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罪 儿媳的躯壳

293Clicks 2022-05-17
【迷罪-儿媳的躯壳】(1-3)

作者:亚朵诺博2022/05/18首发:第一会所
                 一

  从周围环境来看,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很温暖的、充满暗黄色光线的、像是某种地下通道的低矮建筑的内部。

  可是,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温度?

  甚至连自己的体重都感觉不到,想赶紧朝某个方向走出去,想尽快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可是,明明能看到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于惠娅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想抓狂般大吼一通,可是喉咙里好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嘴巴张开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挥舞手臂让自己运动起来,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是整个陷没在一团胶水中,受到了无穷大的阻力,无论怎么努力,却也只能是做出像慢动作一般的诡异扭动。

  她就是个极其普通不过的中年妇女而已。

  再有一年就要年满五十了,身材早已发福变得圆滚滚,十几二十年厨房烟火熏灸的肌肤早已找不到一星半点少女时代那种娇嫩和光滑,皱纹,眼袋,褐斑也早已不再让她烦恼,她这年纪,目前只有一样东西能提起兴趣,那就是钞票。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更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前方似乎漫无边际的延伸出很远,身后也似乎根本看不到尽头,可是左右两边并不宽敞,感觉自己如果尽量平伸开双臂就能分别触碰到两边的墙壁,不过她试了试,还真碰不到。

  周围有光线,可是不知道光是哪里发出来的,于惠娅伸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有些慌,明明自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可是,自己的眼里却什么都看不到。

  自己到底怎么了?

  她使劲晃了晃自己的头,努力回想自己经历过的事。

  没错,自己叫于惠娅,开了个饺子馆,老公叫马国栋,有个当警察的儿子,刚娶了个儿媳妇……然后呢?

  还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了!

  对了,和老公吵架从家里跑出来了!

  不对!

  明明记得自己刚刚和一个男人做爱了。

  好久没做爱了,真他妈爽啊。

  还是个年轻自己很多的壮年男人。

  想着,她居然脸上燥热起来,忍不住开始抿着嘴巴偷笑。

  也不对呀!

  是从家里跑出来之前做的吧?

  还是不对呀,是和老公吵完架之后?还是先做的爱,才吵架?不对啊!那个男人根本不像是自己五十多岁的老公呀!脑子里面一团糟呀,记忆完全是混乱的呀!

  一团明亮的白光!

  对,于惠娅突然想起,来这里之前,眼前是一片刺的无法睁开双眼的明亮的白光!

  还有种很怪的感觉,感觉自己在十分拥挤的人群中,可是却看不到身边有任何人。

  于惠娅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预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没错!你死了!这里是冥界入口。」一个很低沉的男人声音在身边说,声音像是在狭窄的巷道内反复的回响着,感觉自己身边空荡荡的。

  于惠娅吓了一跳,惊恐地朝四周张望,却没看到任何人,只有空无一人的狭窄通道,泛着暗黄色的诡异光线。

  「谁?谁说话?」于惠娅的声音有些颤抖,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居然能发出声音了。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到我……」那声音很平静而且有礼貌,似乎在展示自己并没有恶意。

  声音听起来没恶意,但是突然出现于惠娅面前的生物还是着实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看头,其实这家伙看起来还有些人类的大概样子,两条胳膊两条腿,身后还有条细长的尾巴,穿着一套看起来很名贵的西方样式的燕尾服。

  但是往头上看,就有些瘆人了,一张足有人类两倍长的马脸,长着一双足有台球大小的眼睛,头上还支棱起两条比例严重过大的牛角,满头的长毛,梳理的倒算是规整,不过这长相如果是平时出现在于惠娅的面前,估计她早就一蹦三尺高,尖叫着逃跑开了吧。

  「我叫加百利……是你的引路使者。」他说话的口音稍稍带了点中原地带的口音,不过基本也算是比较标准的普通话了。

  于惠娅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已经慌作一团,颤抖着声音问:「你说我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已经死了。」马面人平静地回答。

  「我是怎么死的?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于惠娅抽噎起来,用手去摸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马面人有些愧疚状耸了耸肩。

  于惠娅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早在这个怪物出现之前她就已经有很强烈的感觉自己可能是出了很大的问题了,而现在,她心中已经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可能是灵魂离开自己身体所出现的状态。

  「可是……你不是什么引路使者吗?怎么会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再说,不是都说来抓死人去地府的应该是黑白无常吗?怎么会是你?」于惠娅心有不甘,却发觉自己爱八卦的老娘们儿品性一点都没变,一连串地问了一堆问题。

  马面人摇摇头,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拿出来一个足有四开纸大小的厚厚的账册一样的巨大本子,有些费力地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哗啦哗啦地翻开页面,找了一会,用一支长着黑毛和长长指甲的手指指着页面上的一个地方,说:「看,这是你的名字,这上面说,你应该还有二十年的阳寿,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提前死了。」

  于惠娅发现自己的脚仍然不能动,不过马面人就在自己身边,顾不上心中还对这个怪物有些胆怵,赶紧扭着身子,把头凑到马面人身边,探头朝他手里的本子上张望。

  那本子里像是记账般,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人名时间和各种奇怪的符号。

  她的名字后面记着她的各种信息,她仔细看了一遍,心中不禁开始纳闷起来。

  那本子里写的清清楚楚「于惠娅,生于一九七四年四月三十日,农历甲寅虎年四月初九,卒于二零四五年八月十七日,农历乙丑牛年七月初五。享年七十一周岁。」

  她拉着那本子,又仔细核对了一番,出生地和其它信息都完全对上了,而寿终的原因是死于肺癌。

  于惠娅大叫起来:「喂!你们这都能搞错?我还有二十多年的阳寿啊!为什么现在就把我抓走啦!我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投诉你!」

  马面人无奈地耸耸肩,指着页面的最顶端上面的一行字解释道:「你看好咯,这可不是生死簿,这是我们引路使者的花名册,这上面说的时间,都是预估的时间,而你们人类的阳寿要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比方说有些人辈子积德行善,最后的阳寿就会被延长,而有些人做了很多折损阳寿的事,最后就没有坚持到寿终时间就死了,所以很多人实际的死亡时间和这上面的时间是对不上的,所以才需要我们引路使者呀。」

  于惠娅嚎啕大哭起来,呜咽着说:「我他妈也没做过什么损人利己的坏事呀!我就是好赌个小钱,这算事儿吗?我的饺子馆还经常给那些环卫工和工地的大哥免费吃饺子,我咋就折寿了?还一下子折了二十多年!」

  马面人摇摇头,依旧是慢吞吞地回她:「你这是异煞亡,和你的阳寿无关,根本不在册的,所以你先死了,才看到的我,不然的话,应该是先看到我,才会死的。」

  于惠娅使劲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和脸蛋,依旧没有眼泪,顾不上多想,奇怪地追问:「啥亡?意思是我本就不该死对吗?」

  马面人点点头,犹豫了一会说:「异煞亡,指的是被一种很罕见的生活在阳间的异煞鬼害死的死亡,就是说,你的死,和我们冥界没关系,完全是你在阳间遇到的异煞鬼导致的,有些难办呀,这种事几千年都没出过了,现在加百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啥?你处理不了?那就赶紧带我去见阎王爷呀!」于惠娅满脸紧张地大叫。

  马面人用力地摇头,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冷静,变得有些局促和尴尬地说:「你现在的情况,我恐怕不能带你下去呀,我得送你回去才行。」

  于惠娅满脸疑惑,赶紧重复了一下马面人的话问:「送我回去?回哪里?阳间?」

  马面人点点头,解释道:「其实这个异煞我大概知道它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本来我只要等它出现了,带走它就行了,可是……我刚才有些事给耽搁了一下,就把它给错过了,结果你就被异煞害死了,而且你现在还有些特殊情况,我们冥界引路使者带不走,你们自己也下不去,只能卡在这里,时辰一到,你的魂魄就会湮灭掉,我也会被贬到畜界,永世不得翻身。」

  于惠娅嘴角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张大着嘴巴,使劲又一次尝试了一下,果然还是无法挪动脚步,只好带着哭腔追问:「那咋办啊?你干啥了?什么是湮灭啊?什么特殊情况?你快想想办法呀!」

  马面人摆摆手,慢条斯理地说:「你现在急也没有用,湮灭,就是死亡后魂魄再死一次,这次就是真的死亡了,彻底的死了。」

  于惠娅哭丧着脸追问:「你说的情况有些特殊是什么意思?」

  「本来,我刚才问了我师父,他说异煞亡的人,只要在一个宇宙最小时间单位内,把魂魄送回去还阳就行了,可是……」马面人说着,面露难色地顿了顿,有些为难,吞吞吐吐接着说:「……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些问题……你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我刚才过去找你的躯体,却发现你的躯体已经骨血分离被碳化了,没有了躯体,你就回不去了,而我也会因为玩忽职守被贬至畜界,唉……」

  「什么?」于惠娅尖叫,这个怪物会受到什么处罚于惠娅一点都不关心,她并不理解所谓的躯体被碳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从怪物的语气和表情来判断,她还是能感觉到事情是很棘手的。

  正抓狂到一半,于惠娅突然想起什么,挑着眉,瞪着眼珠问:「你说什么时间?怎么就快到时间了?还有多久?」

  「一个最小宇宙时间单位。」马面人扬起自己长满黑毛的左手,手腕上带了块手表。

  「啥单位?」于惠娅皱着眉,满脸不解地嘟囔。

  「差不多相当于你们阳间的一个半小时左右吧。」马面人依旧慢条斯理地回答。

  这回于惠娅理解了,心里却咯噔一下子反应过来,从刚才清醒过来,到这里感觉已经过了好半天了,搞不好真的已经快到一个半小时时间了,她立刻慌张起来,嘴唇有些哆嗦着问:「怎么办?还有办法吗?」

  马面人摇摇头,有些愧疚地说:「真不好意思,魂魄没有躯体就无法在阳间生存,就像我们使者是无法出现在阳间的,除非……」说着,马面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把两手一拍,快速将手里的本子翻动了几页,有些兴奋地指着页面上的一个名字大声说:「这个人刚刚到了阳寿,你可以用她的身体借尸还魂呀!」

  「借尸还魂?」于惠娅迷惑地重复。

  马面人用力点点头,硕大的长脸上面梳理整齐的长发甚至都被甩动起来,它兴奋地解释起来:「按理说,魂魄其实可以借助于任何一个没有魂魄居住的躯壳而一直生活在阳间,这本来就是个漏洞,不过由于经常有使者利用这个漏洞来徇私枉法,后来冥界阎王就出台了一条新法,规定魂魄想占用另外一个躯壳生活,就必须要符合一些特地的条件才行,首先,游魂必须是非法入界状态,你这情况就属于非法入界。第二,躯壳主的魂魄必须是主动放弃的,就是说……」

  马面人说着把手中册子递到于惠娅面前,她顺着马面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立刻惊呆了,那个名字,她太熟悉了。

  「潘洋,生于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四日,农历戊寅虎年九月初五,卒于二零二二年七月十四日,农历壬寅虎年六月十六。」

  「天啊!这个潘洋不会是我家儿媳妇吧?」于惠娅大叫着打断了马面人。

  于惠娅急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今天不正是七月十四号?而潘洋这名字,却和自己刚过门不到一年的儿媳一模一样!不会是碰巧吧?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儿媳,那自己的家还真的是祸不单行了,一天时间里,婆媳两个都丢了性命?

  马面人慢腾腾地动作并没有因为于惠娅的焦躁变得迅速,不过点头的动作让人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怎么可能!为什么?」于惠娅有些抓狂,她不理解为什么厄运会同时降临在自己的老公和儿子身上。

  马面人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慢条斯理地说:「没什么为什么,她很准时,她命里注定就要走上这一步,和你的情况有些一样而已。」

  知道自己的死讯都没这么伤心,于惠娅听到儿媳的死居然急的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呜咽着道:「我可怜的儿子……他俩才结婚一年……呜呜……他们爷俩可怎么办!……天啊……」

  「她的死对你来说是个好事呀,你可以用她的身体回阳呀!」马面人却似乎很开心地说。

  于惠娅似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一边抽泣一边问:「潘洋到底怎么死的?」

  「她是自杀,属于主动放弃躯体,所以你可以用她的躯体。」马面人回答。

  「自杀?她活的好好的,她才二十五岁,才结婚不到一年,为什么自杀?怎么会自杀?」于惠娅十分疑惑的一连串发出质问。

  「这就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了,这些事你得回去阳间自己去搞清楚。」马面人的语气依旧平静而又舒缓。

  于惠娅没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复,很不甘心,恼怒地大声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吗?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到阎王爷那里去告你!」

  马面人笑了笑,不过这笑容在它的长脸上面显得十分的诡异和恐怖,它用毛茸茸的手指指了指手腕上面的手表说:「你如果还磨蹭,恐怕就会湮灭掉了,你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去见冥王呢?再说……他老人家也不会直接见你呀。」

  于惠娅习惯性的抹了抹自己的脸颊,自己明明哭了好半天了,脸上却始终没有一滴眼泪。

  「我得赶紧送你回去阳间了……」马面人伸出长满黑毛的手,不由分说地掐在于惠娅的脖子后,像是没用力气,却很轻松就把她肥胖的身躯给拎了起来。

  「哎哎!……你干嘛?」于惠娅大叫,想挣脱开,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对了,你这是借尸还魂,所以你回去后,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你原本的身份,任何暗示或提示都不行,只要有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你就永远无法超脱转世了!」马面人叮嘱道。

  「不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还阳吗?为什么还要超脱转世?」于惠娅无法挣扎,只好带着疑惑问。

  「你已经死了,借尸还魂不等于你就重新活了,你仍然是死人,这个事实无法改变,我送你回去阳间是要你找到害死你的异煞,只有把那个异煞送来冥界替换你,你才能重回六道轮回超脱转世,我也能摆脱玩忽职守的罪责。」马面人拎着于惠娅朝通道的一方走动起来,一边给她解释道。

  于惠娅哭丧着脸说:「我一个凡夫俗子,我怎么找你说的什么异煞?再说了,就算我找到了,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它?」

  「你不需要打得过它,你只要找到它,然后主动出窍,用你的魂魄去触碰到它,我就可以抓到它了,我只能通过你的魂魄才能去阳间抓它,你明白了吗?」马面人说话慢条斯理的,脚步却明显迅捷的多。

  「主动出窍?啥意思?」于惠娅满脸疑惑。

  「没时间教你了,你得靠自己琢磨了,反正,如果你学不会主动出窍,那你的魂魄就只能困在借驻的躯体里,而那个躯体并不是活人,需要每天补充血气才能保持不腐,我也不知道这个躯体能坚持多久,如果这具躯体最后完全腐朽殆尽之前你都无法出窍,那就会和她一起湮灭掉,这个你可要注意。」

  说话间,马面人已经将于惠娅拖到了一个悬在半空中并且泛着粼粼波光的巨大漩涡前。

  于惠娅见马面人已经作势要推她进旋涡里,可是它所说的事却基本还是一头雾水,急喇喇地问:「等一下!等一下!……我到底该做些什么啊?我该怎么找那个什么异煞啊?出窍是啥意思啊?再说我到时候该怎么和你联系啊?」

  马面人表情十分紧张,正要发声,却发现于惠娅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半透明起来,急忙一边抡起手臂把她抛向那个空气旋涡里,一边大声道:「我无法去阳间,只有你找到了害死你的异煞才能重回六道转世,你一定要找到它,记住,异煞唯一和阳间生物不同的地方就是它们的心是……」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还在于惠娅的耳边回响,她已经感觉到自己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似乎后面那个马面人还有些话,却早已无法听清,伴随着一阵炫目的白光亮起,忍不住在肠胃里泛起一阵剧烈的恶心,她猛地呕吐起来,直吐了个天翻地覆甚至开始窒息起来。

  「洋洋!……洋洋!」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但自己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

  身体也像是被捆绑住,似乎完全动弹不得。

  「医生!我老婆有反应了!」那个声音在大叫着,应该离自己很近。

  于惠娅突然发觉自己的脸颊上面有一丝湿乎乎的东西滑落。

  是眼泪!

  我活过来了吗?

  于惠娅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地攥在手心里,那暖呼呼的温度感让她无比的踏实,昏沉沉地,很快就昏睡过去。

                 二

  再次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仰躺在一张被推着在走动的床上。

  「洋洋……你醒了?」一个声音在头顶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温柔地说。

  这声音!于惠娅心里不禁一颤,这是自己儿子马铭轩的声音呀。

  看来自己终于梦醒了,看来儿子媳妇都在,自己刚才那奇怪的梦居然记忆犹新,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于惠娅心里不禁哑然一笑,费力地仰起头朝床边张望,正看到儿子那年轻俊俏却又满是关切和焦急的脸,不过并没有看到媳妇,只有儿子自己和一个医院护工打扮的阿姨一起推着自己的床快速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别乱动……你吓死我了。」马铭轩的声音焦急却又不失温柔。

  于惠娅动了动嘴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似乎已经肿了,火辣辣地疼。

  「别说话,医生说你的嗓子都烧坏了,至少要三天才能好,我知道你想骂我,想打我,等你好了,随你处置就是了。」马铭轩轻柔地说。

  于惠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扎着点滴管,鼻子上插着氧气。

  「是啊,你们两口子回去有话好好说,遇事以后别那么冲动,你说你这么年轻,你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你们两边的父母可怎么活呀?」那个中年护工插言道。

  两口子?这他妈是我儿子,我是他妈妈!于惠娅心中暗骂那个阿姨看不出眉眼高低,却又无法张嘴去责骂她。

  可是,于惠娅猛然发觉自己插着点滴管的手臂有些异样。

  这是一条白皙而且皮肤细嫩紧致的手臂,手指纤直似根根香葱般直顺,就好像是自己重回了十七八岁的少女时代一般,难道是自己脑壳碰到了,产生了什么幻觉吗?原本那支圆滚滚胖嘟嘟的手臂怎么变成这样了?

  正在发呆,病床已经带着她进入到了一个普通的双床病房里,护工帮着马铭轩把病床安顿好,嘱咐了她一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马铭轩则拉过病房里的椅子坐在床边,脸上满是疲倦地柔声说:「老婆你好好休息,别生气了,咱家现在乱套了,等回家我一定和你好好赔罪,好不好?」

  于惠娅嗔怒着想抬手打儿子一巴掌,怎么说话呢?怎么敢乱叫?没大没小的!

  可是手臂很沉,抬起来一点,就头晕目眩的。

  动动嘴巴,在喉咙里挤出一个极度虚弱的声音:「……你爸呢?」

  马铭轩似乎有些奇怪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不过还是赶紧回答:「他昨天来过了,店里没人不行,他过去店子里了。」

  这老犊子,终于有点正事了。

  似乎看出她还有疑惑,马铭轩接着说:「我妈这回可能是真生气了,都一整天没见到人了,打电话也不接,她还不知道你的事呢。」

  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说话时候就好像面对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

  难道?难道刚才的梦里面的事都是真的?那可太荒谬了!

  顾不得浑身无力的酸痛,费力地抬起没有扎着点滴的手臂,果然,自己的原本胖乎乎充满着岁月痕迹的手臂,此时此刻很确定变成了一条皮肤白皙紧致又纤细瘦弱的香葱玉手。

  于惠娅皱着眉,赶紧用手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摸了摸。

  没有双下巴,那么自己的脸蛋是瘦的!而且皮肤是滑的!于惠娅顿时觉得自己再次眩晕起来。

  「饿了吧?老婆你想吃啥?我去给你买。」儿子的脸在自己面前晃,带着一股子自己从没见过的谄媚与温情。

  这个王八蛋不会真的把你老妈当成老婆了吧?

  「镜子……给我镜子。」于惠娅没心情回应儿子的献媚,极度虚弱地说。

  马铭轩在一旁并没做什么动作,反而是笑着说:「先吃点东西吧,臭美什么的不急,你都昏迷一整天了,肯定饿了。」

  自己生养了二十几年的亲儿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平时绝不可能用这么轻浮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现在于惠娅已经严重开始怀疑自己的梦是不是真的。

  如果那恶心的怪物真的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并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自己现在极有可能真的已经变成了刚刚和儿子结婚还不到一年的儿媳妇潘洋了。

  于惠娅有些恼怒,看着嬉皮笑脸的儿子,愈加急躁,忍不住拼命地朝马铭轩一挥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叫:「给我镜子!」

  她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完全不能发声,而是嗓子好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这一喊,整个口腔和喉咙里立刻剧烈的疼痛起来,刚刚发力叫喊,很快引起了连锁反应,她开始忍不住地用力咳嗽了起来。

  马铭轩满脸愧疚和关切,急忙凑过来,伸手到于惠娅的胸前,隔着被子在她胸口上抚动起来,有些着急地责怪道:「医生说你的食道和嗓子都被那药给弄坏了,别的没什么,现在就是气色很虚弱,不过你的人还是美美的,先不要大声说话,要镜子不是?我这就去给你找呀!发什么脾气嘛?」

  被自己的儿子安慰,这可是于惠娅自从有了这个独生儿子之后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她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动。

  但是她马上意识到,这小子,从小到大,就从来没对自己的老妈这么温柔过,看来,自己已经被强行塞进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体里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眼圈有些湿热,叹了口气,逐渐冷静下来。

  马铭轩见她不再紧张,情绪也平息下来,赶紧起身跑去病房门口的卫生间。

  其实想照镜子,也不过是于惠娅想确认一下而已,她醒过来半天了,意识早就清醒了,那些关于自己在醒来之前的记忆太过清晰了,完全不像是梦境,一个正常人其实完全能够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去分辨出自梦境和真实经历的,刚才那个通道中肌肤所感受到的湿热,心中莫名地感受到的那种苍凉与恐慌,根本不是人在做梦时候能体会到的感觉。

  可是那梦如果是真的,也太扯了!所以于惠娅十分焦急地想看看自己现在是否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马铭轩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却空着手走了出来,一边摇着头说:「墙上有面镜子,不过人家都是装修固定在墙上的,怎么拿下来?等明天我会去给你从家里取一个吧,今天先忍忍,反正你的脸蛋还是那么美,放心吧。」

  儿子的语调很轻松,似乎是想安慰自己,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生养了二十几年的亲儿子,用这么戏谑和轻浮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心里就是觉得十分难以接受。

  「我怎么会搞成这样?」于惠娅忍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问。

  马铭轩坐回床边的椅子上,眯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小心地反问:「你真的不记得?」

  「我该记得什么?」于惠娅飞速在大脑中盘算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如果直接和儿子把事情挑明了说是不是更好些?

  马铭轩似乎并不在意于惠娅的表情,叹了口气,侧身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于惠娅。

  「这个还给你,我也不懂你的意思,更不会问你什么,就算你做错过什么事,我也不在乎,你想和我说,我就听,不想和我说,我也绝对不会逼你说,只要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傻就行了。」说着马铭轩的眼睛里湿润起来,不过他试图在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实际感情,拼命地想在嘴角边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显得是那么的悲凉和无奈。

  于惠娅把那张纸接在手里,举到眼前,那是一张皱皱巴巴满是点点水渍的白纸,上面的字并不多,字迹娟秀,她认出那正是自己的儿媳潘洋的字迹「轩,对不起,我做错了事,此生无法偿还你对我的爱,愿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吧。洋」

  于惠娅只觉得自己的脑壳里嗡的一声。

  那个怪物说过,儿媳是自杀而主动放弃了身体,才给了她还阳回魂的机会,看来,潘洋是自杀这件事,已经是确定无疑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难道是……儿媳出轨了?

  「想和我谈谈吗?」马铭轩瞥了一眼病房里的另一张床,见那张床的病人并没有注意他们两个,小声说。

  于惠娅一脸的茫然,她哪里知道要谈什么,她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没有得到回应,马铭轩有些悻悻然,正在两人都沉默起来,于惠娅轻声说:「去帮我买点瘦肉粥来喝吧。」

  一方面是面对自己的儿子有些尴尬,一方面于惠娅也真的是觉察到自己的肚子里面空唠唠的。

  马铭轩赶紧起身走了出去,于惠娅这才舒了一口气,闭起双眼,极力想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那段经历。

  自己在那个通道醒过来之前在做什么,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唯一的画面只有一团明亮的白光,再往前呢?

  吵架?剧烈的争吵!和老公马国栋的争吵!

  为什么吵架?不记得了。

  吵架之前?突然于惠娅心中一紧,一股热流猛地涌进心里。

  吵架之前,记忆中的画面突然淫靡起来。

  一个强壮的男人赤裸着身体,用力地拥着自己,尽管自己的身体肥厚又僵硬,但那男人似乎毫不费力,压覆在自己堆赘成几叠的肚皮肥肉上,用力地将他年轻而且坚挺的肉棍子捣鼓在自己许久没有男人光顾的阴道里,自己汗流浃背,面红耳赤,也是全身赤裸着的,她在竭力地岔分开自己的两腿,让那男人更加有力地撞击在自己的胯间,迎合着男人的撞击,自己还在毫无羞耻地厉声呻吟,那淫荡的叫声甚至现在自己想起来都会臊的满脸涨红。

  可是那男人的脸却十分的模糊。

  那身材满是腱子肉,皮肤黑的反光,和自己那没用的老公马国栋完全不一样。

  为了钱!

  于惠娅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是马上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错乱了,那么个壮年男人,为了钱和自己做爱?怎么可能?自己是个开饭店的老板娘,又不是那种不要脸的卖货!不会是个鸭子,自己付钱给他来做这种事吧?

  也不对呀,如果说失去意识作为一个分界线,那么自己的记忆距离这条界越远,就会记忆的越加清晰起来,自己活了这么久,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还是懂礼义廉耻的,对那种风月场所的人和事还是会敬而远之的,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怎么可能去找个做皮肉生意的男人来满足自己呢?

  不过那男人还真的让自己感受到了好久没有过的舒畅哦。

  已经好久没和马国栋那个废物做过了。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自己眼看着就要五十岁了,可是依旧有欲望和需求,刚结婚那几年,那个老东西还真的挺厉害的,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要她,一折腾就是半宿,每次都把人家折腾的身子软软的像滩稀泥,那时候自己苗条,身子又软,让他一摆弄,就像个面团,一会团成一团,一会又摊成一片,一会大开,一会大合,那里水也充裕,让他一弄,没一会就泞的像是遭了泥石流,腿窝子里,屁股沟里都会黏糊糊腻乎乎的,他一使劲,还会呱唧呱唧的响,那时候和已经去世的婆婆一起住,每天早上都能见到笑呵呵的婆婆给马国栋做些补身体的汤汤水水的,就知道这老太太肯定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这房里的声音。

  都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马国栋对自己的身体不再感兴趣的。

  生了马铭轩这个独生儿子之后?自己的身材开始变得臃肿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可是也不对,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喜欢身上有肉的自己,而且似乎真的对自己日渐肥厚的身材兴致依旧,儿子小时候,马国栋经常把他送到奶奶房间去,两人担心孩子听到什么,在做的时候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放肆,经常是自己来高潮了也不敢大声叫,因为床年头久了有声音,两人还经常把床垫拽到地上去做,那时候的回忆,对于于惠娅来说,还真的是段难以割舍的美好记忆。

  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事不感兴趣的?对了,差不多就是他从刑警队调到交警队那几年开始的。

  那可能是这个男人在一辈子里遭受到的最大的失败吧。

  尽管是平调,但是去到一个新单位,还是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资源和支持,老领导的失势,新环境的不适应,新领导和同事的排挤,让他逐渐消沉,整个人甚至在那几年里都迅速老化起来。

  马国栋年轻时候长得帅,身体素质也很好,性格要强,人也正直,曾经算是他们刑警队四大美男之一,多少姑娘媳妇心中的理想男人,而自己当年也算的上是貌美如花,两人当年走到一起,都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的直流口水呢。

  如果……于惠娅很讨厌这个「如果」二字,如果人生中没有如果这两个字该多好。

  但是这个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如果」就是那种如鲠在喉般地出现了。

  这个「如果」是两人新婚之夜出现的。

  于惠娅自己也奇怪,明明自己就是第一次,处女之身给了自己的丈夫,而且明明他进来的时候那么疼,可是屁股底下那块白布为什么会始终是干净的。

  那个混蛋居然都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耳光,打的自己昏天黑地,几乎要从床上滚到地上了。

  从没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是在泪水中度过的。

  她不停地解释和哀求,尽管最后马国栋终于还是没再继续打她,可是她能看出来,丈夫已经对自己彻底的失去了信任。

  新婚之夜这顿揍,倒是促成了于惠娅的一桩好事。

  鼻青脸肿的新娘子不敢回娘家诉苦,更没有闺蜜的安慰,就是那么巧,黄庭出现了,于惠娅和他从小学开始同学,到中学同桌,一直心有灵犀,情侣间的事除了接吻做爱,其它该亲近的事也早有突破,只可惜,两人高中毕业后黄庭上了大学,而于惠娅落榜参加了工作,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直到听说了于惠娅的结婚的消息,黄庭才急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结果还是错过了婚礼,第二天才见到满脸伤痕的心上人。

  于惠娅原本在结婚前是打算彻底忘记黄庭这个男人的,可是新婚夜这顿揍,让她想起了老情人的温柔与体贴,甚至于一见到这个男人,就立刻崩溃了。

  思念加上委屈一下子把一对男女拉到了一起,就在于惠娅婚房的房后,黄庭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的身体。

  于惠娅躺在病床上,重新想起那段尘封的往事,不仅脸颊燥热起来,心跳似乎也有些急速,赶紧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使劲吐了口气。

  「就是那么一次,唯一的一次,而且是马国栋打了自己之后才会那么做,这么多年了,再也没做过这种对不起他的事,不管怎么说,自己总还算是个好女人吧。」于惠娅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

  可是,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让自己再次突破底限走进泥潭的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了?

                 三

  马铭轩满面红光的拎着两个塑料袋回到病房里,把一个装着打包盒的袋子往床边柜上面一放,炫耀般把另一个塑料袋抓在手中说:「看,我路过一个杂货店,正好看到有小镜子卖,就给你买了,怎么样?这回可以接着臭美了吧。」

  于惠娅皱着眉瞪了儿子一眼,儿子的油腔滑调让自己心里非常不舒服,可是又没办法发作,又抵不过对镜子中自己的好奇,立刻吃力地伸手接过那个塑料袋。

  那里面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装在粉红色塑料镜框中的圆镜子,于惠娅把镜子拿在手中,却犹豫着好半天也不敢往自己的面前放。

  「先吃点粥吧,这医院对面有家粥铺,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你尝尝。」马铭轩把另外一个袋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塑料打包盒,打开盒盖,一股粥水的香味在病房里弥散开来。

  于惠娅定了定神,瘦肉粥是自己最喜欢的食物,也真的觉得自己的肚皮在委屈地抗议着,决定先吃点东西,谜底等一会再去揭开也不迟,便把镜子扣在自己胸前的被子上,费力地想支起上身,不过全身酸软,挣扎了几下,根本没离开床垫半点距离。

  她叹了口气,马铭轩也发现了她的困境,立刻俯身在床头那边摇动摇杆,把病床的床板摇起来一个角度,笑着说:「别乱动,我喂给你吃。」

  如果这是平常,自己生病了,儿子这样子来照顾自己,自己还不知道要开心到什么程度呢。

  可是现在看起来,他的殷勤好像真的不是献给自己的老娘的。

  于惠娅突然觉得已经没必要看镜子了,单看儿子的嘴脸其实就已经可以知道答案了,眼看着马铭轩已经开始用塑料小勺子盛了一勺热乎乎的粥准备送到自己的嘴边,她立刻皱着眉,满面愁容地晃了晃头。

  「怎么?没胃口?」马铭轩脸上堆着笑,有些不解的问。

  于惠娅强作出一丝笑脸,满腹心事地点点头,又动了动始终握着小镜子的手指,始终没有勇气把那面镜子举起来。

  马铭轩收起笑脸,表情严肃,带着一点责备的语气说:「谁让你那么不爱惜自己?医生说你喝的剂量很大,已经把你的食道和消化道全部都烧坏了,肯定不好受了,」

  儿子的话似乎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自己肯定没有喝什么可以烧坏身体的鬼东西,但是平时见到儿媳都一直是笑呵呵好像始终很开心满足的样子,怎么会突然就想不开做出这种蠢事来呢?

  手里的镜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可是觉得似乎有千斤的重量,于惠娅抿着嘴唇,也不搭理儿子,眼角抽搐了几下,闭着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像是在履行什么庄重的仪式,缓慢地把手臂抬举到面前,迟疑了好半天,才把眼皮轻轻地打开个缝隙,深吸一口气,凝神朝镜子中的自己瞥了一眼,只是着夹在眼皮夹缝中的一窥,已经让她的心不禁揪成了一团。

  镜子里可不就是自己儿媳那俏美却又惨白的脸蛋。

  于惠娅虽然依旧全身无力,却还是偷偷在用藏在被子下的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腿上面用力掐了一把,尽管自己没什么力气,但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腿上传来钻心的痛感。

  真的不是做梦吗?

  这也太荒唐了!

  如果现在的经历都是真的,那就必须要尽快搞清几件事,首先,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按照马面人的说法,自己是被害死的,那凶手到底是谁?第二,儿媳到底是为什么会想不开走上自尽这条路?这件事和儿子是不是有关?第三,这种荒唐可笑的事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该怎么结束?

  先得和儿子说清楚自己的情况才行,不然这家伙一直把自己的老妈当做老婆可是一件麻烦事。

  下定决心,于惠娅尽管十分虚弱,说话声音几乎像是蚊子叫,还是坚持着转头看向马铭轩说:「小宝,我和你说件事,你可能理解不了……」

  于惠娅故意用了一个只有她们母子俩个才会知道的称呼来叫他,希望儿子能立刻明白自己现在所面对的事情。

  马铭轩看起来根本没注意自己的妻子对自己叫出了一个只有他妈妈才会叫的称呼,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手中盛满热乎乎粥水的勺子上,笑呵呵地摇了摇头,用十分坚决的口吻说:「先不要说,那些事等你身体恢复好了,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谈,我随时都可以听,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乖乖地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行了。」

  于惠娅知道儿子是误会自己想和他坦白自杀的原因了,带着无奈地用力摇摇头,十分吃力地小声说:「……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就好!」

  马铭轩笑了笑,只好停下手里的动作,端着粥碗,静静地坐在床边。

  「我说的话,你可能理解不了,其实我也理解不了……」于惠娅极力地想保持平静,用平和的语气轻声说。

  马铭轩点点头,依旧面带着微笑,眼睛和于惠娅对视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小声说:「其实……」他说着,顿了顿,才吞吞吐吐的继续说:「我都知道了,洋洋……对不起,昨天其实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他又停了下来,轻轻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虽然我没看到那个男人是谁,但是我在门外都听到了。」

  于惠娅心中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儿子说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儿子虽然表情一直在保持镇定,但是身体其实一直在打着颤。

  「跟着我?跟着我去了哪里?你都听到了什么?」于惠娅疑惑地问,好像是在和马铭轩确认,其实更像是自己想刨根问底的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马铭轩皱了皱眉,眉宇间的笑意已经悄然消退,动了好半天的嘴唇,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很沉闷的气氛,于惠娅突然发觉现在追问这些问题可能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儿子的性格她很了解,她知道每当他察觉到压力的时候,会首先把自己蜷缩起来,这其实也是很多独生子女很常见的性格问题。

  「你爸去哪了?」于惠娅思考了一下,转移开话题问。

  马铭轩用力地在后脑勺上面挠了挠,似乎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回答道:「你今天怎么总问我爸的事?他去找我妈了呀,他俩昨晚吵完架,我妈一直没回来,不知道去哪里打麻将了吧,一直没回来,估计是手气正好,赢了很多吧。」

  于惠娅心里这才反应过来,作为儿媳,醒过来就已经是第二次追问自己公爹的去向了,似乎也确实不大合适,得赶紧把自己的身份给儿子说清楚才行了。

  她赶紧清清嗓子,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不再兜圈子,直接把自己的奇幻遭遇说出来。

  「% ¥……」她突然开口冒出一句没头脑的话,连她自己都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

  她本意是想叫出「儿子」二字,可是张开口,却只能发出一阵乱七八糟的混乱音符。

  马铭轩和于惠娅一样满脸疑惑,两人面面相窥,似乎都在极力地想弄明白于惠娅说的是哪国的语言。

  「……是这样,其实我是你¥% ……¥% ……」于惠娅突然意识到,只要是涉及到自己和儿子之间关系的词句,她根本就无法正确发音。

  「小宝……」她发现这个小叫到他长大的称呼是可以说出来的,想试试迂回一下来解释目前自己的身份问题:「你想想,谁一直这么叫你?」

  马铭轩苦笑了一下,想都没想就回答:「我妈呗。」

  于惠娅赶紧点点头,用力朝自己的胸口拍了拍,有点小兴奋地说:「我……¥#%¥# ……!」

  于惠娅要疯掉了,面部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自己的老妈已经一天一夜失去踪影了,马铭轩这个做儿子的似乎根本不在乎,好像没有任何的担心和焦虑,而自己却又没办法直接去和儿子沟通自己的遭遇,似乎所有关于能解释自己和儿子之间关系的话她都是说不出来的,哪怕是迂回着说都不行。

  马铭轩被眼前的人奇怪的表情和嘴里发出的混乱音符搞的有些哭笑不得,笑着问:「怎么啦?你想说啥?是不是昏迷了几个小时,把你的脑子给弄短路了?」

  于惠娅仰面朝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暂时放弃了解释自己的尝试,不再说话。

  「有什么话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啊,先喝粥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马铭轩重新端起粥碗。

  说不出来,那我写行不行?于惠娅想着,立刻左顾右盼地想找支笔,果然,在床边的柜子上,马铭轩的背包正静静地躺在上面,她用手指了指那个包,说:「笔,给我支笔。」

  找来纸笔,于惠娅却发现这个办法更加行不通,只要涉及到自己和儿子之间的任何暗示明示以及说法上面的东西,她都会立刻在纸上划出一团混乱的线条出来,而且任何人都根本无法从那些线条中得到一点点有关的信息出来。

  她有些抓狂了。

  看来只能慢慢来了,办法一定会有的,于惠娅心中默默地想,嘴巴张开,接受到自己这辈子以来,亲生儿子第一次的喂食。

  只是奇怪的很,明明平时自己非常喜欢的瘦肉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在嘴巴里完全品尝不出任何味道,如果不是儿子亲手喂给自己的,她甚至根本不想吞咽进肚子里去。

  儿子一直上小学的四五年级,还不会好好吃饭,每次吃饭都是要自己或那时还在世的奶奶来追着喂饭才行,他都长这么大了,娶了老婆了,自己才享受到儿子的反哺,虽然有些晚,不过那幸福感也足够让自己全身温暖,想着,于惠娅的眼睛里居然开始湿润起来。

  不对呀!

  这个混球根本不是在反哺自己的老妈,他其实完全就只单纯的是在讨好自己的老婆而已呀!

  如果自己不是浑身无力,一定会跳到地上去照着他帅帅的头上狠撸一巴掌!

  于惠娅心里发着狠,却没有任何行动,现在自己浑身无力是主要原因,不舍得动自己的宝贝儿子半个手指头也是一个原因。

  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儿子明白他现在眼前这个老婆其实是自己的老妈死后还魂的,一边肚子居然开始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尽管那粥喝起来根本一点味道都没有,而且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朝马铭轩使了个眼神,又看了看床边柜上的瘦肉粥,那个平时呆头呆脑的小子现在居然机灵的像个猴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赶紧开始继续端起粥碗给她一勺一勺地继续喂食起来。

  用说的不行,写字也写不出,那用手机打字呢?于惠娅一边享受着儿子喂给自己的热乎乎的粥,一边眯着眼睛想对策。

  「我手机呢?」于惠娅问。

  马铭轩赶紧起身在床边找了起来,很快在一个手提袋里找到一个套着粉色外壳的手机。

  于惠娅接过来,按亮屏幕,却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儿媳的手机开机密码。

  正在犹豫着,手机却已经解开了。

  是指纹解锁的。

  年轻人的手机还是先进一些,想起自己的那部老古董手机已经是用了七八年的了,哪里有指纹解锁这么先进的功能。

  点开手机相册,于惠娅突然好奇心大作,虽然儿子和儿媳已经结婚快一年了,进入到他们马家的生活里也不过三年左右的时间,这三年里,她作为婆婆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干预他们年轻人的事,也就只是从表面上了解了一下潘洋的家庭和大体的情况,而对于这个女孩的具体生活,她并没有什么更深的了解,她只知道两个人是网络上认识的,而两人恋爱的具体细节则一无所知,她甚至只知道潘洋是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的,至于她的父亲是死是活都没问过,而现在自己居然以儿媳的身份继续活在阳间了,那对于这个女孩的事她还真的需要更多的去掌握一下了。

  手机里的照片近九成都是潘洋的自拍照。

  潘洋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这点从她来家里的第一天的第一面看到她的第一眼于惠娅就非常认可了。

  潘洋的个头不算太高,在北方女孩里面,一米六二的身高并不突出,体重也只有九十几斤,不过她平时喜欢各种运动,饮食结构健康,身材保持的十分匀称,该挺的挺,该翘的翘,加上四肢修长,基本上就是那种很标准的蜂腰肥臀类型,她的母亲是中俄混血,四分之一的混血基因使她长了一双欧美人才有的深邃的眼窝和浅棕色的瞳孔,头发如果不染色的话,也是浅棕色偏黄色的,加上她白皙的让黄种人嫉妒的皮肤,很多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会觉得这女孩是个洋妞,也有一些人把她当做新疆的少数民族姑娘,属于那种到任何地方都会引起很多男人关注的美女类型。

  潘洋今年二十六岁,比马铭轩大一岁,在市里的一所技工校做美术老师,三年前两人认识后没多久就确立了恋爱关系,马铭轩两年前大学毕业,他爸爸马国栋托关系把他安排进了市公安局的网络部门做技术侦查工作,人长的也蛮帅的,脾气性格也都不错,金童玉女般的两人基本没遇到什么阻力就顺利走进了婚姻的礼堂,只是世事无常,让于惠娅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婆媳两个居然在同一天里丢了小命。

  于惠娅叹了口气,仔仔细细的把潘洋手机里的相册翻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有疑点的照片,那些自拍照,除了美,处处写满了青春二字。

  这让于惠娅十分的羡慕。

  叹了口气,又点开手机的通讯录,里面的人名大都很陌生,自己和儿媳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交集,共同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借用了儿媳的身体,可是又没有留下儿媳的任何记忆,这让于惠娅觉得十分的焦虑,不知怎么搞的,她十分希望儿子能早点发现自己的身份,可是却又莫名其妙的有些不想人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潘洋。

  看到手机的通话记录于惠娅突然有了发现。

  今天是7月15号,没有任何通话,但是7月14号凌晨有好几个呼入记录,都是标记为【老公】的电话,不过全部没有接听,再往前翻,7月13日,没有呼出,不过有几个呼入并接听的记录,下午四点多呼入的是【爸】,通话持续了一分半左右,五点多呼入的则是一个没有标记的电话,通话时间只有十几秒,这个号码在晚上八点四十分左右又打了进来,同样通话只有十几秒钟。

  这个没有标记的号码于惠娅十分眼熟,但是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号码。

  前天?自己也是前天晚上丢的命,让于惠娅十分诧异的是,自己的丈夫也就是潘洋的公公马国栋居然在儿媳自杀前的那天和她单独联系过!这公媳两个私底下居然有联系?

  于惠娅浑身一激灵,赶紧把手机的通讯记录继续向前翻,让她更加惊讶的情况出现了,7月12日之前的所有通话记录都被清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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