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09-16)

4076Clicks 2019-03-26

                第九章

                (九)

  原本我期待已久的第一次开庭,结果竟然因为台风影响而被宣告择日再开。这一年的台风来得很早,甚至被媒体说是二十年来最早报到的台风。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我开始帮文忠学长进行新案子的工作。委托者是位认为自己丈夫外遇的妇人,在我们询问她相关细节时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并且开始抱怨起人生以及这一生的际遇。我边听她诉苦,边在桌子底下用手机敲打着讯息,拜托事务所内的女同事前来救助我。

  看来这类的案子虽然并不复杂,但的确令人心烦,已经身经百战的前辈们根本不想经手,特别是事务所里的主战力文忠学长,几乎总是处理特别复杂的案子。我原本不明白为何像这样的案子还要交给他处理,后来才知道这位妇人透过关系找到我们事务所,并且还指明了要事务所里头最靠得住的人替她打官司。

  虽然到正式开庭的时间还有很久,但因为妇人每天都为了这事儿挂心、烦恼的睡不着觉,所以一天到头不停打电话来问我们的工作进度。于是我的生活便被这恼人的案件给缠住,连续好几天了,跟琳君仅用讯息联系。

  「刚刚去谈案子,好像满顺利的!」

  琳君传来讯息,接着是一个可爱的贴图。

  我没有什么心情打字,于是便回传了一个贴图,表示替她开心。

  我俩的互动模式开始趋于这样的模式,偶尔晚上会讲电话,但也开始仅止于互道晚安,或者简单的报告自己今日的工作概要。因为忙碌,以及为了更加地被这个社会表示认可,所以我感觉到我们都对于社会生活感到疲惫,却也无力改变什么。

  「等一下跟前辈吃完饭,还得去找客户!」

  女友又传来。感觉上是心情不错,才传的比较多。

  「加油!什么客户?」

  我放下资料,打字回传。

  「建筑公司的,好像很有钱,希望顺利签约!」

  「希望顺利!加油!」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虽然仍口口声声地支持琳君,但我其实并不真正在意她说的内容,我只是出于习惯而下意识的回复她,因为知道那样她就会安心,而她也希望我这样回答。不然,还能怎么样回答呢?

  我一点也没有察觉那些细微的变化,便随波逐流的顺着走了。

  我没有再向文忠学长报告任何与李董事长案件有关的内容。毕竟妇人的案子对于前辈来说也许只是小事一桩,但对于我来说仍是十分繁琐,我单要应付这些已手忙脚乱,根本也忘记再准备李董事长案件的资料。但某种程度来说,也不需再准备。

  某些时候,好不容易在深夜下班回家之后,我会点开那个刺青师的网页,虽然关于六芒星的内容并没有增加,但是偶尔打开这个页面似乎快要成为某种习惯。

  工作的忙碌使得我与琳君越来越少见面,大多是透过通讯软体,就算偶尔约会,也是在周日到咖啡厅做着各自的工作,我用事务所提供的笔记型电脑敲打着案件资料,她低头看着手机。偶尔的聊天,我会说一些听来的法庭趣事,琳君则抱怨哪位前辈特别难相处,或者有些年纪大的客户总是说要介绍儿子给她。随着开始外出找客户,琳君也渐渐不再每日心情郁闷。

  在咖啡厅待了一个下午之后,我们有时会一同吃晚餐,有时琳君因为隔天还要早起见客户,便匆匆送她回家后我再回到租屋处自己吃泡面。

  因为学校教授的请托,事务所里多了几位实习的大学生,原本的正职实习生们各个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因为他们终于也有晚辈可以使唤了。

  「收这些家伙,真麻烦呢。」

  文忠学长抽着烟,看着实习生们正排着队伍,在办公使里依序向每个律师及助理们问好。

  「每年都有实习生进来,但其实他们什么事也不能做,好像夏令营一样。」

  文忠学长低声说。

  「学长不也有这样的时候吗?」

  我开玩笑的说。跟文忠开始熟识之后,我已习惯了他总是忿忿不平的模样。

  「我才没有。我大学的时候没有钱,跟学校说用打工换学分。」

  文忠责备式的看了我一眼,吐出烟雾。

  「真的吗?可以这样吗?」

  我是真的惊讶的问。

  「我是书卷奖,他们拿我可没皮条。」

  文忠以平淡的语气说,似乎刻意压抑着优越感。

  「真是厉害呢。」

  我由衷感到佩服,如果说事务所中有谁可以随意指责他人、又让人无法说出反驳的话的,那就是文忠了,他总是让人无法提出质疑。

  队伍走到吸烟区的窗边,文忠学长见状,装作不耐烦的比了稍后的手势把他们赶走,实习生队伍悻悻然离开。我站在一旁努力摆出体谅的表情,以免让学生们误以为我是难相处的前辈。

  大学生中不乏有面容姣好的女孩,律师们并非世外高人,与学生时期的男人们一样,大家也会讨论那些比较漂亮的女生。

  但是接触到李董的案子之后,我有时候会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是否眼前的女生们也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呢?那一面会是怎么样的呢?她们也会在衣服遮住的身体部位刺青吗?拍过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吗?

  「学长,请问要喝咖啡吗?」

  我坐在会议室里,一位短发身材清瘦的女实习生拿着咖啡壶和纸杯问我。

  「我喝过了,谢谢。」

  我看着她转身离开询问下一位律师的背影,心里想着难道像这样浑身清纯无其他气息的女孩,也会做这样的事吗?

  「社会是个大染缸。」

  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吓了一跳。

  「你想想,我们都与读书的时期有所不同了,对吧?」

  原来是老板在我座位背后,用睿智的表情对我说话。

  「学长,你的表情太睿智了。」

  我说。

  「我是律师。」

  老板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

  我好奇的问。

  「你不是看着那实习生,想着她未来会成为怎么样的人吗?」

  老板指着那位女学生,女学生正殷勤乖巧的替前辈倒咖啡。

  「您……」

  「我是律师。」

  老板再次展现惊人的读心术技巧,用比上一秒更加睿智明亮的双眼对我说,然后拍拍我的肩走到他的座椅上。虽然老板没有完全猜中,但我确实看着实习生思索着类似的事情。话说回来,如果被完全猜中,那我或许会对老板的存在感到无比恐惧吧。

  「哎,在这里倒咖啡能学到什么呢?」

  文忠学长削瘦的身影滑进我身旁的位子,压低声音说。我苦笑。

  一但开始了那样的想像,相关的联想就开始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环顾会议室,律师们陆陆续续坐进自己的位子,我看着女同事们,也看向男同事们。就算是男人也会有晦暗的面向吧。

  接着我想到了琳君。是啊,就算是琳君也有很多不同面目。过去一同出门游玩的时候,她时常被卖东西的摊贩称赞是气质女孩,我总是在旁边开玩笑的说她生气起来可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便会被琳君使以白眼。她赌气耍任性时的确难以应付,还有她在床笫之间、双臂拥抱着我、双腿紧紧扣着我的腰间、轻声呻吟着「要出来了」的模样,还有她打网球时的认真神情。

  即便会议进行着,老板与前辈们纷纷起身说话,我也丝毫没有听进去,脑中尽是关於琳君的画面。

  交往第二年的暑假,我俩到靠近海岸的县市三天两夜的旅游,我与琳君合资订了某间饭店的高层楼房间,所费不赀。

  「这里风景真好啊。」

  我拉开窗帘,落地窗底下的街道与人车看来好小。

  「是啊,不过不知道上头的总统套房长什么样子?」

  琳君坐在床缘试验着床的弹性。

  「那实在是太贵了。」

  我苦笑,拿起脖子上的相机拍了一张窗外的风景。

  「是没错啦……不过,听说还有游泳池呢。」

  琳君脱下防晒的白色薄外套,里头穿着满溢热带风情的桃红色绑带长洋装,露出了细嫩的肩膀和锁骨,以及那藏不住的丰满上围。

  「以后我们去住吧。」

  我说,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友。她像盛开的花。

  旅途中她一直穿着那件外套,因此忽然露出了如此大面积的肌肤,令我感到惊艳,桃红色的洋装使得露出的部分更显白皙。绑带沿着她胸前隆起的曲线绕过颈部,在背后打了秀气的结。

  「看什么?」

  琳君问,脸咻的红了。

  「你真美。」

  我说。

  我们在床上胡乱脱了衣服,盛开的花朵露出花蕊,我亲吻着琳君的嘴唇,然后是饱满柔软的乳房、紧致的大腿,然后拨开小穴,伸出舌头舔了因兴奋而充血的阴蒂。

  「要试试看把毛剃掉吗?」

  我问。

  「不要啦……好奇怪……」

  琳君右手握拳摆在嘴唇前面、红着脸,像是害羞的样子。

  「不会呀,感觉比较清爽呢。」

  我抚摸着那些柔软蓬松的耻毛。

  「不……不要啦,好像小女孩。」

  琳君颤抖的说着。

  「好吧。」

  我不以为意,舔弄着琳君的敏感之处,她浑身轻颤。

  继续亲吻了一阵小穴之后,我下床从背包中拿出保险套盒子。

  「带了一整盒……好色……」

  琳君花容失色,下意识压着自己整齐的浏海。

  我戴上保险套,回到床上扳开女友的双腿,在阴唇外围磨蹭了一下之后,用力的放了进去,女友倒吸一口气,发出呻吟。

  「喜欢这样用力的放进去?」

  我问,搓揉着她的胸部。

  「喜欢……」女友双眼迷蒙,用舒服不已的表情看着我。

  那个下午,我们激烈的在床上做了两次,每到最后冲刺阶段,琳君总是用轻轻的气音对着我说:「宝贝……用高潮的姿势……」

  然后我们面对面拥抱着,直到我把精液全部射入保险套中。出门前,我们又在房间浴室里试图再做一次,却因我的阴茎已经过于疲累而无法完成。

  后来走出饭店大门,前往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似乎因为做爱太过激烈,我感到头晕目眩。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某位前辈在会议室的大投影幕前进行报告。我为陷入情色回忆的自己感到羞愧,并不停偷偷地深呼吸试着让肿胀的下体冷却下来。

  会议结束的晚上,我与女友难得有空闲可以共进晚餐。我们找了间传统面店入座,白天对於琳君的印象仍在脑中留有些许余韵,我试着不让琳君发现。

  「今天又去了那间建筑公司。」

  琳君拆开免洗筷,率先说着工作上的事。

  「我以为签约了呢。」

  我说。

  「还没啦,那种大公司没有这么轻易签约的。而且,他们的老板总是很忙。」

  琳君说。

  「哪一间公司啊?这种事也要找老板谈吗?」

  我说,仍在努力挥去脑中的画面。

  「道宁建设。他们老板是个富二代,因为准备要接手,所以总是忙的不可开交。」

  琳君说。

  「道宁?」

  我直觉反应脱口而出,脑中的回忆画面随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纪颖的身影。

  「是啊,你也知道吗?」

  琳君看见我的反应便问。

  「听过。老板是富二代没有错。」

  我随即模糊带过。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女友说明我知晓道宁建设的过程,况且,那种类型的案子似乎很难向女性启齿。

  「我是见过他一次,虽然是富二代,不过满帅的。」

  琳君咬着筷子窃笑。

  「你对他有兴趣吗?」

  我皱起眉头,回想着某张黝黑英俊的脸孔。

  「开玩笑的啦,你别紧张。不过听说他每周末有空就会去打网球。」

  琳君露出调皮的表情。

  「是吗?打网球?」

  我又想起了某件事。

  「是啊,干脆我约他打网球好了,也许打赢了他会签约吧。」

  琳君天马行空的乱说着。

  「这样啊。」

  我回应。看来建设公司的老板们,真的总是约在周末早晨一起打网球呢。要打进建设公司的圈子里,想必初来乍到的富二代也得加把劲融入。

  「你真冷漠。」

  琳君嘟嘴瞪着我说,面也不吃了,拿起手机开始玩养猫游戏。

                第十章

                (十)

  富有的妇人在某一日忽然对丈夫撤销告诉,原因是丈夫终于向她认错,我以为事情会就此告一段落,想不到妇人与丈夫竟联手控告外遇对象妨害家庭。

  「真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文忠愁眉苦脸的抱怨。

  「你说好几次了,学长。」

  我说。我不知该感到开心还是忧愁,毕竟不管是之前的控告、或者是现在新成立的罪名,对我来说都一样的麻烦,尽管是踏上法庭的大好机会,但我宁愿用其他案件来当处女作。

  「不管是这位太太也一样,或是李董也一样。这些人真令人作呕。」

  文忠说。

  「李董那边把消息控制得很好呢。」

  我说。文忠耸耸肩,拿着香烟走到外头去,我跟上。

  「你知道那个有钱太太是透过谁介绍,才来找我们的吗?」

  文忠边走边说。

  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李董。应该说,是李董的律师好友,那个有名的大律师。」

  文忠说出了那天纪颖跟我说的名字,姓庄的资深前辈。

  「那他怎么不自己接下案子呢?」

  我问,但随即在脑中推敲出了原因。

  那位资深又富有盛名的庄律师,未来将会参选,并且跨入政治圈的大门,一来,他不想要介入这样的丑闻之中,就算是至交的丑闻也一样。况且,他多多少少也担忧着败诉的可能性,就算仅有一丝丝失败的机会,即将跻身立法院的明日之星,他亦不愿冒险。所幸,他卖人情给两方,一方是我们事务所,另一方便是李董事长了。

  「而且他可是校友会呼风唤雨的角色之一啊。」

  我自行说出口。甚至连许多检察官、法官都是他的晚辈。

  「很无聊,对吧?幸好我不是你们学校毕业的。」

  文忠学长点烟,挖苦的说。

  李董的案子还要好一阵子才会开庭,而妨害家庭的案件仍在等待送件程序,因此原本忙碌的我忽然有了些空档,我便马上传了讯息询问琳君是否要共进晚餐。过了几个小时,琳君才有空传来答应的讯息。

  阅读琳君讯息的同时,通讯软体中也亮起了大学同学的名字,当房仲的那位同学传了讯息问我是否在线上。

  「大律师,你还在处理李董的案子吗?」

  同学如此写道。

  「有呢。不过延期开庭了。」

  我回应。

  「下个月中有一场募款餐会,李董也会参加。」

  同学再次写道。乍看我俩的对话真像是调查局,准备渗透进什么神秘组织似的。

  「你还真把我的事情放心上啊!什么募款餐会?」

  我问。

  「某个团体发起的募款餐会啦!总之比较像是有钱人的交际场合,很多大老板会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公司竟然也受邀,但是根本没人想去。」

  同学写着。

  「因为我们都不是有钱人。」

  他如此补充。

  「那你把日期传给我,我来安排。」

  同学传来,我随即回复了他,并道了谢。

  其实对于李董事长的调查,已毫无悬念。我当时想着的,是也许可以见到纪颖一面也说不定。

  等待琳君下班的时间,我骑着机车到了道宁建设附近。与琳君任职的公司相同,道宁建设同样是一栋以帷幕玻璃覆盖着的摩天大楼。某些楼层灯光已熄灭,而某些楼层那冰冷毫无生气的白色灯管仍开着,可以看见较低楼层的窗户里头,仍有西装笔挺的上班族正在忙碌走动着,为了想要赶紧下班而拼命工作。

  我拿出手机,发现竟有三通来自琳君的未接来电。正要回拨,琳君已传来道歉的讯息。道宁建设的老板忽然有两小时的空档,可以与琳君和琳君的前辈碰面,因此她们非得与他碰面不可。

  虽然多少感到落寞,但我仍回传了简短的一个好字给她。原本打算买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回家吃,骑车返回租屋处的路上却又临时改变主意,到了家附近的速食店点汉堡吃。

  大学同学传了募款餐会的日期来,就在李董开庭的前两天。我心想若李董仍能若无其事地参加,那真不知该说他信心十足、还是该说嚣张跋扈了。如果那些淫秽照片里的其中一名男性真是李董本人,那么照片中女子的丈夫会对李董的行为举止作何感想呢?作为一名安分守己的丈夫,面对如此玩弄妻子的男人,所能做的仅仅是对他提出告诉。然而,被警告的一方,仍在开庭前几天大大方方的参加公开活动,并在该场合中与其他名流把酒言欢。

  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照片中的女子本人。隐瞒着安分守己的丈夫,竟然可以做出如照片中如此下流不堪的动作,让自己成为男人们的玩物,并为此感到快乐、享受着这般羞耻的欢愉。

  我想,就算丈夫真的获得了胜诉,李董事长必须为此事负起责任,但夫妻之间的关系亦再也无法挽回了吧。那么,在一切风暴过后,不贞的女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而丈夫又会如何呢?他们该怎么面对往后的人生?

  风暴之中,最置身事外的便是李董事长了。不管如何,他的人生也不会改变。即便是被挂上了一条罪名,但他的建筑王国也不因此而在一夕之间垮台,就像文忠学长一点也不在乎实习学分那样,李董事长亦不在乎这些市井小民的人生。

  更何况,李董事长目前并没有失败的征兆。

  我吃着汉堡,边思考着这些无止尽地自问自答。琳君打来。

  「顺利吗?」

  嘴里还有汉堡,但我一接起电话便问。为了让琳君感觉到我的关怀。

  「还没呢。他迟到了。」

  琳君说,电话传来重重回音。

  「你在哪儿?回音真严重。」

  我说。

  「厕所啦。」

  琳君害羞地回答。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琳君说了改天再约会以及再见之后,便气冲冲挂了电话。

  我的闲暇时间并没有维持超过一天,欲让我尽速成长为律师的老板又将我调派至另一支案子紧急支援,原本的助理因为急性肠胃炎而病倒了,目前所有的资料杂乱无章没人整理。

  人性是自私的,在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便希望琳君可以排除万难陪伴我,然而当我开始忙碌,我却一点也不在意琳君是否与我有相同感受。我整理着堆积如山的资料,与琳君联系的频率又创造了低点,通讯软体似乎只剩互道早晚安的功能。

  经过连日的加班,我感到身心俱疲、腰酸背痛。我走到空无一人的吸烟区想要透透气,天空乌云密布、空气闷热,似乎正要迎来一场午后雷阵雨。

  我放松的浏览起手机,看见琳君的个人网页上更新了一张网球场的照片。照片中没有任何人物,只有放在地上的蓝色网球拍与满地的萤光绿色网球。照片说明写着「好久没打了,幸好还能打」最后加了三个爱心符号。

  「该不会真的约了道宁老板去打球吧?」

  我切换至通讯软体,发了讯息问她。

  「没有啦,跟同事。」

  意外的,琳君竟正好在线上。

  「那就好。」

  我回复,并且传了一张无奈的表情符号。

  我切换回琳君的个人网页,在她的好友列表中输入「陈尚明」,但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结果。过了很久,琳君并没有回复我,我只好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当时的我,脑袋里总是想着其他与自己无关的事,而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一切,却视而不见。但光是用脑袋想,大概也于事无补吧。

  下午,病倒的助理康复出院了,匆忙的回到事务所加入资料整理工作,我为自己甚至一度怀疑他只是不想要整理资料而感到羞愧。当大家纷纷下班离开,我俩仍埋首于整理资料的地狱之中,毕竟再过几天就要开庭了。倒是这案件的律师一点也不紧张,只看了我俩一眼便从容地下班。

  接近深夜,正当我发现似乎有重复的档案,正在逐一检查两份是否有出入时,琳君回复了信息。

  「以前,不管怎么样你都一定会打给我说晚安呢。」

  琳君忽然传了这样的讯息来。

  我感觉到一阵焦躁,拿起手机回拨电话,琳君沉默的接起。

  「你怎么了?」

  我劈头便问。

  「……没什么,只是说说而已。」

  琳君用虚弱的语气说。我多么讨厌她那虚弱的语气,就好像我已经狠狠欺负她似的。

  「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啦,只是刚好想到。」

  琳君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

  我感到窘困,开始提高音量。办公室另一头,甫从肠胃炎康复的助理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以前很温柔。」

  琳君说。

  刚交往时的第一次吵架,我曾对着琳君大发雷霆,但后来发现她是不甘示弱的类型,于是从此我便很少与她争执。若是发生了什么冲突,总是我先想办法消化自己的情绪,便尽快跟她道歉。

  此时的我,几乎完全无法提起力量与她争论,我丢下手上的资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力量争论,也没有力量温柔。一阵沉默之后,她先说了道别,我们便结束了通话。我将头向后仰,无力的瘫软下来。

  窗外开始下起了大雨,并伴随着阵阵闪电与雷声。

  「天气变成这样,我们今天不用回家了吧?」

  刚刚在远处的助理走过来,单手倚靠在门上,想要装出帅气的模样。

  「是啊。」

  我看了一眼窗外,揉揉眉心。

  「这种天气叫点餐外送,应该很缺德吧。」

  助理开玩笑的说。

  「律师哪有在怕缺德。」

  我回应,我们两个都笑了。

  「但是我应该要离职了吧!」

  助理忽然说。我惊讶的抬头看了他。

  「你刚刚在跟女友吵架,对吧?我也跟我女友吵了好几次架,她总觉得我没有时间陪她,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她重要。」

  助理苦笑说。

  「女人真烦啊。」

  我说。

  「不,我想她是对的,所以我会去找别的工作。」

  助理说。

  我没有说话,回望着他。他的眼神里带有某种不可挑战的坚毅。在远赴北国的这三年之间,我时常会回想到这一时刻。如果我当时认同他的说法、或是再更加的了解他的论点,也许,一切便会完全不同。

  那一晚,我俩都没有回家,一同在在办公室将资料给连夜做完,并且在风雨中叫了外送。

                第十一章

                (十一)

  那一天的雷雨交加之后,天气日渐闷热,且空气也开始潮湿起来。

  也许是因为我记忆中关键的那一天正是处于这样闷热的夜晚,所以后来我才因此搬迁到加拿大也说不定。为了逃避。

  记忆中的那一个晚上,虽然才刚下过雨,却仍闷热的厉害,仿佛呼吸中仍带有温热的水珠,令人喘不过气。我骑着邋遢的机车,载着琳君吃完晚餐后,便一起回到我的租屋处看电视。那是我们好几天不见、又只能用讯息互道早晚安之后,难得的约会。再加上,前几天在电话中尴尬的交谈,更使得我想要好好拥抱琳君。

  「刚才有淋到雨吧?要不要洗澡换衣服?」

  我换上轻便的衣裤,看见房间内的茶几上琳君的乳液,便随口问。

  「不了,换衣服会被我爸妈发现吧。」

  女友看着外国综艺节目回答,接着又用有些责备的语气说出下一句:「况且裙子是因为你没有先把座垫的水擦干净。」

  我耸耸肩,走到客厅沙发旁,假装无辜的抱住她。不同以往的花香味扑鼻而来。

  「你换香水了。」

  我在她耳边轻声说。

  「对啊,原本的用完了。」

  女友咯咯笑,扭动身体假装想要挣脱我。

  「也很好闻。」

  我说。香水味中混合着流汗的味道,以及安全帽和都市交通的气味。是琳君的气味。

  「才没有、很臭、你不要闻!」

  琳君笑着说,边反手打着我的胳膊。

  「好想你。」

  我简短的说,亲吻女友的脸颊,右手不安分的伸向她丰满的胸部。

  「不要……不要啦。去房间……」

  琳君大力扭动身躯,表示抗议。

  我们走进房间,我把她扑倒在床上,熟练地开始先脱下她的制服窄裙,接着解开上衣衬衫。今天的是白色的蕾丝胸罩,透过衬衫看不见上头的蕾丝花边细节,如今清楚的呈现在眼前。

  「今天……很累……不要……」

  琳君呻吟着、挣扎着。

  我充耳不闻,拨开胸罩,伸出舌头舔着琳君已微微充血的暗粉色乳头,另一手则抚摸着另一边的丰满乳房。当我把空着的手往下移动时,却被女友一把抓住。

  我凑近她的脸,亲吻着,手一边使力想要往下,却始终被抓住。

  「不要……不要……」

  琳君抗议着,并且拼命扭动,我这才发现她不是假装要挣脱,而是认真的。

  「怎么回事……」我轻声说,两手并用想要脱下女友的肤色丝袜。

  「不要啦……」琳君说。虽然她一边挣扎,但仍配合的举起右脚让我将肤色丝袜褪下,我懒得再花力气将另一边也脱开,便自顾自的脱下短裤及四角内裤,掏出充血的阴茎,并用身体的力量压制在琳君身上。好几天没有适当释放压力的阴茎肿胀不已,摩擦着琳君的白色蕾丝内裤。

  「不要这样……这样……好样有点……恐怖。」

  琳君全身僵硬,不让我脱下她的内裤。

  我没有用语言回答她,只是不停用龟头磨蹭着她的内裤,脑中想着色情影片情节里,关于「素股」的片段。

  「握着……」我磨蹭着琳君,并把她的一只手给抓过来,叫她握着我的阳具。

  琳君的手好冰冷,也许是因为室内冷气的关系。她冰冷的掌心环绕着龟头处,我将腰快速挺动,感到些微的快感。也许是因为累积了太久,才套弄了两三下,我便将精液全都射在她的内裤表层。

  「射出来了……」我在她耳边说着。

  当我一将重心移开琳君的身体,她便用双手使劲将我推开,我往后一倒,跌坐在床铺边缘。

  「搞什么?」

  我错愕地问,也许也有愤怒的情绪。

  「我说我不想要。」

  琳君衣衫不整的起身,头发也乱了。

  「怎么回事?」

  我伸手想要触碰她,她却先一步跳下床。我感到有些恼羞成怒。

  「我要回家。」

  琳君边整理衣服边说,伸手抽了床头的卫生纸,擦拭自己的内裤。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很久没见面了吗?」

  我提高音量。

  「我说了今天不想!」

  琳君转头瞪我,仿佛回到过去那爱耍脾气的她。大学时期,每次她对我的行为举止不耐烦或不满意时,总是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真正的不愉快。

  我没有再说下去,琳君则是穿好裙子后默不吭声的走到客厅,背对我站着。

  良久,我俩谁也没开口说话。

  「……你要载我回家吗?」

  先开口的是琳君。

  一路上,我们没有交谈,后座的琳君没有用双手环抱住我。抵达「爱的小公园」时,琳君低头沉默地将安全帽交到我手上,便转头离开。

  「搞什么呀!」我忍不住,大吼一声。

  琳君停下脚步,犹如被闪电击中般,僵直在原地。过了几秒之后,她没有回头,继续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想着她或许也不说再见了,便也板着脸快速的骑车离开,丝毫不想示弱。毕竟当时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有犯下任何过错。

  如今回想起来,也许做了些什么根本不是重点,是否自己率先道歉便可以有不同的后果?是否当初自己不该大喊那一声才对?但所有的一切,无论如何反复的在脑海里检讨、重新演练,都再也无法挽回。

  隔天,我俩完全没有互相联络。是冷战,冷的就像是我们都当对方几乎不存在。当然,如果以结果论的话,我恨不得在此时就先传讯息向她道歉,某些日子里,我甚至认为自己几乎愿意用所有的事物来换一个道歉的机会。

  如果我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的话。

  接下来的一周,女友音讯全无。我为了赌气,也假装不放在心上。但是当第十天到来,我便再也无法忍受,传了讯息给她。

  「好想你。是我不对。明天是周六,一起出去走走吗?」

  我如此输入。一边输入,一边在心中埋怨着为何女友可以毫不在意的冷落我这么长时间呢?

  过了很久,直到晚餐时间,琳君才回复我她明天要陪家人,没有办法陪我。

  读完讯息,我觉得没有什么心情再工作,于是就把办公桌上的资料收妥,想要借故提早下班回家。走出座位时,办公室的前辈们也正好相约了要一同去居酒屋,他们看见我拿着公事包,便立刻邀请我。

  过去,我很少参加类似的活动,那是因为总是想要在繁忙的工作之后尽可能的抽出时间陪伴女友,但此时此刻我却怀抱着反正女友也不会搭理我的心情,答应了与前辈们酒叙的邀请。我在心中稍微犹豫了是否该告知琳君,但从口袋拿出了手机,随即又放了回去。

  在居酒屋与学长、律师们嬉笑打闹好几个小时后,回到家已经接近午夜,我始终还是推掉了续摊的邀请。我打了电话给琳君,但是她没有接,再打第二次时便直接进入了语音信箱。我感到无比失落,躺上床想要睡觉,却仍看着手机看到了将近天亮时分,才有办法睡去。

  周六中午,我独自一人在床上醒来,感到无比空虚。吃完泡面作为午餐后,又打了电话给琳君,好想告诉她我有多么想她,希望她不要再赌气。

  电话响了一阵,却始终无人接听,我心想若是琳君赌气赌成这个样子,那也真是非常有毅力了。过去,我们虽然也有吵架、也有赌气的情形,但她从未像这样生这么久的气。

  就在我想要取消通话时,电话接通了。

  「琳君。」

  我说。

  「……怎么了?」

  电话那一头,琳君回答着。

  「是我不好,你可以不要生气了吗?」

  我说,尽可能装出诚恳的语气。

  「没……没有啦……我没有……生气了。」

  琳君压低声音说,似乎怕被家人听见。

  「你昨天晚上有看到未接来电吗?」

  我不放心的继续问。

  「没……没看见……手机……手机……」

  琳君口气有些怪异,仿佛迟疑着。

  「没看见吗?」

  我问。

  「手机的充电器好像放在你家……所以手机没电了……」

  琳君说。

  我转头看向小茶几,上头全都是琳君的物品,我在两张百货公司传单下看见露出半截的手机充电线。

  「现在……现在是刚好还剩一点……电力……刚好……」

  琳君补充。

  「你在爬山吗?听起来很喘。」

  我放下心,随口问。学生时期,琳君曾经跟我说过她打网球的基础体力,是小时候与父母爬山以及游泳锻炼出来的。

  「对啊!」电话那端,琳君说。

  「下礼拜哪天比较有空呢?一起吃晚餐吧?我去接你。」

  我说。

  「还不确定……」琳君用苦恼的语气说。

  「这样啊……」我装出失望的语气。希望她会感觉到我的期盼。

  「嗯……下礼拜再说吧……这边……这边很陡……我先挂电话了……」

  琳君回答。我放下心中的重担后,仔细一听才觉得琳君的说话的确气喘吁吁。

  「掰掰。」

  我说。

  「掰掰。」

  电话那端讯号切断了。

  我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心中还是有股沉甸甸的压力犹存。不知像这样的情况,未来是否还会发生?

                (十二)

  大学生实习的其中几天,会有学校教授前来事务所拜访,而学生们必须上台报告截至目前为止所学。事务所里的实习生们一大早便到事务所内紧张兮兮的准备着报告,报告之中,大部分人信誓旦旦说会再回到这里上班,有几位人则坦言自己可能无法胜任律师工作。报告结束后,学生们与老板、教授在事务所门口、写着巨大事务所名称的墙壁前合照。

  「你有听说吗?小范的事情。」

  我与鼎益在旁看着学生们开心得比着手势合照,鼎益用手肘撞我的胸口,说八卦般的口气。鼎益是我大学时期的隔壁班同学,我们当时总共有四个班。

  小范正在帮学生们拍照,他是晚我与鼎益半年进入事务所的,说起来虽晚半年,但我们仍算是同届的新人。

  「什么事?」

  因为太阳的关系,我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小范的背影。

  「那个那个啊!小范吃了其中一个女学生。」

  鼎益对我使使眼色。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鼎益,学生们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毕竟他年纪跟他们比较接近。」

  「哪一个?」

  我由衷发问。

  鼎益快速的指了一位女学生,然后马上把手放下,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合照结束,实习生们排好队向今天参与的前辈们一一道谢。我在小范与女学生之间打量,他们的互动似乎没有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是特别不熟识,听过八卦之后,我反而觉得他们的举动欲盖弥彰。

  「真好啊,可以尝尝女大生的滋味。」

  我要走回门口时,另外一位实习生看着我说。他与学校的实习生不同,他是准备要成为正职律师助理的实习生,两个月前刚应征上,同时也是我以前在大学时的学弟。鼎益在一旁示意他小声一点。

  「你不是也刚毕业不久吗?」

  我问。

  「我又不像学长,可以交到班花当女友。」

  学弟向我挑眉。

  「欠揍吗?」

  我捶了他肩膀一拳,难掩心中的得意,走回办公室。

  走回座位,我便拿起手机传了八卦的内容给琳君,并附上一个捧腹大笑的贴图。我与琳君现在的联系方式,比起传讯息聊天,更像是互相留话,对方都会在不定期的时间才能回复。

  我起身走向茶水间,准备装咖啡,茶水间却传来学弟与鼎益的讨论声。

  「就是这一个、就是她!」

  学弟说。

  「奶子这么大吗?真的吗?」

  鼎益的声音传来。

  「没错没错,以前我们班都叫她『法律乳神』!」

  学弟夸耀般地说着。

  「那他胜过小范啦!」

  鼎益说。

  「对啊,那对奶……」

  学弟说到一半,忽然住口。

  我走进茶水间,看了他们一眼。只见学弟拿着手机,似乎正在展示什么给鼎益看,但此时他们俩皆异常沉默的看着我。我若无其事的走到咖啡机前方,将马克杯放到机器底下。

  「奶子……不错……」

  学弟亦故作镇定,缓缓地把话说完。但我猜他想说的原句并不只是这样。

  「嗯。」

  鼎益简短附和,便离开茶水间。学弟紧跟在他之后。

  他们一离开,我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我想,他们讨论的十之八九是琳君,而听见别的男人用那些字眼形容我的女友,我不知是否可以感觉骄傲?或是应该更多的感到愤怒与不屑?毕竟,能够与外貌姣好的女人交往,多少会使得男人心中升起一股无可救药的胜利感。

  我拿起手机,点开琳君的个人网页,最新的动态是一张摆满了文件资料的办公桌照片,看来是她在办公室的座位,文字说明写着「每天都要加油唷」。

  我用拇指往下滑动手机页面,再下一张是从某个高楼落地窗往外拍摄的蓝天白云,接着下一张是同一个位置拍摄的夜景,再下一张是一瓶摆在桌上的红酒的照片。

  继续往下滑动,是一张琳君穿着蓝色削肩洋装、似乎正将长发撩到耳后而不经意看着镜头的照片,拍得相当自然轻松,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下一秒就会开玩笑又淘气的捶打拍摄者一般。

  出了社会开始工作以后,已经很少看见琳君穿着洋装了。大学毕业时的谢师宴上,琳君穿的就是这件蓝色洋装。因此刚看见这张照片时,我还以为是她放了旧图,但仔细一看照片背景,却可以看出虽然同样是饭店餐厅,但并不是谢师宴时的那一间。

  页面再往下滑,便是之前网球拍的照片,但不同的是同一篇动态中又附加了另外一张照片,照片内容是一杯摆在白色木桌上用玻璃杯装着的冰凉果汁,我认出玻璃杯上的标志是最近刚开幕的蔬食果汁店,店内装潢新潮干净,是年轻族群总是大排长龙的名店。

  果汁照片的标题写着:「好好喝呀,感谢招待」我点开照片,下方朋友们的留言纷纷表示欣羡之情。

  我心往下一沉,原来我们已经是连行程都不互相知会的阶段了吗?我必须透过网路上的个人页面才能知道她的生活情形。但我随即也想到,前几天与前辈一起去居酒屋时,我也丝毫没有想过要向她报备一声。

  我又打开了琳君的个人相簿,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任何一张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出她丰满上围的照片。心中不禁微微感到奇怪,难道刚才鼎益与学弟并不是在看琳君的照片吗?那么他们口中的「法律乳神」又是谁呢?

  「今晚一起吃饭吗?」

  我传了信息给琳君,按照我们近期的相处模式,她八成要过一阵子才有空回复吧,于是便把手机收回口袋。

  我回到座位上,发现几位男助理们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怀着不安,我试着以不被发现的方式偷听说话内容,却被鼎益发现我正在偷瞄他们,挥着手叫我加入他们。看来似乎不是「法律乳神」的相关内容。我抬头看看四周,律师们还在门口跟教授们说着客套话,于是我便快步走到小团体的圆圈中。

  「看不出来这么骚。」

  有人用邪恶的口吻说着。

  「小范你这家伙满行的嘛。」

  鼎益用手肘推着小范的背。小范拿着智慧型手机,位在圆圈的中心点。

  我定睛一看,原来小范正在展示他与实习生的亲密合照,其中不乏两人衣不蔽体的照片,但大多数的照片中,小范仅露出部分的脸或上半身,实习生倒像主角,被大家看个精光。

  「有没有影片啊?」

  学弟不怀好意地说,大家转头以眼神嘉许他的提问。

  「没有那种东西啦!」

  被大伙儿称赞与揶揄许久的小范笑着说。

  看完最后一张照片,大家边说着低级的笑话边一哄而散,我看见实习生们从门口排着队走进室内,方才系列照片中的女生排在队伍之中,正在与身旁的朋友聊天。

  「你这家伙,可要对人家负责啊。」

  鼎益拍了小范的肩。

  「尽量啰。」

  小范对鼎益摆了个轻浮的表情。

  我笑着摇摇头,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手机,琳君依然没有回复。

  接下来的一整天,琳君都没有回复。但我知道,前几周忙碌时的我也是这样对待她的,因此并没有感觉到特别恼怒。

  不过基于对两人感情的现况并不安心,心里难免持续地感到难以释怀,今日已经无心加班到太晚。天黑之后,我草草把工作收尾离开事务所,在百货公司打烊前,匆忙挑了一条新的项链,又到夜间花店买了一小把玫瑰花束。

  心想女友大概还没吃晚餐,于是便顺道在百货公司的地下美食街买了海南鸡饭与一小块巧克力蛋糕。等待餐点的同时,我又打了一次电话。

  「喂?」

  才响了三声,琳君便马上接起。

  「还没吃晚餐吧?我等会儿买过去给你。」

  我说。

  「啊……你要过来吗?」

  琳君问。

  「是啊,你该不会还要开会吧?」

  我问。

  「没有啦。」

  琳君回答。

  离开百货公司,到了琳君公司楼下将机车停好之后,我抬头看了一眼摩天大楼。一楼大厅的出入人潮零星,看来大部分的人都已经下班离开了,就连大厅内为了节省电力,也仅剩下管理员的座位有日光灯照着。

  我拔下机车钥匙,走向门口,忽然一台深蓝色的进口跑车启动,发出嚣张的引擎声,我吓了一跳,汽车忽然又开启大灯,那光线照的我双眼发昏,我朝向贴得漆黑的挡风玻璃瞪了一眼,迳自离开。

  「我到了,现在上去找你啰。」

  我传完讯息,便走到管理员桌前登记。

  「您好,我要到14楼寿险公司。」

  我说,拿出皮夹中的身分证。

  「请问要找哪一位呢?」

  身材肥厚的秃头管理员抬头问。

  「是寿险公司的张琳君小姐。」

  我回答,试着表现出诚恳的模样。

  「请问您是?」

  管理员谨慎地问。

  「我是她男友,来送晚餐给她吃。」

  我举起右手的塑胶袋给管理员看。

  管理员一脸多疑的挑起单边眉毛,但仍低下头拿起电话拨打分机号码。我吃了一惊,毕竟大楼中不知道有多少分机,管理员大叔竟然有办法马上背出琳君的号码。

  「张小姐,您有访客。」

  管理员说了我的名字,确认无误后他便指着电梯的方向示意我可以通行。

  电梯抵达14楼打开门后,发现原来连这儿走廊的灯也都关的差不多了。我拉开玻璃门,走进办公区,办公室非常大,少说一次也能容纳上百人的规模,我循着还亮着灯的区域,走到琳君背后。她就坐在窗边倒数第二个位置,落地窗外的霓虹灯闪烁着。

  「真是认真。」

  我看着琳君埋首于文件中的背影,出声说。

  琳君仿佛吓了一跳,站起来转身看我。

  「花?」

  琳君惊讶地看着我手上的玫瑰花。

  「这几天你辛苦了,宝贝。」

  我说,把花束与晚餐放到她旁边的座位。

  琳君用力抱住我,并把自己的嘴凑上我的,她先亲吻着我的上嘴唇、再来是下嘴唇,接着伸出舌头,我们的舌头交缠着,唾液从我的嘴角流出、弄湿了下巴。同时,琳君先是用双手抓着我的衬衫背后,又将手缩回我胸前,放在我的皮带扣环上。

  我本想发问为何会有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表现,但又并不想打断现况,于是我什么话都没有说,把右手放在琳君的背上,左手轻放在她的腰间。琳君离开我的唇,垫起双脚将额头贴上我的肩膀。

  「想要。」

  她说,似乎感到羞怯。

  「在这里吗?」

  我惊喜地问。

  琳君微微点头,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胸部上,此时我才发现她满脸通红的喘着气。

  我隔着白色衬衫抚摸着女友的胸部,并一边与她缓慢而深情地亲吻着,我俩都不自觉得发出深沉的呼吸声,渴求着对方。我一颗钮扣一颗钮扣的依序解开,紫色蕾丝胸罩包覆着琳君丰满傲人的上围,这件胸罩似乎是新的,因为我并未看过,胸罩中央处挂着一颗小小的水钻,就在两边乳房之间晃啊晃的,晃得我心痒难耐。

  敞开了琳君的上衣,我珍惜般的捧着、抚摸着她的乳房下缘,也就是被胸罩包覆起来的部分。而此时,琳君自己解开了制服灰裙,裙子沿着双腿一落而下,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她今天没有穿丝袜。

  紫色的内裤和上围的胸罩是成套的,内裤上缘缝着细致的蕾丝花纹,下腹部与耻毛若隐若现,就在蕾丝网格的中心点,同样有一颗水钻晃荡着。我微微的弯曲膝盖,左手探入琳君的双腿之间,琳君配合的把双腿微微打开一些,穿着黑色跟鞋的脚用内八的方式弯曲,鞋底在大理石地板刮出沙沙声响。我缓缓转动指关节,中指首先感受到了她的股间早已湿漉漉的,几乎可以想像那部份的布料已经变成了深紫色。

  「好湿。」

  我下意识地说出口。

  琳君双颊绯红,几乎快要红到脖子根上,我这才看见她渐渐泛红的脖子上没有戴那条旧项链。就在我思考之时,琳君不疾不徐的解开了我的皮带扣环,让我的西装长裤也滑落到地板上,而我双腿之间的物体已胀的发疼,即便隔着四角内裤也非常明显。

  我拨开一边的紫色胸罩,琳君的暗粉色乳头早已因兴奋而充血硬挺,甚至看起来也长长了一些。我低头,张开嘴用舌尖挑弄着,琳君轻轻发出呻吟,双手抱着我的后脑勺。

  我伸手要去公事包中翻找保险套,却被琳君拉着,我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她却将手探入我的裤中,握住我的阳具。

  「今天不用……没关系……」

  琳君轻声说。

  「等……」我话未说完,却被她抓了我的手放回那湿透的股间,她轻轻扭动着腰、使小穴隔着布料与我的手指摩擦着。

  仿佛通关密语一般,这样的举动之后,我俩再也受不了,各自一把脱了各自的内裤,露出了赤裸的下身。琳君贴近我,再次握住我充血的下体,她用四只手指圈着肉棒、小指翘起,温柔的来回搓弄着。

  我不发一语,把琳君的身体转了过去。我把双手放在她的腰间,而琳君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上半身趴在窗上的姿势。她双手抵着大片落地窗、双腿伸直而中间部分毫无防备。

  「宝贝,要进去了。」

  我说,腾出左手扶着自己的阳具用龟头在琳君湿润的穴口摩擦。

  「进……来……」琳君的侧脸靠在手上,用迷蒙的眼神瞟着我、哀求着。

  我将阴茎插进琳君的小穴,一阵发烫的温暖瞬间包覆着我、柔软的肉壁紧紧夹着、而肉棒即便轻轻颤动也可以感受到娇嫩的阴道腔内正包围着、吸吮着龟头。因为实在太久没有与琳君做爱,加上我从未没有用保险套就插入,使得我才刚放进去就感觉到阴茎根部一阵酸麻,几乎要射出来。无套插入的快感,简直足以让人舒服得发狂。

  「嗯哈……」琳君的腰与臀像波浪般扭动了一下,原本直立的膝盖不小心弯曲了一下,鞋子后方的短跟稍稍离开了地面,仅用脚尖努力支撑身体,那被阳具插入的小穴发抖着,并分泌出更多的黏稠爱液。

  如果四周的大楼中有人刚好也向窗外看,定可以看到十四楼仍亮着的落地窗边,有一男一女正在做爱。

  稍稍适应了琳君的小穴之后,我开始做稍大幅度的抽插,但心底仍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敏感度,深怕一不小心便会射在她的阴道中。

  琳君维持着上半身趴在窗边的姿势,头部时而贴在手臂上、时而低头望向正在被插入的自己的股间。我扶着琳君柔软的腰,她蜜桃般弹性十足的白皙臀部因为我的撞击而出现了水波纹般的涟漪,我用双手的拇指抚过她凹陷的腰窝、有时轻轻的揉捏着晃动的乳房。女友轻声呻吟,她在享受性爱的时候总是如此优雅有气质,虽然过去也曾试着要她说些下流的话,但她总是认为过于羞耻而无法说出口。

  「好舒服。」

  我说着,努力地摆动着腰,却又深怕一个不注意便缴械了。

  「宝贝亲我、亲我……」

  女友侧过头来,率先伸出舌头,看到这娇媚的景象,我俯身向前,也伸出舌头与她热吻,并将抽送的节奏慢了下来。

  「不要停……不要停……用高潮的姿势……宝贝……」

  琳君说。

  我将肉棒抽出,琳君那泛着水光的湿热小穴随即发出空气声,似乎腔内正激烈的收缩着。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躺到有些冰冷的地板上,我马上跟进,双膝跪下并将阳具再次摆放到他的双腿之间、缓缓插入。

  「宝贝……高潮的姿势……」

  琳君双手环绕住我的后颈,膝盖轻靠在我的肋骨旁。

  「喜欢高潮的姿势吗?」

  我故作镇定的轻声问。

  「最喜欢……高潮的姿势……」

  这句话像是开关,我将头埋进她的乌黑长发中,并用手枕起她的后脑勺,开始用尽力气拼命的抽插,也不管是不是就快射出来。

  「啊……啊……宝贝……」

  琳君勾着我的后颈呻吟着。

  「我快射了……好舒服……」

  我在她的耳边说。

  「还不行、还不行宝贝……想要……」

  琳君闭着双眼恳求着,小腿攀上我的后腰,两只脚板互相勾住,像是不让我逃走。

  「就快要……就快要……好舒服。」

  我低沉的说着,一边用力的抽送着、一边却尽可能的憋着阴茎根部那股酸麻的快感。

  「还不……」

  女友还没说完,我便已弹开她的双手双脚,抽出阴茎、用右手扶着将累积多时的浓厚精液一股脑全射在她肚脐下方一些的无暇肌肤上。

  我用力喘息着,琳君亦喘息着,她躺在地板上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双眼迷蒙,像是刚做了一个梦,她盯着我刚射精完的阴茎,舔了一下嘴唇。

  我凭借直觉,试验性的将阴茎凑到她面前,果然她殷勤有礼的张嘴开始吸吮着甫射完精的敏感龟头。我感到另一阵酥麻,仿佛体内的精液都要被榨干一般。

  女友扫除完,又亲了一口,便起身用手压着凌乱的浏海。我俩相视而笑。

  我张开怀抱,琳君随即投入我的双臂之中。

  「这阵子,真是辛苦了。」

  我喃喃地说。

  琳君摇摇头,伸手环抱住我的腰。衣衫不整且大汗淋漓的两人便这么在地板上坐了约十分钟之久,才起身开始穿裤子。

  「对了,要送你这个东西,我都差点忘了。」

  我裤子没穿好,便从公事包中拿出稍早匆匆包装的项链盒。

  琳君拆开礼物,拿出新的项链,感动得直向我道谢,我笑着接过项链,帮她戴上。崭新的项链安安稳稳的躺在琳君锁骨之间,闪烁着光芒。女友抚摸着项链,微微一笑又抱住了我。

  「很晚了,我载你回家吧。」

  我说,摸着她的头顶。

  「还有些工作没做完,我晚一些坐计程车回家好了。反正可以报公帐。」

  琳君转身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淡淡地说,但随即又转头看我俏皮地眨眼。

  「真拿你没办法。」

  我说,上前一步又再次拥抱女友。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不少呢。」

  我接着说,把花束与晚餐从隔壁桌拿到她面前。

  「我会吃的,谢谢你。」

  琳君亲了我的脸颊一下。

  「还有蛋糕呢,你最爱的巧克力口味。」

  我说,把蛋糕从塑胶袋中拿出。

  「我喜欢的是草莓,笨蛋。」

  琳君调皮的敲了我的太阳穴。

  「这是什么?」

  我发现桌面上的笔筒旁,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与我送的项链盒一般大小。我将它拿起打开,里头装着一条金色细链,链条很细,但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链条本身是由星星与爱心图案组成的,可见做工之精致。

  「百货公司抽奖的赠品。」

  琳君说。

  「看起来挺贵重的,百货公司送这么好的东西呀?」

  我自言自语,将链子收进盒中,放回原位。

  「我送你下去吧。」

  琳君拨了拨头发,试图让发型看起来整齐些。

  「不必了,你快赶工吧。我就不害你分心了。到家跟我说一声吧。」

  我说,琳君乖巧地点头。其实我明天已经答应了一早要陪大学同学一同去打网球,作为帮他出席募款餐会的代价,自从打了两次网球之后,同学似乎被建设公司的那位主管当作球友了。如果我硬要留在这里陪琳君完成工作,恐怕明天一早就要爽约了。

  似乎是因为久违的温存过于激情,我一回到家、洗完澡之后,就倒头睡着。

                (十三)

  隔天起床,我发现琳君并没有传到家的简讯给我。但我不以为意,毕竟现在的我们已不像过去那样,老是黏在一起,仿佛不能没有对方似的,当初就连没有看到对方的日子也总是互传简讯传个不停,经过这几个月的社会生活,如今我们宛如都比过去坚强了许多。

  也许这才是我们对于感情真正的态度。

  周末早晨的网球场上,虽然我们的切磋并不密集,却也渐渐的了解对方打球的习性,对于彼此会打什么球也了然于心,尽管技巧仍然蹩脚,但乍看似乎很有默契。

  打完球之后,我们走到旁边那间新开的果汁店买果汁,才一大早就已大排长龙。因为装潢新颖又有特色,许多年轻少女买了果汁后,便轮流站在画了鲜艳彩虹的白墙前面拍照。我与同学才刚毕业不久,因此混在年轻人群中并不突兀,倒是中年主管看起来就稍显不自在。

  「突然觉得我离这些少女有点遥远了。」

  同学满头大汗的喝着果汁说。

  「男人不是不管几岁都喜欢18岁的吗?」

  我想到某个网路笑话,调侃着。

  中年主管没有搭话,自顾自的喝着果汁,偶尔抬起头来打量络绎不绝的年轻女孩。年轻女孩们有些穿着露肩上衣,有些穿着极短的热裤、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肆无忌惮的散发着青春气息。

  「晚上的募款餐会记得要去啊,我都用公司名义帮你报名了。」

  同学提醒着。

  「确定我可以用我的本名吧?」

  我问。虽然我第一次与纪颖相遇的时候,便是盗用我眼前这位同学的名字。

  「可以啦可以啦,反正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公司有谁。」

  同学不耐烦的说。

  「主管大哥你会参加吧?毕竟你们公司是主要协办单位。」

  我转头问张先生,试图让他也参与话题。

  「我们才没这么好命,那是高层的福利。」

  张先生意有所指的挑眉。

  「为什么要用这么邪恶的眼神?」

  同学大胆地调侃主管。

  「那种场合,总会有很多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年轻女孩,她们啊……」

  主管摆出坚定的表情,竖起一根手指仿佛在说明着某种理论。

  「她们都是来找有钱人倒贴的,所以有钱人们才会有玩不完的女人。」

  他斩钉截铁的说。

  「怎么混进去的?」

  同学狐疑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只要有有钱人的地方,这些小女生就会想尽办法加入,总是冀望可以找到长期饭票,殊不知都被有钱人玩假的,这种事我看多了。」

  主管摇摇头说。

  我和同学互使了眼色,我们都忍住了关于李董事长丑闻的问题。

  由于隔日就要第一次开庭,喝完果汁后我便穿着运动服到公司加班,要与文忠学长再核对完最后的资料。

  通常在开庭前,参与案子的人都是处于非常紧绷的备战状态,但是因为这个案子实在拖得太久,中间又经历了一次延期,因此我跟文忠都早已准备妥当,反而有些提不起劲。

  尽管如此,以谨慎著名的文忠学长还是逐一过目了所有的条文与书面资料。

  「那个家伙也太不在乎了点。」

  文忠学长抱怨,他指的是李董事长。通常开庭前是律师与委托人一同研拟作战计划的最后时刻,但整个案子期间,李董非但没有跟我们碰过任何一次面,也完全不过问我们的准备状况,仅偶尔透过秘书要我们传送电子档资料给他看。与其说是胜券在握,更不如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反正他大概也不会输吧。」

  我说。

  「永远没有必胜的仗。」

  文忠学长面露严厉地告诫我,我随即识相的低下头来致歉,眼角余光瞥见我第一次接到这案子时,文忠拿给我看的资料夹。资料夹里头放着的照片内容,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本要带去吗?」

  我问。

  文忠摇摇头,继续审视着资料。

  募款餐会是晚上七点举行,接近傍晚时分,我显得坐立不安,倒也不是有多么想参加募款餐会,也并非担心若是迟到是否会害同学因此被公司谴责,而是脑中不自觉的浮现纪颖的身影,不免在心中对于相遇进行沙盘推演。

  文忠以为我是想要去与女友约会,因此焦躁的数落了我一番,但仍让我收拾资料离开,并说明天早上不需要再进公司讨论了。

  我匆匆忙忙回家洗澡换衣服,挑了一套看起来比较新颖且正式的西装穿上。接近夏日,天暗得很慢,天空还有些蓝蓝紫紫的,因为开始下起了点点细雨,我便决定放弃公车,而坐了计程车。

  募款餐会就办在市中心的一间高级酒店的宴会厅里。之所以会称之高级,是因为我在步下计程车时,发现其他宾客皆是搭乘进口轿车而来,并且有司机或佣人为他们开门,我搭乘的黄澄澄的计程车在这列队伍中显得突兀。门口的接待员也并未替我开门,只忙着招呼那些看起来显然十分富有的中年人们。

  「真是无聊的场合,对吧?」

  有个声音说,语气中尽是戏谑。

  我转过头,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正将手中的烟按熄在直立式烟灰缸中,一脸不以为然。

  「满嘴慈善,却尽是奢侈。我一毛钱也不会捐的。」

  男子说。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发现他似乎大上我也没几岁,而他的西装不只剪裁合身,简直是为了他而量身打造一般,袖口、裤子的缝线精致无比。

  他蓄着简短俐落的黑发,发流整齐地往某一边倾,深咖啡色的眼珠饱含着轻蔑与高傲,却晶亮而深邃。

  他的古龙水味淡淡飘来,不像一般人总爱大把大把的喷洒在身上,他那淡雅的香水味恰如其分,他看起来就像真正的富有人家,更精确的说,像个广告明星似的,虽然他口中数落着权贵们的行为,但他却也是不折不扣的一份子。

  我还没开口说话,某位梳着三七分油头、身着过分笔体的西装的削瘦中年男子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背。

  「哎呀!陈总经理!原来你在这啊,找你找得真苦。」

  削瘦男人用油腻的语气说,正眼也不看我一眼。

  刚才朝我搭话的年轻男子哼了一声,轻浮的歪嘴笑了下。

  「进来吧,有个女孩说要找你呢!」

  削瘦男显得过分诚恳,就像要把他带入陷阱一般。陈总经理双手插进口袋,耸耸肩后便走进大厅,削瘦男人的手紧贴在他手上也跟着进去了。

  那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纨裤子弟,便是纪颖的老板,道宁建设未来的接班人,陈尚明。

  目送他们走过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我也耸耸肩。不管是他也好、那些搭著名车来的富商也好,他们与我都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吧。就只有在今晚、以及明日在法庭上,我们才会有所交集吧。

  时至今日,我有时会回想,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有交集才是。

  募款餐会这样的场合令我感到不自在,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而且其实我亦早就没有调查李董的必要,我单纯是为了增加偶遇纪颖的机会才来,却只看见一组一组达官显要们的觥筹交错、虚情假意,几乎没有人在意那悬在宴会厅上方「慈善募款」的布条,也没有人在募款箱中投进任何金钱。

  毫无参与感的我进出了厕所好几次,其实只是为了逃避会场中那种与我格格不入的氛围,高级的饭店连厕所都尽显奢华之能事,大理石铺成的地板、镶着花纹的墙面。

  连厕所也厌倦之后,我只好拿着香槟杯在会场中闲晃了约一个多小时,却丝毫不见纪颖的身影,当我正意兴阑珊准备离去时,有人拿了麦克风,发出清喉咙的声音。

  「感谢今日大家的共襄盛举。」

  受到声音的吸引,贵宾们边低声交谈着、边开始往宴会厅的前半段集中。我没有移动,只试图越过人群看看是谁在说话。

  司仪又拿着麦克风说了好几句恭维的话,不外乎是对与会的宾客们心怀感激,接着说明这次款项的用途,似乎将用来资助偏远国度的孩童,穿着西装或晚礼服的达官显要们满意的微笑点头。我并未在会场中看见早上一起打球的主管所说的年轻女孩,倒是有几对伴侣之间的年龄差距很明显。

  「……接着,我们欢迎此次餐会的发起人,李董事长。」

  李董事长在欢迎中走上小舞台,他身著名贵的燕尾服,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我瞠目结舌,平时律师工作训练出的不动声色已完全抛诸脑后。李董已完全应证我之前的猜想,完全不将明日的出庭放在自己心上,一上台便是先感谢妻子与家人的支持,还有台下的众多参与者云云,天花乱坠。

  我感到一阵晕眩,闪过不停与我反方向走去的宾客们,想找自助餐点区拿蛋糕吃。

  穿过重重人群之后,自助区即在眼前,然而一位打扮高雅的女孩与我四目相接,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因那人竟是琳君。

  琳君望着我,我也看向她,我们都静止不动,像是古典电影,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渐渐变成流动的残影。

  今天的琳君穿着色彩鲜艳的一字领洋装、露出白皙粉嫩的香肩,光滑纤细的脖子上挂着我送她的新项链。丰满诱人的乳沟不免的若隐若现,但比起那个,裸露的锁骨线条却更加勾人目光。平时束成马尾或垂下的乌黑长发一反常态,高高盘在头顶上。我脑中涌现出高中时,读过的那些武侠小说中形容美丽女人的一切词汇,最后却还是只能留下温柔婉约、气质动人几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我才往前跨出一小步。

  「想不到你也来参加。」

  我把疑问句转换为肯定句的用法,想要掩盖我自己也在此地的尴尬现实。

  「是、是啊。」

  琳君一手拿着我没看过的长方形晚宴包,一手拿着玻璃杯,里头装的是红酒。

  「我是帮阿赖过来的啦,他一直说他不想来我就……」

  我率先解释。

  事后我总反复回想,明明我对女友的出席也满腹疑窦,却仍率先辩解自己的行为,无非是怕她心有不满而对我大发雷霆,这样的举动出自于避免争吵,但当一段感情出现了这种诡异情况时,或许早已是一种暗示。

  「我也是、替前辈过来的。」

  琳君笑起来,脸颊上泛着红晕。

  我跟她之间的空气逐渐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所以接着,容我邀请道宁建设这位杰出的新血,陈尚明先生上台!」

  台上,聚光灯下,李董事长用麦克风高呼,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与琳君仿佛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感谢有转移注意力的机会,一同将目光转向舞台。

  帅气、高佻的陈尚明在众人的簇拥下上台,他与李董事长握手后,毫不别扭的接过麦克风,脸上挂着谦虚的笑容,与稍早我看见的轻蔑表情大不相同。他举起左手向大家致意,正准备开口,一旁帘幕后忽然有人拿着一块巨大的长方形纸板走进观众的视线,是一块写着天价数字的捐赠支票。

  众人们看见夸张的支票道具登场,忽然又爆出更加热烈的掌声,还包含了阵阵欢呼,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陈尚明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演出无奈叹气的模样,然后抬起头来对着所有人微笑,当他再次举起左手,与会贵宾们简直像在参加偶像歌手的演唱会一样,爆发出兴高采烈的呐喊声。

  「是的,就如各位所见,道宁建设会捐这些钱。」

  陈尚明开口,用轻松的口气说出这句话,台下再度哄堂大笑,仍站在台上的李董事长也笑得乐不可支、连连拍手。

  「谢谢李董事长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

  陈尚明继续说着,语气转为认真,所有人频频点头。

  我回头望向琳君,她也把目光转回我身上。我注意到她穿着一双我未见过的粉红高跟鞋,似乎是皮制材质,更加吸引我注意的,是她的右脚踝上挂着一条隐隐闪动着的金色细链。

  我又转过头去看台上的演说,只见陈尚明自信坚定的阐述着自己的理念,脑中原有的晕眩感又更加强烈了。在酒店大门口时,他还目中无人的指控这荒唐又低俗的场合,现在不仅捐了夸张的金额,还大大方方的站上台演讲。

  「……所以,希望由我抛砖引玉,欢迎大家贡献自己所能做的。谢谢。」

  陈尚明的演说简洁有力,富商们又再次鼓掌叫好,他步下舞台时不停有人跟他握手、拍拍他的肩膀。

  「他谈生意的时候也都这么臭屁吗?」

  我跟着大家拍手,转过身靠近琳君,在她耳边问。

  琳君尴尬的哈哈笑,也轻轻拍着手,深怕手中的红酒洒出。

  在李董与陈尚明的呼吁后,富商们纷纷拿出支票誊写,并踊跃的投入那巨大的透明募款箱中。如果纸板上那笔天价数字算是抛砖的话,那引来的玉不知道该是多少钱?

  「不如我们去把那箱搬回家吧!」

  我开玩笑的说。

  「注意言词啊,律师。」

  琳君笑着说,啜了一口红酒。

  「这里有点无聊,等一下去我家吗?」

  我也喝了一口香槟,提起勇气问,脑中想起那罐被打破的化妆水。

  琳君还没开口回答,视线便飘向另一个方向,我跟着撇过头去,一群达官显贵正跟着往自助区走来的李董握手道贺,李董手搭着一旁的陈尚明,也有些人称赞着陈先生英雄出少年等等恭维的话。

  「真可怕的一群人啊。」

  我说,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试图远离人群,顺手也拉了女友一把,女友跟着踉跄后退,玻璃杯中的红酒泼了出来。

  「啊。」

  琳君低头看向裙缘,红酒液洒落在裙上。

  我感到窘迫,张望四周寻找卫生纸的踪影。

  陈尚明摆脱人群,往我们站着的方向走来,他随手向一旁端着餐盘的服务生拿了一杯半满的香槟,一饮而尽后又换手将空杯放到另一头的长桌上。

  「你还真是喜欢把衣服弄湿。」

  陈尚明走到我们面前,用轻浮的口气对琳君说。

  我看向陈尚明,而琳君则是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我注意到她的脸咻一下变得通红,连耳朵末梢都微微泛红着,她一边露出尴尬的笑容支支吾吾的、一边用手抹着裙缘。

  「该不会是故意每次见到我就要打翻红酒吧?」

  陈尚明挑起一边眉毛、歪着嘴角对琳君说,他伸手将西装外套右边胸口的袋巾抽出来,递给琳君。一直没有看我的琳君此时用眼角余光偷瞄我,似乎不知该不该接下。

  我双手都拿着玻璃杯、呆立着,思索着陈尚明语意的同时,注意到那条口袋巾边缘绣著名贵品牌的图案。我的胸口不知为何忽然燃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我迅速的把两个杯子换成同一手拿着,转过身一把抓住琳君的右手腕、想要离开。

  「我们去找卫生纸就好。」

  我说。

  女友一时反应不过来,手被我一抓,原本拿着的长型晚宴包掉在会场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有些聊天的人转头看向我们。

  陈尚明露出疑惑的表情,看了我一眼,跨步弯腰捡起晚宴包。

  「请问这位是?」

  陈尚明不带情感的问。琳君张开口却没有出声。

  「我是琳君的男朋友。」

  我说。

  陈尚明噗哧一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当时的我,丝毫不明白他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还以为是想对我表示不屑一顾。

  「原来是张小姐的男友。」

  陈尚明似笑非笑的,将手帕叠在晚宴包上递给琳君,这次琳君终于缓缓伸出手收下。

  「可要把这个包包收好了。」

  陈尚明看着琳君说。

  我转身,再次伸手要带琳君离开现场,琳君却急忙把手摆到背后不让我掌握。手一抓空,我不解地转头看着琳君。

  「我自己会走。」

  琳君严厉地看着我。

  「哎呀哎呀,男友先生,可得保持点风度啊。」

  陈尚明在我背后嘲讽地说。

  听见这句话,我转头怒目瞪视他,我无法看见当时自己的表情,但我清楚记得我的怒火。我试图保持冷静,于是看了女友一眼,示意她一同离开。

  「……不然女友可能会对别人投怀送抱唷。」

  陈尚明又说了一句。

  我将身体完全转过来面对他,试图厘清这句话的涵义,琳君尴尬的望着陈尚明,然后又看向我。过了几年,我才知道当时驱动这些怒火的奔本原因是什么,是自尊心。

  「你说?」

  我说。

  陈尚明耸耸肩,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没能力又没风度的话,女人当然可以考虑更好的……」

  陈尚明眼神看向天花板,轻佻的说着,但话未说完,下一秒他却一个踉跄往后踩了几步后倒在地上。

  我揍了他一拳。

  当我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已一个箭步往前跨出,右手悬在空中,仅留下指关节的疼痛、还有陈尚明脸颊骨头的触感。由于他高了我几公分,因此我的拳头是往上挥出,约莫是接触到了他右下巴的位置。

  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叫声,琳君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用右手捂住嘴、面带恐惧地看着我。

  我又冲上前,往他的腹部踹了一脚,想要再弯腰挥拳时,却发现自己已被两位中年男子架住双手往后拉开。

  在我的对面,李董急忙跑到陈尚明一旁,而稍早在门口看见的那削瘦的男子更是直接单膝跪下扶起陈尚明。

  陈尚明用右手手肘撑起身体,抹了一下嘴角,他眉头紧皱的看了我一眼,接着露出微笑,先是轻轻地发笑,然后笑出声。

  「怎么忽然打人呢?」

  李董慌张地说。

  「快叫警察!」削瘦男子指着我大喊,示意驾着我的人不要松手。

  在我被架离宴会厅之前,我看见琳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而那是我第一次无法解读一个人的表情。我也看着琳君,同时,我眼角瞥见陈尚明站了起来并拍拍双手袖子,接着宴会厅的门便关了起来。

                第十四章

                (十四)

  当我走出派出所时,距离开庭仅剩不到两小时。事务所老板站在派出所的阶梯上,用一种显然是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像老板这样的人,当你发现他正在审视你的时候,必然是他故意让你注意到的。

  「累了吧,文忠那边我已经说完了。」

  见我想开口,老板抢先说了。

  我感到巨大的愧疚袭卷而来,不禁低下头看着皮鞋。

  坐计程车回家的路上,我将手机开机,发现在我被关押的这段期间没有任何人传信息给我,琳君也没有。我回想到当我离开宴会厅时,琳君流露出的眼神。即便如此,我还是在通讯软体上输入「我回家了」并传送给她。过了两秒,琳君马上就回复了,她仅传了两个贴图,一个是松了一口气的贴图,第二个是一只眼眶含泪的熊。我点开电话簿,在「宝贝琳君」的页面按下了编辑钮,将之改为「琳君」之后,便将手机关机。

  车窗外,蓝天中的白云缓慢移动着,我不知心中瘩惆怅该向谁倾吐,于是回到家便倒头就睡,偏偏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也睡不着。

  隔天,事务所的同仁完全没有过问昨日的事件,我知道所有人是刻意略过的,甚至有几个人避免与我有眼神上的接触,仿佛我是个瘟神似的。鼎益仍旧在中午时段邀我一同去吃饭,但同样的,我也在他身上感受到那股刻意压抑的气息。

  我忍着没有问李董案件的相关问题,比如过程是否顺利、文忠学长是否有大发雷霆等等。我们就像平常一样,闲聊着不著边际的话题,只为了打发时间。

  「你有听过那个新的社群软体吗?」

  鼎益说了一个英文缩写。

  「当然有啊,不过我没在用,怎么了?」

  我说。

  「没什么,只是听说有很多漂亮女生会在上面放生活照。」

  鼎益嘿嘿怪笑。

  「不是每个社群软体都这样吗?」

  我不解地问。

  「不一样啦!因为比较少人在用,所以很多人会放比较私密的照片。」

  鼎益若有所指地说。

  「裸照?」

  我挑眉问他。

  「裸照还是会被取缔的!」

  鼎益皱起眉头,一脸指责我不解风情的说。

  接着他念了一串英文字,并说那是小范的帐号,他偷偷的在那个新的社群软体上放了一些女友穿着清凉的居家照片,并没有裸露,也没有拍到完整的脸部,既是炫耀、也是分享,看起来像是网路上那种流出自拍,据说小范是为了追求刺激才这么做。

  吃完午餐,回到公司之后,由于文忠始终没有进事务所上班,于是我传了一封满怀歉意的简讯给他。我知道其实我昨天从派出所走出时,就应该传这封简讯的,但当时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赶快回到我那狭小的私人公寓,将自己关禁闭。

  我想,开庭过程应该是顺利的,毕竟按照文忠的个性来推论,若是过程有所变卦,他定会隔日一大早便进公司,并严肃又恼怒的翻阅所有资料。

  过了大半天,文忠并没有回复,我想他对我终究有些不满,毕竟我在开庭前一天闹出那样的风波。

  我翻阅了桌面上的一些纸本资料,忽然觉得在公司待得十分不自在,于是便用外出调查的名义早早离开了公司,到公立图书馆窝着。

  事实上,我并没有任何需要查阅的书籍或文本,于是我在图书馆随手拿了三本小说,便在沙发区坐了下来。平日的沙发区没有什么人,我翻着大学时期曾经热衷过的小说家的新书,想到过去也曾与琳君一同在图书馆度过一下午。那时的琳君对于即将到来的考试非常谨慎,专注地温书着,但我却拿了百科全书与小说在她身旁轻松翻阅,惹得她恼火异常。

  回想至此,我不禁笑了一下,当时走出图书馆时,琳君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顾自的疾走,我赔了一路的不是,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着,我们去了学校不远处一间便宜的小旅馆,在里面做爱和好了。

  那时候在我耳边娇喘着的琳君,与前天晚上对我露出惊恐表情的琳君,仿若不同的人一般,我们究竟是何时变得如此疏离?我感到胸口一阵郁闷,决定专心阅读小说内容,不再回想往事。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才发觉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一段时间,拿起手机,已经经过了一个半钟头。我滑开手机首页,出于好奇下载了鼎益提到的软体,并输入了小范的帐号。

  小范的帐号是对外开放的,帐号中完全没有与小范相关的资讯,相簿中满满都是穿着清凉、游走于尺度边缘的女体照片。我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便在搜寻列中输入了「张琳君」,但并没有找到相关结果。

  我在心中自嘲了自己的无趣,又开始浏览起小范的页面,接着我发现了原来这个软体同样有加别人为朋友的功能,脑中再次泛起了异样的思绪。

  小范的好友列表大多是拍摄女体的爱好者,更有许多人以艺术家自称,看来他们之间并不互相认识,仅是在网路上透过演算法牵引,自然会聚的一群发烧友。我接着看到了鼎益的帐号,之所以会认出来,是因为鼎益十分单纯地以「Ding-Yi 」来命名,丝毫没有隐蔽的心思。我边在心底暗暗嘲笑着鼎益,边点进他的页面,他放的仅有一张自拍照,好友人数更是屈指可数,但却有个名称为「Lynette Chang 」的帐号吸引了我。

  此时,我才明白自己的情绪带着焦躁不安,仿佛在寻找什么悬念。

  Lynette Chang 的帐号是上锁的,仅有申请此软体的会员、并加她为朋友且经过同意后才能看见内容,帐号的大头照是一张夕阳中的侧脸剪影,高挺的鼻梁、被风吹拂的发丝,我无法看清这是否为张琳君。

  「借我使用帐号。」

  我迅速传了这样的讯息给鼎益。

  「不好吧?」

  鼎益认真的回复我。

  「不会乱来,有急用。」

  我快速的在键盘上输入。

  「真不害臊!这次先借你,快去办一个自己的啊!」

  鼎益果然想入非非,因而大方地传来了他的使用者帐号与密码。

  登入后,我飞快的点进了 Lynette Chang的页面中,事实显示这并非琳君,似乎只不过是鼎益的某位女性友人,而她的相簿中尽是下午茶、名牌香水的照片,还有几张在夕阳中矫揉造作的自拍。

  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也怀疑自己是否对女友已产生了不信任感。但我当下仅是松了一口气,便开始检视起其他网页,忘记了自己其实还没有登出鼎益的帐号。

  接下来的几天,我与往常一样过着上班、下班的生活,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跟琳君说过,我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事、工作是否顺利。我曾几度点开她的个人网页,但她什么也没有新增,我不禁觉得明明是交往中的情侣,却要透过个人网页来确认对方的生活,其实有些可悲感。

  文忠学长与其他公司同事一样,什么也没有问,就像平常一般用严肃又不奈烦的态度发落工作给我。我整理着文件,心中突然涌现了从来没有提出过的疑问,关于我是否应该继续从事律师工作,或者我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吗?伴随而来的,是无可名状的恐慌。

  在当房仲的大学同学打了电话给我,不间断的对我碎碎念着怎么可以顶着他们公司的名义在募款餐会上揍人,揍的还是主办人之一,幸好因为不知道是哪一间分公司的人,所以总公司已不打算追究,但大老板仍是愤怒异常,这几天所有分公司都频频接到来自总公司的资料抽检。我无心应付他,只敷衍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周五的晚上,我独自一人到上次遇见纪颖的街区,找了一间安静的咖啡厅酒吧喝了几杯啤酒。不知道为何,我竟然用手机点开了人力银行的页面,却不知道应该要找什么样类型的工作。走出酒吧,我下意识的往热闹的方向走去,与上次经过时相同,夸张的男女在各家夜店门口上演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戏码。

  当我在某个转角看见纪颖时,我才明白自己为何会不自觉往这个区域走来,即便经过那些事、打了陈尚明一拳,我仍想看见纪颖。每次遇见纪颖时,那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便立即在胸口缭绕。

  我清楚感觉到,这是一周来第一次心跳加速、耳朵产生了隆隆声,宛如耳鸣般。

  在一间似乎刚装修完成的酒吧门前,纪颖淡淡微笑着和两位穿着西装的男人谈话,接着她有礼貌的向对方道别,转身往我的方向走来,她脸上的表情从微笑变为漠然,像是思考着接下来的工作,接着她一抬头,随即双眼睁大、放慢脚步,然后绽开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嗨。」

  我简短的说。我不敢说太多话,深怕出糗。

  「嗨。」

  纪颖右手拉了一下肩上的皮包带子。

  我俩对望沉默不语。同样都是沉默、也同样都是度日如年般,但仍与我在募款餐会上与琳君之间的沉默截然不同。

  「假冒的房仲业者先生。」

  纪颖说。

  我哼的一声笑了出来,用一种苦笑的表情应对。

  「所以,这间就是你之前说的酒吧吗?」

  我找话题问。

  「是啊。」

  纪颖转头看了一眼,又回头对我说。

  酒吧是以黑色系为主的装潢,大门及墙面都是黑色亮面的贴皮,像是镜面的质感,有一些窗户仍以绿色网子罩住、尚未装上窗框与玻璃。大门之上,金色雾面的立体字,用书法似的字型写着「镜花水月」。

  「特别在哪里呢?」

  我问。

  「没什么特别的,酒吧不是都那样吗。」

  纪颖冷静地回答,双眼直视我,上次相遇时,她也这样回答我。

  我耸耸肩,用拇指往后随意一比。

  「要不要去喝一杯?」

  我问。

  纪颖又调了一下肩上的背带,张望了一下四周,没有说话。

  「好啊。」

  最后她说。

  我感觉自己好像不小心踩到了一张超大的弹簧床,被抛得老高,几乎要飞入云端,心脏悬空,像是搭云霄飞车的感觉。

  我带着纪颖又回到刚刚才刚光顾过的咖啡厅酒吧,刚刚才帮我结过帐的酒保看我又走回店内,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我,他又看了我身后的纪颖一眼,随即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对我摆出了一个佩服的表情。

  「不喝酒的话,也有其他饮料可以喝的。」

  我们找了一个狭小的两人座位坐下,我指着吧台前方的黑板说。

  「 Long island, danke!」纪颖双腿交叉,左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浅浅一笑。

  「很标准的德文呢。」

  我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我的英文完全不行,所以我只看得懂Long Island这种饮料。」

  纪颖说。

  我走到吧台点了长岛冰茶以及龙舌兰,酒保看见我旋即放下正在凿的冰球。

  「很漂亮喔!」酒保向我点头致意。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转头看了坐在座位上的纪颖,却发现她也回头望着我的方向,透过发梢冲我微笑。

  「这种时候点个马丁尼吧,就这样决定了。」

  酒保擅自更改了我点的内容。

  走回座位的同时,我仔细看着纪颖的背影,下意识地想将这一个画面深深烙印在脑海中。她穿着白色的宽松衬衫,在昏黄灯光下仍能隐约看见里头穿着深蓝色的细肩带背心,反折的短裤下露出雪白细致的双腿交叠着,小腿光滑无暇,右脚的银色亮面高跟鞋吊在趾头上轻轻摇晃,脚踝上那条极细的金色脚链随之闪烁。

  我坐回椅子上,纪颖正慵懒的将头枕在自己手臂上,翻着从一旁书架上取下的泛黄的小说。我注意到她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些手工戒指,手腕上也挂着粗细不一的金质手环。

  「酒保擅自帮我把酒换成了马丁尼呢。」

  我说。

  纪颖抬起眼看着我,又是一抹清淡的微笑,她将左边的发丝撩到耳后,露出了金色流苏耳环,我发现她的耳骨上插着一根细细小小的透明耳棒。

  「你很常来这里吗?」

  纪颖问。

  「不,不常来。但比起刚刚那一区,我比较喜欢这边。」

  我诚实的说。

  「是个喜欢安静的孤僻假房仲吗?」

  纪颖淘气的说。

  我发现自己心跳飞也似的加速,在她的眼神露出些微调皮神色时,我甚至一度觉得心脏可能将要跳出喉咙了,所以我只能先露出尴尬的苦笑加以掩盖真实心情。

  「请你务必好好看一下我真实的名片。」

  我迟钝的反击。

  「我还以为律师都很伶牙俐齿呢?」

  纪颖又拨了一下头发。

  「不……所以、我正在思考未来。」

  我无话可说,只好再次诚实以告。

  「什么样的未来呢?」

  纪颖忽然阖上小说,换了撑住下巴的手,她的浏海因为重心变换微微倾斜,微卷的及肩发尾掉向另一边。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包含事务所、大学时的教科书、女友。

  「换工作吧。」

  我略显迟疑地说,心中开始害怕接下来会出糗。

  「你不喜欢现在吗?」

  纪颖出奇认真的说。

  我的词汇如同干枯的大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幸好此时自以为是的酒保将两杯酒端了上来,解救了我。

  有一段时间,我们只是喝着自己杯中的酒,相较于长岛冰茶,马丁尼几乎一口即可喝完,但我仍不停拿起玻璃杯放到嘴边。纪颖自在的啜饮着,用纤长的指尖拿着杯缘的柠檬片轻轻含住,然后皱起眉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喜欢什么。」

  我忽然说。

  纪颖持续吸吮着柠檬片,用画着完美眼妆的双眼盯着我,我看不出来她想着什么。

  「我也是。」

  纪颖放下柠檬片,拨了一下头发。

  「不过,之前在柏林的生活过得如何呢?」

  气氛变得有些认真,我急忙转移话题,一说出口却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因为纪颖未曾与我说过她曾在德国柏林生活过,那仅是我从她的个人网页上看来的。

  纪颖再次含着柠檬片,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与一直以来的冰冷外表都不相同。

  「我是说……我猜……」

  我试图解释。

  「我在柏林不过住了一年半而已,后来转学去了汉诺威。」

  纪颖不听我解释,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是吗?为什么呢?」

  我问。

  「成绩太烂。」

  说完,她自己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跟着哈哈大笑,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我俩的距离突然缩短了好多。

  接着我们持续聊了许多关于德国的话题,包含她在欧洲的见闻、德语的发音、以及下定决心回到家乡的心情等等。大部分时间,她仍与我第一次见到时那冰山美人的形象相仿,但有时候她会露出调皮的神情、或者听见玩笑时的嘟嘴笑容,我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一滴了解她、接近她。

  但时隔多年,每思及此,我便会不停地提醒自己,我们永远也无法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内心。

  我们赶在末班公车开走前,离开酒吧、搭上了车。临走前酒保对我比出了大拇指。

  「我还以为秘书可以有专车接送。」

  公车上只有我俩,我随意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纪颖也直接坐在我身旁,我不禁在心中呐喊欢呼。

  「才没有呢。」

  纪颖头靠在前方座椅上,歪着头说。

  「但是这种末班公车挺好的,很安静。」

  我说。

  「你真的很孤僻呢,律师先生。」

  纪颖回应。

  「可能是吧,去那么吵闹的街区也只是碰巧。」

  我说。

  纪颖缓缓将头移开前方的椅背,拨了及肩的褐色头发,露出金色耳环。

  「那么,你是故意在那里遇见我的吗?」

  她说。

  我瞪大双眼,无法回答任何一句话,我看着她,像是踩到了一个大空洞,即将跌入无底深渊,与纪颖相遇不过是第三次,怎样也料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毫无预警的,她将嘴唇凑了上来,那保养得软润的珠光色嘴唇吻了我一下,接着还有第二下,就在第三下的同时,我也回吻了。

  我俩闭起双眼,互相吻着嘴唇,牙齿偶尔轻轻的相撞,等到熟悉了对方的嘴唇形状之后,我们不约而同伸出了舌头,舌尖微微颤抖着碰触彼此,唾液在这之间横流。我隐约尝到了长岛冰茶的甜味,以及些许柠檬的酸楚。我感觉到她的大腿往前轻靠在我的双腿之间,身体的重心也逐渐向我倾斜。如果可以,我希望此刻永远不要结束。

  是纪颖先开始亲吻,亦是她先结束的。她将头往后移开,但我注意到她并未伸手将嘴边的口水擦拭掉,只是看向我的领口处、然后又将眼神往上移、看着我。

  「我想,你好像知道答案。」

  我缓缓开口说。

  她露出一抹微笑。

  「我知道我要下车了。」

  她说,然后我俩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在下车前又给了我一吻,我呆滞的看着她离开,傻笑着与她道别。

                第十五章

                (十五)

  翌日,我睡到中午才醒来,阳光透过灰色的窗帘照映床边小茶几的镜子上,然后反射到天花板的一角。我盯着光芒闪烁的那一角,回想着昨晚遇见纪颖的一切,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起身去买午餐,离开床的时候,我瞥见床缘的地板上散落着变硬的卫生纸团,看来是昨晚睡前我在自慰射精后没丢进垃圾桶的那些。

  由于不知道该吃什么,我在家附近的街口绕了两圈,最后仍吃了速食店的汉堡餐。在等待点餐时,我下意识的打开了手机里的通讯软体,发现自己与琳君的对话仍停留在那只眼框含泪的熊。并且,我也记起了自己已经把「宝贝琳君」的名称改为「琳君」了。

  我打了两通电话给她,没有人接听。我感到无比的空虚,仿佛我从未与她交往过似的,「张琳君」这几个字忽然变得陌生。我点入她的个人网页,依然什么更新也没有。明明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城市,只因无法透过网路联系,便像音讯全无一般。

  午后,我骑着机车来到「爱的小公园」附近,把车停了之后便在公园里闲晃。大学时期,我几乎每个晚上都会陪女友走到这里,因为这里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只是这里位置广阔,又有许多树木作为遮蔽物,在这里我们可以依依不舍的道别,又不需要担心被她父母或熟识的人撞见。

  今天的天气已有明显的暖意,一些小孩骑着小三轮车在广场绕圈圈,我找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正好可以透过树影看见位在不远处琳君的家。

  就像偶遇纪颖那样,我也希望可以在这「爱的小公园」碰见琳君,但一个半小时过去,除了不断骑车经过的小孩之外,我谁也没有碰见。

  我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那个新的社群网站,发现自己忘记将鼎益的帐号登出了。正当我赶紧准备登出时,我看见有新的帐号想加他为好友,出于好奇我点入了新帐号的连结,发现是事务所的实习生学弟。

  虽然是新兴的社群软体,但学弟这家伙看来已经是重度使用者,个人页面中充满着玲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照片,有自己装模作样的自拍、有不知哪里下载来的风景照、还有一些不知名女明星的海报,而他更是在每张照片底下都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当日心情、时事见解,而每张照片也都有广大回响。

  我滑到最底部的照片,这是他刚开始使用此软体时的一些发文,当时回应的用户寥寥无几。其中一张照片,是学弟拿着一杯色彩缤纷的果汁在大排长龙的队伍旁自拍,他在内文写到自己早上九点就来排队,并且大言不惭的评论排队现象,最后写道「不过的确很好喝」。

  这张照片底下,仅有三个人回应,其中一个名称叫做「Its_a_tuberose」的帐号回应了「好羡慕!」这样的语句。在帐号左方显示的大头贴很小,看起来像是一位戴着太阳眼镜的女孩躺在沙滩椅上,一边用手臂遮挡阳光、一边拿着手机自拍的照片。

  这是琳君的帐号。

  我点进她的页面,虽然并没有像学弟的相片墙一样使人眼花撩乱,但也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

  有些照片和另一个社群网站的照片雷同,比如从某处落地窗拍出去的景色、在餐厅被人拍下的不经意微笑、网球与球拍等等。但有一些是我未曾看过的照片,比如她拿着颜色鲜艳的果汁站在招牌前咧嘴开心大笑、在某个制高点往港口拍摄的夜景,港岸的霓虹灯色彩斑斓、不知何处的湛蓝泳池,泳池边摆着前阵子许多女孩争相购买拍照的凤梨造型游泳圈。

  我不知所措的点入那张泳池的相片,根据相片右上角显示的符号,这是一系列约有四、五张照片的图集,底下没有任何注解,仅有几个人按了喜欢、没有人留言。

  泳池的环境看起来是在建筑物的顶楼,四周没有比之更高的建筑物。我将泳池的图片往左滑,下一张照片是一杯放在玻璃桌面上的琥珀色饮料,以透明高脚杯盛装着,看上去让人联想是混合了热带水果成分的鸡尾酒。我将拇指继续往左滑,下一张照片看起来是女孩躺在沙滩椅上、对着双腿及泳池方向拍摄的,白皙稚嫩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脚趾擦上了鲜红色指甲油,右脚踝的金色脚链隐隐闪烁,这无疑是琳君自己拍的。

  我接着滑开下一张照片,看见照片的瞬间,我的拇指蓦地停在手机萤幕上、微微屏息,那是琳君趴在泳池边的照片,照片中琳君湿润的乌黑长发全部拨到一边肩膀、头顶上挂着一副太阳眼镜,她背对着镜头,身着我未曾看过的鲜红色比基尼,透过水池折射,腰部曲线更加迷人了。

  我抬起头张望四周,不希望被人注意到我正在看养眼照片,即使这是我自己女友的照片。不过公园里仍旧冷清,连方才骑着脚踏车的小孩也回家了。

  跳出泳池的图集后,再早些的日期仍有一些照片,我点进一张牛排套餐的照片,里头标注了是在一间要价不菲的高级西餐厅所拍摄,这间餐厅是高消费的代名词,学生时期我们时常开玩笑跟同学打赌,输的人要请客吃这间餐厅的豪华牛排餐。下一张相,是一个昏暗的电影放映间,从照片里可以看得出数位放映机正将画面投到远方的布幕上,而四周的铁柜则摆满了文件与拷贝带。

  另外还有几张看起来像是自拍的照片,敞开的上衣前端露出乳沟、或者露出短裙的细嫩大腿的自拍照。交往期间的所有日子里,我未曾看过琳君拍摄这样的照片。

  位于个人页面最上方的一张、也就是日期最新的照片,是于上周拍摄的,看起来像是厨房的景象,料理台上放着几把青菜、肉片、调味料罐等物件,照片的注解写着「今晚也要加油!」

  这样勉励自己的话。

  我关上手机,看向琳君家的方向,胸口感到郁闷,除了再也不互相报备行程之外,我们已经全然不理解对方的生活模式了,在我脑中,她那些对于浑浑噩噩工作的不满与抱怨,像是烟消云散一般。反而,若对比了她照片中呈现出的氛围,也许我才是浑浑噩噩的那一个。

  回到租屋处,我全身无力的将自己砸到床上,西晒过后的房间充满了闷热感,但我既不想开窗亦懒得开启空调,心中充满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接着,我不由自主回想起了与琳君一同到外县市游玩的记忆,这才灵光一闪,原来我曾经看过那个泳池的图片。那个格局气派的湛蓝露天泳池,正是我与女友曾经讨论过的总统套房泳池,就位在我们曾经下榻的饭店顶楼,最贵的楼层。我们曾经一起在电脑的订房网站上看过那张图片,但是对于当时的我们,房间的标价即是天价。

  「即使是现在,也仍是很贵。」

  我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喃喃自语,胸口更加郁闷了。

  我吃完泡面作晚餐后,琳君才传了歪头问号熊的贴图给我,手机一震动我便立刻拿起,似乎一整天都在等待她的消息一样。看见贴图跳出,我立刻播了电话给她。

  「什么时候去的?」

  电话接通,我劈头便问。

  「什么?」

  琳君疑惑。

  我说了那饭店的名称,接着是短暂的沉默。

  「那是员工旅游。」

  琳君这样回答我。

  「员工旅游?住最高级的套房?」

  我不相信,声音显然忿忿不平。

  「对,因为我们组别被选为本月最优良。」

  似乎为了对应我的语气,琳君也摆出不耐烦的解释态度。

  「那西餐厅……」我接着说,但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也一样,你要问多少事情?」

  琳君说,我想起了过去我们曾经为了许多事情争吵的画面,还有琳君生气的脸。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在做些什么而已。」

  我说。

  「需要一件一件向你报备吗?」

  琳君没好气的说。

  「我想关心你。」

  我说,一说出口我便觉得这句话说得很糟糕。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年,此刻回想,我亦觉得这句话也许是我此生中说过最差劲的话也说不定。

  「……关心我?」

  琳君缓缓说出这三个字,随即是一片寂静。

  我了解琳君,或者我自以为了解琳君。在这故事尾段发生的事情,我会知道我其实全然不了解她的,只是此刻、这个当下,我觉得自己很懂她,我知道她即将会落下眼泪。

  「你只顾着自己工作,顾着当了不起的律师……」

  几分钟后,琳君的声音颤抖、指控着。

  我无法回答。

  「你什么都不关心……你知道我自己拜访了多少客户吗?你知道有多少人……责骂我……瞧不起我吗……」

  琳君哭诉。

  「你该跟我说的。」

  我说。

  「你不关心,你甚至没发现我名牌上的职称换了!就在……就在那天……」

  「那很好呀。」

  我低声说。

  琳君没有再说下去,电话那头仅传来抽泣声。

  良久,我俩没有说只字片语,这样的氛围使我也没办法追问为何拍摄自己露乳沟的照片。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琳君,她似乎哭累了,冷冷的说她要去睡觉了,没有说晚安或其他的话,便挂断了。

  好不容放弃了乳沟或美腿照的问题,我本想问她,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去打网球,然后去吃早餐,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网球场旁的果汁店。我输入了讯息,旋即又删掉。我丢掉手机,但又马上捡回来,不知该做什么才好,索性浏览起色情网站。

  就算是经历了这样的对话,我却没有感到特别伤心,胸口的郁闷感无法化解,但也无所谓了。

  我随意点进一个号称真实自拍的影片,影片中一位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女孩接受许多男同学轮流的插入,丝毫没有反抗,男同学们用签字笔在女孩身上写下女孩的绰号,接着他们七手八脚的帮她穿起衣服,最后女孩的男友开门拿着生日蛋糕进来,众人若无其事地拍手叫好,女孩则是流下了眼泪。

  看着这样既浮夸亦不真实的剧情内容,我毫无情绪反应。在影片播毕后,跳出了九宫格,是其他相关类型的影片连结,我用手指扫过一格又一格煽情的缩图,却瞥见一个令人感到熟悉的背景,我反射动作般的点击了它。

  灰色的读取图示转了几圈后,影片放大为全萤幕开始播放。画面黑暗又模糊,镜头晃动的很厉害,就如同所有自拍影片一样,可能是由正在抽送的男方掌镜。

  「用你的手机录下来,给你的老公看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接着,录制着的手机被人移动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晃动着的肚脐,随拍摄者将手机拿高,更多的物件进入画面。镜头中的女人身材纤细,四肢敞开的接受着男根用尽全力的抽插,女人的肚脐下方与耻骨之间,有一个青绿色的六芒星刺青,标示着她的身份。

  我从床上跳起,手脚并用的将电脑开机,在电脑上输入网址。

  影片中双眼迷蒙、面露享受之情的女人,便是李董案中的关键人物晓慧。透过电脑显示器观看,晓慧肚脐下方又细又淡的六芒星刺青一清二楚,阴蒂上镶着宝石的阴环隐约反射着相机闪光灯的光线。她双手抓着后脑勺下的枕头,双腿之间是不停来回猛烈撞击的男体。

  拍摄者将手机拿得更高了,似乎是想将所有资讯拍的一览无遗。男人的身体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刺青,画面一角露出的下巴蓄着落腮胡,他的胸膛精壮,但却有凸起的小腹,臣服在他之下的晓慧呻吟着。

  「真是太色情了,你回家后可要先传给我唷。」

  刺青男人边插边说。

  随着抽送的速度加快,镜头微微往下沉了一些,刺青男人用力的多撞了几下,发出一声嘶吼并停止几秒钟后,拔出湿润的阴茎。

  「烙印完成,奴隶小穴正式启用啰,开心吗?晓慧姊?」

  男人将镜头对准晓慧那留着泊泊白液的无毛小穴,阴唇正随着喘息一张一阖。

  「讨厌……不要这样叫人家……」

  晓慧娇嗔道。

  「那不然还是叫小母狗吧!」

  刺青男子讥笑。

  录影着的手机被放回床上不到一秒,又有人将之拿了起来,这回换了拍摄角度,是从床缘往人物侧面拍,只见还喘息着的晓慧那大大张开的双腿之间,又走入了另一位男人。

  我忍不住将脸贴到萤幕前,因为这个男人,即是李董。

  「嘿嘿,刚才那些话真带感,说得我都燃起来了。」

  李董对着镜头笑,接着俯身拥抱眼前的女人,腰部开始前后动作。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们专属的奴隶小母狗了。」

  负责录影的刺青男说。

  「嘿嘿,这用词真不错,改天也让庄大维律师他们试试。」

  李董与晓慧边说边做,接着换了一个背后插入的姿势。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立刻点按浏览器的下载按钮。李董不仅五官清楚的入镜,方才还将另一个不得了的名字说了出口,那位传言即将投入选举的知名律师的名讳。

  放上这个影片的帐号是用不具意义的乱码拼成,根据他在色情网站上的页面显示,他是专门搜集并上传自拍影片的爱好者。

  此影片拍摄的时间,应是在群交照片之前、在晓慧甫完成刺青之后,拍摄者极有可能便是我之前无意间发现的那位刺青师。如果将这个影片公布在法庭上,那么李董肯定是罪证确凿,并且绝对会连累到那位享誉社会的大律师。

  「果然比起跟老公做,还是更爱跟我吧?」

  李董抓着女人的腰枝、一下又一下不留情地插着,口中说着下流的语汇。

  「嗯……嗯……」女人发出闷哼声。

  「被老公看见影片怎么办?嗯?」

  李董伸出左手拨开正趴着接受他临幸的晓慧的头发。

  「不……不兹刀……喔喔……」

  晓慧脸埋在床里,口齿不清的呻吟着。

  影片中的李董用力拍了晓慧屁股一巴掌,接着躺到床上,晓慧乖巧的蹲坐到他身上,一手扶床、一手握着阳具,曲起膝盖缓缓往下蹲,让那老年肉棒深入填满自己的阴道腔室。

  摄影镜头快速移动位置,接着换成李董接手拍摄。第一人称画面中的女子背对画面,肩舺骨沿着脊椎、腰线、熟女独有的丰臀连成一线,她重心往前扶着床面、用双手支撑上身,那保养得宜的饱满巨尻上下晃动着,别着阴蒂环的无毛嫩穴紧紧夹住画面正中央,那肿胀的年迈男根,而李董的阴茎的确结实粗大,将两片成熟的阴唇大大撑开。

  「小母狗,真是绝景啊。」

  李董褒扬着卖力的晓慧。

  「啊啊啊……好粗……好棒……」

  晓慧出声回应。

  「好色母狗有没有这样服侍过老公啊?」

  李董问。

  「嗯……讨……讨厌……不要一直说到他。」

  人妻娇嗔,但晃动没有停下。

  「可是淫穴变紧了呢,你就是喜欢这样对吧?红杏出墙的外遇小母狗。」

  李董发出舒服的嘶声。

  俩人忘我地享受着交合,李董不停发出低声嘶吼声,而晓慧更是一边用下流的姿势取悦着丈夫以外的男人、一边娇媚的呻吟着、享受着。

  我将案件的事情抛诸脑后,看着萤幕上认真奉仕着男人的晓慧,我脱下裤子、掏出自己的阴茎快速套弄着。很快的,酸麻的快感迅速从根部涌上,我在影片里的李董射出之前,就已率先射精。

  我感到一股残酷的快意,用卫生纸草草清理后,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第十六章

                (十六)

  虽然无法成功约琳君一起到网球场,我仍在清晨自动醒来,发现无论怎么样也睡不着之后,便换了运动服出门。在坐公车往运动场的路上,我点开了琳君那个「Its_a_tuberose」的帐号,发现页面已经关闭,仅剩那张迷你的大头贴缩图。

  到球场之后,我惊讶的发现中年主管与我的大学同学竟然也在。大学同学难掩尴尬神色的向我打招呼,而张先生似乎心情不佳,仅向我点头致意,便自己一人拼命对着墙壁击球。

  「餐会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控。」

  我坦然地对大学同学说明。

  同学审视着我好一阵子,接着叹口气挥挥手。

  「算了,那些有钱人也没一个好东西。」

  同学皱着眉头说,一付体谅我的模样。

  我不动声色地做暖身运动,尽管在我诚恳地致歉后,同学即轻易的原谅我,但今天的运动之约,他显然是故意没有我的。

  「刚刚张主任透露了一个新的建案给我,我应该可以比其他同业抢先。」

  同学看上去心情不坏。我想,这应该也是他愿意立刻放过我的原因吧。

  「但他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看向张先生,他仍一股脑的对着墙面击球。

  同学耸耸肩,表示晚点跟我说。

  我上场与中年主管对打了三场,今天他的攻势异常猛烈,但节奏紊乱,因此即便他的表情凶狠、肢体激烈,还是打得很糟。

  「不打网球啦、不打网球啦。」

  主管气得将球拍一摔,大口喝起矿泉水。

  「老大,别生气啦。胜败乃兵家常事。」

  同学称兄道弟、亲暱的称呼主管。

  主管一口气喝掉了半罐矿泉水,将运动头带扯掉,愤恨似的摇摇手,示意我们不要烦他。

  「打小白球还有点希望,打网球我是完全不行的了。」

  张先生若有所失的说。

  我与同学面面相觑,决定闭嘴不再多问。主管也没再多说,自顾自收拾球拍以及私人物品,向我们说声「先走了」之后便大步离去。

  「跟人比赛打输了?」

  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回过头疑惑的问。

  「差不多状况,不过好像更惨。昨天他好不容易加入了更高层那群的球聚,结果被海电一番。」

  同学不置可否。

  「需要这么失落吗?」

  我说。

  「哈,惨输就算了,还输给一个女生。」

  同学挖苦道。明明刚才在该主管面前称兄道弟,但此刻他却在背后用嘲讽的语气说他的糗事。

  「高层女生?」

  我问,一个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不知道是哪来的,听说是长得不错,就是他之前说过那种想要削凯子的。」

  同学维持语气中的不以为然。

  我脑中的身影渐渐清晰,是纪颖的脸,她带着冰冷的眼神。

  「你还没来之前,他说的多难听啊!几乎可以贬低女性的用词他都说了!」

  同学开心的模仿着主管愤慨的脸以及语气。

  「穿着骚到骨子里的短裙、运动还化妆……连这个也可以骂,笑死我!」

  同学边说变大笑。

  我想着纪颖的脸,同时陈尚明的脸也浮现在一旁。

  「结果道宁建设那个小开,还狠狠的嘲笑了他一顿。」

  同学说。

  「那家伙确实欠揍。」

  我说。

  「你该不会就是揍他吧?」

  同学瞪大眼睛问。

  我闭上眼点点头,试图将陈尚明的身影逐出脑海。

  「难怪他说那家伙额头上有OK绷!」

  大学同学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我也笑了。他心情大好的说要一起吃午餐,但我委婉地拒绝了。与暴躁的中年男子打过网球,我忽然感到筋疲力尽,想要回家睡午觉。

  「话说,什么时候才要带琳君来打球呀?」

  道别前,同学问。

  「我也不知道。似乎快分手了。」

  我镇静地说,接着简单说了近一个月来我们碰见的种种状况。

  「哎,就别硬撑吧。」

  同学收拾背包,拍拍我的肩,欲转身离去。

  「对了,小赖。」

  我叫住他,他转过头眯起眼睛看向我。

  「没什么,下次见。」

  我将原本即将问出口的问题吞回胃里,向他挥手道别。我本想问他以前在学校时,有没有听过「法律乳神」这个称号,但总觉得不知该怎么解释我的用意,便还是打消念头。

  更何况,答案可能会使我更加窘迫。

  回到闷热的租屋处,这回我大方的开了冷气。当我用电脑连上网路时,竟发现昨晚看过的影片已经找不到了。我点开浏览器的下载资料夹,幸而那影片已经成功下载完成。移动游标点按播放键,影片跳了出来,被烙印了六芒星标记的性奴隶晓慧在画面中被抽插着,接着换了姿势,她再一次背向镜头、用骑乘的蹲姿服侍着阳具。我又忍不住脱下内裤,对着画面手淫起来。

  午睡醒来时,已经晚上七点半。我打了电话给琳君,这次一下子就接通了。

  「喂?」

  琳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对不起。」

  我说。

  半晌,琳君没有一点回应。

  「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吗?」

  我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没关系。」

  琳君的语调不再如昨晚冰冷。

  「要一起去看电影吗?现在。」

  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

  「好像……没办法。」

  她迟疑了一下,婉拒了。

  「明天呢?」

  我问。

  「明天……要跟家人去爬山呢。」

  琳君回答。

  「似乎很久没见面了。」

  我笑笑说。过去,我从来无法想像超过一周以上没有与琳君见面,毕竟我光是连暑假假期间要回家乡,她都会哭着在火车月台上跟我道别。

  「改天吧。」

  琳君温柔的对我说。

  「改天吧。」

  我回应,互相道别后挂上电话。

  当时的我,怎样也想不到接下来的一周我们还是没有见任何一面,而当我们好不容易再次见面,那会是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场合。

  周一早上进到事务所时,我小心翼翼的向文忠学长打听李董案的新消息,但是似乎没有人看见那支性爱影片,加上自从我缺席了第一次开庭后,文忠总是对我口气冷淡,因此我也不敢说出我在周六晚上的新发现。

  中午的时候,原本固定都会出门去吃午餐的实习生们,忽然又在事务所门口列队,本以为是毕业季即将到来,因此已经要向我们道别,但我看见鼎益、小范和大学学弟竟也在阵中。

  「那个老老老老学长要来这里。」

  学弟向我招手,示意我也赶紧过去。

  「谁?」

  我皱起眉头,起身穿上夏日的西装外套。

  「庄大维!他确定要选了!」

  鼎益说。

  我走到队伍最末端,心想若庄律师确定投入选举,那么他肯定认为性爱影片无法造成困扰,但又或者是他还不知道有影片的出现呢?像他这样的人,团队中总是有运筹帷幄的操盘手,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吗?

  半小时后,成为议员参选人的庄律师在我们老板的陪同下,出现在事务所大门口,平时在办公室对我们颐指气使的的律师们,同样排在队伍前头,恭恭敬敬的与老前辈握手寒暄,祝贺他高票当选。

  庄大维看上去沉稳老练,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

  我注意到那天在募款餐会看见的削瘦中年男子也在拜票行列,就跟在庄律师的身后,狐假虎威的跟着向人群示好致意。当他经过我的时候,忽然瞪大眼睛瞪着我,仿佛我是鬼屋里头突然跑出来吓人的妖怪,他恶狠狠的瞪了我几眼,接着略过不与我握手,惹得我在心里直冷笑。

  性爱影片的事情,原本我计划跳过文忠直接向事务所老板报告的,但见他此刻与议员候选人过从甚密,只好在心底放弃这个计划。毕竟那影片中,李董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庄律师的全名。也许过去的我会大胆的告诫老板,但此时我却选择了回避。

  当晚,候选人招待了全事务所的人到饮茶餐厅,虽说是共进晚餐,但能够与他坐在同一桌的也只有老板和正职律师们,其他助理以及实习生则是坐在另外一桌。好几位服务生似乎专门伺候我们的包厢,桌上的酒水没有见底过,餐车也是不停地推到我们眼前。

  餐后,高层们宣布要到酒店继续畅饮,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坐上计程车,往闹区进发,老板酒酣耳热,拉着我坐上他们那台车。车上,候选人与老板勾肩搭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我们这下是要去哪儿?」

  庄律师装傻问。

  「庄兄,等一下我叫他们把最漂亮的都找来!你一个一个挑!」

  老板不同以往的沉稳,胡言乱语着。

  「我说弟啊,那些胭脂粉味可不合我胃口。」

  庄律师伸出食指摇晃着。

  「失敬了,敢问庄兄胃口?」

  老板双拳交叠假装作揖。

  「改天我再带你去个好地方……嘿嘿……保证你大开眼界……」

  庄律师也挺醉,摇头晃脑说着。

  我坐在副驾驶座,看了正襟危坐开着车的司机,苦笑摇摇头。车子在霓虹灯海之中停下,我下车帮后座开门,付完车资,我拍拍老板的肩膀,示意我要离开了,毕竟我对于那种欢场文化一点兴趣也没有。况且,若给琳君知道了,好不容易和好的我们肯定又会吵到没完没了。

  我下车的地方离镜花水月不远,我下意识地绕了过去,心中想着怎么最近如此频繁的到这儿来呢。同时,脑里也不停浮现纪颖的脸庞,还有那天,在公车上的接吻。

  我从皮夹中抽出纪颖的名片,从剪彩仪式那天开始,这张名片就一直躺在里头。我站在镜花水月尚未开张的店门口,播了她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我尚未出声,纪颖清脆的咯咯笑声从话筒中传来。她用单手拨弄发梢、斜眼看向我的景像,伴随浮现,仿佛她就在我面前。

  「我还在想,你怎么都不打电话来?」

  她说。

  「我想我该做点心理建设。」

  我回答。

  「还想听我说建设公司的笑话吗?」

  纪颖说。

  「不了,我在镜花水月门口呢。」

  我说。

  「还没开幕,你就这么想去吗?」

  纪颖说。

  「其实我比较想看电影。」

  我说。

  「好。」

  纪颖用温柔的语调说,而我甚至还未开口邀约。

  在夜店酒店区旁,有一间规模不大却装潢奢华的小戏院,所到之处铺着红地毯、墙面雕满了金色的花朵刻纹,小卖部甚至卖着红酒、威士忌。这个时段仅有一部讲述美国黑帮故事的电影正在映演,戏院里空荡无人,我想也许人们都刚进到酒吧光顾,还没有转到这儿吧。

  我与纪颖没有买贩卖部那些奢华的酒水零食,两手空空的进到空空的放映厅中,整座放映厅没有其他人,投映用的方形小玻璃窗闪烁着光影,孤单的播着电影预告片。

  至今我仍无法正确记得,电影的完整内容究竟是如何,也不清楚美国黑帮历史为何,更加想不起该电影的主角是谁。我也记不得,是我、抑或是纪颖率先开始亲吻对方,我们先是触碰了彼此的指关节,然后自然而然地便开始接吻。

  过程中,我将手放上了纪颖的胸部,她随即伸手阻止我继续摸下去,但却没有停止吸吮我的舌尖。她将我的双手摆到她的细腰上,接着抚摸我的胸膛,然后忽然拉开了我的西装裤拉链。

  我睁开眼看向纪颖,她亦回望着我,眼神冷若冰霜,却是她最美的样貌。

  她将纤细的手指探入里头,掏出我已充血的硬挺阳具,拇指及食指环套住前端,将包皮缓缓往下退开,露出肿胀的龟头,她的四只指头握着我充血的阳具,唯独戴着银色戒指的小指微微翘起,我脑中闪过了一个愿望,希望我的阴茎可以在此时突然变长,好让她用上五指才够握住。

  「纪……?」

  我说不出话,只能盯着眼前的一切。

  「不可以射出来。」

  纪颖仿佛在命令我,轻轻在我耳边说。

  她的右手缓慢的上下移动,专心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就在确保她的手往上推时,包皮可以完整包复住龟头,而往下退时,又可以让冠状部分完整露出,而这样的动作使我发现,这似乎是我首次体会到手淫的快感。

  不同於琳君生疏而粗糙的套弄,纪颖温柔而有耐心的看顾着我的感受,同时慢条斯理也像是故意让我感到心痒难耐。

  「真舒服……」我低声说。

  「不可以射出来。」

  纪颖又看着我说了一次,但这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调皮的笑意,是最让我着迷的表情。

  「不会让你射出来。」

  纪颖说。

  但她却像是要挑战我的能耐一般,忽然加快了动作。虽然加速了手部上上下下的频率,但每次的来回仍精准得瞄准着龟头与冠状槽,就连我自慰时也未曾如此确实的刺激着这个部位。

  透过电影院大银幕倒映反射的光影,我看见纪颖用左手将微卷的发丝撩至耳后勾着,也透过闪烁的光源专注盯着我的阴茎。她今天亦穿着简单的白色雪纺衬衫,浅灰色的细肩带内衣隐隐透出。

  「好舒服。」

  我感觉到阴茎根部累积的快感越来越多,想要在戏院里喷发出来。

  「还不行,不可以。」

  纪颖坚持得轻声说,放慢了动作。

  如她所说,直到电影播映完毕,开始滚动黑底白字的人员名单时,我都没有射出来。

  我赶在有人进来进行清扫前拉起拉链,形色匆忙的与纪颖走出影厅。外头等待看电影的人群变多了,也有一些看起来已经在外头喝了酒、但仍拿着贩卖部的红酒等待进场的家伙。

  走进电梯,我按下往出口的楼层按钮,按钮下方有一个眼熟的商标图案。

  「这间戏院也是你们公司的吗?」

  我转过头问。

  纪颖没有说话,伸出右手食指比了比头顶上的楼层标示,标示牌最右端的角落,极小的方正黑体字写着「道宁集团」。我看向纪颖,她不知为何泛出了一个微笑。

  「买票看电影你有业绩吗?」

  我问,同时电梯门打开了。

  「笨蛋。」

  纪颖迈开步伐跨了出去,回过头用淘气的神情冲着我说,咯咯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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