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11-20)

2171Clicks 2019-09-09
第11章扑火

有时候,秦绝珩常常会想到,赵绩理的占有欲仿佛是从一开始便是异常的强烈而固执。

只不过在14岁的时候,赵绩理还无知地将那复杂又不可磨灭的感情视为所有孩子都拥有的亲密关系。

赵绩理看着秦绝珩,胳膊枕在车窗边,神情居然有了一丝令秦绝珩感到陌生的恶劣。

“下车。”秦绝珩表情冰冷,伸手猛地将副驾车门拉开,险些将靠着车门的赵绩理扯了个趔趄。

但赵绩理还是稳住了身形,修长的右腿地从车里伸出来,稳稳地踩在了地面。

“姨姨不肯带我去吗?”赵绩理的笑让秦绝珩没来由感到了一阵烦躁。

“你这是什么意思?绩理,你在威胁我什么?”秦绝珩仍抓着车门,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绩理,语气不善。

积攒了许久的矛盾仿佛终于要在这一刻显出端倪,二人对峙着,赵绩理却终于发出了噗嗤一声笑。

“我作业都写完啦,考试也没问题。晚上还有这么长时间,姨姨真的要又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吗?”赵绩理侧靠在座椅上,精致的脸上全是秦绝珩此刻无法理解的笑意。

秦绝珩沉默着,垂下了眼睫。

“姨姨如果一定要去的话,今晚我也要去。”赵绩理见秦绝珩并没有反应,不由得挑了挑眉,将踏出了车门的小腿又收了回去。

这个孩子很倔强。秦绝珩了解赵绩理的脾气,知道此刻除非是她亲手将赵绩理拉回房里锁住,便谁也没有办法让赵绩理改变主意。

秦绝珩不愿将局面闹得那样难看而僵持,却又不可避免地为这一刻的情况感到憋闷。二人沉默半晌,秦绝珩本来就不多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凉凉地应了一句:“你想去?可以啊。”

秦绝珩脾气本来就算不上好,又为这些日子脱出控制的局面而感到烦躁不已,此刻又气恼又想笑,便破罐破摔般地绕到了驾驶座摔门坐下,转动了车钥匙。

二人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秦绝珩便一路飞车向市区而去。

这次倒并不是什么不正经场合,但秦绝珩这些日子几乎从没有带赵绩理进过江市这个交际圈,由是当赵绩理跟着她进场时,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又是她心血来潮弄来的哪个小情儿。

秦绝珩正在气头上,见状也丝毫不做多余的解释,只把赵绩理放在身边坐着,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秦总,这小姑娘怎么从来没见过?”桌前坐着一圈人,见秦绝珩来了都“秦总”“秦总”地喊了一圈,只有边上那个女人举着酒杯问了句:“是哪个新情人?”

秦绝珩下意识看了眼赵绩理,却见她看不出表情地掏出了手机,指尖滑动着,仿佛对这个问题充耳不闻。

这态度让秦绝珩没来由感到有些恼火,便拿出了她十八九岁时最拿手的纨绔架子,交叠着双腿也拿起了酒杯,向那人不阴不阳笑了笑,杯口凑向唇边,并不回答。

秦绝珩自从十六岁入了江市交际圈,便从来都是公认而难得的好容貌,眼下十年过去,少年时的青涩张扬褪去,面色在红酒高杯与璀璨吊灯的掩映下,便显得更加成熟风情,无端便令在场人神思飘忽,连玩笑话也少了几分。

秦绝珩眼眸微眯,顾盼生辉间向桌上扫视了一圈,饭局还没开始便是数杯红酒下肚,面色更是并不和善,来势汹汹令人不敢冒犯。

她虽然并未对那些问题表态,却也并不想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一时喝得有些急了,此刻便有些迷离。

秦绝珩扫了一眼身旁始终不知道在忙什么的赵绩理,这一眼便看到了赵绩理正专心致志地拿着手机玩一款消除游戏。

“……”秦绝珩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叹了口气,又添了杯酒。

赵绩理的态度让她感到莫名其妙。这孩子仿佛是眷恋而离不开自己,又仿佛是讨厌着自己,一切行为、一切表情都让人捉摸不透。

旁人或许看不出赵绩理的表情有什么不对,但秦绝珩却知道,赵绩理表露出了十分明显的不耐烦。

赵绩理的确是不耐烦了,她草草拿起筷子,没过多久便又匆匆放下,百无聊赖地等着秦绝珩带她离开,在那之后,她才好安心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但秦绝珩却迟迟不提离开,反倒和桌前那个叫江欢的女人聊得十分兴起。

一桌人谈着赵绩理此刻丝毫也提不起兴趣的生意,话里的阿谀奉承和迂回婉转都让赵绩理感到一阵心烦。

她伸腿踢了踢秦绝珩的椅子腿,却发觉秦绝珩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居然看也没看自己一眼。一阵难耐的烦闷袭上心头,赵绩理将手中的手机忽然扔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不小的一声嘭响。

这时候秦绝珩和江欢才都看了她一眼,赵绩理毫不示弱地微微挑眉盯着秦绝珩,眼神含着些质问。

“……”秦绝珩此刻是真的并不想理赵绩理,今天一天下来赵绩理给她带来的问题太多太多,以至于秦绝珩现在哪怕是看赵绩理一眼,心里都要生出十分烦闷。

“江总,失陪一下。”秦绝珩很快将视线从赵绩理脸上挪开,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拿起包打开了包厢门,向洗手间走去。

赵绩理下意识便撑着桌子想要追上去,却被江欢隔着一个桌子按住了手:“小妹妹也要给秦总留点私人空间吧?”

赵绩理面色变了变,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放软了眼神,冲江欢十分明媚地笑了笑:“也是。”

江欢倒是对她的兴趣大过秦绝珩,索性便向旁边挪了挪,坐上了秦绝珩的位置,笑着为赵绩理倒了杯酒:“妹妹成年了没有?是哪家的小姐?”

赵绩理面不改色地接过了酒,轻轻抿了一口后也不回话,只用仿佛埋藏了星辉一般的眼睛盯着江欢笑。

“长得倒是真好看。”江欢被看得有些痴,半晌才这样说了一句,伸出手想要摸赵绩理的脸。

赵绩理笑着向后倒了倒,手中的酒在杯中晃动,险些洒在衣襟上,却到底是躲开了江欢的触碰。

她吃吃笑了几声,眼里闪着或许只有秦绝珩才能看懂的恶意,摇头道:“不行。”

江欢向门口看了看,秦绝珩仿佛还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想着,她便伸手拉住了赵绩理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不行?你不就是秦总带来的小玩意儿?秦总的规矩不向来就是这样?”

赵绩理的笑意掺杂了十足的恶劣意味,语气却仍是温驯而娇软,仿佛好奇一般问道:“秦总的规矩?什么是秦总的规矩?”

江欢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不像是成年了的样子,便又了然地笑了笑,伸手揽上了赵绩理的脖子。

赵绩理垂着眉,很明显地咬住了嘴唇,却还是并无反应。江欢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伸手摸了摸赵绩理的耳朵,笑道:“秦总喜欢和她一样漂亮又风情的女人,你不知道?从前跟过她的女人,全都是大她好几岁的,不过那时候秦总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大家都知道她好成熟的那一口,想不到过了这么久好容易回欢场来转上一圈,带的居然是你这么个小可怜?”

江欢自顾自地说着,温热的酒气就在赵绩理耳边。她并未注意到赵绩理的面色已经变得一分分不耐起来,眼底甚至闪着隐隐约约的暴戾。

无知无觉的江欢揉了揉赵绩理的耳尖,扳起了赵绩理的下巴,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不过嘛,管他多大年纪?像你这样的本来就算得上极品了,是老是小才无所谓,就算现在说你是个小男孩儿,我江欢也照样喜欢。”

江欢像是被自己逗笑了,扶着赵绩理的肩膀吃吃笑了会儿,抬眸再看却见赵绩理毫无反应,不由得有些无趣。

但眼前赵绩理的面色被璀璨的吊灯掩映着,哪怕是没有什么表情也无端勾人魂魄、惑人心神,江欢痴痴地看了片刻,摇头失笑:“我看要是再过几年,你能比秦满那个人渣还好看。”

江欢说着便笑了起来,赵绩理对她人前喊秦总人后叫人渣的行为冷笑不已,偏过身子错开了她的禁锢。

秦绝珩认识的到底都是些什么烂人?看着江欢这些轻佻的行为,赵绩理心里掀起了恶心而又怒意的波澜。

她向来习惯于信任依赖秦绝珩,以至于她就算知道秦绝珩曾一度沉迷于灯红酒绿的声色场,却仍旧在此刻固执地认为——那也一定是被人带坏的。赵绩理给了自己十足的理由将这个矛头指向眼前的江欢。

“哦,还没告诉你,秦总的规矩是什么?”江欢被躲开了也不气恼,反而不甚在意地再度伸手,将赵绩理又抓了回来。

她凑在赵绩理耳边,笑着点了点赵绩理的肩膀:“你是不是不知道,秦总向来都很乐意和朋友分享女伴?这次我是她的客户,大家又都好女风,你说,这次秦满带了个不合她往日口味的漂亮小姑娘来,自己一场饭局下来一下也没碰——这个意思够不够明显?小美人儿,你是不是专门准备好了要送给我的?”

江欢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顾桌上是否还有别人,便伸手握住了赵绩理的大腿。

秦绝珩推开门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幕,赵绩理的面色算得上是十分诡异,眼看着都被江欢搂住了半个身子,却仍旧是低着头在笑。

赵绩理向来不喜欢除自己以外的人触碰,要说例外,恐怕也只有那个叫章和璧的女孩子。

但眼下是什么情况?秦绝珩感到仿佛一切都脱出了自己的掌控,怪异而陌生的无力感让她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盯住了赵绩理。

她安心地离开是因为知道赵绩理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任人欺辱的孩子,也知道赵绩理不会让自己吃亏,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秦绝珩确实是有些喝多了,以至于她在思考这些想不通的问题时,错过了赵绩理一瞬间恶劣而玩味的笑容。

等到她看见赵绩理含笑拿起桌上的酒瓶、真正注意到赵绩理的不对劲时,一切都来不及阻拦了。

闷而沉的声响传来,赵绩理手中的酒瓶毫不留情地猛砸在了江欢的前额上,鲜红的血随着酒瓶的碎屑一起扑簌簌落下,将一室的靡靡气氛生硬捣碎,归于沉寂。

江欢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荒唐又突然的一幕,很快,猩红的血色便沾湿了赵绩理的衣角,也在这一瞬间涌上了秦绝珩的神志。

第12章迸奸

多年后秦绝珩仍然会觉得,若是自己不是以家长的身份与赵绩理相遇,一切会不会都简单些?

那样她便可以毫无保留地宠爱赵绩理,而不用担起任何她毫不擅长的教导责任,不用费尽心思去找,那些可怕的错误究竟出在哪里。

秦绝珩飞快地几步上前,抓住了赵绩理想要再砸的手,强硬地夺下了她手里沾了血迹的酒瓶,将她拽到了一边,又眼疾手快地捞住了江欢软软下滑的身子。

“江总?小江总?”秦绝珩见江欢还并未失去意识,而只是有些晕眩乏力,不由得赶忙叫了几声。

“打救护车啊?愣着是想死吗!?”秦绝珩回头便冲一旁呆住的几个下属吼道:“都给我滚出去叫救护车!”

“呵,哈哈。”江欢揪着秦绝珩的衣领,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秦总这次带来的小玩意儿,还真是惊喜。”

她半张脸上都沾了血迹,却也不妨碍她依旧抬眸朝一旁抱臂翻着白眼的赵绩理抛了个媚眼。

“……”秦绝珩手上使力,将江欢抱了起来,任由江欢暧昧地搂住了自己、在自己胸前磨蹭。

她蹙了蹙眉,抓住了江欢的手:“江总,对不住。我想你误会了。这是我家的孩子,并不是我带来的什么小玩意儿。孩子被我惯坏了,向来脾气大,多有冒犯,我这次担下全责,江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你的,孩子?”江欢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连被砸得晕晕乎乎的神志都回复了几分,伸手指着赵绩理:“你说,这是你的孩子?”

江欢放肆地大笑了好一阵,才推开了秦绝珩扶着椅背站定:“满姐,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还好乱。伦这口?”

秦绝珩的面色很快地冷了下来,盯着江欢,语调沾染了风暴气息:“小江总,话不能乱说。”

“我乱说话?满姐,我想是个人、有双眼睛,都能看出来这小野猫看你是什么眼神,你看她又是什么眼神?你又从来没有否认过你们的关系,大家都眼见为实。”江欢边擦拭着血迹,边笑看了赵绩理一眼:“要不你让她自己说说,嗯?小东西,你喜不喜欢她?”

赵绩理毫不犹豫地开口答道:“关你什么事?”

闻言如此,江欢也不生气,反倒将擦了血渍的湿巾往桌上一甩:“满姐,她脾气怎么这么差?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养着这个小白眼狼,还一次都没调。教过吧?满姐,当行乐时需行乐,这可是你的标签吧?”

江欢不在意地笑着,说出的话却尖锐地戳入了秦绝珩心间的禁地,仿佛是将她深藏在心底的龌龊心思都翻上了明面一般,令秦绝珩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

局面僵持半晌,随后救护车的到来终于打破了沉默。江欢被扶着出去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面色冷凝的两人。

很久没见秦满露出过这种神情了。这两个人,恐怕还有好戏呢——江欢想着,离开这间包房时居然带了十分不舍。

当门被关上时,嘈杂与纷乱也被隔断。赵绩理掸了掸袖口的血迹,毫不掩饰不耐的神情,抬头对秦绝珩开口问道:“她是什么意思?”

秦绝珩已经被她激起了十分的烦躁情绪,语气不善地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赵绩理也并不绕弯,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纸巾一掷:“姨姨,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从没有否认过我们的什么关系?你想要怎么行乐?又想要怎么调。教我?”

秦绝珩觉得此刻该暴怒的明明是她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赵绩理的脾气比她还要大。她看着赵绩理气急败坏地抓住了自己,听着赵绩理的质问声,感到自己每一寸神经此刻都在被敲打,发出阵阵嗡鸣。

“姨姨,你对我究竟是什么心思?我不求你能将我看作你真正孩子那样亲密无间,但是姨姨,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把我看作玩物,不允许你和那些人一样把我看作什么情人!”

“我不许你爱我!我不许!我不许你这样对我!”赵绩理的指尖猛地掐紧了秦绝珩,表情看起来十分无助。

她怎么会无知无觉呢?

这个孩子聪明又敏感,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异样和躲避一无所知呢?

秦绝珩感到一阵胆寒,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间消失无踪。赵绩理的确是最有理由被激怒的人。

她颤栗着低声辩解道:“我没有那样想,绩理,我没有那样对你……”

她有些无措地想要将一切辩解清楚,想要告诉她,这一切没有道理的荒唐感情,其实都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这样的解释又显然并不合赵绩理的意。

“姨姨,别说了,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但你不能,你不能不爱我。随便怎样都好——你不能不爱我!”秦绝珩语无伦次,赵绩理也不遑多让。她话里前后的矛盾足够让任何一个旁听者发笑,但这一切意义究竟如何,局中的二人却又心知肚明。

二人都还没能将心意说完,秦绝珩便被突然上前的赵绩理猛地抱住。

赵绩理马上就要15岁了,个头已经很高。如今猛地将秦绝珩抱住时,力道还能让秦绝珩感到微微窒息。

不可调节的矛盾已经在土下盘根错节,谁也不愿去思考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复杂而又痛苦的思绪。

我到底该怎样爱你呢?秦绝珩伸出手抚平了赵绩理后背上衣服的褶皱,渐渐被纠缠而庞然的思绪湮没。

赵绩理对她的信任、对她的依赖,都很明显地是孩子对家长的亲密。但不可否认,在这样普通的亲密之上,赵绩理对她还有着不可忽视的占有欲。

这一切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一切的问题都没有答案,更何况她习惯了跟着问题随波逐流,面对着问题装聋作哑,僵局难破。

而赵绩理又不愿失去秦绝珩对自己的呵护,哪怕她察觉到了秦绝珩对自己的异样心思,也能做到将它埋藏忽视。

平静的假象终于在这一刻泛起了涟漪,微澜的水下暗潮汹涌。

茫茫水面上渔人撑着一叶孤舟,即便有所察觉,但失了方向,便永远无法离开。。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常态。秦绝珩不再百般逃避赵绩理,而是又回到了许久之前一般,抽出许许多多时间来陪伴她。

赵绩理的乖巧和温驯便在这一瞬间回拢,所有曾经乖张出格的行为都仿佛是一场虚幻一般,狼又披回了羊皮,露出了娇柔的一面。

赵绩理贪恋着秦绝珩的爱与温暖,秦绝珩喜欢赵绩理的柔软与青春,二人各取所需,又彼此契合,当无暇的厚雪掩盖了土下的根须时,一切便显得静谧又祥和。

但随着夏日渐近,冰雪终将消融。

六月如期而至,在这个初高中连读的中学里,毕业季对于赵绩理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但尽管赵绩理本人并不甚重视,秦绝珩却表露出了非同一般的关心。

“已经到了下半年,眼看你就要十五岁了。”秦绝珩伸手牵住赵绩理,将她往桌前拉了拉:“我还从来没有和大家好好介绍过你,我想,过几天为你开一个毕业宴会,也好让整个江市都认识,你是我们秦家的小小姐,好不好?”

赵绩理看着秦绝珩温和的笑意,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并不想开什么宴会,若说毕业一定需要庆祝,她也只想和秦绝珩一起,最多再加上章和璧。但她看着秦绝珩和煦的神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这些日子里赵绩理的任性脾气确实少了很多。秦绝珩欣慰地捏了捏赵绩理的手,问道:“那我就开始安排了?你看这个周六好不好?”

“都好。”赵绩理笑眯眯地搂住了秦绝珩的脖颈:“我都行。”

宴会的主角百依百顺,主办人就好办了许多。秦绝珩嗅着赵绩理身上熟悉的淡柠檬香气,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第13章火光

周六的夜晚如期而至,初夏温热而潮湿的夜风在城市中巡回,缓缓滑过江面,终而停歇。

赵绩理神色低落地站在窗边,间或抬眸看一眼江对岸城市的红尘灯火,伸手够着背上没能拉到顶的拉链。

“还不出去?”章和璧从一旁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近前伸手帮她将拉链拉到了顶,挑眉问道:“她叫了你三次了。”

“我不想出去。”赵绩理看了章和璧一眼,半晌后错开视线,走到房间沙发边向后仰倒,陷入其中:“我不想办这个宴会,也不想见那么多跟我没关系的人。”

她看起来神色厌厌,百无聊赖地随手拈起了沙发扶手上一根细细软软的长发,迎着光仔细辨别着它究竟是自己的,还是秦绝珩的。

“我只想和她两个人待着,为什么总是做不到呢?”赵绩理低声说着,眉目里隐约有些不耐的神色:“她总是做她自己认为对的事,从来察觉不到我究竟想不想做。”

指尖的细发仿佛蛛丝一般纤软,赵绩理迎着光,终于发现了它的颜色比自己的发色要更黑。

那就是秦绝珩的了。赵绩理想着,皱着眉松开了指尖,看着那根头发轻飘飘地坠落到了地面:“她真的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你信不信?就算我那天不答应办晚宴,到最后也一定会办起来。”

赵绩理盯着地面上那根柔软的长发,眼神晦暗不明,熠熠的星辉仿佛都敛熄黯淡了下去。

“她只要不想陪我,就能找出一千一万个借口。哪怕她不承认,哪怕她假装,我都知道。”

“……还以为我发现不了吗?”赵绩理皱着眉,嫌恶地将视线从地面上错开。

章和璧并领悟不到她这一串动作的玄机,只微微摇了摇头将那根长发捡了起来,丢入了垃圾桶:“秦阿姨的事业很出色,想必本来就是很忙的。你不用太计较,如果实在讨厌一个人待着,我随时都可以来陪你的。”

章和璧的语气很和煦,也十分体贴地并没有多说多问。这样的关心态度很轻易就能获得赵绩理的青睐。

她立刻便眉眼弯弯拉住了章和璧的手:“嗯。谢谢你总是陪我。”

章和璧垂下眼睫,笑着摇了摇头:“不用。”

赵绩理和秦绝珩的相处模式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与普通家庭太不一样。章和璧从第一次见到秦绝珩开始,就能察觉到这样的异常。

秦绝珩好女风在江市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凡是入得了这个交际圈子的人,也都能对秦绝珩的往昔跋扈知晓一二。

这个人向来骄纵又矜贵,在人前的形象也从来都是优雅的高门子弟模样,行止间流露出的纨绔气息与绝好难得的容貌糅杂一处,便足以对见过的人生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但几乎谁也不知道的是,这样一个高岭神坛上的女王大人,居然也会在赵绩理面前露出温柔又顺从的神情,也会去惴惴不安地揣测一个孩子的心思。尽管猜测得多有讹误,却也能够让章和璧察觉出缘由。

这真是不伦,又刺激的情意啊。

章和璧好笑地看着赵绩理精致的侧脸,心下生出些可怜。

她感受不到吧。章和璧想着,靠在了沙发背上,视线落向窗外的夜景。

赵绩理察觉不到这份爱的特殊。即便有所察觉,恐怕也并不会喜欢。

赵绩理对“爱”的定义十分混乱,三年的接触下来章和璧也能察觉一二。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止水一般的亲情,也不是照面不交心的肤浅友谊,却又在同时固执地憎恶着成人世界的爱情。

没有人知道赵绩理究竟想要什么。幼年混乱又无序的生活给她烙下了注定迷茫的印记,这让她自己也难以对方向有所觉悟。

章和璧微微翘起唇角,将视线落回到赵绩理身上。

总之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章和璧确信秦绝珩无论再如何的风流多情,有些事情她也绝做不出。

而那些赵绩理做不到的事,自己却能够毫无障碍地做到。

章和璧想着,目光里几乎染上了些怜悯同情的意味。她看着赵绩理肩头微卷的细软发丝,笑容见深。

“绩理。”

门外传来了秦绝珩的声音,随后秦绝珩便推门而入。

“怎么了?”她狐疑地看了垂着头的赵绩理一眼:“不舒服吗?”说着,秦绝珩便伸手摸了摸赵绩理的前额,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

“没事呀。”赵绩理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了温驯乖巧的模样,方才的落寞与厌烦都消失不见。

“走吧?”赵绩理挽着秦绝珩,对章和璧伸出了手。。

只要赵绩理想,她便从来都是个讨喜的孩子。

第一眼是精致绝伦的好皮相,接触后又是谁都无法拒绝的圆滑灵气,足够是所有人对她产生好感的理由。

秦绝珩的忧虑是全然多余的。她看着交际场上游刃有余的赵绩理,却不知为何仍旧有几分郁结无法散去。

晚宴已经过去了一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出众的少女是她秦家的小小姐。秦绝珩正面地否认了所有暧昧的疑问,做出了她始终逃避着的事。

但与此同时,秦绝珩也发觉了赵绩理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冷淡。她几次想要同赵绩理说上几句话,却都被赵绩理客气而含笑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这些日子里彼此心照不宣的伪装,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变得生硬了起来。秦绝珩有些疲惫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带着几分微醺,皱了皱眉想要离开。

秦绝珩向来恣意惯了,不论这是不是自己主办的晚宴,只要她想,她便随时都能离开。

一旁的章和璧始终盯着秦绝珩,于是便也在这一刻清晰地捕捉到秦绝珩隐没在了楼梯边的身影。

秦绝珩跑了?章和璧不明白其中缘由,挑了挑眉后随即露出了一个张扬的笑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了一边,侧过身对同旁人说着话的赵绩理小声交代着。

赵绩理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笑容干净而又带着些许天然妩色,朝她眨了眨眼。

章和璧看着赵绩理游刃有余的模样,心里好笑地悄悄步入了秦绝珩消失的楼梯尽头。

这里是秦家的主宅,如今主母亡故,两个姐姐又忙着公事不在,秦绝珩便是名正言顺的主人。

众人正酣,主人离席,是为什么呢?章和璧好奇地带着些刺探心理,渐渐走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的宴会厅并不相同,相比于楼下的璀璨灯火气息,这里却一盏灯也未亮,只靠着走廊栏杆下透入的灯光维持事物可见。

章和璧轻轻地沿着走廊走了一圈,终于看见了一间虚掩着的房门内透出了橙黄色的微弱灯光。

秦绝珩靠在房中的软椅上,悄无声息地看着手中的相框。

此刻她的神情算得上是柔软而又毫无防备,再不是平日里章和璧见到的那种矜贵得体。没有了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客气与端雅,也没有了那股与生俱来的跋扈骄傲,而只是柔软单薄得让人见之欲拥入怀。

而这样难为人所见的一面,却只有赵绩理能完全拥有。

章和璧掩藏了许久的占有欲在这一刻忽然涌上了心头。她轻轻走上了前,伸手敲了敲门。

秦绝珩将手中的相框猛地往桌上一扣,锐利的眼神里掺杂了几分疲惫。

“怎么了?”秦绝珩的语气里有些被打扰的不快。章和璧也知道,她对于赵绩理以外的人从来都是如此随性,更何况是心怀不轨的自己。

“秦阿姨,绩理让我找您。”

章和璧走进了房中,笑着站在了秦绝珩面前。

“她?让你来找我?”秦绝珩好笑地看着章和璧。

“她只会自己来找我,绝不会让你来找我。”秦绝珩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章和璧的谎言,向后靠上了软椅背,将修长的右腿叠在了左腿上,抱臂看着章和璧。

“您确实很了解她。”章和璧也不羞恼,反而伸手将秦绝珩扣在桌面上的相框拿了起来。

毫不意外,相框内是赵绩理的照片,正是眼下十四五的年纪,或许还正是最近的事。

画面中的人显然并不知情。章和璧看着照片中坐在钢琴前的赵绩理,心下第无数次认同——她的确是非常出尘而漂亮的。

但她是秦绝珩的养女。

“章小姐,”秦绝珩看着章和璧无礼的举动,冷笑出声,“我之所以不让你滚,是因为我家绩理很喜欢你。我不想让绩理失望,也最讨厌让她失望的人,明白吗?”

章和璧放下手中的相框,俯视着秦绝珩。

“我当然明白。”章和璧看着眼前人,发觉秦绝珩就算是仰视着自己,气势也依旧逼人,心下再度生出不可抗拒的倾慕感。

“但是秦阿姨,”章和璧弯腰凑近了秦绝珩,“您觉得如果她知道您的心思有这样龌龊,她会不会对您失望?”

章和璧的眼神含着笑意,目光紧紧缠着秦绝珩的视线。

微不可闻的嘈杂声穿过一楼的空厅,又绕入了二楼的围廊,从宴会厅里依稀传来。长久的沉默中,秦绝珩甚至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微不可闻的嘈杂中,有谁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秦绝珩的心下生出不可抑制的烦躁,她眯了眯眼发出一声冷哼。

“我有什么心思,关你什么事?”

“换句话说,你是什么东西?”

秦绝珩毫不留情地伸手将章和璧猛地推开,冷眼看着章和璧向后趔趄了几步,最终站定在矮几边。

“但是秦阿姨,她是你的养女。”章和璧丝毫不受影响,反而笑意见深:“你是她的母亲。”

“你知道她有多想抓住这种脆弱的亲情吗?如果这点亲情,都被秦阿姨那点见不得光的‘爱’敲碎,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章和璧毫不脸红地编着对自己有利的谎言,再度上前凑近了秦绝珩。

“秦阿姨,你们是不可能的。你做不出那种事,她也不会想知道这种事的。”章和璧恶劣地笑着,三年来隐忍的一面终于在这一刻显露。

夜风在这一瞬间挤入窗中,将整个室内贯通,掀起轻薄的窗帘,又缓缓将房门挤开。

昏暗之中,秦绝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比赵绩理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人,居然会在这一刻吻住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血案现场准备,某人正在持刀赶来路上。

第14章破碎

人都去哪里了?

赵绩理意识到这个问题时,章和璧和秦绝珩都已经不知所踪。

微微异样的直觉令她感到了一阵烦乱。赵绩理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提起裙摆离开了人群。

她知道秦绝珩向来随性,也知道今晚自己的冷淡一定会让秦绝珩感到无力。那么这个时候,秦绝珩一定在二楼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赵绩理穿出人群轻轻推开了门,向宴会厅外的空厅走去。一时主角悉都离席,宴会厅里熙熙攘攘,居然无人察觉。

空厅隔断了晚宴的繁华与嘈杂,寥寥几盏微弱的灯光指引出扶梯的方向。初夏的夜风时急时缓,将二楼扶栏边几扇未合紧的门冲撞得开开合合,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赵绩理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透着弱光的房间。她提起了裙摆,向上走去。。

秦绝珩不敢置信地微瞪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章和璧。

强烈的恶心感觉上涌,让她迅速撑着软椅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将章和璧推开。

两道吐息交缠着,秦绝珩愤怒地拍着章和璧的肩膀,却被章和璧紧紧咬住了下唇,一时竟然无法分开。

耳畔传来依稀的笑声,秦绝珩紧紧揪住章和璧的衣领,想要将她和自己分开,却被章和璧搂住了腰肢,重心不稳地倒在了她身上。

这是一个过分暧昧而纠缠的姿势,足以让任何一个乍见的人产生误会。赵绩理僵硬地站在门外,看着秦绝珩支着胳膊覆在章和璧身上。

其间秦绝珩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章和璧紧紧握住了腰,从旁看来便尤其暧昧难分。

整个过程从发生到如今不过十秒,而正是这电光火石的几秒,却被赵绩理看见了最令人误会的一面。

秦绝珩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掐住了章和璧的脖颈,迫使她松开了牙关。

她还没来得及对章和璧发难,甚至掐住章和璧的手还没来得及更加用力,便如遭雷击地看见了门口站着的赵绩理。

埋下的引线早已经露出了致命的端倪,而这一刻,毫无疑问便是点起了明明的火光,将天堂与地狱的距离一分分缩短,将那道暗藏的桥索一丝丝燃尽。

这道火光改变了一切,将所有掩藏在水面下的暗色翻涌上了明面,铺陈在了天光日色之下。

清脆的响声在耳边乍起,秦绝珩被赵绩理的力道扇得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她便看见赵绩理抓起了章和璧的包、矮几上的半瓶酒,和章和璧的衣领,面色冰冷地向门外走去。

秦绝珩垂着头,面色算得上是疲惫而脆弱,捂着脸坐在了软椅上,再也没有了心思去管赵绩理想要做什么。

章和璧被用力地拽着衣领前行,赵绩理比她要稍稍矮上一些,这也就迫使她必须微微弯着腰。

“理理,”章和璧看着将自己按在二楼栏杆边的赵绩理,尽管呼吸有些不顺,却还是笑着开口,“你在生什么气?为什么要打她?”

赵绩理并不说话,只冷漠地看着章和璧,将手中她的包和那瓶酒扔到了一楼下,发出或沉闷或清脆的坠地之音。

“理理,你们不可能的。”章和璧没所谓地向下瞟了一眼,继续说着:“她不会需要你的爱,你明白吗?”

“你不该对她有别的心思,更不该爱她。”章和璧伸手绕了绕赵绩理垂落在肩头的一缕柔软卷发,又将指尖松开:“你这种想法算是——乱。伦呢。”

赵绩理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苍白了下去,章和璧听着她的声音仿佛变了调般,一字一句在耳边响起。

赵绩理咬着牙关,怎么也分不开。她极力忍着胸口翻涌的阻塞感,破碎的话语便从齿缝中逸出:“我,不爱她。我不爱她。我不爱她。你去死,去死!”

外面很快传来了物体落地的闷声和玻璃坠地的脆响,秦绝珩猜得到,一定是赵绩理将手中的酒瓶和包从二楼丢下了一楼。

但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再接下来的那一声巨大的闷响,又是赵绩理丢了什么?

而待到她快步冲到围栏边看清那是什么时,章和璧的身下已经有了猩红的血色。

这声巨大的闷响很快就引起了宴会厅的注意,人们从厅门内鱼贯而出,看着倒在一层的章和璧,莫名其妙而又不知所措。

肇事者已不知所踪,楼下有人开始叫起了救护车。

秦绝珩感到一阵尖锐又不可驱散的头疼,在这阵疼痛的催逼下,方才微醺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想要呕吐的欲望,盘桓难散。

章和璧也算是江市有头脸人家的孩子,秦绝珩只好疲惫地和章家解释着,令所有人都相信——章和璧是被自己推下的楼。

秦绝珩指着自己下唇上的齿印,面色疲惫而含着愠怒,直到后半夜里两个姐姐也赶来,这场闹剧才渐渐走向停息。

可是赵绩理去了哪里?

秦绝珩看着渐渐空去的主宅,摇摇头拒绝了两个姐姐的邀请,径自向主宅的花园内走去。

这个孩子已经变得太过让自己猜不透。恶劣,叛逆,又狡黠,但当秦绝珩想到她时,却无论如何仍旧有着致命而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我该怎么办?

秦绝珩看着花园里开到盛时、即将凋零的郁金香,伸手揉了揉那深红色的花瓣。

这是脆弱又柔软的质感,也是最明艳出尘的颜色。秦绝珩垂着眼睫,无声地叹息着。

我究竟还该怎样剖出真心让她看见?又该如何让她变得柔顺?

夜风下花叶窸窣,月色在璀璨的星辉掩映下显得清浅又微弱。初夏温度微凉,随时而起的一阵风便能将热度吹拂去一层。很快,秦绝珩就感到了一丝凉意。

她心里知道赵绩理一定就在这片郁金香园的某一处。或许是在尽头的地精石雕边,或许是在丛中的黑色铁栏内,又或许正是在自己的身后,狡黠而坏心眼的一声不出。

但她还没能来得及回头看,眼前便起了一阵风。那风将高花坛上的郁金香轻轻拨开又复位,发出微弱的花叶抵撞声。

在这样的微弱摇曳中,秦绝珩一眼便看见了花坛那一端背对着自己的赵绩理。

秦绝珩一路而来的高跟鞋声足够突兀,她确信赵绩理一定知道自己就在她身后。二人无言地沉默了片刻,赵绩理才最终缓缓从高坛边站了起来“……”秦绝珩纵使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但在看到赵绩理满面的泪痕后,依旧可耻地失了话语。

她看着赵绩理朝自己一步步走了过来,下意识地便伸出了手。像是许多年来做过千万遍的动作一样,她想要抱住这个被泪水沾湿了睫毛的漂亮孩子。

赵绩理走到了近前,却顿住了脚步,目光中带着抵触和恨意,都是让秦绝珩触目惊心的情绪。

“姨姨,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赵绩理看着她,声音还带着些哽咽,却有着让秦绝珩胆寒的厌烦意味。

“你要的报答是什么?你养我又是为了什么?既然任何人都可以,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揪住了自己的披肩前襟,无措地看着赵绩理微微踮起脚尖,带着泪痕的小脸凑向了自己。

“秦绝珩,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是不是爱我?你爱不爱我?”

赵绩理的声音带着秦绝珩渐渐熟悉的恶劣意味,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

秦绝珩感到了一阵疲惫,无力感在这一瞬间清晰地传导到了每一寸神经,在那根脆弱的弦上跳跃。

她叹息着,闭上了眼。

“我爱你,赵绩理。我爱你。”

这句话的尾音终于还是没能落地。赵绩理强硬而又生猛地揪紧了秦绝珩的前襟,微凉的泪痕蹭染到了秦绝珩的脸颊上。

赵绩理的吻毫无章法可言,也更没有任何技巧。她只是泄愤般地一遍又一遍碾过秦绝珩的唇舌,直到彼此都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秦绝珩闭着眼,强烈的落泪冲动让她发出了几声哽咽。

她都说了些什么?她又在做些什么?

一切还该怎么办?

秦绝珩无助地睁开了眼,毫不意外地看见赵绩理也正睁着眼。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这一眼便仿佛能够穿入彼此的心底。

看着秦绝珩脆弱的眼神,赵绩理感到了几分厌烦和轻微的恶心。她猛地松开了手,用手背抹了抹柔软的嘴唇。

“我恨你,我不爱你,你也不许爱我。秦绝珩,你不许爱我!”

赵绩理不知道该怎么做,强烈而又复杂的思绪占据了她毫无经验的稚嫩心神,让她口不择言地选择了抗拒。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从来都不知道。所以这一刻,她也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你恨我?”秦绝珩眼中的脆弱渐渐褪色,面色又恢复到了往常骄傲又得体的模样,也是赵绩理从来见得最多的神情。

她的唇上还带着赵绩理留下的水色,在微弱的星光下入了赵绩理的眼底,便显得异常灼热。

“可是赵绩理,我爱你。”

话音方落,即将凋零的郁金香丛中,便有了一阵微凉的风不期而来,将尾音卷入风中。

秦绝珩伸手将赵绩理紧紧地按在了高花坛边,丝毫不顾赵绩理愤怒的挣扎,捏开了她的齿关,又探入深处。

微风渐止,此刻夜色沉浓,星光终于渐渐黯淡。

第15章寂灭

秦绝珩少年时候一度风流情场,虽然从不曾和谁确定过关系,对情。事却也算得上是足够老练。

但这种老练,她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在赵绩理身上。

夜色迷蒙,秦家主宅里已然没有了一点多余的声音,万籁俱寂中只剩下了赵绩理细弱的呜咽。

她的味道像是槐花的花瓣一般,带着丝丝的甜味,仔细尝来却又暗含青涩,是秦绝珩魂牵梦绕的滋味,也是她始终觊觎、却也始终没有胆量去触碰的禁地。

而此刻禁忌为她所解的感受太过美妙,仿佛是所有曾经用尽全力积压下的私欲尽数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一般,欲望与冲动完全占据了每一寸神思。

秦绝珩伸手将赵绩理紧紧地按在了怀里,用尽了百般手段撩拨着这个初尝情。事的少年人。尽管这是她对赵绩理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但她却异常娴熟又轻而易举地便搅乱了怀中人的呼吸。

眼看着赵绩理的眼神终于变得迷离而失神,秦绝珩笑着将她脸颊上的泪痕一点点抹干,掐着她下颌的手也渐渐放开,向后拉开了赵绩理背部的拉链。

这一刻微凉的触感在后背晕开,赵绩理清晰感到衣料被秦绝珩拉到了肩下,秦绝珩的手强硬地按住了她的前胸,用力地揉了两下。

赵绩理的眼睛猛地瞪大,她愤怒地抬腿,却被秦绝珩早早地识破。

二人以一个极端暧昧的姿势纠缠着,赵绩理丝毫动弹不得,一阵微微窒息的感觉让她揪着秦绝珩肩头的指尖收紧。

秦绝珩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窒息,鼻间溢出一声轻笑,双手紧了紧将赵绩理抱了起来,抵在花坛边未点亮的灯柱上。

二人纤长的睫毛相接,一时微微有些痒。秦绝珩唇角微勾,离开了赵绩理的唇间,一路向下轻轻舐咬着赵绩理细腻的脖颈。

夜里的风很凉,赵绩理柔软的后背裸。露着,被秦绝珩按着紧紧贴在了冰凉的灯柱上。

这阵冰凉很快将赵绩理的神志一点点牵扯了回来。她看着将自己抱起、在自己前胸上留下一点点印记的秦绝珩,紧紧咬住了嘴唇。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赵绩理的声音细如蚊蚋,却在这一刻显得突兀又不可逃避。

这微弱的质问声并不比风过时花叶窸窣的声音明显。但很快,胸前微微刺痛的吻还是停了下来。

秦绝珩微微仰起脸,迎着微弱的光看向被抱起的赵绩理,露出了一个玩味又放纵的笑来。

“是,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忽然松开了手,将赵绩理放回到了地面:“赵绩理,你是我的,从来都是我的。我带你回家是因为我爱你,我养你也是因为我爱你。这就是我要的报答,也是我要的唯一的报答。”

赵绩理沉默了片刻,再抬起眼时面色已经变得含满了愤怒。

她慢慢地将衣服拉回了肩头,又伸手将后背拉链拉了起来,而这个过程中始终默而无声地盯着秦绝珩。

秦绝珩当然知道她并不会那么快接受。但眼下,赵绩理的眼神却让她感到了一阵无望又无解的陌生。

从赵绩理还是个单纯的孩子时,秦绝珩就见过她许许多多的样子。有时是狡黠的,有时是任性的,还有些时候算得上是娇妩的,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温顺而乖巧。

可这一刻,秦绝珩看着赵绩理眼里翻涌的恶心和厌恶,心下生出了一阵慌乱。

赵绩理垂眸极力想要整理一番情绪,到头却发觉这股翻涌而出的绝望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下。

“你从来不会考虑我是什么想法吗?为什么不问问我爱不爱你?”强烈的受辱感令她感到了一阵不公,她指尖紧紧捏着身后的石坛一角:“还是说你认为就凭你养了我,我就必须要做你的玩物?”

“这不可能,秦绝珩,我不要这种恶心的爱,我不是你的情人,也不是你养来泄欲的什么玩具!”她愤怒地控诉着,所有的坏脾气都在这一刻无处可藏:“你永远别想控制我,我不要你恶心的爱,我不爱你!”

赵绩理的理智被这一切成功击溃,她口不择言地说完后,很快便推开了秦绝珩,沿着小路走开了。

而等到秦绝珩后知后觉地想要追上去时,赵绩理已经在花丛中没了身影,只剩下空旷而昏暗的路边,石雕的地精和她相对无言。

一切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可逆转,连丝毫的转圜之地也看不见。

秦绝珩清楚地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此刻唇齿间槐花般的甜蜜味道仿佛还并未消散,但赵绩理这个人,却已经完完全全脱出了她的掌控。

她爱赵绩理,无论以何种名义,她都爱着这个算不上乖巧的孩子。

但多年之后,当她坐在夜晚寒凉的窗边看着手中那一纸传票时,却终于还是被无边的悔恨湮没了心神。

这样的爱纵然是复杂又不可告人的,但赵绩理想要的却从来都只是矢志不渝的单纯爱意,不论那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而这第一次的错误沟通,也成功地让秦绝珩自食了苦果。无数个梦与醒的交接之际,她都能感到庞然无边的悔恨。

她常常会想到这个荒唐又大胆的夜晚,如果在那个时候,她能够看着赵绩理的眼睛,在赵绩理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将心意剖白明晰,直到那个敏感又多疑的孩子彻底相信自己的心意毫无恶念。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不要心急地拉开那道拉链。

如果她能将那个吻缩短一点,减轻一些。

……

如果这一切都能更加温和地发生,赵绩理是不是会尝试着接受?

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秦绝珩看着小路尽头赵绩理消失的方向,终于有温热的泪顺着无助而失控的情绪倾涌而出。

她亲手拥抱了她梦寐以求的人,却又在同时,将那个人推离。。

赵绩理的脾气变得越发难以控制,一切都在那个夜晚后完全脱出了秦绝珩的掌控。

她急切想要追上赵绩理、向她解释清楚一切的心态,也终于在赵绩理的一夜未归中被消磨殆尽。

“她一个孩子,跑去了哪里,你们一群人说不知道?”秦绝珩极力隐忍着怒气,冲电话那头低喊着:“今天中午十二点前,我要看到她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管你们是私闯民宅还是擅入私地,也不管你们是不是不吃不喝,做不到我说的,就全他妈给我滚蛋!”

自从秦绝珩成年,就很少有人见到她再露出这样的表情。秦寸心向秦又龄摇了摇头,挑挑眉小声说着:“她好像有些崩溃了。”

秦绝珩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仍旧在不停地数落着电话那一头的人。秦又龄冷静地看着这一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小满不会带孩子,从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的。”

秦寸心笑着摇头:“大姐神机妙算。那么再来算算,那个小狐狸现在在哪里?”

“还能去哪里?明天前会回来的。”秦又龄放下了茶杯,面色沉静。

“那大姐要不要和我赌一赌?”秦寸心翘起了一条腿,身子向秦又龄倾斜靠近:“如果那孩子过了今天零点还没回来,大姐就把花山的项目,让给我。”

秦又龄瞟了她一眼,并不答话。那边秦绝珩终于挂断了电话,烦躁地捶了一下面前的玻璃窗。

“哟,小满。”秦寸心见状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谁错了谁心里有数,但是窗户它可没有错吧?”

秦绝珩不想和她二姐搭话,只半晌后回过头,朝秦又龄皱着眉道:“大姐,我先回去了。”

“回去?你回去哪儿?”秦寸心却不依不饶,将胳膊搭在沙发背上,回过头看着走到了门口的秦绝珩:“早和你说过不会带孩子就不要带孩子,这小白眼狼脾气都被你惯成了这副德行,长大了还不得闹翻天?我告诉你小满,下次要是再出这种事,这个孩子你就给我带着。二姐别的本事难说,管人的本事还是一流,保管那小白眼狼服服帖帖。”

秦绝珩站在门口,轻轻跺了跺高跟鞋跟,神色落寞地低眉说着:“二姐,绩理她没有错。”

“她没有错?”始终听着的秦又龄终于开了口,从秦寸心身边站了起来,无奈又严肃地看着秦绝珩:“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究竟有什么事,但是小满,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没有错。”

“就算是你最任性的时候,也绝不会做出这种离家出走的蠢事。她已经有了你最无限度的宠爱,也有了普通人永远得不到的条件,但你宠坏她了,你让她贪得无厌。你有没有问过她,她到底想要什么?”秦又龄冷静地看着秦绝珩:“还是说,你从来都没能知道她想要什么?”

“我想她拒绝和你沟通,这就是她最大的问题。”秦又龄挥了挥手:“你去吧。寸心说的话你可以当真。下次再出这种事,这个孩子就交给我,或者二妹。总之你不要再管。”

两个向来顺着自己的姐姐终于难得地管束了一回自己,秦绝珩默默地应了一声,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是谁的错呢?秦绝珩看着石阶上的日影,垂下了眼眸。

或许谁都有错,但错得更多的,又是谁呢?

第16章混沌

或许每个孩子都有过离家出走的欲望,但对于赵绩理而言,这却是她幼年时期最习惯的事。

并不只是嘴上说来恫吓年轻的家长,也不只是图早上离开、中午就回家的新鲜。她的出走,从来都是怀着想要逃离的欲望,和不顾一切想要离开的真心。

年幼的赵绩理曾一遍又一遍、以各种方式地逃离过福利院这个桎梏,直到九岁那一年,遇见了她心甘情愿钻入的牢笼。

秦绝珩曾一度承载了赵绩理的所有美好期盼。她对自己的纵容,对自己的容忍和溺爱,都是她心甘情愿变得温驯的缘由。

可这一切到了如今,却终于还是失去了平衡。。

赵绩理垂着眼睫,坐在江边。

谁也没能找到她在哪里呢。赵绩理有些好笑地抬眼,看了看江对岸的高耸楼群。

对岸的嘈杂与车流都被这道她看惯了的江面隔开,仿佛是一道分割一般,让赵绩理感到一阵微妙的心安。

她翻过了那道谁也想不到的围墙,躲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只为了回到这个她一度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屋。映入眼帘的便是秦绝珩的房间,透过那扇大而明亮的窗户,赵绩理可以看见那间房里她熟悉的一切摆设。

她疯狂地想要抓住一束光,却又在那道光变得过于灼热之时,痛苦而纠缠地选择了逃离。

我是不是很愚蠢?赵绩理想着,出神地看向那扇窗,看着那扇窗边秦绝珩忘了捡起的一条黑色裙子。

她真的是个很随性的人呢。赵绩理皱了皱眉,想要帮她将那件团在地面上的裙子捡起,却最终还是一动不动地隔着一扇高窗望着。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连天色也开始渐渐暗下。赵绩理才被那扇窗内忽然亮起的微弱灯光惊得终于回过了神。

秦绝珩的身影出现在了窗边。赵绩理看着她毫无察觉地走向了窗前,又将背靠在了落地窗上,举着手仿佛在和什么人通话。

赵绩理看着她背部的弧度,半晌后错开了视线,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唇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按下了开机键。

看她的脸色,好像在打什么很重要的电话呢。我这个时候给她打一个电话,她会怎么样呢?

赵绩理带着几分恶劣地想着,退出了未接电话和短信界面,拨出了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

一切都在赵绩理预料之中,秦绝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挂断了前一通通话,转接起了自己的来电。

“你在哪里?绩理,你在哪里?”秦绝珩的声音带着赵绩理所不熟悉的焦急,却又含裹了些让赵绩理讨厌的愤怒:“你回来,有什么话我们回来说好不好?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去接你。天很晚了,你不要到处乱跑,待在原地不要动。你在哪儿?”

“……”赵绩理挑眉听着她自顾自地说着,整个过程中一声不出。

“绩理?你在听吗?”秦绝珩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认仍在通话,面色染上了愠怒,从玻璃窗上直起了身子,转而望向窗外:“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一串串的质问下来,赵绩理始终一言不发,秦绝珩也陷入了沉默,一时二人都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绩理,你不要任性了。你想要我怎么样,告诉我好不好?如果是不想让我说这些话,或者不想见到我,都可以。我可以试着不爱你,或者你可以去又龄那里,她一定能做得比我更好,行不行?”

秦绝珩见赵绩理始终不答话,焦急的同时也开始生出了些微恼。

“我想这样下去,确实对你对我都不会有好结果。绩理,那就这样吧。你既然讨厌我,我就跟大姐说一声,以后你跟着……”

“呵。”

秦绝珩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声冷笑,这声轻微又凉薄的冷笑立刻便打断了她的话。

她握紧了手机,皱眉看向了窗外。

“姨姨,为什么你从来都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赵绩理猛地从草丛后的木椅上站起了身,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望着秦绝珩。

秦绝珩显然也看见了赵绩理,她没能想到,这个她找了一天的孩子居然就近在眼前。

而这遥遥的一眼,也让秦绝珩感到了三分陌生。

这个孩子长大了,已经可以称之为少年。秦绝珩看着在余阳下纤细又高挑的赵绩理,一时屏住了呼吸。

“你这次,是想把我丢去哪里?”隔着一段距离和一道牢不可越的玻璃屏障,赵绩理朝楼上的秦绝珩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因为你对我龌龊的心思,因为你对我的教育失当,你要把我发配去哪里?”

“……”秦绝珩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绩理,乱了呼吸也失了言语。

“我讨厌你,秦绝珩。但我哪里也不要去。”

赵绩理紧紧地盯着秦绝珩,绕过了那道掩人视线的草丛,开始朝着房屋的门口走去。

秦绝珩一言不发地看着赵绩理缓缓走出了自己的视线,又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浅浅呼吸声,直到熟悉的开锁声传来,赵绩理才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用带着一丝嘲讽与恶劣意味的语调轻轻地说着:“所以姨姨,我回来了。”

门轻轻合上的声音从楼下与电话那头一齐传来,接着便是苍白的忙音,敲打着秦绝珩的每一寸意识。

赵绩理并没有来找她,也没有再做出其他的事,只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秦绝珩没有心思再去和她争执些什么,她仍旧疲惫地被困囿于方才的一切之中。赵绩理回来了,但她的态度又让秦绝珩感到惊惶。

曾经那个乖巧又温驯的孩子,终于还是被自己捏造成了如今这个乖戾又叛逆的模样。

她无措地将脸埋入了掌心里,温热的泪水很快洒落在了指间,带起一片微凉而微痒的触觉,仿佛涟漪一般在心间散开。。

秦绝珩早上出门很早,但第二天,秦绝珩却发觉赵绩理比自己还要更早。

在她习惯性地去敲赵绩理房门时,才发觉赵绩理早已经收拾好了书,离开了家里。

她没有让自己送,也没有让人送,一个人就悄悄地去了暑期培训班。

直到这时候,秦绝珩才第一次体会到了赵绩理曾经为之惊惶的感受。

她在躲避自己,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她是在逃离自己吗?秦绝珩看着赵绩理房间里叠放整齐的被子和干净的书桌,垂下了眼睫。

恍惚间,秦绝珩也想起了事情始终都有些不对。

直到现在,那个晚上过去了整整一天有余,她和赵绩理之间都只存在着争吵与冲突。没有人将心真正递给过彼此,也没有人向对方剖白过心意。

可也始终是她不愿听我说话啊。秦绝珩逃避地想着,极力想要将自己脱开罪责。

但不可抑制的负罪感还是让秦绝珩屈服地拿起了手机,拨出了赵绩理的号码。

三通电话下去,赵绩理并没有任何反应,不接也不挂,让秦绝珩在原地站着等待了许久。直到第四通时,秦绝珩听着手机传来机械的“对方已停关机”提示,终于也感到了愤怒。

她皱着眉发了几条短信,便退出了界面,转身走下了楼,面色冰冷。

而那边赵绩理则全然轻松地坐在公交站边,捏着一杯果汁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早上七点不到的公路还很空旷,更遑论这里是鲜有人至的江景住宅区。

一时初夏的风扫过清晨路面,将落了一地的细小樟花吹开又聚拢。树梢摇曳间,斑驳的光影也随着风颤抖。赵绩理面色含笑地抬头,透过窸窣的树梢看向了头顶开阔的晴空,神色含着些嘲弄。

很快便有公交到了站。赵绩理笑着将手机滑回了兜里,一手握住了单肩包的背带,几步跳上了公交车。

以后的路还很远,赵绩理想要什么,她自己也难以摸清。她习惯了秦绝珩给过她的一切,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将自己完全从她身边抽离。从过去开始的一切,早就决定了她离不开秦绝珩。

但眼下,赵绩理想着,将目光落向了早班车窗外飞速驶过的三两私家车。

我不想见到她。一刻、一秒也不想。

第17章无声

暑期课对于刚刚毕业的学生们而言总是漫长又压抑,不论冷气多么足,在这群充满了青春期少年人的教室里,都总能感受到一股躁动。

四十五分钟一轮的枯燥课堂一节节过去,终于迎来了午休。所有人都离开了教室,而赵绩理却显得十分闲适,坐在桌边翻着书页,上上下下抛着那只早上带出来的苹果。

“你就吃这个?”

书页上的灯光被黑影遮盖住,来者凑得离赵绩理很近,双手撑在桌面上问着。

赵绩理掀了掀眼皮,兴致缺缺地扫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你这样说话,我会很伤心的。”

赵绩理将苹果“嘭”一声放在了桌面上,用书脊砸了一下课桌沿:“让开,挡光了。”

“你这样对苹果,苹果会坏的。”

乔凛伸手把苹果拿了起来,在手中转来转去,另一只手抬起了赵绩理正在看的那本书,露出了封面:“……《战国策》?这什么破书?赵绩理,你没病吧?”

“……”赵绩理忍无可忍地合上了书,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乔凛毫不示弱地挑眉和她对视,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仿佛已经剑拔弩张。

“……你睫毛好长啊。”乔凛看了半天,居然伸出手拨了拨赵绩理的睫毛:“还很翘,哎。”

“我认识你吗?你有病吗?”赵绩理挥开了她的手:“我脾气不好,你滚远点,ok?”

“哈,你这就是在小瞧我了。现在谁不知道你赵大小姐脾气不好?”乔凛无所谓地将前座的椅子翻转了过来,叉开腿坐下,翻着赵绩理桌上那本《战国策》:“我可不怕你。”

“怎么这么多秦攻赵?”乔凛看着目录:“赵国是不是也太弱了点?”

“关你什么事!?”赵绩理将书猛地抽了回来,抬腿将乔凛连人带椅子推远:“滚ok?”

“not okay. ”乔凛将椅子又拖了回来,胳膊撑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绩理:“听说你家秦阿姨把和璧姐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两天没见和璧姐了,刚刚才知道,她跑去朝市了?”

“关你屁事。”赵绩理听见章和璧的名字,心里就不可抑制的涌出一股烦躁。她用力咬了一口苹果,将书哗啦翻了一页。

“你会不会说点别的啊!?”乔凛挠了挠头发,手上一串串链子就丁零当啷响了一气:“喂,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赵绩理咽下了嘴里的苹果,眼神不耐烦地抬眸看向乔凛,刚刚张开嘴话还没出口,就看见乔凛抬起了双手:“行行行,关我屁事是吧?好的吧,行吧。”

赵绩理翻了个白眼,拿起笔在书上做了个标记。

“我靠你还做笔记?”乔凛吃惊地看着赵绩理的行为:“求求你不要当着我的面学习行不行?”

赵绩理充耳不闻地继续做了个注,将手中吃完的苹果核丢在了一旁的垃圾袋里。

“你吃得太少了。”乔凛摇摇头:“我也没吃饭,不如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赵绩理听到这里,才从书里抬起了眼:“哪里?”

“你有兴趣啊。”乔凛指尖敲了敲桌面:“酒吧去过吗?”

酒吧?赵绩理立刻嗤笑了一声:“没兴趣。”

“去过吗?”乔凛不依不饶地追问:“不是一般的酒吧哦。”

赵绩理毫无反应地又拿起了笔,双腿换了个方向交叠着,靠在了椅背上。

“你听我说啊。”乔凛将她手里的笔抽走:“我们去吧。你不觉得这种课上起来很无聊吗?我们明明已经毕业放假了,却还要学这个狗屁英语?我一点也不想出国,反正你学习也好,少上一点课也不会有影响的,喂,走吧走吧?”

赵绩理合上了手里的书,定定地看着乔凛,仿佛在做决定。

“我知道你肯定也想去。”乔凛看着她思考的模样,乐了:“走吧大小姐?”

“我不是大小姐。”赵绩理皱了皱眉,将书和笔整齐地放进了单肩包里,站了起来。

“好,好。”乔凛的笑看起来很顽劣,恶劣的叛逆意味全都表现在了神情与动作上,是赵绩理曾经绝对不会与之发生牵扯的类型。

但如今已经不同于往昔,赵绩理不再想做那个温驯乖巧的孩子,而是也想和乔凛一样,再随心一些。

眼前乔凛微微欠身,朝赵绩理伸出了手:“那小小姐,走吧?”。

到底也已经是夏天,午后的温度并不低。赵绩理看着将自己甩在了后面的乔凛,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下了自行车,愤愤地松开了握着车把的手,将车往路边一丢。

“怎么了?”骑在前面的乔凛闻声回过了头,见状也单腿落地停了下来,回头问着:“别乱丢啊,车待会儿还要还的,坏了要赔的!”

“你有病吧?”赵绩理狠狠剜了乔凛一眼,走到一旁人行道上,靠在了一棵树边:“没钱就不要出来啊?我骑不动了。”

“你不是也没钱吗?只能这样啊小祖宗,我们家管钱很严的。我还以为是你肯定会有钱,谁知道???”乔凛面色复杂地停好了自己的车,又把赵绩理那辆扶了起来:“谁知道你全身上下只带一块钱就敢出门?”

“那你不带钱还敢出门?你有病吗?”赵绩理没好气地说着:“我不去了。”

她说着就开始往一旁的公交车站走:“我回去了。你自己爱骑几公里就继续骑吧。”

乔凛立马追了上去:“别啊?别啊。这样吧,我载你行不行?你不用骑了好不好?”

赵绩理将信将疑地看着那辆没有后座的共享自行车:“你载我?”

乔凛翘起唇角,挑眉笑着说:“对啊,你站在后轮胎那个,这个,你看见了没?站在这个上面,我载你。”

赵绩理看着那两个突出来的螺丝钉,怎么看都不像是用来站人的,便抬头冷眼看着乔凛:“……”

乔凛将手上一串串的手链手环都摘了下来,扔进了背包里:“走吧?你现在回去是想回去哪儿?就你那一块钱,现在回了学校晚上怎么回家?等等,你不会是想回家吧?现在回家也太早了吧?”

“我就不能有人来接?”赵绩理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乔凛。

乔凛耸了耸肩:“Whatever,你要是有人接,怎么不见有人送?你不是真的要回家吧?”

赵绩理当然不想回那个“家”。她沉默着看了乔凛片刻,面色冷得仿佛能冻死人,却还是掐着乔凛的肩膀,站上了自行车。

乔凛这个人是什么人、有什么心思,赵绩理此刻全都不在乎。她不想知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她却知道,这个人可以带着她逃离想要逃离的人,走向她想要走上的路。

那是一条什么路呢?逃课,厮混,无所事事,做一个叛逆又无用的少年混混?

那她倒是非常像了。赵绩理有些嫌弃地看着眼前的乔凛,却到底还是没有松开手。

秦绝珩的样子又浮现在了赵绩理眼前。

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赵绩理想到了背包里关了机的手机,露出了玩味又乖张的笑意。。

赵绩理想得确实没有错,除了稍微话多一些,乔凛确实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标准少年混混。

她看着乔凛将小腿架上了酒吧卡座的桌面,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的模样,一时生出了些许恍惚。

乔凛盯着赵绩理的脸看了看,半晌噗嗤笑了一声,将烟别在了耳后,放下了腿凑近她问道:“喂,怕了?”

赵绩理没有多余的反应,也坐了下来,十分冷淡地看了乔凛一眼。

“你猜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乔凛凑得离赵绩理很近,眼下到了阴暗封闭的室内,乔凛方才的开朗神色全都隐匿无踪。透过她漆黑的瞳仁,赵绩理感到了些阴鸷。

“关我什么事?”赵绩理无所谓地伸手,将她耳后的烟抽了下来,夹在指缝间端详着。

“哈。”乔凛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指尖虚虚地朝一旁整齐摆放的酒水划了划,最终握起了一只长瓶。

赵绩理冷眼看着乔凛将那只瓶子在桌沿上反复轻敲,抱臂问道:“你信不信?在你敲破那只瓶子之前,我就能让你拿不起它。”

乔凛显然没想到赵绩理会放这样的狠话,愣了半秒后哈哈笑了几声:“你有病吗?你是说要剁我的手?哈哈哈?”

但下一秒,她看着赵绩理抵在她手腕上的蝴。蝶。刀,笑声就小了下来。

“……”

好像踢到了钢板?乔凛不是不知道赵绩理脾气差,但她本身也并不是善茬,便也并没有多在意。

“早知道你不是什么乖学生。”乔凛没所谓地松开了五指,酒瓶在桌上滚了一圈,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和璧姐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虚伪的菟丝花?”乔凛上下打量着赵绩理,将手猛地从赵绩理手里抽了出来:“还是你在我和璧姐面前装乖巧骗她?”

“什么有的没的?”赵绩理皱了皱鼻子,将刀收了回去,防备地打量着乔凛。

“我和璧姐啊,不是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才被你家小秦总赶出了我们江市吗?”乔凛恨恨地盯着赵绩理看,手上的打火机点了又灭,灭了又点,明暗交替间火苗升腾。

“谁说她喜欢我?”赵绩理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一眼乔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配角比较朋克太妹(?),我爱她!抱起来飞奔跑掉。

今天报了六月份的考试,要开始复习了跪地哭。

第18章无趣时间已经是夜里八点,秦绝珩面色冰冷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手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赵绩理专有的铃声才终于响了起来。秦绝珩几乎是立刻便接起了电话,她屏住了呼吸静默片刻,忍着怒火压低声音对那头问道:“你在哪里?”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秦绝珩听着那头嘈杂的声音,额角都跳了跳。

这分明是酒吧里才有的喧嚣,可是赵绩理这样一个向来正经乖巧的孩子,究竟为什么会逃课半天跑去酒吧?

秦绝珩继续质问着:“赵绩理,你在哪里?”

先入耳的是一串轻笑。那笑声里仿佛含着十分快意,清脆又澄澈,是秦绝珩许久不曾听到过的声音。赵绩理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呢?

她回想起了那个昏黑的、漂浮着提琴曲音的夜,想起了那个夜里她第一次仓皇而又错误的逃避。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开始。

秦绝珩为赵绩理的这一阵笑而感到了无边的恍惚,直到赵绩理略有些飘的声音传来。

“姨姨想我了吗?”

她的声音仿佛含着十分愉悦,但那愉悦扭曲又病态,让秦绝珩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赵绩理,你在做什么?”秦绝珩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磕了药,一阵惊慌的忧虑袭上了心头:“你在哪里!?你要是敢再做什么出格事,我……”

“你就怎么样?”赵绩理笑着趴在桌面上,指尖拨弄着眼前空了的酒瓶,将细长的瓶口一下下点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而有规律的响声:“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姨姨?”

“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就偏不。”赵绩理恣意地笑着,清泠泠的笑声从电话那头灼痛了秦绝珩的耳根:“我偏不,我就不。”

赵绩理拍开了乔凛递酒的手,向后重重倒在了沙发椅上,笑得眉眼弯弯,是足以俘获任何见者的绝好姿色:“但姨姨你不要担心哦,我马上就回来了。”

她说完便将手机移开了耳边,果断地按下了结束通话,丝毫不管秦绝珩的反应。

乔凛也有些不清醒,见她挂了电话,便趴在桌面上给她递了最后一杯酒。

“来来来,喝完我们走。”乔凛口齿有些不清晰,手中的酒也洒了一些在赵绩理白皙的手腕上,但赵绩理丝毫也不在意,接过来便喝了下去,两个人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乔凛挥手和酒吧老板道了别,也不知道是赊账还是免单,两个人就这样直接走出了酒吧门口。

“你看,我还会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什么时候回去呢。”赵绩理感受到了酒吧外的夜风,神志回复了几分清醒,摇了摇手里又关了机的手机,笑着对乔凛说。

“真想不到我璧姐居然喜欢那个老禽兽。”乔凛嘀咕着,啧啧摇头:“可惜了我璧姐。啊,不。可惜了我。没有璧姐,我以后怎么办啊!”

乔凛苦恼地靠在了路边的灯柱上,拨了拨手链,黑色的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泽。

“喂,”赵绩理猛地伸手抓住了乔凛的手指,“这个指甲,哪儿做的。”

“你感兴趣啊。”乔凛喝多了,口齿有些不清,笑嘻嘻地反握住了赵绩理的手:“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呸你娘的秦家人,害我璧姐。”

乔凛确实是喝多了,忽然间就开始骂人。赵绩理皱了皱眉,嘁了一声:“我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嗯?别啊,别。”乔凛迷迷瞪瞪的,说出来的话不经大脑,却到底也看得出来赵绩理脸色不对:“我没骂你,行不行小祖宗?我再问你个事啊,哎,别走啊。”

赵绩理被乔凛抓住了背包带,皱着眉停了下来。

“什么事?”她将刮擦在脸颊上的柔软发丝拨到耳后,迎着路灯熹微的光线看向了乔凛。

“明天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乔凛上上下下盯着赵绩理打量了片刻,挑挑眉凑近她问道,“你来不来?”

赵绩理冷冷地看着乔凛,半晌后毫不留情地答道:“乔凛,你很粗俗,我不喜欢你。”

听到这个答案的乔凛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暴躁地答道:“我靠,谁喜欢你?你他娘以为我喜欢你吗?我只喜欢我璧姐,求求你不要那么自恋好不好?”

赵绩理抱臂看着她跳脚,似信非信地发出了一声:“——哦?”

“哦?哦!?哦你妈啊?”乔凛最讨厌人阴阳怪气,立刻就暴跳如雷:“要不是看你有点意思,谁稀罕跟你这种驴踢了的脾气玩?早就听璧姐说你们秦家人都是疯子,我他娘就算是粗俗死,也不想变成你们这幅阴阳怪气的傻x 样!”

乔凛看着赵绩理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完全黑了下来,心里也不好受。

赵绩理还没等乔凛骂完,就立刻转身快步朝路边走开,乔凛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哎。我错了好不好?”乔凛心不甘情不愿地绕到了赵绩理身前,啧了一声:“我就是这个脾气,你不要当真?其实你挺有意思的,我喜欢和你一起玩。明天我带你去好地方,你去不去?”

赵绩理冷哼了一声:“不去。”

乔凛看透了赵绩理的口是心非,好笑地挥手:“行吧,明天再问你。那个,有人来接你吗?”

“没有。”赵绩理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将近晚间九点,她恍惚地回头想了想这整个下午和晚上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到头来却发觉自己居然是真的荒废了这整整小半天。

无趣又好笑的情绪蔓延了开来,赵绩理微微摇了摇头,却见面前从酒吧后巷里疾驶出了两摩托,又疾停在了自己面前。

“……”赵绩理看着乔凛单腿撑在地上的模样,心里急聚起了一股气。

“乔凛,你知道你这是未成年酒驾吗!?”赵绩理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却居然还是抬腿坐了上去,场面矛盾得令乔凛直接笑出了声。

“你怕死啊?”乔凛握紧了把手,嘁了一声。

赵绩理不出意外的并没有搭理她,夜晚的风一时随着车速提升而在耳边呼啸,赵绩理带着几分微醺,眼神迷离地穿过乔凛肩头看向前方。

“你不想回去吧。”乔凛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挪回了前路,慢悠悠问了一句。

“不想。”赵绩理有些醉了,说话也变得爽快了许多:“我讨厌她。”

“我也讨厌她!哎那个神经病。”乔凛颇有微词地附和着:“对我璧姐做出那种事!”

“关你什么事?谁准你骂她神经病了?她做什么了?你有没有脑子就学我说话?”赵绩理脾气来得很快,一句句的质问将乔凛呛得一愣一愣。

“……”乔凛张嘴想要骂人,又怕在这夜里飞驰的摩托车上赵绩理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我讨厌她有我的理由,”赵绩理冷哼了一声,双手撑在后座上,迎着夜风微微眯着眼,“但你们没有资格讨厌她,你们都是些蠢货。”

“???”乔凛想要骂人的冲动已经浮到了嗓子眼,几句话在喉咙里滚来滚去几遭,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赵绩理这个人太好看,脾气虽然差,但又是一等一的吸引人,一举一动总能给人带来快慰的趣意。乔凛深知这样的人有多么难得,也知道一旦赵绩理卸下防备、真心将自己视为朋友时,这段友情会变得多么有趣。

所以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没骂出口的话,吃吃地笑了几声。。

赵绩理住的这块地方乔凛倒是来过几次,轻车熟路的,这一路也就并不弯绕。

十点不到,赵绩理便回到了大门口。一进门便是灯火通明,玄关的灯光将赵绩理刺得微微眯了眯眼。

尽管状态微醺,赵绩理还是习惯性地将换下来的鞋整齐地放在了玄关边,才翘了翘唇角,笑着朝里走去。

“姨姨晚上好啊。”赵绩理一手提着单肩包,一手朝沙发上面色冰冷的秦绝珩挥了挥:“我回来啦。”

赵绩理的笑很张扬,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身姿已经开始成型,面貌也渐渐从青稚开始走向成熟。秦绝珩看着赵绩理微绯的面色,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醉了,否则也绝不可能一反常态地朝自己这样笑。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色几乎冷到了冰点,走到了赵绩理面前,伸手捏住了她下颌。

“你去喝酒了?”秦绝珩指尖抑制不住地用了力气,将赵绩理掐得有些生疼。

“嗯?嗯。”赵绩理没所谓地轻飘飘答道,迎着光和秦绝珩对视着。

“你知道你还没有成年吗?你疯了吗?我告诉你多少遍,外面很乱,你生得本来就模样好,到了外面有多危险你知道吗?”秦绝珩白皙的脸色也渐渐浮上了血气,逆着光看时,睫毛纤长五官含冰,却依旧带着萦绕难散的风流妩色。

赵绩理看着眼前人含怒的眼神,冷笑了一声:“我知道啊,但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想那么早回来看着你,你又知道吗?”

赵绩理语调里的挑衅和嘲讽成功激怒了秦绝珩,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抄起桌边放着的茶水便全部泼在了赵绩理脸上。

“我看你是醉疯了,赵绩理。不想见到我就滚。你是以为我脾气好到会一直容忍你吗?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死在外面,对我秦绝珩也没有一丝影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赵绩理被这冰凉的茶水泼得懵了几秒,水珠狼狈地从下巴尖滑落。

秦绝珩怒火攻心,此刻完全是口不择言,但赵绩理却全部都听进了心里,她从喉间发出了一串冷笑声,摇着头朝另一边后退着。

“我是什么东西?姨姨,我也想问你,我是个什么东西?”

赵绩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猛地关上了房门。

第19章无心

秦绝珩的脾气并不好,这早已为接触过她的人所公认。

这种暴躁恶劣的脾气,赵绩理在来到秦家的六七年内却几乎从未亲身体验过。尽管她见过秦绝珩不要命地将人撞在吧台上头破血流,也见过她不眨眼地要求断人手脚,见过她暴怒之下开车同人对撞——但对于彼时年幼又缺失了安全感的赵绩理而言,她看不见秦绝珩对别人的跋扈,只看得见她对自己的百依百顺。

在她心里,秦绝珩始终是一个温和又脆弱的人。

赵绩理对着镜子抹去了脸上的茶水,双手撑在洗漱台边,半晌才终于缓缓垂下了眼睫。

但此刻,这个温和又脆弱的人,终于也要和自己一起开始改变。。

沟通需要对的时机,也总是需要双方平心静气。

第二天秦绝珩起来时,惊奇地发现赵绩理又早早地出了门。

她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吗?秦绝珩看着被自己反锁了的大门,难以置信地上了二楼,见到赵绩理房间的窗户果然开着。

她不要命了吗?秦绝珩错愕地看着此处距离地面六米余的高度,拿起了手机。

与此同时,赵绩理扣下了风镜,单腿迈开跨上了昨晚她坐过的那辆摩托。

“喂,你开过没有啊,会不会啊?”乔凛啧啧两声,目光上下扫过赵绩理撑在地上纤长而弧度优美的小腿。

“没有,不会。”赵绩理很实在地回答,将被压住的长发从单肩包背带下拉了出来。

“牛比。”乔凛也丝毫不怕,迈开腿坐上了后座:“翻车了别赖我啊。”

话音还没落下,车便猛地加速,将乔凛带得往后一仰险些栽下去。赵绩理对驾驶的天分让乔凛有几分刮目相看,她看着赵绩理一路猛开,以一个惊人的速度直接出了江景住宅区,不由得眯着眼睛在咆哮的风声里大喊。

“你慢点开啊——!”

赵绩理充耳不闻,乔凛探头透过后视镜看见了她唇角张狂的笑意,心里有些毛毛的,伸手将头上的安全头盔扣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在初夏清晨七点不到的公路上一路飞驰,闯过了三个路口的红灯和一个黄灯,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来到了清晨的市中心。

“你真不怕被抓啊。”乔凛脱下了头盔,伸手揉了揉细碎凌乱的长发。

“九点上课,现在还有两个小时。”赵绩理抬起手腕报时:“你说的好地方是哪里?”

“啊,我昨晚和七姐特意打过招呼,你跟我来。”乔凛将舒展开右手五指,将卸了指甲油的干净指甲在赵绩理面前晃了晃。

“我早就想换个花样了,嗯——我想换成墨蓝色。”乔凛将右手五指举在眼前比划着想象,左手探向右裤兜,以一个扭曲拉伸的姿势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皱巴巴的烟来,却摸来摸去没摸到打火机:“哦卧槽没有带火。”

说着她便将烟又塞了回去,从另一边口袋里摸出了两粒糖,一粒搓开糖纸塞进嘴里,另一粒递给了赵绩理:“喏。”

赵绩理打量了一番那粒寒酸的糖,狐疑地辨别着那是不是毒。品。

“我不要。”赵绩理多疑的想法让她最终还是拒绝了这颗糖。

“还真是警觉啊。”乔凛笑着将糖收回了口袋,笑容顽劣地凑到了赵绩理耳边,似真非真地小声说了句:“——是毒。品没错哦。”

以这样近的距离,赵绩理轻而易举就闻到了一股草莓奶糖的味道。她斜斜看了乔凛一眼,压根就不想理她,错开一部拉长了一段距离,两人便隔着这段距离开始缓缓向路边走去。

夏日晨间的清风从路旁的樟树间拂过,时间渐渐向七点靠近,路上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阳光开始一分分染上热度,将光影一寸寸缩短。

早上九点,秦绝珩心不在焉地开着公司会议,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上的资料,神情恍惚。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自己完好埋藏了这么多年的暴戾脾气又浮上了水面,被赵绩理一触而发。

昨晚自己说的那些话,不论赵绩理是否听进了心里,此刻也开始在秦绝珩耳边盘桓不散。

她怎么可能、怎么会当着赵绩理的面说出了那种话?

秦绝珩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丝毫也无心工作。她眼下最担心的,还是赵绩理如今早出晚归,究竟是在哪里、和谁鬼混。

由于老板的心不在焉,会议很快便草草结束。秦绝珩立刻便起身,第一个快步拉开门走出了会议室。

“喂——?”

赵绩理拉长的语调从电话那一头传来,听起来依旧带着怪异又莫名的愉悦。

秦绝珩没想到赵绩理会这么乖地第一下就接起了自己的电话,这一刻便反而感到了有些语塞,便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沉默。

“姨姨?”赵绩理将腿架在了课桌上,翘着椅子微微摇晃:“我们下课很短的哦,姨姨有什么话,最好快点说完。”

秦绝珩轻而易举便听出了赵绩理语调里的轻浮和冷淡,这语调是秦绝珩所不熟悉的,实际上却是赵绩理从小到大最拿手的。

她到底还是在生气吧?秦绝珩想着,咬了咬嘴唇,靠在了办公室的门边,轻轻地说了一句:“——绩理,昨天我太生气了,如果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哈。”赵绩理笑了两声,将指甲举了起来对着光看着,是很漂亮的深墨蓝色,接近于黑,让她感到一阵心满意足:“姨姨说什么了吗?我不记得了,也没有放在心里呀。”

赵绩理的语调轻巧得不像话,秦绝珩皱了皱眉,意识到赵绩理可能根本就不想和自己讨论这个问题。

但不讨论怎么行呢?秦绝珩有些焦急,挺直了腰背离开墙边。

“绩理,我们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你用心听我说好不好?是姨姨不对……”

秦绝珩还没能继续说下去,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一阵嗡鸣的上课铃响。

“哎呀,不巧呢。”赵绩理的语调沾染上了明显的笑意。秦绝珩猜得没有错,她的确就是不想讨论这个让她反感的问题。

“上课了,姨姨。我想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们下次再一起讨论吧?”

秦绝珩当然不想将开了个头的话题就这样掐灭下去,急促地追道:“绩理,要不你先请个假,我去接你?带你去浣风苑好不好?”

听到这样的话,赵绩理噗嗤便笑了出来。她看着老师从前门上了讲台,便缓缓将架在课桌上的小腿收了下来,一手支着下巴压低了声音回道:“可是姨姨,我早就不喜欢浣风苑,也不喜欢吃甜的了。我也不想请假,不想见到你哦。”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已经将近是气音,却被秦绝珩清楚地辨认了出来。

紧接着,电话便挂断了。秦绝珩听着急促的忙音,胸中的郁结已经几乎是无处可藏。

“c ,ao!”半晌,她终于忍不住猛地用拳头敲了一下身前的玻璃门,发出了一阵震响。这响动把从门外经过的助理吓了一跳。

“秦总?”助理探出一个头,试探着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抱歉。”秦绝珩牵强地朝她拉出了一个笑来,坐回到了办公桌后。

赵绩理笑着将手机关机,丢到了包里。

她喜不喜欢浣风苑不重要,喜不喜欢甜食也可以不眨眼地说谎,但无论如何,她不想见到秦绝珩,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不想见到她,与此同时,也不想离开她。

赵绩理正僵硬地握着笔,乔凛就从斜前方往她桌上丢了个纸团。

“打开打开不要丢掉!”乔凛做着口型,极力阻止着赵绩理准备把纸团丢掉的行为。

“……”赵绩理狐疑地将纸条打开,入眼乔凛的字倒是非常好看。

“下午早点走,我带你去外环飙车。”

打蛇打七寸,乔凛有十足把握赵绩理会对这个感兴趣。果不其然,她便见到赵绩理抬起了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自己一眼,将纸条夹进了笔记本里。

没丢也没反对,就是有戏!乔凛咧开嘴露出一排尖尖小牙,十分张扬地冲赵绩理笑了笑。

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同龄人一道陪玩了,就算是她始终喜欢着的章和璧,也从来不会和她一起做这种疯狂的叛逆行为。

所以赵绩理的友谊,乔凛视如珍宝。

少年人的情谊总是一拍即合,尤其在彼此都空虚时。

第20章无措

“小满,你这都在看些什么?”秦寸心难得来找秦绝珩一趟,却惊奇地发现她办公桌上摆了一本翻到一半的教育类书籍。叛逆期应对方法的那一章,连书脊都被压出了折痕,上面细小的铅笔字是笔记无疑。

秦绝珩难为情地将书夺了回来,还是没能躲过秦寸心的一阵好笑。

“那小白眼狼就这么难养?”秦寸心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绝珩:“要不要二姐帮忙啊?”

秦绝珩摇了摇头:“不用。”

赵绩理的暑假已经过去了大半,这些日子里却始终在躲着她。秦绝珩多次有意识地想要结束这种近乎无解的循环,却苦于始终找不到方法。

为了应对赵绩理来势汹汹的叛逆期,秦绝珩一度派人跟踪。她实在是想要弄清楚,赵绩理每天究竟是去了哪里,又是和谁在一起。

但她没有想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乔凛对反抗家长专政一道得心应手,但凡进入闹市区,她带着赵绩理往往能在十分钟内完全淡出保镖的视线。

面对如此抓不住、打不着的战术,秦绝珩毫无办法。她向来丝毫不擅长和亲近的人撕破脸皮,纵使是公认的脾气暴躁,却也始终有意识地在赵绩理面前忍耐着,一时居然也就对她束手无策。

毫无头绪的秦绝珩在一个月余的烦乱过去后,居然也开始求助于心理教育类书籍,想要尝试着寻找症结与根源究竟深藏在哪一方之下。

“哎,”秦寸心接过一个电话后,走到了秦绝珩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我可是看够了你这一个月心不在焉,跟丢了魂似的。小满,你什么时候做事也这么畏首畏尾了?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要怎么办,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这样魂不守舍,我连你和那小白眼狼两个一起收拾。”

“什么破事儿。”秦寸心感到烦心。她从未见过这个向来骄纵的幺妹露出过这等失魂落魄的表情,也惊叹于赵绩理究竟是怎样的叛逆,能把秦绝珩烦扰到如此地步。

秦寸心自然不知道——如果赵绩理只是单纯叛逆的孩子,以秦绝珩这些日子的辛苦钻研,自然能有百般手段让赵绩理服帖。

但一切都并不止如此。秦绝珩对赵绩理的心思太过复杂而不可言说,其中纠缠的、成人间的爱意更是让一切都变得棘手而无解。

秦绝珩自认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该为外人道,便始终独自一人将它埋藏在心底。

这是她一手酿成的苦果,也该为她独自一人吞下。

被二姐赶出公司的秦绝珩迷茫地拿着车钥匙,在车边站了片刻。这些日子里她总是借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但工作时却又总是心不在焉,这头也顾不上,那头也没做好,到头来她回想一番,倒发觉一切都和闹剧一样滑稽又可笑。

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秦绝珩想着,坐进了车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向来得心应手也十分喜欢的驾驶眼下也成了一个不想碰的负担。秦绝珩有些疲惫地进了驾驶座,开始考虑改日聘个司机这件事。

眼下已经是夜里八点有余,或许是下意识地逃避,又或许是无可奈何地绕开,秦绝珩今天实在也有些不愿回去。

当她慢吞吞地回到家时,已经是将近九点。赵绩理应该已经回来了,秦绝珩仰头看去,能看到房里透出了点点灯光。

这一点融融的灯光引起了秦绝珩心中沉寂已久的希望,她按开了门,将车钥匙搁在了玄关隔断上,又轻轻将门合上。

赵绩理确实是回来了。她早于秦绝珩一步,此刻正放下了背包仰躺在了软椅上,将左手伸直放在光下,看着手腕上那个小小的印记。

乔凛带给赵绩理的影响虽然在她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她能够有选择性地接受着自己想要接受的,但这种影响仍然不小。

赵绩理开始将指尖探向大大小小的禁果,但凡是秦绝珩曾经表露过不愿她接触的,赵绩理都一一碰了个遍。

秦绝珩的控制欲始终很强,但最近或许是被赵绩理偏激又猛烈的叛逆行为震慑住,一时竟没有立刻将枷锁套上赵绩理的双手。这给了赵绩理无限的机会,也让赵绩理体验到了自由自在的感受。

想着,赵绩理笑着从软椅上坐了起来,推开了玻璃门向房间的阳台走去。

八月的夜里温度炙热,连风都带着腥热的气息。赵绩理站在阳台边想了想,还是先去洗了个澡,换上了件轻薄短小的睡裙,才拿着包东西走了回来。

从前夜里觉得伶仃时,赵绩理都会下意识地去寻找秦绝珩。而在找不到秦绝珩的那些时候,她也曾一度有章和璧的陪伴。

但眼下到了十五岁的年纪,赵绩理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这种孤单又自在的感觉,隐隐如鱼得水。

“喂?”赵绩理眼角扫了扫一旁小桌上放着的手机,随即尾音轻巧地接起了乔凛的电话,将胳膊肘放在阳台围栏边,手中拿着一包东西来回转着。

“你试了吗试了吗?”乔凛的声音很小,仿佛是躲在什么地方打电话。

赵绩理也知道她家管得严,而家教如此严格的家庭究竟是为何养出了乔凛这样一个小魔王,这一度也是赵绩理想问的问题。

“还没。”赵绩理声音带着几分疲懒,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栏杆上。

“你快试试啊!这是草莓爆珠我今天才到手的,我自己都还没尝过呢。”乔凛催促着:“你现在就试试,告诉我什么味儿。”

乔凛对草莓味情有独钟,赵绩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就肯把这包草莓爆珠给自己。或许是因为这是她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提出向乔凛要烟?

赵绩理其实并不喜欢烟这种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她知道秦绝珩也很不喜欢。

她不喜欢,我反倒要试试。赵绩理想着,对电话那头的乔凛懒懒地“唔”了一声,单手慢慢将那包烟的外包装撕开。

乔凛下意识地还想问一句“你会不会”,但介于赵绩理对于诸多叛逆行为的无师自通,最终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打火机的声音清脆而利落,赵绩理动作略显生涩地将烟凑了过去,指尖很快便升起了一道烟雾。

她微微蹙着眉,压抑着厌恶的感觉含住了那支烟。

乔凛也听到了那声火机响,隔着电话问道:“什么味儿?”

赵绩理眯着眼小小地吸了一口,将烟雾含在口腔里,并不过肺地留了留,过了好几秒才皱着眉吐了出来。

“咳。”她轻轻地咳了一声,将耳畔滑落的卷发别回了耳后。

“没有草莓味。”赵绩理如实说着,嫌恶地看了一眼指间的烟。

她确实不喜欢这种味道,也不喜欢这种感觉。赵绩理觉得没必要再委屈自己了,便草草和乔凛说过几句后,将电话挂断,开始寻找能灭烟的地方。

她指尖捻着那支仍在燃烧的烟,将目光落在了阳台边的花盆上,但她才堪堪蹲下身,便听见自己的门被敲响。

是秦绝珩回来了?赵绩理想要按灭烟的动作戛然而止,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来。

“姨姨?”她站了起来,将身子软软地靠在了阳台栏杆边,看向门口。

秦绝珩握住门把手的动作因为这声柔软而熟悉的“姨姨”而微微有所停滞。她急切地想要修复自己和赵绩理这段扭曲了的关系,急切地想要让赵绩理重新喜欢上自己。

想着,秦绝珩将面色柔和了下来,决意今晚要克制住脾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她在做什么呢?不知道她今晚听不听得进自己的话?如果她不愿意听,我该怎么样让她对我敞开哪怕一丝心扉?

秦绝珩有些忐忑地想着,轻轻咬了咬下唇。

但这份忐忑与柔和,终于在看见赵绩理的一瞬间凝固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指尖的猩红亮色和袅袅烟雾,心下如雷震一般紧紧揪了起来。她快步上前握住了赵绩理的手腕,将那支烟夺了过来。

“你疯了吗???”她将烟按灭在了栏杆上,想要将赵绩理拍醒一般,伸手便给了赵绩理一耳光。

赵绩理吃痛地咬住了嘴唇,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抬起了脸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绝珩。

八月的夜十分炙热,阳台的玻璃门将房间里的冷气隔绝在了室内,但此刻秦绝珩将那道门推了开,便有丝丝沁人的冷气从那道门口向外弥散。

赵绩理白皙的脸颊上很快浮起了几道指痕,将她本就绝好的五官映衬得更加惹人生怜。可秦绝珩此刻毫无心思去耽溺于赵绩理的姿色,她一切铺陈下的好脾气都在看到赵绩理拿着烟的那一刻消散无踪。

秦绝珩紧紧地捏着赵绩理的手腕,面色冰冷:“赵绩理,是我对你的管教太宽松了吗?是这些日子里我让你得意忘形了吗?”

“怎么会。”赵绩理打断了秦绝珩的话,笑着仰靠在阳台栏杆边:“姨姨最有本事了。姨姨做得都对。”

她语调里的暗讽成功将让秦绝珩的面色又冰冷了一分。秦绝珩极力克制着烦乱,这一刻反而笑了出来。

“我做得都对?那我说的话你会都听吗?”秦绝珩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色,近距离而紧紧地盯着赵绩理。赵绩理很快便被她的这份怒意感染,面色沉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都听你的?姨姨,难道你让我去回应你那龌龊的爱,我也要像你想的那样回应你吗?”

秦绝珩没有想到赵绩理会说出这样猝不及防又带刺的话来,一时愣住后,心下生出了更多的烦乱。

是她将这段关系引入了不平衡又诡异的逆境,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这个狡猾又坏心眼的孩子表露心意。

可我究竟又有什么错呢?难道她没有错吗?秦绝珩易怒的性子已经被成功地点燃,她深吸一口气后,目光带着几分乖戾地掐住了赵绩理的下巴。

“赵绩理,你弄清楚。”她凑近了赵绩理,二人视线一时对撞交缠:“你是我养的孩子,是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人,我的人。”

“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应该做什么。”

“我要你接电话,你就该接电话。我要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就该什么时候回来。”

“我就算是现在让你躺在那张床上等我,你也必须照做。”

秦绝珩此刻怒火攻心,早已忘了赵绩理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习惯性地便将往日里情场上的乖戾一面露了出来,口不择言地继续说着。

“我希望你弄清楚,我说的话,你本来就是该照做的。难道是我这些年给你的权柄太多,让你贪得无厌?”

赵绩理的面色随着秦绝珩的一字一句渐渐苍白了下去,她愤怒地看着秦绝珩的脸,在秦绝珩说出最后一个字时,终于抬起手便挥向了秦绝珩的侧脸。

“秦绝珩,你真不要脸。”

赵绩理咬着牙,眼底泛着清晰的水色,一字一句说完后,甩开秦绝珩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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