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狱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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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八月初,恰逢要审核最后一季的预算报表和产品计划,结果澳门那边又出了点岔子,需要任宣过去盯,看了一眼扑在预算报表上眼睛都绿了的四个秘书和一群精算师们,任宣摸摸鼻子,把“你们谁和我去澳门算账啊”这句话咽回去,带了若素当半个秘书用,又带上李静,一起飞赴澳门。

和动物界相反,人类的雌性在优秀——尽管这个游戏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金玉其外——的雄性面前,总有一种类似于攀比的做法,为了在任宣面前把若素比下去,李静从头到尾仔细打扮了一番。她本来就漂亮,这一打扮越发出挑,生生就把若素压了下去。

任宣乐得保养眼睛,也无所谓。

澳门历来由几个大姓把持,ZS之前一直没有办法介入澳门的市场,这次借由澳门银行保险公司来打通关节,但是却只能在中层打转,接触不到真正的上层。

这次出的纰漏就是有人刻意为难,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想到如果不能疏通关节,光是未来五年要应付这样的小手段,任宣就觉得一阵头疼,暗地里又把公关部那堆废物点心痛骂了一顿到达澳门的当天晚上,有人请客就Pub 消遣,李静打扮得比坐台小姐还花哨,巧笑倩兮,周旋反复,一干男人都围着她转,若素乐得自己窝在角落里喝她的苏打水——所以说,小说里那些飘逸出尘的女主角淡极花更艳的出场夺男主角眼球,基本是扯淡,男人这东西,除了个别审美异常的,只要裙子不飘你爱飘不飘,看的都是波涛汹涌峰峦叠嶂,所以,即便安若素贵为女主角,她也被很顺理成章的丢边晒去了。

但是李静打扮得实在是太出挑了,一群人坐了快一个多钟头,就有个青年从邻桌过来,问李静什么时候可以转台,保证那边酒开得比这桌多——原来把她当成坐台小姐了。

李静的舅舅是人事部一个小头头,本人长得漂亮,又加上是任宣的属下,本人除了热切想当任夫人之外,为人不坏,谁都让她七八分,被惯得多少有点小姐病出来,今天又多少喝了点酒,又是当着若素的面,面子是首要的,听了这句,二话不说,手腕一翻,泼了那青年一脸,青年立刻就要发作,但是扫了一眼四周,压了下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青年长得其貌不扬,但是扫的那一眼,狠戾非常,若素看了心里一惊。

她这个圈子里鱼龙混杂得厉害,能在城里开下去的俱乐部,哪个不是背后有人撑腰,道上人来去见得多了,怎么也练出两三分眼力,她下意识就向任宣看去,任宣也在看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她也点点头。

倒了快十二点,李静喝得有点多,朝酒吧后门走去,想要透透气醒酒,若素看了一眼邻桌,发现对方没什么动静,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跟了出去。

刚拐过一跳阴暗狭窄的走道,她看到的就是李静软软倒下的景象——几乎就在同时,她颈上一疼,她整个人向前倒去——等十分钟后担心他们的任宣出来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地面上只有一副摔坏了的眼镜。

任宣二话不说,奔回室内,发现邻桌人果然已经结账离开了,他对酒保说,请告诉我那桌人是谁,我的同伴们被他们带走了。

他用的是敬语,态度礼貌,还是笑嘻嘻的,酒保斜睨了一眼他,没说话,他继续微笑,慢慢的补了一句,我倒是不担心她们,我比较担心的是带走她们的人,上帝保佑,希望她们在我赶到之前,不会咬断所有人的喉咙。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酒保立刻非常合作的告知了那桌人的底细,任宣塞了一百澳元的小费给他,转身走人。‘旁边的人小声对酒保说:“你怎么这么爽快就告诉他了?六少爷是好得罪的吗?”

酒吧半晌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心有余悸的摸上了自己的喉咙。

“……你懂什么,我要是不说,就会被他撕开喉咙的。”

而且是,残忍的,慢慢洞穿皮肉,撕扯开软骨,拉扯出气管和血管的方式那个银发的男人微笑着,用眼神告诉他,违逆他的下场。

他微笑着无声告诉他,相信我,如果不按照我的心意去做,我会让你付出你所能付出的,最高的代价。

酒保相信,那个银发的男人做得出,亦,做得到。

被击中后颈的时候,若素并没有失去意识,自从十七岁那一年差点被□之后,她就在防身术方面下了相当的功夫,那一击并不能让她昏迷。

大概是看起来太过柔弱吧,她们没有被捆起来,只是跟丢麻袋一样摞在后座上,她现在唯一比较庆幸的只有一个,就是她很好运的被摞在上面了。

车子大概开了十分钟,她们被弄下车,是一幢别墅,被丢到了一个看似是卧室的地方,男人们就退了下去,正主应该过一会儿就会出场了。

观察了一下房间,感觉到身边的女子快要醒了,在李静尖叫出来前,她一把按住了她的嘴,把惨叫闷回了胸中。

“……别叫,你叫起来我们的处境会更麻烦。”

李静酒劲都下去了,她并不笨,想一想就立刻明白自己什么处境,她脸色惨白,颤抖着点了点头,若素眯起眼睛,透过虚掩的门向外看去,一个感觉上是正主的人正背对着她们和手下谈话,从她角度看去,细腰长腿,背部线条很漂亮。

她眯起了眼睛:很不错的货色。

“……李静,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她淡淡说道,眼睛没有离开门外那个青年身上。

李静这时候只能点头如捣蒜了,若素很满意,“好,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打翻我的杯子、弄湿我的杯子,要送的文件一次性给我,可以吗?”

李静楞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

很好,成交。若素很满意,她微微舔了一下嘴唇,把李静推到自己身后,就在同时,男子推门而入,随即掩上,看着她楞了一下,随即淫笑,“看起来美人们很迫不及待嘛~~”

“啊,对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也绝对不要告诉任宣。”她低声又叮咛了一句,才面对男子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微笑。

那并不是平常那种惯常而从容淡定的微笑,而是一种近乎于艳丽的,挑衅微笑。

若素本身是容貌清丽,气质从容的人,这一笑,便陡然有了一种危崖盛放梅花的感觉,平白多出一分撩人,危险又挑逗,仿佛盛开在刀锋上的莲花一般的美。

这样一种美,让对面那个本来目标是李静的男人立刻调转视线,露出了色迷迷的微笑。

“请问您怎么称呼?”她礼貌问道。

“叫我六少爷就好。”男人向她走了过去,一边扯开脖子上的领带:干,这女人让他立刻就硬了。

若素却比他抢先一步,扯掉了他的领带,转身,轻轻覆上了李静的眼睛,在她脑后打了一个结,轻声吩咐她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拉下领导,才转身面对对面的青年男子,纤细而缺乏色素的白皙指头徐徐从他敞开的领口向下滑去。

年轻,健康,虽然因为酒色过度而皮肤松弛粗糙,但是,是新鲜的,没有被其他人调教过的,“处子”。

任宣固然是极品,但是,三个月来只对着他一个,乏味虽然不至于,有新鲜货刺激一下食欲总是好的,而且……可以试很多在任宣和其他客人身上身上不能玩的法子……

那些她喜欢的,但是危险的,让人欢乐到发狂的法子。

她觉得自己体温慢慢上升。

双手从微敞的领口进入,整个贴合上皮肤,她慢慢贴近男人,浅色的眼睛里慢慢弥上了一层低温的火焰,向来自诩色中英雄的男人被那双色素浅淡的眼眸凝视,发现自己根本移不开视线。

有一种非常奇妙的,身体和意识,正在被慢慢支配的感觉。

这个在片刻之前看来还是淡定从容到不起眼的女子,此刻却忽然有了妖异性感而危险的气质——她是野兽,皮毛华丽,姿态优雅,样子温驯,将一切猎物徐徐绞杀——不仅身体,连精神和魂魄,都是她的食物,她要统统支配——那双眼睛里,蔓延着冰冷的火焰。

他觉得自己就象嗑了药一般,体温上升,意识模糊,迫不及待的想扑上去扯开她的衣服,好好干她,但是却动弹不得。

男人开始觉得意识空白,然后感觉到女子纤细而微冷的指头一颗颗解开他的扣子,声音清冷又浓烈的甜蜜:“……我有可以让我们两个都很快乐的方法哟~要试一试么,六少爷?”

他不能回答是以为之外的任何话语。

呐呐,你会让我开心的,对吧?她笑颜如盛开的蔓珠莎华,扯脱了他的衬衫。

水晶扣子掉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那个凝视他的女人微笑,对他轻声说,“跪下,Boy.”

第二十二章

任宣通过大新银行在这边的人脉,带人找到这幢别墅,自己闯入卧室,是在五个小时后。

门内没有他提心吊胆预料的或血腥或不堪入目的场景。

李静眼上蒙着领带,双手抱着头,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他要找的那个女人正慵懒斜靠在床头,听到开门的声音,微微抬眼扫去,发现是他,唇间慢慢漾出一点微妙的笑意,低低哼了一声。

她音质清洌,这低低的一声,却是极软而腻的,任宣听到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整个背脊都寒了一下。

有种炸毛的感觉。他慢慢向若素走过去,那个女子懒懒的靠在床头,平常一丝不苟的领口如今松松敞开,露出纤细白皙的颈项,和一小片优美凹陷的锁骨。

她坐在那里,等他过来,侧着头,似乎微微的笑着,那笑意若有若无,仿佛极天真,又仿佛饶有深意,光影中,一半面容暖黄柔软,一半面容苍白慵懒……

那个什么六少爷蜷在她身边,似乎熟睡。

任宣立刻放下一半心,还好,没看到血,似乎还活着。

任宣走过去想查看一下,却在靠近她的时候,看到她慢慢伸出脚,从他小腿缠绵碰触,最后轻轻的压在他身体中心。若素赤着足踝,漆黑长裙下一线伶仃的白,有若黑夜里盛开的,白色接骨木的花苞。

透过牛仔裤传递过来的体温,是微微暖热。

任宣不得不承认一个极其麻烦的现实:她high了。

女子依旧微微笑着,纤巧的足趾按压在他股间,也不动作,只是微笑着。

任宣凝视着她,她抬高下颌,线条优雅,屋外两边争执人声已近,无论哪边,都很快就会闯进来,他摇头,然后也笑出来,向面前女子屈膝跪倒,任凭她踩上他的膝盖,握住她苍白足踝,为她穿上鞋子。

这是太过妖冶的一幕,光影摇动,洒满暧昧的卧室内,那样一个本来干净柔软的女子,浑身染上一种端庄放荡,要求她的奴隶为她甜蜜的服役。

在将右脚也套上鞋子的时候,任宣控制不住,轻轻在她脚背上印下一吻。

这样的女人,让人想臣服她,也让人想让她臣服。

若素轻笑,向他伸手,被他轻盈抱起之后,靠在他胸口,吐出的气息微烫而慵懒。

“我很尽兴,今晚。”

于是任宣很干脆的放弃了问她那五个钟头发生了什么的念头。反正倒霉的只可能是那个什么少爷。

也许他该基于男人的道义,为他叫一辆救护车吧吧吧吧……

这事今晚就这么了结了,事后倒是带来了一点好处,一是从此之后,李静不知为何,视任宣如敝履,转而黏上了若素,若素长若素短,俨然一副信徒样子。再也不打任夫人的念头;二是日后若素的客人名单上多了一个澳门来的贵客,从此澳门少了一个寻花问柳六少爷。

不过这些都是日后的事,对任宣而言,真正的好处是在第二天初现端倪的。

这个六少爷是澳门岛上某个薛姓大族的不成器外姓子弟,任宣能当晚找到他,就是借助了本家的势力,既然人救出来了,第二天于情于理都要去和人打个照面,薛家当家的现在是老爷子的独生女儿,按照辈分,那个六少爷该叫人家一声舅祖母,两个人本来都以为至少是个中年妇女,哪知一见,却是若素认识的人。

“无垢。”若素叫了一声,对方欢欢乐乐的扑过来,一把抱住若素,说哎呀Ann ,好久不见,你变漂亮了啊~~~原来薛家大小姐薛无垢是若素“工作”上认识的人……至于怎么认识的,任宣拒绝多想。

薛家素来护短,但是这次很不幸,护的是若素这方。

作为补偿,薛无垢在接下来几天接连为任宣介绍了岛上几位大佬,ZS正苦于打不开澳门的关系网,借着这个机会,任宣赶紧上下疏通,看在薛家的面子上,各方人马纷纷亮了绿灯,二天后,本来预计一个礼拜才能处理完的公事就搞定了。

李静惊吓过度,已经送回去了,回程的时候,坐逆飞机的任宣选了海路,坐船慢悠悠的晃荡过去。坐在船上等待开船之前,任宣十分诚恳的问若素,能不能把她以前的顾客名单给他看看,他不干啥,只是看看,被若素十分鄙视的瞪了回去。

过了片刻,船慢慢启动,任宣无聊的拖着下巴,看向舷窗外碧海蓝天,却陡然发现手上一紧,他低头一看,若素面色苍白,一双明眸瞪着地面,一手抓着他,一手抓着扶手,用力到关节都泛白了。

原来她晕船。

任宣好笑的拍拍她的面孔,顺着她的颈子,一点点把她僵硬的身体揽入怀中,把她的头埋到了自己臂弯。

“晕船的话要说啊,你不说的话别人怎么会知道?嗯?”好心情的顺着她的头发,任宣哼笑,半晌,若素的声音有点委屈的闷闷传上来。

“……不坐船怎么知道会晕……”

哈的一声笑出来,任宣轻轻拍拍她,手指拨弄着她颈子上散乱的淡色长发,忽然定住。

她的颈子上有一道淡淡淤痕,已经淡的快看不见了。

他伸出指头去,慢慢抚摸描绘。

“……这个是……”

指尖压上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微微的疼,若素侧头想一想,答:“被带走的时候被斩了一手刀在后颈,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任宣眯起眼睛,唇角含笑,“……真讨厌,在别人的东西上留下痕迹。真是没礼貌的做饭啊。”

他俯身,托起她的头轻轻舔了舔那个痕迹,然后,用力一口咬了下去——若素条件反射的绷紧身体,却在他牙齿陷入身体的时候,慢慢放松。

鲜血味道渗了出来,开始慢慢充溢他的口腔。

等口腔里承载的血液要溢出来的时候,他仰头饮下,再俯身,一点点舔掉不断渗出的血液。

“好了,现在是我的痕迹了。”

若素没说话,等血渐渐止住了,她才侧身向内,看他低垂的面孔。

“……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解释我脖子上这个伤口。”

“糯米糕咬的。”任宣答得斩钉截铁,若素点点点点点点……

“不会再让你遇到了。”他忽然收敛笑容,低声道,一点点亲吻她的面孔。

心底便蓦然变得无比柔软了,若素慢慢在他怀里闭上眼。

似乎,船也不是那么难以让人忍受了。

——附带一提,从此之后,任宣和她来往澳门,都是坐的轮船,这其中某人不良用心昭然若揭,不过这些暂且都不说,蜷伏在他怀中的若素,心底下此时慢慢转着的念头是,契约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可以这样彼此碰触,彼此抚摸,看着他在自己控制下颤抖,然后高潮的日子,不到九十天。

到期之后,这个男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吧。

她不是一直看着他吗?看着他就这样从一个又一个人的身边走过。

他假装爱的时候是真爱,不爱的时候是真不爱,确定不要了,就立刻放手,毫不在乎手里捧着的别人的爱情会不会摔碎。

爱慕他照单全收,却不会有一点点反应。

他就像是一个爱情的黑洞。

自己不是从很早前就注意他了吗,聚会上那次见面并不是第一次,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他了,只不过那次欲擒故纵,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是十九岁那一天,她终于对无望爱情彻底死心,倾盆大雨,她慢慢走在海边,一步步,只要有心,她随时可以把自己丢到海里淹死自己。

说真的,她当时确实站在海边看了好一会儿,认真思考,要不要干脆跳下去算了。

过了片刻,海水渐渐涌上来,没过她的脚面,那种冰冷潮湿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摇摇头,便一步步慢慢倒退。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曾经爱过谁这样的心意都会消失。

但是也不想动,就静静的立在那里,忽然听到远处有女人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声音,她侧头看过去,正看到一个艳丽女子在雨水中狠狠的甩一个男人一耳光,转身气势汹汹的要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那紧绷的尊严溃不成军,她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那个男人背对着若素,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银色的发顶因为雨水,而显现出了一种动物色皮毛的光泽。

女人也背对着男人,她哭得不能自已,男人微微佝偻着身体,看着她,姿态有若一座雕像,然后等女子的哭声渐渐低哑下去,他伸手,扶她起来,取出手绢,擦掉她的泪水。这样的雨水里,脸上不管是泪水还是雨水,都是擦不干净的,但是他还是擦得非常认真。

女子脸上不知道是泪痕还是水痕的什么一遍遍冲刷,他就一遍遍擦,从她角度,能看到男人线条干净的侧面和银发间一个小小的月球仪耳坠。

最终,女子笑了起来,踮脚,在他脸上一吻,然后决然转身走开。

目送女子离开,他也毫不留恋,向相反方向转身而去,手里那块手帕抛成一个弧线,落入垃圾箱。

他珍惜,他留恋,仅在人前。

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策划开发部暂时没有什么大案子,只有零碎的一些审核,比如几个新理财产品上市,后期利润监督和评估等等。

比较重大的,就是继续处理澳门银行保险公司的事,以及七月时候,一些中小型收购的投标,也将陆续回来消息。

这间保险公司现在的业务独立出来,有意运作上市,之前资产评估清算比预期要快,到月底已经在进行业务拆分了,同时,ZS等资产清算结束后的第一笔投资9 亿港币,也应该到账了。

这第一笔资金,按照协议,应该用来购买ZS旗下银行业务中的MBS 债券,根据合约协议,这笔债券将以低于票面金额一半的价格供应给新成立的保险公司,即这笔债券票面价格约为18亿港币。

MBS 债券是房地产的衍生金融产品,它的概念是,首先,银行向属于信誉中等的这部分用户提供贷款,这其中有三十到十五年固定利率的正常贷款,也有作为投资性的浮动利率贷款,规定一个最高利率点,然后随之浮动,选择了浮动利率贷款的客户,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等待房价涨到超过浮动利率最高点之后一举售出,因为浮动利率贷款第一年不需偿还本金,第一年的利率又比正常贷款低廉,所以只要房价上涨,就是一笔不小的利润——当然,前提是,房价不断上涨。

深信房价会一路飙涨的永远都是投资者,而在金融家的眼里,这无疑是个笑话,随着金融危机加深,这部分高风险高回报的产业,就成为了银行亟须剥离的有毒资产,于是,MBS 债券应用而生,它将银行收到的贷款抵押债券化,作为金融理财工具出售,一旦有人购买,那么,银行所承担的高风险即刻转嫁,而就在这一次倒手之后,除了赚取差价之外,银行只需要安等享受贷款用户偿还的高利率就好了。

ZS从来不做赔本生意,MBS 债券在过去或许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主意,但是现在,它投下的第一笔资金,就是要将这部分回报和风险都过分高昂的资产从自己庞大的身躯上剥离。

任宣计算过,当四期投资完全落实之后,ZS通过这种方式清洗的MBS 债券将高达370 亿港币的票面额。

这就是所谓的金融剪羊毛啊。

看着手里的报表,坐在落地窗前面,任宣吊儿郎当的弹了弹纸面,说这就是所谓的为富不仁,富豪式抢劫。啧啧,这不就是合法的印假币嘛~~那你就是为虎作伥。若素淡淡回应他。

任宣扑哧一笑,该干吗干吗。

但是,这份击败华林而得来的好心情,任宣只持续到八月中旬。

当主管们战战兢兢递上六七月时候,几份中小型收购投标结果的时候,任宣毫不犹豫的掀桌了!!

六七月中,有几家集团因为受金融风暴冲击,收缩在内地的投资份额,打算出售部分产业,这其中即包括运营良好的部分,也包括不良资产,两者一起打包出售,产业战略性收购,然后进行拆分卖出一贯是金融业惯用的手法,不过因为这几个份额都相对不大,当时又在主力盯澳门保险公司的标,任宣便放手交给属下去做。

结果,全军覆没,惨不忍睹。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九笔业务,涉及金额一亿四千万港币,你们全都给我夹着尾巴逃回来了!而且,你们败给花旗、恒昌也就罢了,你们居然全都输给东环!!东环!!!

随着他咆哮句子后面的惊叹号越来越多,愤怒的任宣扒下自己那层狐狸皮,直接现出暴龙原型,把快要哭出来的主管们蹂躏到快死,凶狠的撂下鬼话,“你们给老子加班!没加班费!”之后,才松开爪子丢开一群鼻青脸肿的主管,阴森森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最近的一份标书十分钟内放到我桌子上。”

最近的一份标书是收购一家位在深圳的回收型造纸厂,进行结构重组之后,再予以拆分变卖,这个收购涉及收购金额一千七百万人民币,并不是什么大案子,但是确定了东环也是主要竞争对手之后,任宣憋着一口气,白天处理澳门保险公司,晚上处理这个收购案。

幸亏澳门那边有薛家帮衬,比较顺利,让他专心扑在这件案子上。

结果就是,每天晚上给他泡茶提神,严格控制他抽烟数量的若素,默默的觉得,长此以往,狐狸很有可能因为熬夜的缘故变熊猫啊……

做了一个礼拜,做出来一份堪称完美的标书上交,狐狸在家安心睡了一个好觉,然而,月底,标书揭标的时候,任宣为了炫耀,特地带上若素去会场,结果,标书揭晓,花落东环。

一样是标书的会场,一样是那个黑发下白皙耳垂一抹鲜红流光的男人微笑着向他先伸出手。

立场却截然颠倒。

这回,华林才是胜者,他不过是个落荒草寇。

他绷住场面优雅,握住华林的友谊之手,连道恭喜,华林不徐不疾,秀丽面容上一双漆黑眼睛笑成优雅弧度,连答,哪里哪里,任总年少有为,日后表现实在值得期待啊。

期待个你妈!任宣在心里冷笑比中指,然而现实中,他只能微笑,然后答一句,华总才当得起年少有为四个字。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眼神宽容温和,语气真挚恳切,握手的力道都恰到好处,给后辈鼓励一般轻轻一握。

只有他和华林知道,这段轻描淡写丢过来的对话,是怎样的侮辱。

在安若素面前,被他这样的侮辱了。

任宣笑着和华林道别,笑着离开会场,笑着开车,笑着回家,笑着进屋,笑着砸碎了书房里一切能破坏的东西,然后,笑着站在一地狼藉中间,一页页翻自己的标书和公布东环的标书。

仔细比对了两份标书,他依然坚信是自己的标书比较合理,因为华林虽然报价比自己高,但是那是他在压缩了自己利润为零,甚至有赔钱风险的情况下估算出的数字。

金融的铁则是,当一块钱不能生出两块钱的时候,那就是赔本了。

华林就以这种赔本的代价赢了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金融收购不能盈利的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到底在想什么?而董事会居然能通过这种收购案?不光华林疯了,整个东环都疯了么!

而他居然就这么输给了一个想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

瞪着手里的标书看了片刻,他慢慢抬手一扬,看着雪白的纸片飞散在蓝色的房间里,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靠在门边,完全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若素一直静静的看着他发泄,看他笑得不可自抑,慢慢走了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让他低头,自己踮脚,亲吻他的唇角,“……你现在太焦躁了。你的情绪浮动,判断力也会减弱。听我的话,冷静下来好吗?”

她身上是薄薄的薄荷香气,那清凉味道和柔软的亲吻落在他脸上,慢慢的,一点点安抚了他的情绪,他抱紧若素,环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颈项之间,吸取那从皮肤上蔓延的,薄凉香气。

当柔软清凉的吻从嘴唇落到了下颌、喉结的时候,任宣已经平静下来,脸色如常,唇边慵慵懒懒,挂起了惯常的笑意,若素在他颈子上嗅了嗅,放开他,牵起他的手,说道:“去洗个澡吧。”说完转身看向一片狼藉的室内,摇头,诚心的说:“这真是体力活……”

任宣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一起洗。”

若素也不挣扎,被他一起抓进浴室,看到他伸手去拧开花洒,才似笑非笑一勾唇角:“……你这是撒娇吗?”

“你的宠物在外面被毒蛇欺负了,你做主人的难道不要安慰?”坐在浴缸边缘,任宣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淋得湿透,他单手撑着浴缸,抬头迎向花洒,享受一样眯起眼睛,轻轻笑道。

真是即任性又任性的宠物。

若素看他,双手环抱,问他,“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安慰?嗯?”

“啊,很简单,我想看若素的身体。”他笑吟吟的说,仿佛自己提出的是一个象要喝水一样再合理不过的要求,水流从脸庞滑过,宛若泪痕,又象雨水。

真是十分欠揍的要求。若素想。

任宣盯着她,继续重申自己的要求:“我要看若素的身体。”

难道宠物不知道妄然向主人提出的要求,是要视主人的心情愉快与否来判断的吗?

冷水放尽,热水的水气氤氲起来,爬上他的银发,她的眼镜,任宣的脸庞隐约模糊起来。

忽然就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个下着大雨的日子,他也是这样,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动物,却傲慢不肯低头,径直向前。

胸口涌上微妙的感情,若素皱眉,取下脸上的眼镜,随手丢向一边。

第二十四章

胸口涌上微妙的感情,若素皱眉,取下脸上的眼镜,随手丢向一边。

“你确定?”

她屈服。任宣愉快的笑起来,再度重申自己的要求:“我要看若素的身体。”他甚至孩子气的加重重复一遍:“身体!”

亏大了亏大了。她一边叹气,一边在心里抱怨,按住小狐狸洗好头和身体,丢进浴缸,然后,慢慢脱掉自己的衣服。

泡在浴缸里的任宣神采奕奕的扒在浴缸边上看她脱衣服。

她脱衣服的姿态异常流畅优雅,解开领口扣子的时候,微微仰着头,色素浅淡的头发披落满肩,线条美好的颈项有若天鹅的颈。

雪色衣衫和黑色长裙滑落在地,片刻之间,女子的姿态宛若初生的婴儿一般——这是任宣第一次看到她的身体。

即便是现在这样热的天气,睡觉的时候她都穿着长衣长裤,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女体,和她的主人那种日常淡定从容的感觉不同,是一种优美而近于华奢的美感。

因为白化病的缘故,她的肌肤异常白皙无瑕,便越发衬得肌肤上其他的颜色越发妖冶,她以一种相当大方的姿态站立在浴缸旁边,问他,要在前面还在后面?

任宣想一想,说前面,若素点头,面对面的坐在了他前方。

进入的方式很巧妙,没有碰到他,任宣多少有些遗憾的乍舌,说,你家浴缸真大。

若素微笑,嗯嗯,因为我喜欢和三只狗狗一起泡澡。于是任宣很感动,他觉得自己的地位终于上升到跟月饼差不多了,距离糯米糕,再努力努力就好。

“坐过来一点好吗?”任宣低声说,“我想碰你。”

这其实是非常淫靡的一句话,但是由他说出来,就别有一种近于天真的无邪,若素想了想,慢慢点头,起身坐到了他的腿上,两个人的距离陡然缩近,呼吸咫尺可闻。

她肌肤细软紧绷,是少年女子所特有的触感,水流从紧贴的肌肤缝隙之间流过,微妙的骚动。

“……话说,你这算是安慰吗?”他忽然哼笑,双手捧上她的脸庞。

“……你想要我安慰吗?”若素靠近他,在极近的距离这么说道,柔和的声音爱抚着他被水气蒸熨得越发敏感的肌肤,几乎是诱惑。

任宣沉默,双手缓缓下滑,一寸寸抚摸过她的身躯——他忽然哼笑了一声,“你不阻止?”

她微笑,“有阻止的必要吗?”

若素笑容从容,无懈可击,体温如常,而他也呼吸平稳,水面下的欲望安静蛰伏。

“……真无趣。”他抽回手,百无聊赖的转头,把下巴搁在浴缸边缘,样子是孩子气的委屈。

若素笑起来,伸手把他拖起来,让他调转方向,睡在自己怀里。

手指抚摸上他眼下黛黑,低声道:“这段时间,你绷得太紧了,任宣,你不是铁打的。”

“我一天睡足八小时。”他懒洋洋说。

她嗤笑,“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任宣沉默。

“如果自己做不到放松的话,我来帮你吧。”女子柔软的声音从他颈子后面软软飘来,指头分开爱抚他的面孔。

她身上的薄荷香气本是凉的,但是被暖暖水气一蒸,合着他身上凉烟气味,陡然辛辣起来,却偏偏在一点余韵后,是异常柔软的一点温和浅香。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再度重复自己的问题,“……你在安慰我吗?”

这回若素给了他一个确切答案,“是的,我想安慰你。”

“为什么?”他追问,她却没有说,只是轻笑,整个身体从背后贴合过去,若即若离,碎落亲吻从他颈项延伸而下,指尖分开他的双唇,爱抚他的牙齿舌尖牙床咽喉,吞咽她手指的时候,和呕吐感一起涌上的,是极其微妙,一种被人抚摸着内脏一般的错觉,这种错觉蔓生的同时,异化的快感也徐徐占领了他的身体。

他感觉得到,刚才面对奢华美丽女体的时候毫无反应的欲望,此刻轻易的被撩拨了起来。

她的体温,也在徐徐升高。

怎么让对方快乐,产生欲望,他和她都很清楚。

接下来,各种小玩意被层出不穷的用到他身上,最后,倒在大床上,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把他清理干净,自己斜靠上床头,任宣向旁边一翻,自动让出臂弯里她的位置,若素微微笑起来。是啊,为什么会给他看她的身体?她曾那么厌恶一切别人看到她的身体。

她没有告诉他。

月光清浅,房间里一层月白,有若什么浅浅的湖底。

若素看着他的睡脸,眼神慢慢柔和,然后小孩子一样伏在他的颈子边,轻轻的吻,在轻吻间,声音细不可闻。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很早之前就很喜欢你了。

她低低的说,清雅面庞上笑意清淡,却是满足的神色。

是的,她喜欢他,从一开始。

她和他不一样,无路可退,无处可逃——说完,心满意足的窝回他怀里,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渐渐安稳睡去。

蓝色月光里,呼吸渐渐绵长,过了不知多久,任宣慢慢睁开眼睛。

他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喜欢吗?她对他?

真可笑。

心里这么冷静的说着,眼神却是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软。

翻身,放开怀中的女子,他向侧面翻转,心里想法纷乱,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结果没过多久,他被噩梦惊醒,一看床头灯,才睡了二个多钟头。

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少了什么。

向若素的方向转头看去,她也侧身而睡,背对着她,怀里是糯米糕,枕头上盘着豌豆黄,腿弯里是睡得酣甜的月饼。

他唇角微微抽搐:这是狗版吉祥三宝吗?

心里不知怎的就升起一股恙意,他用力一扯空调被,把月饼掀翻下去,月饼一向从善如流,毫不在意的从床另外一边爬上来,睡在了他的腿弯里。

任宣心满意足的从后面抱上若素的腰,正想如法炮制糯米糕的时候,萨摩耶姑娘安静抬头,淡定的对他呲了一下牙,他讪讪然的缩回爪子,容忍了他抱若素,若素抱狗的局面。

只有豌豆黄状况外,它一双睡意朦胧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在枕头上慢慢爬动,移到了两个人之间的枕头上,也很心满意足的窝下继续睡。

怀里有了人体的温度,他觉得睡意立刻涌了上来。

在临睡前,他模模糊糊的想,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他们的契约,还剩下两个月。

不对,不是还剩下,是只有。

他睡意朦胧的纠正自己。

回到公司,任宣在周一的晨会上向所有主管道歉,说之前那段时间是他心浮气躁,为各位添了很多麻烦,而且自己也太过于注意东环的动向,导致了他无意识的刁难属下,还请大家原谅。

任宣在工作的时候就是个暴君,群臣们说实话战战兢兢习惯了,现在猛然看到他下了罪己诏,倒是主管们吓得一哆嗦,确定他没在说反话了之后,才奋起鼓掌。

任宣说,大家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要以他做反面教材,不能被对方的步调牵着走,要坚持公司定下的战略,走自己的路,让东环赔去吧!

他晨会总结最后一句话,极大的鼓舞振奋了人心:今晚丽晶的自助餐,他请客,全部门都去!

整个投资开发部山呼万岁,我主英明!!

四五十号人浩浩荡荡杀去了丽晶,包了个厅,一群人折腾得极其欢实。

任宣这人喜欢凑热闹,但是太热闹他就鄙视了,除了最开始他挨桌敬了一圈酒之后,就坐在主席没动弹,偶尔有过来敬酒的,都被他秘书和李静挡掉了。

喝酒这东西,去酒吧玩玩气氛喝喝也罢了,这种酒来碗干的他敬谢不敏。

倒是有人有心私报公仇,但是往他桌子前一凑,被他银色头发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一看,就不由自主的软掉了。

所谓酒桌上最见人品,任宣赞同这个看法,乐得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看戏。

看着看着,他一双眼睛就眯起来,看到几个今年刚招进来的新鲜人围着若素打转,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得趣味横生,只觉得自己和若素的绯闻传得都直逼艳照门了,怎么还有不识相的苍蝇啊。

不过看着若素淡定从容挥动苍蝇拍挨个拍死单相思的苍蝇们,他又觉得特别有趣。

恍惚就想起来,那个女子曾眉眼清淡,说:“我不喜欢的人便不会给他一点幻想。”

于是他笑起来,慢慢想着,还有二个月,二个月。

第二十五章

时序进入九月,任宣调整了战略,决定不和东环玩,他爱赔赔他的,ZS要按着已定的战略目标走。

九月在和东环的竞争中,连失二标,这算任宣接掌投资开发部以来最大的失败,不管他之前澳门保险公司的案子有多成功,这一连串十二个收购案的失败,即便加在一起的总金额都不到澳门案子一期投资的四分之一,但是也足够以量取胜了。

九月初的月度晨会上,任宣被董事会被召上去臭骂了一顿,当天中午,谢移特地从行政总裁室下来,叫他一起去吃饭,任宣得了若素一个同意的点头之后,和谢移散步一样,到对面的茶餐厅去吃午饭。

走吃钱被若素叮咛,要养胃,要喝粥,他点了粥品,看着谢移,满不在乎的一耸肩,“放心,董事会那帮老不死的一句话我都没听进去,我很专注的走神来着,不会向你要精神损失费的。”

谢移斜了他一眼,他无所谓继续耸肩,大口喝粥吃鱼卷,过了片刻,谢移才若有所思的轻轻敲了一下桌面,“这几桩案子,你都怎么看?”

“怎么看也不怎么看。”任宣耸肩,“都是要么赔钱,要么近于赔钱,我完全不知道东环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计算过,到目前为止,收购案以及后续重组拆分所需要的资金,需要至少四亿现金,这还不包括储备金,这笔现金流砸下去是不会有收益的,甚至于还要倒赔将近七百万港币,这样一个黑洞,东环到底还要打算制造多久?

谢移点的是一堆点心,他拈起一个蛋挞,难得的轻笑出来,“没事儿,董事会那堆老废物点心的废话不要理,你的做法是对的,没有必要因为他的步调而乱了自己的步调。”

“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行内人清楚这是赔本赚吆喝,但是行外人可不这么想,现在金融危机,内地有很多企业都需要投资和收购,被东环抢了先机就糟糕了。”任宣拿叉子戳了一块谢移盘子里的椰汁凉糕,“我本来以为东环是要示威一下,但现在这么多个案子下来,东环的董事会居然没吭声,我怀疑他们下面还有招,而且,恐怕不是什么好招数。”东环现在的招数可算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但是,他要是能靠此拖倒ZS,那么他之前的损失就能一次性全部以几倍的利润赚回来。

这是古老的金融战术,但是无比有效。ZS短期可以回避,但是长期下去,ZS一定要应战,那么,判断支撑东环这个战术的现金流到底有多少,能支持这样的战术到何等地步;ZS什么时候切入这场金融竞争是最佳时机,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该烦恼的是谢移和董事会,他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不操这个心。

听了他的话,谢移没说话,只是夹起一片炸得金黄的马蹄糕,慢慢嚼了,慢慢咽下去,才慢慢的笑了起来。

“这方面,我来判断,你只要记住,你目前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好了。”

敏锐的从他话里察觉出来一点微妙的味道,任宣有趣的眯起了银发下细长的眼睛。

他在进入ZS之前,就听到过关于ZS的传闻。

本城金融界的资深人士都说,ZS宛如迷雾之中的君主,君临这个城市。当你认为你已经掀起了重幕,看到这个金融巨人的真面目之时,你所看到的,却是又一层沉重帷幕。而这样的帷幕便一重重无限延伸,没有尽头。

和近三十年新兴的东环不同,ZS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嘉庆年间,它的创始者就是中国第一家票号日升昌的大股东之一。在清末本城割让给英国的时候,ZS的创始人带着二十万两白银的本金到达本城,创建了ZS的前身:富华银行。在六十年前,ZS正式整合旗下所有企业,成立集团,因为创始人为朱姓,便取了朱氏的缩写ZS为集团命名。

不期然的想到那句比喻,任宣似乎察觉了什么,慢慢拖长了语调,应了一声,就快快乐乐的和谢移吃起了午饭。

临走前厚颜无耻的打包了几份点心回去,谢移一会儿还有并购案要和他讨论,就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看他把点心按照个人喜欢的口味,散给秘书和助理。

他现在在总部的秘书四个人,助理两枚,这份下午茶是谢移请客,但是任宣只点了五份,其中一份紫米西米露却是他自己掏钱买的,谢移眯起一双凤眼,看他把西米露小心翼翼的碰给了其中一个助理。

他听说过关于任宣和这个助理的传闻。人人都说任宣和这个新助理关系颇不一般,不然就算是香港大学金融服务系的高才生,也没听说有什么特殊背景,怎么能一到公司就当副总助理的?

谢移本人倒是无所谓,他向来不管属下私生活方面的烂事儿,也从来不认为特权有什么不对——在某些时候,某些阶层不赋予某些特权的话,反而无法在公司构成中形成权威,而挑选几个养眼的助理,进而与助理玩个暧昧什么的,只要不搞出弄上法庭的事儿,或者搞的跟艳照门一样,他都是十分不介意的。

那个新进的助理叫什么来着?屈指敲了敲额头,他想起来,对了,姓安,叫安若素。

以他的眼光看来,长得好可以,但是算不上特别漂亮,唯一和别人不一样的就是过于白皙的肌肤和淡色的发和眼眸。

也许有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吧,谢移在心里耸耸肩,淡淡想到。

只不过有一点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谢移本身并不是对女人上心的人,准确来说,他是个持身端正到近乎清教徒的男人,以至于以他那样俊美的容貌,都从没发生过绯闻,连公司里热爱广播八卦的一干人等想制造八卦,都找不出疑似女主角,只能遗憾的制造断背山版。

看任宣带上门出来,两人也不等电梯,直接爬上去,走着走着楼梯,谢移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看过安若素,没什么意义的淡淡问了一句:“安助理是本城人吗?”

“啊,不是,是她母亲获得了居留权,十三岁的时候从内地迁过来的。”任宣想了想她的个人简历,淡淡说道。

谢移也不以为意,应了一声,就没再追问了。

到了总裁办公室,秘书去拿资料,谢移想起来又多问了一句,“她还在试用期吧,已经快四个月了,该转正了吧?她做的文件还满有模有样的。”

任宣楞了一下,随即暧昧一笑,摇摇银色的头发,“不……不用转正,她大概最多在ZS待半年。”

因为,再过两个月,就要让她离开了。

谢移却彻底误解了他的意思,误以为自己得力干将有把握再过两个月能拐到对方洗手做羹汤,便只轻轻一笑,拍拍他肩膀,“好好对待她吧。”

这一声里有莫名惆怅,任宣本想敷衍过去,但是一抬头,看到谢移一向清冷容颜里带了一线无法言说的暗淡,便忽然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男人转头看向窗外,低低的道:“喜欢她的话,就好好对她。不要以为她一定不会离开你,发生什么都无怨无悔,不然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啧啧,气氛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

任宣抓头,含混答应一声,忽然脑海中就映出那个女子的身影。

眼睛和头发都色素浅淡,笑意从容,白色衬衫一直扣到下巴,裙子是黑色的,脚踝□。

他摇头,决定不去想她,全情投入工作。

九月的第一个周末,已经毕业的若素要去学校办一些手续,任宣没事,就后车厢塞上三只狗,和她一起去,下午多云,正好可以去好好让狗跑一跑。

陪她走在阔别已久的母校,任宣不禁想起帮她弄论文时候的兵荒马乱。

她论文截止期限正正好和澳门银行保险投资案最兵荒马乱的时候重叠,结果赶完保险公司就帮她赶论文,任宣诚恳的觉得自己写毕业论文那时候都没这时候一半认真。

办完事出来,走在香港大学的林荫道上,看着打着伞走在身旁的女子,他忽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即便有遮阳伞,若素也不耐久晒,看她额头细细泌上一层汗珠,任宣体贴的提议去学校的咖啡屋喝点茶,休息一下再走,若素点头同意。

两个人对面相坐,若素身后是巨大的一株观叶植物,一人多高,她恰恰好在它影子里,面孔尖削,唇的颜色极淡,却不会给人一种过分苍白的感觉。

咖啡上来,她把杯子捧在掌心,小口小口的啄着,眼睛愉快的眯起,样子象一只乖巧的貂。

任宣不知怎的,就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

她的发丝是软的,细得小孩子仿佛,手感非常非常舒服。

若素小声的抱怨:“这样好像我是小孩子。”却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很舒服一样侧过脸去,拿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第二十六章

任宣低笑,“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嗯?”顺道捏了一下她的脸。

手指下的肌肤触感细腻,是年轻女孩子所。特有的她的年华徐徐绽放,他却已经不为人知的老去。

看她喝完了一杯咖啡,任宣忽然烦躁的一推椅子,起身结账离开。

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子情绪变得如此糟糕,若素楞了楞,跟着出去。

幸好这股无明火来得快也去得快,到了去放狗的时候,任宣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性情阴晴不定,时常莫名其妙的发怒又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时间长了,若素连猜都懒得猜了。

比如此时。

若素坐在树荫下,看着糯米糕追着因为懒惰而死肥死肥的月饼死命跑,旁边是搞不清楚状况的豌豆黄跟着兴奋的来回跑,正看得唇角微挑,冷不防手腕一下被他抓住,她只来得及侧头,就被他深深一口咬下来,手腕上赫然立刻出现一圈整整齐齐的牙痕。

她挑眉看他,他亦挑眉看她,若素看了他一会儿,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审视了一圈牙印,淡定的说了一句,牙口不错,应该暂时不用担心蛀牙问题。

任宣正要反击,忽然听到她手机响了,若素看了一下号码,发现是瞬花打来的,她对任宣比了个手势,让他安静,接通了电话。

瞬花的声音透过无线网络,渗透入她的听觉。

瞬花有非常好听的声音,和任宣那种黏腻色情,异常适合在耳边呢喃爱语的牛郎音不同,瞬花音质干净清澈,柔和得让人安心。

瞬花没有多废话,直接进入重点,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现在在哪里?

若素说我在外面公园放狗。瞬花第二句话立刻钉上,任宣也在吧,让他把车子开回去,我来接你。

还没等若素反应过来,瞬花第三句话就彻底把她打懵了瞬花对她说,以宁回来了,我载你去接他。

这一句话下来,若素整个人就木掉了,她机械的告诉瞬花她在那里,转身招呼了狗上车,拜托任宣把车开回去,就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看着她一副傻兮兮的样子,任宣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商务用奔驰呼啸而来,华林从里面钻出来跟他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拽着若素上了车。

哎呀哎呀,有点想跟踪过去呢。

任宣看着前方很快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车,摸摸下巴,冷哼一声,打消了自己卑鄙的念头,掉转车头,回家。

啊啊,回家,他居然会用上回家这个词呢。

想着自己刚才的用词,他冷笑起来,脸色慢慢阴郁了下来。

被丢进车里,华林没有说话,若素也没有说话,她坐在后排,脸埋在手臂里,心里一片纷乱。

“他”回来了,那个人回来了。

明明不是已经不喜欢了吗?已经告诉自己,那绝对不可能的爱情早就该了断了不是吗?

那她现在为什么还要这么可笑的蜷在这里,动弹都困难?

她模模糊糊的想着任宣,想着那只银毛狐狸一张笑得懒洋洋无比欠扁,但是在阳光下看起来却很温柔的笑容,才觉得火烧一样的心里慢慢缓过来。

任宣任宣任宣任宣……

她现在喜欢的是人任宣。

这个想法给了她一种近于无形的力量,心头纷乱慢慢平复了下来。

华林单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素衣女子终于慢慢抬起头,虽然脸色还是略有苍白,但是已经不那么慌乱了之后,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道:“等会看到以宁,就说你和我是偶然在一个标会上认识的,我看到你的名片就想起来你了。”

她茫然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华林是在叮咛她,不要露出马脚。

想想也对,那个人并没有介绍过他们认识,他们一起出现在机场,是需要一个理由,因为被救了而认识这件事,说出去她绝对自己会被立刻关到太平洋上某个荒岛,再也不许出来。

这样一来,又从侧面再次肯定了瞬花对她好,救她,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心底放松一点,她的面色又好看了不少,瞬花从后视镜里斜睨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至于任宣……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还有任宣,这也是个麻烦事。若素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暗骂为什么只要和那个人沾边,她就开始脑筋迟钝呢?

正想着时候,已经到了机场,华林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短信,开入地下停车场,在一群扑向车阵大包小裹的人流里逆向而行,片刻后,在一根看起来很适合电影里接头场景,不起眼的柱子后面,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

在那根柱子背光的后面,有两个男人正以一种和机场毫不搭调的悠闲姿态一坐一立。

一身白衣的男子姿态优雅的斜坐在巨大的行李箱上,左手是一份报纸,右手是一罐咖啡,他身侧是个黑衣男子,靠在柱子上,动作和他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右手报纸,左手咖啡。

“……他们在拍黑白无常的海报吗?”华林几乎绝望的低喃一声,白衣男子听到声音,抬头向这边看过来。青年有着一张极其清雅的面容,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看到他们两个,便好看的眯起来,眼波流转,便是一段天然风流。看到白衣青年抬头,若素抢上几步,有些拘谨的微微颔首,叫了声萧大哥,对方回了她一个温和微笑,她才有些怯生生的抬头看向那个依旧埋首在报纸里的黑衣男人。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黑衣男子从报纸里抬起面孔,和白衣男子的天生风流顾盼、华林的秀丽天成不同,男子有一张对比他们来说稍嫌平凡的脸,气质温润,如一方没有任何纹饰的羊脂白玉。

若素看着黑衣男子,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方看着她笑起来,慢慢把报纸叠好放在行李箱上,朝她拍拍手,“小公主怎么不过来?嗯?”

看到男人那种自己万分熟悉的面孔时,若素心里一悸,却发现并没有自己最初预想时候来的严重,脑海里盘旋着任宣那似笑非笑的脸,她张了张嘴,细细的说了声什么,男人微笑,侧了侧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左侧,“忘记了吗?到我的左边来说。”

若素想起来男人右边的耳朵是失聪的,她啊了一声,有些歉疚的走过去,伏在男人特意弯低的身边,低声道:“欢迎回来,阿宁。”

男人揉了揉她的发顶,毫不客气的把大的行李箱丢给华林拖,自己拖起另外一只,白衣男人笑眯眯的拉住若素的手,一行四人向车子走去。

“话说你们居然早到了,真是太过分了。”华林抱怨着,啧啧,飞机只听说过有晚点的,哪里听说过有早到的,结果这两位爷的飞机就早到了,害他临时被抓出公差来接人。说着说着,华林敏锐的察觉到四周情况有所不对,他迅速的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四周的人集体齐刷刷的朝这边看,露出一种蠢蠢欲动一般的奇怪表情,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陡然转头凶狠的瞪着白衣男子,对方看他回头,脸上就浮出一个清雅笑容,眼角眉梢俱是多情。

华林惨叫:“……你没戴墨镜!!”

“还是坐经济舱过来的。”黑衣男子拖着行李箱,一副相当淡定从容的表情。

“——!”华林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在周围那群似乎某种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逐渐开始围上来的人们彻底包围他们之前,拔脚狂奔!

就象启动了什么开关一般,人潮汹涌着加快了围上来的速度,另外三个人也只能跟在华林后面开跑——跟着狂奔声一路回荡在空气中的,是华林继续的惨叫:“萧羌!张以宁,你们这两个死有钱人为什么要坐经济舱回来!”

“哎呀哎呀,华总您这话就不对了啊,我可是穷人呐。”白衣青年似乎跑得很愉快的样子,笑意盈盈,还不忘第一时间用外衣把若素包起来,以防她被拍到——从开跑的一瞬间,闪光灯已经接连闪烁了。

黑衣男子的声音相当气定神闲,语音诚恳温厚,说出来的话却让华林想一脚灭了丫,“唔,我的话,一想到能看到阿林你困扰的脸,就觉得很有趣吧。”

“……”拖着大箱子狂奔的华林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逃命一样奔上车,华林发动车子,一连串媲美专业赛车手的漂移切道,干净利落的甩开了有意尾随的几台车子。

“……你们两个真是天灾人祸!”确定没有人尾随了,华林放慢车速,才腾出来咬牙切齿的时间。

“跑一跑有利于身体健康啊,华总。”白衣男子笑眯眯的说,华林从后视镜里剜他一眼,不过想一想,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逃窜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拍拍方向盘,无奈的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两个男人也笑了起来,若素上车的时候根本是被白衣男子拖入后座的,直到车速慢下来的现在,她才手脚并用的从白衣男子怀里爬出来,她没听到刚才华林说了什么,顶着跑得乱蓬蓬的头发,左右看看,样子可爱得象个小动物。

黑衣男子在副驾驶位上转过身,看到她的可爱样子,不禁伸手弹了弹她的鼻尖,弹完之后又觉得不过瘾,又拧了拧,笑出声来。

若素捂着鼻子,看着黑衣男子悠闲的笑容,小心的蹭过去,红着脸凑到他的左侧,小小声的又对他说了一句已经说过的话,“欢迎回来……阿宁。”

看,现在她可以这样正视他了,也能对他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再看到他的面孔之前,她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一定心疼如绞,哪知看到了他,却比预料中平静从容百倍。

她这个时候,心中念的是那只银毛狐狸的名字。

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由衷觉得,喜欢上任宣,是一件如此好的事情。

因为任宣,她面对他,第一次可以如此真心的笑出来。

很舒服的被黑衣男子抚摸着头发,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着,任宣任宣。

她在此时此地此刻,第一次的希望,任宣也能一样喜欢自己就好了。

这个时候,车厢内四个人,分别是,华林,东环香港分部总经理。

——白衣男子,新料影帝萧羌,东环董事;黑衣男子,东环董事长,张以宁——以及,ZS投资开发部助理,安若素。

这一天,若素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处。

不是华林送她回来的,任宣站在百叶窗前,敏锐的察觉到这一事实。

车里的人并没有下车,他安静的看着那个素色女子从华林的车上下来,从他的角度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是,却知道她是开心的。

因为她整个人的气氛都变得轻松活泼起来,全然不似她最开始离开时候那么凝重。

他看到若素进了楼门,过了片刻,屋门打开,啪的一声轻响,客厅的灯打开,楼下的车子才发动引擎离开。

“……”目送着车子开远,他转过身,身后的女子正好按开卧室开关。

两人无言相对,从黑暗到满洒光明。

那个女子安静站在门边,脸上的笑容是甜美柔和的,任宣忽然就不爽起来,他哼了一声,自顾自的上床躺好,想了一想,一手抓住要跳下去迎接主人的豌豆黄,一手抓住月饼,强行把它们按在怀里,不给若素抱。

若素啼笑皆非,摸摸安静跑过来摇尾巴的糯米糕,径自去洗漱,洗漱完毕,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赛到浴室去洗澡,任宣和她闹别扭,把月饼和糯米糕绑架进浴室,若素叹气,开门进去,把两只毛皮上溅了水的狗狗放出去,自己挽起袖子,给他洗头。

这回任宣没有拒绝,他气哼哼的坐在小凳上,若素挽起袖子,小心弄湿他的头发,倒上洗发露,慢慢揉搓起泡。

“把眼睛闭上,会弄疼眼睛的。”她声音柔和。

任宣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感觉到女子纤细的指头柔软的揉搓着他的头发,力道柔和,让闭上眼睛的狐狸先生很是享受。

耳边是水声和泡沫摩擦的声音,若素的声音传递过来是略微有些模糊,她说:你生什么气啊?

任宣没好气的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还会生气么?啧啧,笨女人——完全不考虑自己的任性是否合理,狐狸先生如此一厢情愿的下了定义。

冲去他头上的浮沫,若素低声说:“呐,我今天遇到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的那个人了……”

任宣没有立刻接话,他哦了一声,安静听她继续说。

若素就絮絮叨叨,慢慢的说。

她的叙述有点乱,时间上是颠倒的,一会儿是今天他依然很健康,一会儿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还朝他脸上丢泥巴之类的。

任宣也不说话,也不吭声,就安静的听着她说。

冲着泡沫的水有一点渗到眼角,微微的疼。

用一块毛巾包住他的头发,柔和的擦干,若素忽然低低说:“任宣是个温柔的人呢……”

“……因为我安静听你唠叨吗?”头发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他顺势转头,若素看着他,柔和微笑。

那一瞬间,任宣忽然就有错觉,觉得她就要对自己说喜欢这两个字,但是她却只是从容的笑着点点头。

“嗯,因为你听了我唠叨以前喜欢的人,都不会烦,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会问我关于那个人的问题。”

“……我问了会怎样?”

“我会很困扰,因为我会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她轻声说着,“谢谢你不让我为难。”

若素把他拖起来,开始朝外面推,在进卧室的一瞬间,若素的声音低低的,“对不喜欢的女孩子都能这么有耐心,所以我才说,任宣,你是很温柔的人啊。”

一刹那,任宣猛的一转身,若素正推着他往里走,一个失力,就跌倒他怀里。

任宣几乎是凶暴的钳制住她的下颌,要她抬头看向自己,若素不知道他发什么疯,茫然看他,他过了片刻,一点点松开指头,声音是沉的:“……我喜欢你。”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惊了一下:在他的预想里,即便是假话,他也不打算对她说这句话的啊,但是他是个本能动物,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一向都是身体比头脑先行,说完这句,他虽然心惊,却也不打算收回,一双细长眼眸紧紧盯着她,直到对方冷冷的说了一句放开我,他哼笑,反而更加用力的钳住才刚刚放松一些的下颌。

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指印。

若素皱了下眉,她看着任宣的眼神严厉了起来,然后,她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拉开。

作为一个调教师,她的力气一点都不小,她用上力气,任宣也攒了攒眉,慢慢松手。

她以非常冷静的态度,回复了他的话,“抱歉,我不相信。”

说完,她转身走向床铺,展开被子,说道:“睡吧,很晚了。”

那一瞬间,被她晾在外面的任宣觉得自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算了。

她居然说不相信……她居然说不相信!!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他看着那个躺下之后背对她的女子,忽然心底就泛起了一点苦涩微凉。

不知道为什么苦也不知道为什么凉。

他怔怔的看着她,直到天明。

背对着他的女子,张着眼睛,也是一夜未眠——她甚至动都没动。

目送若素上楼开灯,张以宁才驾车离开,等出了小区,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忽然开口,慢慢说道:“阿林,你和阿素熟吗?”

华林坐在后座,听到这一句,心里陡然一惊,含混答了一句:“还好吧。”

张以宁点点头,没说什么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方向盘。

他那辆极容易被误认为奥迪A6的银色奥迪A8无声滑入高速车道,张以宁没有再说话,华林却隐隐觉得有一股微妙的窒息感从驾驶座上散发开来。

过了片刻,在一个干净的切道之后,张以宁忽然开口:“她手腕上有咬痕。”

华林冷汗立刻顺着脊背慢慢滑下。

张以宁甚至没有从后视镜里看他,只是一心一意的看向前方,“不过算了,她本来就是到了这个年纪,而且我相信这孩子有分寸。”

说完这句,他就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华林却非常清楚,他刚才那句话意有所指。

张以宁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别折腾得太出格,只要别太出格,他能包容的就都包容了,但是,一旦出格,那么,就各自紧一紧皮,自求多福吧。

根据他对张以宁的认识,还肯警告你,至少代表了他暂时不想真的针对你做什么——他要真想出手,向来是不声不响直接做掉,被他玩垮的人从来找不到罪魁祸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华林知道他没看自己,但是还是勉强一笑,他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专心开车的男人的脸。

张以宁依然看着前方,忽然,他慢慢的笑了。

“你喜欢阿素对吧?”

被这样一说,那本来已经快挂不住的笑容反而一下自然了。

他是谁?洞开的瞬花,东环的华林。

多少年摸爬滚打出来,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压制的。

他会有那么瞬间的手足无措,是因为关心则乱,现在挑明了,就算是张以宁,想从他这里占到什么便宜去也基本是不可能。

他单手撑着下颌,斜靠在车窗上,唇角微挑,漆黑笔直的微长发下,一线殷红流光若隐若现,他似笑非笑,答道,“你觉得呢?”

张以宁终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后座的男人无所谓的对他一勾唇,张以宁也一笑,沉稳道:“觉得不错。就丈夫人选,你比任宣合适多了。”

任宣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华林没有说话,等待张以宁掀开底牌——这个男人当他肯吐露一点想法的时候,就代表他必然握着决胜的底牌了。

第二十八章

华林没有说话,等待张以宁掀开底牌——这个男人当他肯吐露一点想法的时候,就代表他必然握着决胜的底牌了。

那么,他就需要猜一猜,他手里的底牌是什么。

张以宁到底知道多少?比如,他和若素都是性癖异常者这点,他到底知不知道。

华林觉得自己嘴唇有点干,张以宁耸肩,“如果你认为我连她和任宣同居这件事情都不知道,那么我也未免太失职了。”说完,他这次不是从后视镜里看他,而是当红灯时分,真的回头看向他,“其余的,我可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华林不动声色的淡然一笑,心底却泛起了惊涛骇浪——他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S 也好,M 也好,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能说出口的名词。

这个社会现在可以接受情妇第三者婚外恋一夜情甚至于同性恋,但是对于S或者M 这样的性癖异常者,却都是完全绞杀。

他自己也就罢了,问题是若素,她是那样几乎以面前这个人为最高的行为准则,而没有人比他还清楚,张以宁多么危险。

他几乎不敢想象,如果若素是调教师的事情被知道,那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结果。

那么,他现在知道的部分,是仅止于自己,还是若素?

他不敢试探,畏惧于如果张以宁还不知道,他的试探会给他怀疑,进而让他调查。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看他不说话,前面红灯熄灭,张以宁重新发动车子,转过头去看前方,声音温厚如玉,“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担心的,阿林。”

华林只觉得浑身恶寒——

自从“告白未遂”的那天开始,若素和任宣之间就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

任宣拒绝若素的碰触,若素之前给他订下的约定全部作废,明显是不再接受调教的样子。

但是,他又不作废契约,也不搬出若素的住所,只是和她保持着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同居状态。

若素则非常淡定,她只是尽自己调教师和助理的责任,礼貌的询问每一天需要她做什么,得到了任宣的回应就去做,没有得到就自顾自走开——这让本来就十分不爽的任宣更加不爽起来,他不爽的表示就是越发的当若素不存在——于是这个事情就如此的恶性循环了下去。

安姑娘身在台风眼,自己没什么感觉,就可怜了被整个台风尾波及的投资开发部。

任宣并不是一个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的人,其实,也根本不需要他带到工作上来,只要他自觉需要转移注意力,而稍微加重一点工作量,那些他觉得是“一点”的工作量,就足够之前在他爪子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部下们哀号了。

基本策划开发部里但凡嗅觉灵敏一点的,谁都把若素和任宣当成一对——任宣看起来吊儿郎当,公司里爱慕者之众多仅次于谢移,只不过和谢移的洁身自好不一样,他是非常懂得分寸。

玩暧昧没关系,吃个饭唱个歌喝个小酒都没问题,进一步,绝不可能。

试图逾越过公共的界限,踏入他私人领域的女性,从来都被巧妙的拒绝了。

目前为止,唯一的例外是若素。

也说不上任宣对她有多特别,虽然说是怎么对别人怎么对她,但是那种说话时的微妙温柔。那种时不时在工作时候的一抬眼凝视,让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出了其中奥妙。

于是一群人摸爬滚打跑去若素那里哀号,希望枕头风能吹得大家别老这么水蛇火热的,结果安姑娘非常淡定的用婉转的语气表达了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跟老娘没关系,自求多福吧同学们。

哭求无门的众多同僚在吃了软钉子之后异常怨恨的对手指,说,安姑娘和任总吵架了吧吧吧吧。

——这真是个无限切近现实的判断——虽然毫无根据。

她依然故我,该干什么干什么,那种微妙的仿佛掌握到了根本的态度,已经不止是让任宣不爽了。

几乎是憎恨的。

就像是最开始的见面,她端着苏打水,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谈论着他,撕开他的伪装,践踏他的尊严。

坐在办公桌后,他捏着手里的鼠标,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在上班的时候心猿意马。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任宣愤怒的把手里的鼠标一丢,一声脆响,把身边正小心翼翼的李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扫他一眼,被他一瞪,立刻借口中午出去吃饭,逃之夭夭。

ZS中午午休两个钟头,任宣的助理和秘书都是分批休息吃饭,李静刚蹿出去,之前吃饭的若素就推门而入。

今天天气晴好,她进来的时候,从他背后射过的太阳落在她淡色发上,显现出一种黄金溶液一般的优雅色泽。

任宣忽然想起来,冷战到现在快一个月,他们再没在这间办公室里一起吃饭。

之前他喜欢的小把戏,是捧着若素做的午饭,躲在里间那张谢移慷慨赠送的床上,快乐的伴随甜蜜的游戏吃下去。

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了。

若素还是会准备给他的饭盒,但是自己却出去吃饭,几乎每个中午,都有一辆名车在楼下准时接她,前后换了七八台,搞的公司里上上下下沸沸扬扬,更加坐实了下属们对他和若素情感危机的猜测。

他站在窗边,每次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不定是新的金主?现在想想,他和她的契约还有不到二十天就到期,以若素顶尖调教师的身份,排队等她档期的人指不定能从街头一路甩到街尾去,在这个契约快要到期限之前寻找下一个满意的,可以让他快乐的顾客,是很合理的安排——尤其是自己现在这样全心全意的拒绝她的时候。

而这个想法让任宣非常非常不爽——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爽什么。

今天也是这样,到了中午时分,若素和他打了招呼就下去吃饭,这回停在道边接她的,是上次送她回来的奥迪A8,这辆车在这一个月里,至少碍了他四五回的眼。

根据之前拼凑的东西得来,这辆车的主人大概就是她说过的喜欢的那个人吧。

如今来往这么频繁,该不会是旧情复燃了吧?

他酸溜溜的想着,觉得舌根慢慢发涩。

眯起眼睛,在办公桌后双手环胸,他冷笑,对面的女子侧了侧头,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爽,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自己下去之前给他热好放在一边的饭盒,明知故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她身上是他买的织锦旗袍,黑色的底子,暗银的水云纹,掐牙滚边,正宗老铺老裁缝的手艺,若素腰肢纤细,穿着这套旗袍慢慢走来,在阳光之下有一种行走在银子溶液里的奇妙美感,任宣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若素慢慢向她走过来,步伐不若往常轻盈,有一种思索一样的节奏。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已经很清楚她的几乎所有小动作和习惯。

她似乎正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思考要怎么告诉他。

任宣的神经慢慢紧绷起来。

他似乎……知道她要和他说什么。

任宣觉得心底一种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是非常非常让他讨厌的感觉翻涌了上来,他本就细长的眼睛慢慢眯细,有一种肉食动物狩猎前的凶戾。

——两人之间看不见的那根弦被陡然拉紧,任宣非常清楚的看到,那双镜片覆盖下,看似无害的淡色眼睛,正在逐渐加深色泽。

——她亦做好了随时咬断他颈子的准备。

这个认知让他兴奋而期待,身体绷紧,浑身毛孔被无形的冰冷掠过,身体发热然后陡然发冷。

天气明媚,慢慢走近的女子,黑银色下摆摇曳,如行暗夜水中。

若素走上前,身体微倾,越过桌面,伸手,抚摸着他颈上的颈套。

鲜红的皮革在指尖慢慢抚过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明暗光泽——她亲手套上,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解下,任宣属于她的信物。

指尖是小巧的钥匙,她灵巧一按,一声脆响,颈环应声而脱,任宣一惊,她微笑起来,姿态从容优雅。

“今天晚上,我要请一下假,俱乐部为我联系了新客户,我需要去看看。”这是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任宣盯着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若素慢慢捏紧了手里还带着他体温的“……你自由了。”说完,她顿了顿,微笑,这是第二句话。

虽然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了,任宣脑子里还是轰的一声响,他看着对面女子露出了一个极其少有的,少女一般几乎带着羞涩的微笑,她踮脚,身体越过桌面,亲吻了他。

羽毛一样轻柔的吻滑过他的唇角,那个女子的呢喃细柔得随时可以吹散。

她说,我喜欢你,任宣

第二十九章

我喜欢你,任宣。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她第一次说的时候,他装睡闭着眼睛,只听到那近乎叹息的一声抚过他的面颊,现在他们彼此直视,那个女子微笑从容,在告诉他,她喜欢他之后,紧接着告诉他,他自由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任宣却觉得自己脑袋里的那根弦一下就绷断。

她说喜欢他,然后随即抛弃他——她凭什么?她怎么敢?!

一种无法探知由来更无法控制的愤怒和恶意交替盘旋上升,让任宣一瞬间说不出话来,若素看着他白皙面孔渐渐泛起青白,等了片刻,眼底慢慢的浮起一些不知该说是失望还是绝望的神采,唇角弯出些微苦笑的弧度,向他颔首,转身离开。

那道黑银色的身影在快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用力拍桌的声音,“安若素!你给我站住!”

她依言站住,却没有转过身来,任宣死死瞪着她即便在此刻也依然挺得笔直的脊背,从牙缝里飞快迸出几个字:“……安若素,你自作多情,我从没喜欢过你,我只讨厌你。”

这样的狠话这样的场景他很早之前就酝酿已久,但是现在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没有预料中的痛快,只有一种微妙的闷疼从心口的方向慢慢蜿蜒向上。

——有若什么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无声发芽的种子,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成就他心头带刺毒藤。

若素掠了一下头发,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背对着他站在门口,任宣冲口而出那一句之后,陡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他紧紧盯着若素,心虚的不再说话。

他和她咫尺之遥,天涯之远,诸神在危崖之上静默聆听。

长久的沉默,让空气都慢慢沉淀下来,任宣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听到空调微弱的响着,一阵阵冷风吹下来,几乎让他寒战。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女子似乎低笑了一声,声音微妙嘶哑,她慢慢回头,凝视着他,唇角微勾,脸上是一个柔和的笑容,她极轻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说完,她又笑了一下,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那是,安静的落泪。

没有移开视线,没有丝毫责难,她只是安静的凝视着他,任凭眼泪滑落。

女人的眼泪是珍珠,而那些从不哭泣的女人的眼泪是无价的钻石。

任宣看着对面微笑着流泪的女子,忽然发现自己的思考停顿了,他只能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着,纷纷沓沓,乱七八糟的念头潮水一样涌过来,想要抓住的时候又潮水一样退去,结果他只能看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想靠近她,想拥抱她,想安慰她,把她抱在怀里,细细吻去她的眼泪,让她不要再流泪。

她在颤抖吧,虽然看不出来,但是他就是知道。

若素拼尽全身力气,抵御着,只为了能对他绽开一个微笑。

她已控制不住在他面前落下眼泪,便只能微笑,来维持最后的尊严。

这场爱情里,她兵败如山倒,但是她那么骄傲。

他呢,他居然舍得她在他面前潸然泪下。

他怎么舍得呢?

任宣模模糊糊的想,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伸出手去,安慰她,告诉她,其实刚才是骗她,他也那么喜欢她——这个念头刚出,任宣就被自己吓到了,身侧微微一动的指头硬生生顿住,然后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对面那个女子眼底便升起了一层薄薄绝望。

她笔直的凝视他,一瞬不瞬,泪水盈满,就那么落下来,笑容慢慢支撑不住,却又勉强吊起一线,最后看了他一眼,转头,决然走去。

任宣发现自己连让她留下都说不出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任宣猛的醒悟过来!

他喜欢她,刚才那一瞬醒悟过来。之前种种,不过是他自欺欺人,不知不觉间,心动的是他,痴迷的是他,认为自己根本不喜欢她,逢场作戏的还是他——一开始就被那个女子吸引了吧,所以给自己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去接近她。

如果真的那么讨厌的话,难道不是应该根本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吗?

他怎么就能认为自己不喜欢她?就能那样伤害她?

把之前报复什么的统统丢到一边,任宣发挥了他性格里最大的优势:不必说服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立刻转身向楼下看去,迅速一扫,没见到类似若素的人,当机立断抓起颈环奔了出去,直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奔出电梯口就看到若素的车子还在,他心里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仔细向四周看去,不期然的,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道蜷缩在柱子下的身影。

停车场闷热无比,头顶上排线密布,灯光是浑浊的颜色,那个女子一身锦绣水云,仿佛盈盈小涧里倒捧天上云若流水。

她蜷在那里,仿佛受伤的小动物,在那里奄奄待毙。

任宣觉得喉头一哽,他慢慢走过去,想从后面抱住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指头。

他觉得,她应该知道自己在他身后,只不过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对待他。

一看到若素,他脑袋又一下子糊涂了,在她身后酝酿了半天,才糯糯的说了一句:“……若素,我……之前说的……呃……都是屁话……你不要当真,其实我、其实我……”

妈的,之前跟校花告白那行云流水一般的气势哪里去了!!任宣暗恨,恼怒自己平日里接吻胡说两不误的舌头怎么这时候掉链子,看着前方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的女子,又靠近一点,低低的继续他的告白大业。

“……我也喜欢你……”鼓起勇气的这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但是,那个仿佛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的女子,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他那么清楚的记得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眼底一抹灰色的绝望。

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期望了吧?任宣觉得手心开始朝外渗出汗水,他嗓子干哑,心头一股凄然惶惶,觉得再这样下去,连他自己也会丢脸的哭出来。

——不行,无论如何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才行。

任宣鼓起勇气,又稍微向前了一些,再度艰难的开口:“没有再骗你……说的都是真话,你可能不会再相信我了,但是,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是真的真的喜欢她,发自内心?——即便他不过是在片刻之前才有所察知。

若素宛如一道古早的雕塑,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他绝望的又靠近一点——然后,他终于察觉到不对。

喂喂……那个噼噼啪啪按手机键盘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任宣听到键盘声的一瞬间,额头上蹭的冒出一个十字路口,他快步绕到前面,发现蹲在地上那姑娘正聚精会神的——发短信。

……@#¥%!!!

一瞬间,任宣简直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粗口来发泄自己的崩溃,他无力的滑倒,也蹲在了安姑娘的对面。

张了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COS 了半天快死的鱼,当任宣终于抓回自己理智的尾巴,确定不想扑上去咬死丫了之后,他刚要说话,那个埋首短信里的女孩子忽然向他伸出一根指头,精确的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她手指的触感是他所熟悉的。

十根指头的每一根,都爱抚过他的身体,被他舔舐吸吮过。

情绪被微妙的安抚,任宣等着她从手机短信里把脑袋抬起来。过了几秒,一声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若素抬头看他,微微一笑。

“……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任宣朝她抬抬下巴。

若素无辜的看看他,无辜的抬头望天。

“坦白从宽。”男人威胁着,慢慢微笑,一口白牙森森然的露了出来。

若素挠挠下巴,想想,决定坦承。

“……呃,我知道那次发烧是你自己搞的。”

很好……任宣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我晚上给你告白那次,我知道你没睡着。”

任宣已经笑不出来了。

若素继续望天,“然后嘛……我知道你喜欢我。”

任宣已经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了。

最后,她看了看自己刚才点在任宣嘴唇上的指头,觉得他差不多也该发觉了,大方的把最后的罪也认了,“……好吧,我在今天告白之前准备了洋葱……稍微往眼睛上抹了那么一点点……”

任宣开始锤地。

“……说真的,虽然我觉得你八成会追来,但是我真挺怕你脑子一热追过马路,打车去我家……”

任宣终于OTZ 失意体前屈了。

合着他今天就是被设计了吧吧吧吧吧。

终于从打击里把脑袋抬起来,他诚心实意的觉得,原来安姑娘你是不显山不露水,低调的黑着啊。

一开始就察知他的心意到了彻彻底底的地步,装作被他所诱惑,步步行来,设计了一个最后告白,给他下了这么一个黑套。

很好,非常好,他这辈子从没象现在这么丢人过,真是十分的让他愉快。

第三十章

很好,非常好,他这辈子从没象现在这么丢人过,真是十分的让他愉快。

看着任宣一副龇牙咧嘴被人从鼻子里灌进去半斤盐的表情,若素微笑,在地上蹭蹭蹭,蹭到他身前,小动物一样拿鼻尖顶了顶他的侧颈,语气温软柔和。

“……其实,我今天并没有自信到你一定会追下来的,我也在赌,赌你能察觉到你喜欢我……”她的气息拂在了他的颈侧,让他觉得有些微微的痒,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服气,也就这么微微淡去了。

“……哪,你认为什么都是设计的也没关系,只是,喜欢你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说到这里,女子柔婉动听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她害羞一般收紧双臂,把脸埋在他银色的发丝里,细细的说,任宣不由自主的身手环抱住她的身体。

“我真的真的非常开心,你能追下来。”

“能喜欢你,和被你喜欢这件事,实在是,太好了。”

她的告白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任宣却能从她每一字每一句后小心翼翼的紧张里察觉她的心意。

柔软,美好,如同易碎的七彩泡沫。

她是那么笨拙的想努力让他体会到她的心意,告诉他,她爱他。

女子的声音在耳际徘徊盘旋,他抱着若素一起起身,细细把她脸上还带着洋葱味的泪水舔舐干净,才捧着她的脸孔呢喃,“我喜欢你,也是真的,即便我自己才刚刚知道。”

若素笑起来,吻上他的嘴唇。

然后,在吻和吻的交缠之间,“……话说回来,告白的时候我觉得你在哆嗦,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真哆嗦了?”地下停车场一片汽油味里,本故事男主角声带怀疑。

回应他的是本故事女主角意味深长的一声:“……你说这个啊……要忍住笑场,是稍微需要一点定力的。”

“……”男主角青筋,抓过来狠狠吻。

于是,安若素也好,任宣也好,他们的告白,就是在灯光暗淡,简陋又充满汽油味的地下停车场里完成的。

没有烛光没有晚餐没有玫瑰鲜花海景名车,一点都不浪漫。

总之一切雨过天晴,投资开发部也不用继续战战兢兢,不知道任宣什么时候又因为情场不顺而迁怒了。

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XD. 然后就在即便告白了之后也绝不大意的一定要上去继续工作,绝不翘板的男主角握着女主角爪子朝办公室遛回去的时候,男主角忽然发现,自己忘记问,她那时候那么聚精会神发短信是发给谁的,但是这也就想一想罢了。

即便是情侣也需要各自注重隐私。任宣深谙这一点。

需要他知道的,若素会告诉他,不需要他知道的,他不会主动去问。

张以宁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好结束一个采访,刚从漆咸道南转上公主道。车里四个人,张以宁和一个女子坐在后排,华林在副驾驶坐上,正给他汇报当月东环本城的计划和上月总结,手机震动,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华林不以为意,正要继续下去,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张以宁比了个手势,让他暂停一下。

华林心里惊讶,挑高一边眉毛,看着张以宁慢慢看完了短信,把手机收起来,然后以一种饱含着微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那是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子,眉眼清淡,身上带着一种微妙的寡淡清冷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消溶在空气里,不知形迹所终,偏偏眼睛却是点漆一样黑,长睫掀动的时候,眼波流转,锐利如剑光,被她一眼扫去,让人心头都兀自发寒。

她一直低头在看手里一份文件,当华林和张以宁都不存在,张以宁一眼扫过来,她浑然不觉一般,无声轻巧的把文件翻过一页。

张以宁低笑,抬手按了按眉间,手掌遮掩下的一瞬间,唇角的笑意带了些微的涩意,但这也不过是刹那,放下手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不需要再看看?”华宁半开玩笑的睨他一眼。

“抱歉,请继续。”张以宁轻轻微笑,侧了一下身子,让他继续。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华林清楚,张以宁作出认真倾听态时,其实代表他已经开始走神了。

他和张以宁大学时候就认识,这真是头一次看到他在公事的时候走神,不由得也对那通短信有了一点好奇。

好奇归好奇,他可不会傻到去问,干脆利落的汇报完,正好开到了他下午要去视察的一个分行门前,下车走人。

车上一时之间只剩下张以宁和那个女子,以及前面尽责开车的司机,默默开过了一段,女子慢慢合上手里的文件,抬眼看他,“……若素发来的短信?”她声音清冷,有若冰泉一般。

张以宁挑眉,“……你怎么知道?”

“除了她之外,不会有谁的短信能让你表情这么微妙了。”女子淡淡的说,“而且……是坏消息?”

“……我该说你真了解我吗?”华林不在了,张以宁不再撑着,他微微苦笑。

他今天中午约了若素吃饭,就是希望若素离开ZS,加入东环,顺带委婉的暗示她,远离任宣,不要靠近他。

若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含糊的应着,刚才他收到她传来的短信,她说,她决定留在任宣身边,因为,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

女子看了他片刻,握住他的手,轻轻拍拍,声音微微柔和了些许,“要说说看吗?”

“……那孩子告诉我,她和任宣彼此喜欢,不会离开他的。”他半阖上眼,叹息一样说道,手指松松反扣,握住她纤细指头。

“……ZS的任宣?”女子听到熟悉的名字,纤秀的眉毛轻轻一挑。

“嗯,是他。”

“……和他略微在幕后交过几次手,厉害角色,”女子简略的评价了一下,又看向他,“你不同意?反向思考一下吧,也许你可以借机把他收入麾下也不错。”

“……并非良缘。”沉默了一下,张以宁低低的说了这一句。

一刹那,女子漆黑眼底闪过一丝近于冰冷的激烈之色,随即慢慢的暗淡了下去,然后她微微摇头,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轻声问道。

张以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抚弄她削短垂肩的头发,过了半晌,才恍惚一笑,低声道:“……尽量不让她伤心吧。”他的声音放得非常轻,“毕竟,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素色衣裙上,十指交叠,松松相扣。

刹那,方寸流年。

握紧了一点女子的手,张以宁看向窗外,低低说了一句,“……要开始了吧……”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眸。

任宣觉得下午的班自己就没上得这么闹心过。

眼睛不断往电脑下面时钟敲,最后干脆下载了一个时钟桌面,看着粉红色爱心魔棒的时针分针在桌面上滴滴答答的走。

到了下班时分,他拽着若素就冲出去,一路碰碰作响拖回家,在把防盗门甩上之后,任宣非常懊恼的不得不承认一个让他十分痛苦的事实,就是他异常兴奋的把若素拖回来之后,他不知道该干啥了……

上床?他直觉的觉得自己面对她虽然一定能硬起来,但是百分百的会被这个五分S 一脚蹬到地上去,来上这么一出之后,阳不阳痿……就有待商榷了,毕竟男人是很脆弱的啊。

自动自愿自发被她S 一顿?呸!那和日常有什么区别!

恍惚之间觉得自己重回高中时代无疾而终的初恋,任宣在心里狠抽了自己两耳光之后,冷静下来,一低头,看着若素双手环胸,唇角含笑,正淡定的看他。

于是,他再度当机了。

对他脑袋顶上冒烟的样子欣赏了个够,若素伸手。拍拍他的脸,说:“先去洗澡吧。”

“嗯?”任宣回过神来;不都是睡前才洗的吗?

若素微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柄瑞士军刀,一声轻响,雪亮刀锋弹出,勾起他身上宽大的T 恤,刀尖垂直对着他的胸膛,以这种非常危险的姿势,她轻轻松松在他的衬衫上划开一个口子,把军刀一扣,随意一丢,她俯身向他,把缺口咬在了淡色的嘴唇里,一用力——她用牙齿撕开了他的衣服。

布料撕扯声响起的一瞬间,任宣陡然觉得一阵无法言说的热意包围了身体。

扯下他身上残余的布料,吐出嘴里的线头,若素从下往上的看他,忽然笑起来,舌尖魅惑的滑过他的胸口。

“任宣,我要在这里打上我的标记,告诉别人,你是我的,你被我所有。”

任宣在从前是非常非常方案穿刺之类会对身体造成长期伤害的行为的,从来没有一个调教师可以成功的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现在,她伏在他胸口,以那种肉食动物一般摄取性的眼神凝视着他,被她的手指和嘴唇爱抚的左侧的胸口下,心脏的起搏因为期待和兴奋而狂乱。

想成为她的,想对所有人表示,他是她的。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亲吻上她的嘴唇,以行动表示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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