功。又拼内功修为,乃在伯仲间。李将肚里明白,对方半残之身,百岁之寿,自己虽胜,岂敢言勇?二人各收内力,一同跃开,不再比试。李将临行,叹道:丐帮有老叫花,可谓万幸,天下第一大帮,亦可无愧。弘老回道:元帅心入公门,却是武林之大不幸。虽有老夫百人,于事何益?   
李将闻罢大笑,道:李某就此而别,愿贵帮洁身自守。神茅寨若真有豪杰,本帅断不滥杀一人。贵帮义士,劫富济贫,惩奸除恶,须得十分在意。军威之下,难免有所差池,非李某一人能保周全。即辞别出洞。铁八百大了胆追出,责道:你好放我寨里兄弟?李将笑道:我绝不杀一人,要杀也在你归案后。飘然自去。铁八百十分火恼,跑回洞内,对弘老抱怨,道:狗官狡猾得很,可见放他不得。弘老哈哈大笑,道:你是绿林英雄,他是食禄英雄,英雄何以相妒忌?大笑不止。匡仲人上前道:此人武功奇高,终非武林之福,日后怎的对付?弘老叹一叹,道:天下兴衰,皆有定数,何况区区武林?三五年后,再无第二人与他分庭抗礼。真谓英雄出于少年也。老叫花不中用了。又叹一回。众丐黯然失魄。   

莫青从下问:可惜未知其师门。恩师法眼,可有分寸?弘老摇头,亦不曾明悟,因说:天下武功本一源,我辈自封正道,岂可以武功定善恶。告诫再三。二老垂首得训,不敢异语。(第一回书稿到此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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