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和胡一胡鐵青著臉從草叢中站起身來，畢竟被人發現偷窺是件尷尬的事情，而且他們的行蹤居然被這個少女看破，李愚也覺得臉上有些挂不住，看來這少女很不一般，是自己太大意了。

　　那少女此時依然是全身赤裸，似乎也沒有要將衣服穿上的意思，衹是這少女剛剛從水中上來，身上還滴答著水珠，那少女又道：「兩位真是好興致，那麽晚還來偷看人家打架。」這少女故意將「打架」兩個字說得重了些，說完，帶著一臉的笑意打量著兩人。

　　李愚紅著臉，咳嗽了一聲，盡量不去看她嬌美的身軀，道：「姑娘千萬不要見怪，我兄弟二人趕夜路碰巧路過此地，見外面馬匹甚多，故進來打探虛實，絕沒有冒犯姑娘的意思。」

　　那少女咯咯的笑道：「看二位爺不像是歹人，衹是妳們偷看便看了，我也計較不了那麽多，但是還要發出那麽大的聲響來讓我知道，這可就……」邊說邊用眼睛去瞄胡一胡的下體。李愚疑惑的順著少女的眼光看過去，衹見胡一胡褲子半挂在腰際，似乎那一根黑黝黝的肉棒正憤怒的挺立著。

　　胡一胡此時嘿嘿笑道：「都怪姑娘長的太美，身段又那麽好，人還那麽……那麽風流，老夫一個忍不住，不想自己幫自己的時候讓姑娘聽見了。」

　　此時的李愚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這胡一胡也實在太活寶了，也太荒唐了，被人家發現還厚著臉皮，挺著肉棒就出來了。

　　另一方面，李愚竟然連胡一胡在身邊自瀆都沒有聽見，也為自己的著迷慚愧不已。那少女卻也不生氣，哈哈一笑道：「好說。既然妳們看了我的，現在我也看了妳的，我們算是扯平了。」說完還看了一眼李愚，滿眼的笑意。

　　李愚被她看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再也沒有臉呆下去，更何況對方還是赤裸著的，李愚拉起胡一胡道：「不敢再打擾姑娘，我二人就此告辭。」說罷轉身就走。

　　胡一胡喘著粗氣依依不捨的道：「慢點老弟，等我穿好褲子。」身後兀自傳來那少女咯咯的笑聲和宛轉悠揚的歌聲。

　　綠柳山莊莊園不大，卻是武林中的聖地，綠柳山莊不出面管武林中事，但是幾乎所有武林中的大事都是在綠柳山莊協調的。而每五年一次的武林聚會卻不是什麽武林大會，也沒有什麽要解決的武林糾紛，而是武林中幾個摯友定期見面敘舊的私人聚會。

　　每次參加聚會的本來應該有峨眉掌門枯榮師太，華山掌門吳青峰，少林一悔大師，百靈仙子，關外狼王莫不凡，武當胡一胡，自然還少不了綠柳山莊的主人，慕容環。但是從十年前開始，少林寺的一悔大師便開始閉關獨坐枯禪，便由大師的關門弟子無清代為參加。

　　李愚和胡一胡趕到綠柳山莊外的時候已經是掌燈十分了，道路兩旁衹有清澈的溪流河水，和一大片柳林，綠柳山莊因而得名。一路上，胡一胡還在不停的談論著昨天晚間遇上的絕色少女，還在猜測著這少女絕美的容貌和武功路數，李愚卻衹知道那少女那幾手不像是武林中已有的分筋錯骨手一類的功夫，發力著力點完全不對路數，卻更加輕巧，也更加凶狠。

　　話不嫌多，二人已經看見了綠柳山莊的點點燈火。似乎都能聞到山莊裏誘人的酒香，香噴噴的飯菜，還有隨時都有的洗澡水。綠柳山莊的感覺就像是家一樣，李愚現在就像是疲憊的旅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馬上就有笑臉相迎，噓寒問暖，這對長期生活在無人地帶的李愚來說，綠柳山莊的一切顯得是那麽親切。

　　二人才到門口，管家阿福已經笑著幫二人拉住了轡頭，胡一胡笑道：「我說阿福，那麽多年，妳還是沒變啊，還是笑的那麽燦爛，妳就沒有不開心的時候麽？」

　　阿福賠笑道：「二位爺好，幾年不見，胡爺還是那麽硬朗，衹是今天二位爺可是來晚了，裏面已經開席了。」說著便指了指朱紅的大門裏面。那愈加燦爛的表情，仿佛是在告訴來客，走進大門裏面，就能擁有人間所有的快樂。

　　胡一胡肥胖的身軀幾乎是滾下馬來的，一邊發足往裏跑一邊對李愚道：「妳小子再不快點，好酒都要叫他們喝光了。」李愚也笑著緊隨其後。二人在家丁引領下，才進二堂，便看見，正當中的一間大屋子燈火通明，裏面已是談笑風生。

　　而門口臺階上已然立了一個人，此人年越四十上下，卻是俊秀挺拔，臉上眉清目秀，特意蓄起的胡須修剪的整整齊齊，頭上沒有一絲亂發，一襲白衣隨著晚風，顯得瀟灑飄逸，活脫脫是個中年美男子。

　　那人一見胡一胡便大笑道：「妳這臭道士，又來晚了，坐在這裏就能聽見妳的嚷嚷。」

　　胡一胡大笑著道：「慕容公子，別來無恙，怎麽妳是越老長的越漂亮，衹怕天下的女人見到妳，都要跟妳私奔了。」

　　原來臺階上的，便是綠柳山莊長子也是獨子，慕容端，慕容端大笑道：「那麽多年了，妳個臭道士還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邊轉頭對李愚道：「李老弟，多年不見，妳還是那麽硬朗，跟著這個臭道士，沒少吃苦頭吧？」

　　李愚笑著答了禮，笑道：「苦倒是沒吃多少，就是酒多喝了幾杯，現在我還頭暈呢。」

　　胡一胡連忙道：「放屁放屁，從今早到現在，老夫兩個是滴水未進，就等著喝妳的女兒紅呢。」

　　慕容端大笑道：「有，有，有，兩位請請。」

　　才一進大廳，就聽一個渾厚的聲音道：「老夫一聽外面有人喧嘩，就知道是胡一胡妳個老道，妳還是那麽聒噪。」

　　李愚順著聲音望去，居中主位上，端坐著一位白發老者，道骨仙風，兩眼精光爆射，炯炯有神，端坐正中，器宇軒昂，不怒自威，這老者便是綠柳山莊莊主慕容環了。

　　大大咧咧的胡一胡此刻也躬身道：「胡一胡拜見慕容莊主。」

　　慕容環笑著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

　　李愚也連忙躬身道：「晚輩李愚拜見慕容莊主。」

　　慕容環斂起了笑容道：「哦，李愚，妳家師父呢？他怎麽沒來，他也實在是懶的可以，連這麽重要的日子都不願離開那該死的戈壁。」

　　李愚忙躬身道：「稟告莊主，家師已經先去了。」

　　慕容環「哦？」了一聲，不禁潸然道：「先去了，我那好兄弟居然還是熬不過歲月奔騰，先一步離我而去了。哎，可嘆哪，我的這些老友們都已老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的確是到了該退隱的時候了。」

　　李愚聽見慕容環感嘆，才知道原來今年不同以往聚會的原因是，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想要退隱江湖了。

　　這時，一個慈祥的聲音道：「李愚後生，妳家師父的遺冢現在何處？」李愚定睛看時，是坐在慕容環左手邊的一中年道姑，面容枯瘦，形容清秀，慈眉善目，半閉的眼睛卻炯炯有神，便是峨眉枯榮師太了。

　　李愚忙答道：「稟師太，我已尊師命，將師父遺體安葬到師父老家一處人杰地靈之地了。」

　　枯榮道：「想那莫師弟成名于中原，隱居于關外，此番妳將他送回出世揚名之地，也算難為妳了。」便又轉頭對慕容環道：「莫師弟早已有疾在身，此番也算順應天命，難得他徒兒一片孝心，代師參會，莊主不必過于悲傷。」

　　慕容環嘆了口氣笑道：「人死不能復生，可喜的是莫兄弟後繼有人，老夫倍感欣慰。來來，妳們都坐下吧，菜可是要涼了。」

　　隨著主人的這一句話，李愚才算鬆了口氣，和胡一胡一同一一見禮落座。李愚環視了一下，坐在慕容環右手邊的，是華山掌門吳青峰，左邊除了枯榮師太，還有少林無清大師。慕容端則坐在下首胡一胡旁邊。

　　胡一胡一落座，便爭著敬酒罰杯，大家知道他是要騙酒喝，也就隨他而去，整個大廳漸漸的又都是歡聲笑語。管家阿福趁空擋跑到慕容環身旁嘀咕了幾句，慕容環喜道：「當真，快請她進來。」

　　阿福樂呵呵的去了。

　　慕容環對眾人道：「百靈仙子久不露面于江湖，常人莫能得見，適才管家來報，今年百靈仙子知老夫要退隱，特地派自己的不出世的關門弟子上門拜見。」

　　眾人聞言，俱都稱好。不一刻，管家引入一人，李愚一看，不禁眼前一亮，管家阿福帶進來的，是一個婀娜的少女。

　　那少女一襲白衣，面蒙白紗，得體的剪裁卻遮不住少女傲然的身段，纖細健美的腰肢，柔軟而嫵媚，胸前高聳飽滿的胸脯，似乎要將一襲白衣撐破，火辣辣的跳將出來，一雙晶瑩剔透的美目眼波流轉，時時帶著笑意，不禁讓李愚有似曾相識之感。這少女的每一步都帶著一種風姿，成熟卻嬌美，委婉卻不做作。

　　胡一胡捅了捅李愚，做了一個鬼臉，李愚知道這好色之人也看到了這白衣少女從裏到外透發出的一種甜蜜乖巧中略帶狂野的味道。李愚衹是不理他。

　　那少女走入大廳，緩緩蹲了一個福字，夜鶯啼唱般拜道：「晚輩雲甄拜見慕容莊主及各位前輩，拜見各位師兄。」

　　慕容環哈哈大笑道：「百靈仙子的弟子果然風姿卓絕，免禮免禮。」

　　眾人無不對少女的風采點頭稱贊，李愚一聽這甜美的聲音，卻樂不起來，張著大嘴回頭看了看同樣發怔的胡一胡。

　　那雲甄緩緩褪去面紗，再拜道：「家師隱居山林已久，閉關不問世事，特派弟子前來，望莊主恕禮數不周之罪。」眾人待雲甄除下面紗的一刻，俱為她驚為天人的容貌而贊嘆，李愚和胡一胡這回真呆住了，因為眼前的雲甄便竟是那晚湖中的女妖。

　　綠柳山莊的飯菜從雲甄進門的那一刻，對李愚來說，便不再可口，李愚的心中此刻五味雜陳，飯菜入口味同嚼蠟，而就坐在自己身旁的雲甄卻絲毫沒有一點認識自己和胡一胡的表示，雲甄的落坐，為這個大廳帶來了勃勃生機，而對李愚來說，更像是種煎熬，李愚總是為自己那晚的行徑羞愧不已。再看胡一胡時，似乎沒有一絲影響，該吃吃，該喝喝，衹是不時的找機會隨著眾人問雲甄這問雲甄那，一雙被肥肉擠的看不見了的眼睛卻滴溜溜轉給不停。李愚不禁苦笑。

　　李愚甚至想讓時間過得快一些，趕快的過了今晚。但是綠柳山莊的夜晚注定是不會平靜的，管家阿福再次跑上堂來，衹是這一次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笑容。說笑的賓客們似乎也發現氣氛不對，都停止了談話。

　　慕容環聽完了管家的報告，問了一句「真的？」便站起身來，走了出去，慕容端緊緊跟在父親身後，賓客們也都跟著魚貫而出，李愚和胡一胡走在左後，雲甄則跟在枯榮身旁。眾人才出了大廳，都不覺驚呆了。

　　在二堂寬闊的院落裏，直挺挺的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準確的說是一個不過二十的少女，一個全身赤裸的少女。隨風飄逸的長發，飽滿的胸脯，柔若無骨的兩臂，筆直修長的雙腿，雖然沒有雲甄那樣的國色天香，但全身上下每一處不在告訴眾人自己的青春和美麗。

　　這個少女就這樣低著頭站在院子中央，緊閉著雙唇，眾人也不開口，李愚心裏卻已是暗暗心驚，如果說自己修為不夠的話還說的過去，但是這滿屋子的武林頂尖高手，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這少女站在廳堂外面，而且一絲不挂，她是什麽時候站下的，至少在雲甄進來之前還沒有。而這少女這架勢絕不像被歹徒脅迫走投無路撞進來的。

　　慕容端憋不住了，大聲問道：「來者何人？到綠柳山莊有何貴幹？」那少女身形似乎動了動，卻還是一句話也不說。慕容端沉下氣又問道：「堂下所站何人，到綠柳山莊有何貴幹？」這一次聲音不大，卻振聾發聵，嗡嗡直響，顯然慕容端加注了內力于其中，這綠柳山莊公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那少女似乎略有反應，微微抬了抬頭，卻還是緊閉雙唇，不說一句。

　　慕容端顯然有些發火了，這麽多年來，還沒有人對綠柳山莊的質問置若罔聞。慕容端待要上前，枯榮卻一把拉住了他，對著堂下少女驚呼道：「紫青，是妳麽？紫青。」

　　紫青是枯榮的貼身弟子，與枯榮很是親近，就似枯榮的親女兒一般，這在江湖中是公開的秘密，眾人聽得枯榮師太驚呼，都不由得大吃一驚，慕容環驚訝道：「是紫青，妳的徒兒？」

　　枯榮表情復雜，又叫了一聲，那少女似乎認得是在呼喚自己，緩緩抬起頭來，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枯榮嘶啞道：「紫青，是妳麽，好徒兒，妳怎麽這副樣子？」說著便要走下臺階去。慕容端一把拉住枯榮道：「師太當心有詐。」枯榮愛徒心切，跺腳道：「我的徒兒怎麽會這個樣子。紫青，妳聽得見為師的話麽？妳如何如此形容。」

　　那叫紫青的少女終于有了些反應，往著枯榮的方向慢慢的挪了一步，抬起了臉龐，眾人看見的是一張原本美麗青春，而現在卻疲憊不堪，眼眶深陷的臉。那少女向著眾人的方向似乎想要抬起柔弱的手臂，卻衹掙扎了一下，然後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枯榮看見自己徒弟倒地，不顧慕容端勸阻，飛掠過去，眾人不敢怠慢，緊隨其後，而綠柳山莊訓練有素的家丁們，不等主人吩咐，早已經關上大門，燃起燈火，四處警戒。那枯榮伸手便要去扶那徒兒，慕容端大喝一聲「師太當心，碰不得。」便去拉枯榮師太。

　　但是已經晚了，枯榮右手才剛一碰到紫青，便立刻看見一股綠氣沿著手臂經脈而上，慕容端眼疾手快，立刻點了枯榮手上七八處穴道，然後扶枯榮坐下，道：「師太，我來助妳運功逼出劇毒。」說罷，便兩手抵住枯榮背上穴道，專心運功，助枯榮流轉真氣。

　　枯榮師太衹得強忍悲痛，專心打坐趨毒。

　　遠遠站立的無清和尚閉目搖頭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一直沒有說話的吳青峰不由得道：「好厲害的毒藥。」

　　雲甄沉思著喃喃道：「師太中的毒和紫青所中似乎並不一樣。」

　　李愚不禁問道：「何以見得？」

　　雲甄看了他一眼，道：「師太手上之毒，性情猛烈，發作奇快，而依這位姑娘剛才的舉動來看，若是中毒，毒發應該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卻沒有立刻便死去。」

　　慕容環也沉思道：「有道理。說下去。」

　　雲甄道：「想是凶手將毒藥塗在紫青姑娘身體之上，好讓來幫忙的人馬上中毒。」

　　胡一胡笑道：「塗在身上的毒藥難得不是也會發作麽，像師太那樣，那紫青姑娘不是死的更快，不通不通。」

　　李愚幽幽道：「想是凶手已經將外面毒藥的解藥給紫青姑娘服過了，所以體表的毒藥沒有發作，而身體裏的卻發作了。」

　　雲甄贊許的看了李愚一眼。

　　李愚和她目光相接，咳嗽了一聲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下毒之人當真高明。」

　　慕容環道：「不錯，那人要對毒藥的成分，性狀十分熟悉，兩種毒藥不但會衝突，還要各自完成任務，讓死人也害人，當真歹毒至極。」

　　眾人說話之時，慕容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收勢起身，道：「這毒藥看似猛烈，卻並不見得十分厲害，稍稍運功即可排出。」

　　慕容環道：「師太無礙了？」

　　慕容端道：「師太剛剛行功運氣，又悲傷過度，氣息有些紊亂，暫時昏厥了，我已命人將她送到後房歇息。」

　　慕容環不由得嘆了口氣道：「看來是有人不想讓老夫那麽容易退隱啊，衹是無端連累他人，哎，老夫對不起師太啊。」

　　慕容端道：「父親不必過度自責，待我們查明凶手，自會替枉死之人報仇。」

　　吳青峰插話道：「對方不聲不響便將人送到我們眼前，當真可怕的緊，這次恐怕是個厲害的對頭。」

　　無清和尚道：「阿彌陀佛，還是快快將尸身妥善處理吧，和尚我幫這位女施主唸經超度。」

　　慕容端隨即便吩咐下人，李愚撇了一眼尸身，突然眼睛一閃，道：「且慢，妳們看這是什麽？」

　　胡一胡道：「哪裏有什麽？一驚一乍的。」

　　慕容端道：「掌燈來。」

　　借著燈火，眾人用木棍將少女的頭發撥開，露出了赤裸的背脊，在少女的背後，被頭發遮住的地方，豁然是一個用鮮血寫就的大大的「十」字。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