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影 (3)

143Clicks 2022-08-30

  忽一日,已是亭午,勉强起来,倚栏闲看,只见其母,手中持一封袋,慌忙趋至,道:“外边有一客人,着秀童传进来的,道有玉钗在内,儿可拆开一看,以便回覆他去。”婉娘拆开看时,果有所坠之钗,并小笺一幅。上面写道:

  画帘瞥遇,奏绿绮以无由,羊圃寻花,观阳春而莫和,然玉钗坠下,卿纵无心而鄙人拾之。天须有意,孤兔窥妆,漫守广寒之寂,双蛾临镜,愿摛京兆之毫,赵璧先归,用申代聘,巴吟并奏,聊展微忱。

  又诗一绝道:

  自遇芳姿意欲狅,几回月下想明珰;幽情已见黄花咏,休把相思误玉郎。

  云间魏瑢顿首启婉娘淑姬妆次

  婉娘念毕,莞然而笑道:“儿所云帘前相遇的,即是此生也。原来就是松江魏瑢,前见试录已曾中在二十七名,天幸那股钗儿落在此生之手。据孩儿鄙意,欲于今夜就要约他相会,以订终身,未卜母亲主意若何?”马氏见他病得骨瘦伶仃,十分怜爱,便即一口许允。婉娘取过文房四宝,援笔写道:

  来札殷殷,足承雅爱,第妾卧病,不能备述愁衷,更析移玉,晚间即至寒居,妾当焚香以侯,慎勿虚卸。半窗明月外呈小诗一绝,幸恕草草。

  未必郎心真念妾,可知妾病为思郎;枕边不及多题恨,纸上聊传泪几行。

  原来外边的就是褚贵,接了回书,急忙回寓,递与玉卿。玉卿拆开一看,心中大喜,巴巴等到日斜,留着楮贵在寓,托以他故,辞了花氏,独自扬鞭垮马而去。

  到了那边,自有秀童接引进内,婉娘闻得玉卿已到,飞步出迎,相见之际,如拾至宝。马氏料想不能无事,吃完晚饭,先向房内自去睡了。

  玉卿坐在床上,略略话了几句,便把婉娘一把搂在怀内,细看丰庞果是十分瘦减,然腻脸晕霞,越是美丽,又伸手摸那东西,酥润光肥,其是牝户珍宝,遂即松开扭扣,卸下衣裙,将欲上床,先将火烛吹灭,只是牝户甚小,阳具甚是粗大,乍合之际,急切不能耸入,虽以唾末涂润,终觉紧涩难容,直待摩弄移时,才见其半。

  然婉娘已颦首皱眉,忙以双手推住道:“郎无再进,只此足矣!”玉卿不得已,略为抽送,将有百余,婉娘道:“内中稍觉停痛,何不再进其半?”玉卿遂直耸至根,来往甚骤,婉娘又觉不堪,哀声唤道:“愿姑徐徐,郎无苦我。”玉卿乃缓缓而进,又有五百余抽,婉娘乃有笑声,又低低唤道:“妾已兴至,任郎驰骤,无所惧矣!”玉卿亦觉兴狂难遏,乃尽根抽顶,往来甚急,如此者又有二千余抽。婉娘怡然而笑,双股加凑起,又低低唤道:“妾虽之结褵半载,然当云雨之际,长止五寸,抽止数百,那知郎君竟有如此之妙,使妾身体飘飘,如在云雾,若不暂停,妾其死矣!”玉卿乃以双手摩弄酥乳,复以婉娘唾沬,咽进口中。稍停半晌,仍又紧紧抽送,立至三换罗巾.方才毕事。

  自后日夕邀欢,一住五日,不提防隔壁有一开酒店的,叫做冯美成;对门有一个破落户,叫做严七,俱是酗酒宿娼,地方奸棍。千日窥见婉娘姿色;守寡经年,都有垂延之意。不时立在门前,探头探脑,故意把那风月说话,彼此乱嚼,有时又买几件香袋汗巾,诱那秀童送进,意欲打动婉娘,与他私通来往。

  那知婉娘知香识臭,爱慕风流,怎肯把这些蠢头颅、糟嘴脸,放在心上。所以二人俱蓄怨恨,正欲寻事中伤,值凑玉卿留恋数日,墙卑室浅,早被那冯美成探知消耗,急忙报与严七,严七道:“既有此事,须要多唤几个弟兄,日夜守住门首,等他出来,一把拏住,若肯私和也便罢休。设或不识时务,即忙捉到官司,便可以丧尽那婆娘的体面了。”冯美成大喜道:“有理!有理!”

  登时就去报与卖狗肉的丘二;做丘八的阮二;又有一个做皮匠的顾一郎,俱是些没体面的闲汉,分头守把,日夜等候。还亏内中有一计向高,时常把那秀童刮屁股的,便将声息暗告秀童,秀童慌忙进内,报知玉卿,玉卿惊得面色如灰,慌张无措,倒是婉娘略无忧色,坦然道:“郎君请自放心,谅那邻里无有捉奸之理,等至三朝五日,不见踪影,自然散去,那时便可以从容回寓了。”

  玉卿见说,也就安心住下,只有褚贵在寓,一连等了数日,不见家主回来,心下着忙,急急走去探听消息。恰好遇着秀童,秀童便把邻近知风,竽候捉奸的事,说了一遍。褚贵惊呆了半晌,只得回寓报与花氏,花氏大惊道:“既有此事,教我怎么处?”又气又恨道:“这是自己寻出来的。也与别人无涉。等他受些磨难,方肯转头。”又进房踌躇了一会,走出来道:“我家官人,只在早晚回来,不如等他到家,再作计议。”不料丘慕南杳无归信,那些闲漠,一传两,两传三,日多一日,倏忽间,一住月余,已是十二月望后,褚贵逐日捱望,无计可施。

  忽一日遇着举人史维翰,是本地人,与玉卿同榜,又是年齿仿佛,所以气谊相投,往来会叙,曾经数次。那一日忽见褚贵,即时慌忙问道:“你家相公,闻得荣旋已久,尔还是回去又来的么?”褚贵就把前事一一告禀,史举人道:“原来却有这个缘故,为何不来早对我说。”就带褚贵到家,唤取童仆二十余人,一径直到王氏门前。史举人走进客座,高声唤道:“魏年兄,小弟在此,快些出来一会。”玉卿只认得是那班光棍赶进来,寒战战伸头一望,却是史维翰,忙与婉娘挥泪作别,趋走出来。史举人一把推上牲口,遂一闹而出。那班光棍晓得是本城史乡官,眼睁睁不敢动手,各自没趣一哄而散。

  再说史举人直留玉卿到家,正色劝勉道:“年兄前程万里,为何不自贵重至此,岂不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把身躯,置在险地,今已年近岁逼,不如留在敝居,以待新正,一同北上,兄意可否?”玉卿满面惶恐,殷殷致谢道:“小弟深悔不能老成,致有此事,然非年兄错爱,几为奸棍所辱。今已公车曰迫,归亦无益,就此留在敝寓,若得新春,随辕北路,尤马生幸。”史举人急忙置备酒肴,直留玉卿饮至更余,方令人掌灯送到寓所。花氏一见,堆有十分怜爱,未免带着一二分恼意,遂絮叨叨的,面叱了一顿。

  是年丘慕南竟不回家,两个倒像夫妇一般,双双的过了除夕,到得正月初三,史维翰便来相约,遂令褚贵收拾行李,择日起程。花氏含泪相送,几番叮咛,回来必须再会。玉卿点头唯唯而别,不知春试便能联捷否?

  第八回 寄情书热肠解难

  诗曰:

  良缘虽天付,撮合仗奇策;世有豪侠士,热血满腔碧。

  为人尽肝胆,不遑自顾惜;曾闻古押衙,又有黄衫客。

  恨我不能遇,领城杳未得;羡彼桃李花,空怜好颜色。

  话说卞二娘,自闻卞须有具呈本府,发在县中审问,唯恐出乖露丑,心下十分忧惧,要与玉卿商议,怎奈前后门,俱被卞须有着人紧紧守定,日夜惊惶,只与非云相对而泣。非云道:“都是孩儿写了这封书去,惹起祸来,贻累母亲。”二娘道:“还是我做娘的,持身不正,致有今日。”正在自嗟自怨,忽见兰英进来报说:“外边人纷纷喧沸,道是魏家前门封锁,连夜下船,躲避别处去了。”非云闻了这个消息,便有愠容道:“魏郎真好薄幸也,既要避去,难道通不得一个信儿。”二娘道:“正在是非腾起,怎好通信,况且此行真是出于无奈,也不要错怪了他。”

  又捱了数日,忽传卞须有,被李县尊责了十板,事已停息。方把那鬼胎放下,然以玉卿,略无消耗,未知曾去应试否,还是避在别处,娘儿两个,终日咨嗟,又苦被那族中子侄,争短争长,分田夺屋,终日吵闹不息。

  那卞须有,自被李县尊责断之后,又羞又愤,数日不敢出门。忽见于敬山走至,气愤愤道:“一桩好事,却被那瘟官弄坏,难道吾兄就是这样罢了不成!”卞须有道:“我也仔细思想,别无计策,可以出我这口毒气,意欲把那不长进的小侄女,寻一头脑,嫁了出去,然后与那老淫妇,慢慢算怅,你道此计何如?”

  于敬山拍手大笑道:“极妙!极妙!若不把令侄女嫁出,只怕小魏试后回来,依旧与他走动,不如嫁了出去,倒省是非。近闻戈士云的乃郎断偶,急欲续娶一位,不若老兄主婚,小弟作伐,成了这头亲事,尊意若何?”卞须有道:“老兄见教,极为有理,只是聘金礼物,俱要送到敝居,行聘之后,就要择吉成亲,烦老兄急就去,小弟转等回话。”

  只见于敬山去不多时,笑嘻嘻的就来回覆道:“小弟走去,恰值戈士云桥梓,俱在家里。说起亲事,一口许诺,明后日是黄道吉日,就要打点行聘。老兄这里,也须略为准备。”卞须有满心欢喜,就整治夜饭请了于敬山。

  过得一日,那戈士云便把聘礼送过。茶枣聘仪,甚觉轻菲,卞须有也不计论,略略回些礼物,话休絮繁。

  又过了数日,卞须有唤那张秀吩咐道:“你家姑娘,我已做主,许了戈相公之子戈子虚,前日已经行聘,只在八月初五,就要做亲了。你可回来,马我话明,与其在家与人私下成交,不如明公正气,嫁了出去,还是美事。须不是我做阿叔的,又要害他。”

  张秀得了这个消息,三脚两步,急急回去报知二娘。

  二娘听罢,气得手脚冰冷,便把卞须有千乌龟万乌龟,一头骂一头号天拍地,大哭起来,足足哭了一个时辰。乃向非云道:“闻得戈家亦是旧族,今已行聘,怎肯干休,既被那天诛地灭的弄成圈套,吾儿之意,还是如付?”非云泪如雨点,呜咽不能出声,又停了一会,方才答道:“有死而已,决不从也。”

  既而进房哭向兰英道:“我之心事,惟汝悉知,自与魏郎一见,便以终身相许,不料天不从人,顿遭祸变,岂唯姻好难谐,竟使名居奸媾,然而忍耻偷生者,还欲与魏郎一会耳。今又忽遭此事,料难再延残喘,然薄命之躯,死亦无恨。所恨者,唯是前夜典魏郎相会之时,再三坚拒,不肯顺从其意。此心耿耿,未免有遗憾耳!”遂命兰英取出金笺一幅,题五言古体诗一首,留与玉卿,备述始初相会,以至决绝之意,其诗道:

  妾本绿窗女,自幼嗜词章;未知惜明月,讵嫌春日长。

  兄君处西室,妾家在东墙;何意一相见,使妾心暗伤。

  羡君安玠貌,羡君锦绣肠;愿为箕扫妾,终身奉蒸尝。

  寸心诚已许,尺素始以将;君乃忽遗泄,群丑竟飞殃。

  岂惟妾名毁,坐作参与商;相见竟无期,相思各一方。

  池上有并蒂,怜彼菡萏香;不如凤凰鸟,云路双翱翔。

  既为君所误,揽镜徒悲凉;妾心匪比石,妾志凌秋霜。

  赍恨没泉路,所以酬恩光;釆蘩如肯荐,为妾一涕滂。

  非云写毕,细细缄封,付典兰英道:“如魏郎一来,即宜此见付,至此一腔苦恨,还要仗汝细说。”兰英劝慰道:“姑娘暂省愁烦,且再从容两月,慢慢的另为商议。”

  不觉光阴迅速,忽又是八月初三,非云泪流满面,泣向兰英道:“如今一死,再迟不得了,只是我死之后,汝若奉侍二娘,晨昏定省,须要与我一般,则我虽死亦暝目于泉下矣!若那魏郎试后回来,我前日叮咛的说话,切须牢记在心,为我一一致意。”兰英只管点头,哀咽不能成语,遂抱头相向而哭。忽值二娘趋步至房,连声唤道:“我儿,且不要哭坏了身子,那魏郎已到南京,特着便人寄得一封书信在此。”非云忙以罗袖,拭干双眼,取书拆开,从头至尾,念了一遍,喟然叹息道:“好个自在的话儿,若使捷后回来,只怕要索我于北印山上了。”便向兰英道:“若那寄书的,还在外边,你可请他进来,坐在屏外,等我还要细细的问他。”

  原来丘慕南刚到一日,就把书信投递。看见兰英出来相请,便即随后走入,非云立在屏后,响响的问道:“请问尊容贵居,还是本郡,还是金陵,怎得与玉卿相会,重烦寄来。”丘慕南便把自己住居,并玉卿借寓,以至到松江买布,前后缘由,备述一遍。非云叹息道:“原来与魏郎亦是萍水相逢,暂有宾主之谊,纵把苦情相告,也是枉费唇舌。”

  正在俯首沉吟,丘慕南亦启口问道:“不知宅上与魏相公是何至戚,有何事情,不妨细说。”非云便向兰英道:“这件事,教我怎好启齿,你可为我婉转代言,设或有甚救搭之处,也是一条生路。”

  兰英遂即出告慕南道:“我家姑娘,当先相公在日,曾与魏宅指腹为姻,只因魏相公二亲早背,所以蹉跎下来,未曾行聘。不料前月赴试之后,突出族中,有一卞须有,又把姑娘许了戈家,行聘已过,只在初五就要成亲,我家姑娘不肯变易前盟,只在早晚要寻死路,妾家主母又俱是女流之辈,无计可施,特蒙尊长寄书,辄敢相求商议。”

  慕南听毕,受眼睁圆,拍案大怒道:“天下有此禽兽之辈,他若遇我丘慕南,即碎割其首,不足以泄我之愤。烦乞小娘子致意,姑娘不消忧虑,我有一个妙计在此,预先雇下一船,并唤齐男士数十,等待亲迎那一夜。上了轿时,便蜂拥而出,抬了轿儿,兼把小娘子,一并劫入舟中,连夜开至姑苏,一路进京,就在敝居与魏郎谐了花烛,此计何如?”

  非云谢道:“多承君子仗义相扶,贱妾感恩不朽,只怕一路行去,男女之间,嫌疑不便。”慕南道;“这也虑得极是,只是我丘慕南,一片侠肠,从来见了不平之事,便要拔刀相助。况与玉卿虽则倾盖定交,已是忘形尔汝,既是他的宅眷,又蒙问及,怎敢剖腹被衷,从与不从,一上尊意。”

  非云犹迟疑未答,二娘泣道:“天幸此人至此,想是儿与魏郎姻缘未断,今事已急矣!不必狐疑,还是从了此计为上。”兰英便传命道:“家主母托妾,多多致谢君子,悉凭裁酌而行。只是临期不要相误,容与魏相公见后,便图厚报。”

  慕南应了一声,急忙趋出回至寓中,取银数两,就买了一幅猪羊,又买了十坛好酒,并鱼蟹蔬果之物,乃对房主道:“小弟虽在客边,那些同乡亲友润别一久,也要屈叙一谈,特借尊厨,代为整理。”原来染布店中,那些染匠,都是南京人氏,所以慕南备了酒席,一呼而至,就有四十余人,酒至半酣,告以劫亲一事,无不磨拳擦掌,欣然应诺。

  次日早起,只雇下了一只大货船,那船户叫做顾四,弟兄两个,俱是吴江人氏,因与慕南原是相知的船户,所以特地雇他,议定初五日晚间开船,慕南收拾整备专待临期行事。

  到了初五吉日,戈士云家那娶亲杂项,一应完备,一簇人熙熙攘攘,抬一顶簇新花轿,又有数把小轿,内有提香炉的,擎灯笼的,提纱灯的,挓彩旗的,戈子虚戴一顶皂巾,穿一件蓝衫,绮了一匹马,扬扬得意,准备亲迎新人,洞房花烛,笙笛鼓乐,闹闹热热,喧喧嚷嚷的,一路吹打,直行到卞家门首。

  那卞非云听得鼓乐喧沸,便把二娘抱住放声大哭,二娘一头哭,一头叮嘱,路上小心,若见魏郎,千万寄个信儿回报。兰英也向二娘哭别,直到二更方才上轿。

  那丘慕南领着众人,在那路旁等,久便大喊一声道:“你们是那里迎亲来的。

  ”众人道:“我们是卞二娘家迎亲来的。”慕南听说卞家,便把戈子虚扯下马来,提起拳头一顿就打,那些众人已抢了花轿远远的抬去了。慕南看见轿去已远,便把戈子虚放起,如飞的一直走到船边,忙唤兰英扶出非云,下了船去。众人把那花轿撇在路旁,各自散去。

  那些娶亲的昏天暗地,竟猜不出是何来由,戈子虚打得遍体青肿,爬起身来寻那于敬山,已不知逃往何处,只得一溜炳跑到家里,报知戈士云不题。

  只说丘慕南下得船时,顾四已是心照,急急挂帆开去。次日就到了吴江,慕南上岸,买办些食用什物就要下船,劈头正典仇人相遇,那仇人是谁?

  原来苏川有一缉捕光棍,叫做尤继章,曾在一月前,领了都院要下吴县的一张捕盗批丈,直到省下,缉获一个巨盗叫做林梅。那林梅有一族弟,名唤士贤,家育钜万。尤继章因为林梅不能缉获,便着在士贤身上,思量起发注一大财。那士贤果然慌了,讲了二百两一个公事,将要交银,却来与丘慕南商议,慕南摇首道:“这个怎么使得,为者自为,不为者自不为,你出了这二百两,还是小事,只怕以后,便要源源而来,分明犯一个盗字顶在头上,凭你天大家私,都要被他累完了。不若等我翻转脸皮和他议论,看他怎么样要得你的。”

  遂把尤继章一顿发挥,继章不能甘服,两个就要争起来,怎当慕南既在本地,又且挥金如土,那些朋友没有一个不来帮助,竟把一班捕役,打得一个不亦乐乎。

  尤继章十分痛恨,就把丘慕南告在都院,都院依旧发在吴县审明解报。那尤继章闻得丘慕南不时要到松江贩布,因在吴江遉候。

  不料那一曰,刚刚相逢狭路,慕南晓得前事报复,便大呼道:“兰英姐,你若见了魏相公,说我被苏川棍捕尤继章诬害,拏解吴县去了。”话说未毕,竟被尤继章一根麻索,缚了下招。顾四看见势头不好,急忙掇转船头,反向小港摇进,非云听得丘慕南被人拏去,登时放声号哭,顾四急急摇手道:“不要哭响,倘或岸上有人听得,反为不美,幸喜我们住居,就在前面,不若今晚,且到我家,与我母亲计议,或到京里,或到松江,等我母亲伏侍前去,大娘子便可以放心了。”非云听说,只得忍泪吞声。

  不移时,果然就到。惟有草屋三间,前后并无邻舍,非云心下,转觉惊慌,只见屋中走出一个婆婆来,五尺多长,满头白发,见了非云大惊道:“好一位观音菩萨,怎么到我这个荒村所在。”

  便把非云,扶进草房,非云两泪交流,细将前事告诉一遍,那老妪听了,也不胜叹息,忽见那顾四,急忙忙唤那老妪进去,附着耳朵唧唧哝哝,话了一会,老妪只管摇头,顾四便含怒意,向那老妪面上,啐了一声,便叫兄弟顾五,买酒买肉,整理夜饭。非云只与兰英,合泪相向,就是汤水,也呷不下一口。

  将到黄昏时分,顾四顾五,一齐走到船内收拾,老妪悄悄的向非云道:“二位娘子不如再到前边过夜,不要住在我家罢!”非云看见老妪不留,便呜呜咽咽啼哭起来,老妪连忙摇手,指那外边道:“我那两个天杀的,不怀好意,真是活强盗,活贼头,不如等我开了后门,放出二位娘子,走了去罢!”

  非云吓得魂不附体,遂与兰英谢了老妪,急急出门,遥望前边树林里面露出灯光,一步一趺,飞奔前去。

  虽则经过了几处人家,怎好敲门借宿,泣谓兰英道:“我与尔俱是少年女子,在此荒郊旷野,终要被人屈辱,与其受辱而死,不如跳在江心,倒觉干净。只是我之一死,原是注定的了,贻害及汝,使我万万不忍。”兰英哭道:“到了这个所在,也顾不得性命了,只是悉听姑娘罢!”遂趋到江边,同去赴水?

  第九回 访禈扉一夕喜逢双美

  词曰:

  藜火映寒毡,铁砚磨穿,春雷忽向禹门喧,嚼尽黄虀商微钧,选中青钱。

  新试绿袍鲜,丰釆翩翩,紫骝嘶到杏花边,十里玉楼争注目,魂煞婵娟。

  《右调 浪淘沙》

  这一首词,是说那白屋寒微,忽然中了一个少年科甲,竟把酸虀瓦锥登时打碎,那一番得意光景,好不兴头,真个是脱白挂绿,千空掇上九霄,又道是: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且把卞非云按下不题。再说魏玉卿,因为春闱已近,只得辞别花氏,同了史维翰,即日起身北上,在路夜宿晓行,不必细话。

  忽一日将到申牌时分,已是天津地方,刚刚歇了驴儿,进入客店,只见一个清秀小童,约有十二三岁,正向外边走进店来,玉卿举目看时,但见那小童,肌清骨秀,面白唇红,生得十分标致,便向店家问道:“这个小厮像是南边人,为何得在此处?”

  店家道:“实不相瞒,原是直隶长洲人氏,姓孟,名唤关哥。数月前,有一松江卢客人,却在汉口带来的,不料卢生忽然害病身亡,那送终物件,俱是小店置辨,因此同来的朋友,就把关哥留下抵偿,倘若相公心里爱他,情愿卖与相公,进京使用。”

  玉卿大喜,便问多少身价,店主道:“据那卢客人,原费身价三十余金,后来抵在小店,只出得二十一两,若是相公果然中意,悉凭见赐罢了。”玉卿就把二十两细丝付与店主,关哥即便欢欢喜喜,随着玉卿。

  不一日,到了京师,与史维翰同赁了一所客寓。俄而三场毕后,玉卿文手甚觉得意,只是夜阑人静,离绪萦怀,正在低头叹息,忽值关哥烹茶捧进,原来玉卿酷爱女色,至于龙阳原不十分着念,当夜熬不过旅邸凄凉,便唤关哥上床同眠。那关哥又是久惯会家,进忙脱了衣物,笑嘻嘻的趋进被窝,玉卿便把双股扳住,耸进孽根,抽弄移时,觉道丫内紧暖,比那妇人,更觉有趣。关哥故意呻吟不绝,佯作疼痛难禁之状,又一连抽了二千,将至三鼓,方才罢事。

  自后每夜同卧,不消细述。候至揭晓,得中二百七十一名进士。那史维翰,竟遭点额,连声嗟叹,便与玉卿作别道.“年兄今日是天上人了,小弟意兴索然,只在明早,就策寒出都矣!”玉卿慌忙置酒祖道,又把十金为赠,史维翰独自一个,带领仆从怏怏回去不题。

  只说玉卿到了三月初五,殿试之后,列在三甲二十八名,选授浙江的杭川府钱塘县知县,等得琼林宴过,谢了房考座师,便由旧路,直抵南京。

  将至丘家门首,先着褚贵进去通报,花氏忙唤侍婢,接入中堂相见,只是玉容消瘦,泪痕满腮。玉卿惊问其故,花氏道:“拙夫自从那日,出往贵郡生理,将及一载,音信杏然,连夜梦魂颠倒,想必多凶少吉,又见试录,深喜郎君已得高中,只恐贵人多事,未必再来相会,是以无限愁烦,不觉憔悴至此。”

  玉卿再三宽慰道:“芳卿不消忧虑,俟鄙人一到故郡,便知分晓。”是夜两个如鱼遇水,免不得重整旧欢,正所谓新娶不如远归,云雨之间,十分恩爱。到了次日,玉卿悄然独去,探那婉娘消息,只见双帘封锁,不知去向。那左右邻居都是严七一党,难以启问,惆怅而回,正崔护所谓: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玉卿一连住了数日,因为上任限期已促,遂与花氏,含泪话别。

  星夜赶到姑苏,郑老夫妇,满面堆笑,远远迎接,当夜就叫一班绝妙的昆腔戏子,开筵款待,满座宾朋,无不殷勤趋奉。那本戏丈,就是长沙太守贾谊的故事。

  直做到了鸡呜,方才席散。玉卿略睡片时,急忙起身梳洗,留着关哥,只带着褚贵,潜近尼庵,再典了音相会。正是:

  双鲤不须传尺素,自将捷信辗襌扉。

  却说了音,自从玉卿进京科试,便把头发蓄养,未及一年,不觉长了数尺,梳起乌云两鬓,宛然是个绝色佳人。及见了乡会试录,备知玉卿两闱奏捷,每日穿艳服,时时盼望。那一曰忽见褚贵报进魏爷来了,忙与静修出门迎接,玉卿一见,又惊又喜。谁想贤卿青丝已蓄,那丰容俏颜,又非昔日之比矣。遂携手进房,细谈衷曲。

  了音道:“自君去后,贱妾满腹幽思,一言难尽,惟有俚句数首,郎君细看,便知贱妾别后情绪了。”玉卿取诗视之,已是誊写成帖,展开一看,是七言绝句二首。其首章云:

  黄花凋谢已初冬,不见秦准信一封;刚得梦魂随月去,忽惊孤雁叫凄风。

  右题是闻雁书怀又观第二首云:

  青丝虽蓄病难苏,空抱相思向碧梧;揽镜自惭玄鬓影,知郎肯贾玉钗无。

  右题是蓄发初长临镜有感

  玉卿拍手称赏,便把诗卷放下道:“贤卿佳作,诚为妙绝。只是你我相逢,正在欢爱之际,岂可诵此凄凉怨句,以启离怀。”了音微笑道:“不如此,不足以见妾思君之至也。”

  玉卿便挨近身侧,双手抱住酥胸,粉颊相偎,做那吕字。忽值静一烹了一壶阳羡茶,敲门送进。少顷静修亦来问叙片晌,遂即同到殿上。玉卿向前,瞻礼那观音大士,只见莲花座边,插着玉钗一股,钗下又有绵绣小囊,放囊视之,内有绝句一首道:

  生成薄命倩谁怜,不把相思诉与天;惟乞慈云垂庇护,再逢早证玉钗缘。

  玉卿看毕,心下大惊道:“这股玉钗分明是王氏之物,那字迹又极相似,为何得到这里?”便向静一问道:“此诗此钗,从何而至,愿乞姑姑细说因由。”静一道:“半年前,有一孀妇婉娘,虽系苏川人,却是南京迁至,每到小庵随喜,便把金钱施舍,近日又将此钗舍在佛前,暗暗的祝告一回,又再四叮咛不可遗失,竟不知是何缘故。”

  玉卿道:“姑姑可曾问那婉娘住处,离此多少路程?”静一用手指道:“向南一箭之地,那边树林里面,就是他的房子了。”玉卿大喜,便把王氏看菊坠钗,以至聚散始末,细述一遍。又向静一道:“烦乞姑姑就去通个信儿,倘若今晚,得在宝庵相会,明日白当重谢。”

  静一欣然唯唯而去,只有了音登时变色,玉卿笑道:“彼此相遇虽有后先,那爱恋之情则一,未有薄于婉娘,而能厚于贤卿者,幸勿见怪。”静一去后,不及半个时辰,只见王氏玄衣素裳,轻移莲步,同着静一走进庵来,见了玉卿,惊喜泣下。了音便即邀入卧房烹茶相奉,玉卿从容问道:“不知芳卿为着何事,一直搬到姑苏。”婉娘道:“自从那日郎君去后,那些无赖棍徒,终日骚扰,妾与母氏,惟有忍气吞声,不敢轻触一语。幸值家叔远来,遂即移归本籍,自谓与郎君远属风马,再见无由。不料今晚又在此庵相会,真出于大士慈悲之力也。”

  三人白在闲话,静一、静修急向厨下整理肴馔,捧进房来,五个人一个坐定,行令猜枚,谐谑备至。既而饮到更阑,二尼知趣,急忙收拾杯盘,起身出去。玉卿左首挽了婉娘,右首携着了音,上床同睡。先把了音推倒,捧起金莲,急以尘柄插进,往来驰骤,约有五六百抽,那骚水淋漓,泻了一席,又一连抽顶千数,了音四股酥软,笑喘吁吁,已在极乐境界。

  只有婉娘在侧,觉道牝内酥痒异常,虽则咬紧被角,十分难忍,玉卿便把了音放起,爬到婉娘身上,婉娘急忙伸那纤纤玉指,捻了尘柄塞进牝中,上边一耸,下边一掀,一顿狂抽,将有二千之外,婉娘连声叫唤,乖肉心肝不绝于口。只因玉卿服了半痴丹药所以通宵不倦。既把婉娘尽兴又与了音重整旗枪,彼此绸缪,云狂雨疾,立至五更方才停罢。正是:

  郎情卸似鱼游水,才到东来又向西。

  玉卿虽觉倦怠,只为归心甚急。略寐片时,便即揽衣而起。随后婉娘、了音一同起来,走到外边,二尼悄然闭户,尚在酣寝。玉卿趋至左首厢房,唤那褚贵连叫数声,不见答应。向内看时,原来褚贵不在,唯有一张空床,遂即特身进内,只见婉娘一头走,一头掩口而笑;又见了音双手捧腹,笑倒在地。连声诘问,了音便把玉卿拖到窗边,望内一看,只见两个光头,同着褚贵,精赤条条一头睡着。

  原来静一、静修只为半痴不来,风情久旷,凑着褚贵,出外经年,亦在十分枯渴,所以弄到天明,忽然睡熟。当下玉卿张见,不觉大笑失声,二人惊觉,晓得玉卿在外,羞惭满面。急忙起来整理。

  早膳吃过,玉卿取出五两一锭,谢了静一,就与婉娘、了音作别,二姬扯住衣袂,重订后期。玉卿道:“二位贤卿,不须虑忧,虽则一时行私,岂可终于草草,容候回到家中,便当具聘相迎。一则仰伏令堂主婚,一则就烦姑姑作伐。只要如期速至,以便成亲之后,同赴任所。”

  言讫,又向二尼称谢,回转枫桥,别了郑家爱泉夫妇,带领山茶、关哥,片帆扯起,连夜直抵松江,泊船在跨塘桥块下,就向县中取了十名皂快,乘着大轿,一班吹打吆吆喝喝,一路抬到门首。次日就买木头,竖立旗竿,那些远亲殊友,莫不馈送贺仪,登门求见。真个是一时显耀,比那案首进学加百倍。只是玉卿速急回家,指望与非云成就亲事。

  谁想丘慕南劫亲之后,戈士云一场没趣,就把卞须有、于敬山,并着二娘,告在苏松兵道。二娘唯恐露出机关,也把三人先去控显本府。幸值兵道府尊,俱批在本县李公审问,李公晓得根由,起在玉卿,也不拘二娘审理,只把卞须有、于敬山,夹了一夹,又是三十大板,着二人身上五日一比,要那非云。因此二人作狱期年,尚未释放。

  卞二娘自因被讼之后,深悔前非,便即断酒除荤,终日烧香念佛,以后买得春闱试录,晓得玉卿已中进士,叫声惭愧道:“得个进士女婿也不枉了出丑一场。”

  及那日玉卿衣锦荣归,二娘着人打听,并不见非云消息,心下着忙就遣张秀过来探问。玉卿失色道:“我速急回家,无非为着亲事,怎么反来问我,岂不好笑?”张秀便把戈士云逼勒成亲,丘慕南仗义救夺,细细的说了一遍。

  玉卿惊讶道:“这等说来,难道是丘慕南贪图姿色,哄骗去了不成?”便着人四下寻访,并无踪影。玉卿切齿恨那士云父子,进见李公,就具一张状词,要求追究。李公欣然应允,登时掣了四根火签,把戈士云父子一齐拘到,三十毛板,下在狱中。

  比时钱塘县,六房吏书以至皂隶快手,俱来迎接。玉卿急忙雇了一只大号座船,整备聘仪,就着褚贵夫妇,唤齐乐人女傧,前往苏川迎接二位夫人。

  过了两日,只见尼姑静一与婉娘的母亲伯叔一齐送到。当晚正值黄道吉日,大吹大擂,安排结亲,急着山茶过去邀请二娘。往返数次,只是推辞不赴。原来二娘自从持斋念经,足不出房,又因非云杳无下落,心下万分烦恼,怎肯赴席。

  玉卿心上不安,只得整备一桌素肴,着人送过。将到黄昏左右,已届良时,便请出婉娘、了音,拜了天地,迎入洞房。坐床撒怅,吃过了合卺杯,又向前厅赴宴。直至夜分,方才就寝,依旧三个同床,云雨之欢,不消细说。只可怜二娘,呜呜咽咽,一夜不曾合眼,清早起来,取出寸褚,写了数行,遣人送与玉卿道:

  小女之变,想必珠沉璧碎,然祸患之起,非君而谁。今君衣彩荣旋,桃夭双庆,真可谓人间之至乐矣!第弱质岂比烟花之桂英,而情实过之,至若弃如土梗,负心薄幸,则君乃昔日之玉郎也,言念及此,可叹!可恨!

  玉卿拆开看毕,泫然泣下道:“我岂负心,只为变生不测,无可奈何耳!”遂取小笺,写书回答道:

  顷接八行,使我心恻,岂以一第为荣,唯有亡琴之恨,是以数日以来神魂怏怏,如有所失。至于小星,聊以权操井臼,而寸心怯怛,未尝顷刻暂忘也!何至拟以负心之魁,无乃罪责太甚,今虽莅任钱塘,必当遣人缉访慕南,料彼家事颇丰,岂能远遁踪迹,俟获遇丘生,则令爱之消息可知矣!草草布覆,幸垂恕亮,不宣。

  写毕付与山茶送去,回吏役等候已久,正欲择吉赴任,忽值李县尊请宴,又有同年并那亲族饯别,迟留数日。然后收拾起身,只见管门的进来禀说邹侍泉在外,玉卿不好推辞,便令请到后书房相见。不知侍泉此来有何说话?

  第十回 谐花烛旧人仍做新人

  诗曰:

  造化会颠倒,其妙难预知。何况赤绳系,良姻固有时。

  夙昔心自许,只少米翁语。莫道以流萍,奇逢天付与。

  所以五马公,完尔双凤侣。

  话说玉卿正要起身到任,忽值邹侍泉求见,便邀入书房坐下,问过寒暄,

  侍泉道:“前日匆匆造贺,尚有一事,未及细谈,不知魏爷还要纳一第三位的如夫人么?”玉卿欣然道:“倘有倾城妙颜,愿求执柯。”侍泉道:“有一敉戚卢生,娶妾小玉,成亲未几,远游汉口。近有同伴寄书云:‘已殁在天津客邸,此女既无所归,必须改嫁。’老朽忝在通家至爱,又因此女国色无双,为此造府相闻。

  倘若魏爷肯纳,不须聘币,便当遣舟送至。”

  玉卿心下忽然想着买那关哥时,店主曾说有个松江卢客人,原来即是小玉的丈夫,正中机怀,满口应允道:“既承厚爱,怎有不具聘仪之理。”

  当日就留侍泉,吃了现成酒饭,备下彩缎四端,聘全二十四两,又有鸡鹅鱼肉,一副盛礼,遣人随着侍泉,送到庄上。侍泉因为趋奉玉卿把那礼物,一概返壁,反添上尺头四疋,皮箱二只。那一夜又与小玉成亲,玉卿好不满怀欢喜,既而秉烛进房,把那小玉细看,越觉丰容比前娇媚。也不叙及别后情怀,连忙解衣就榻,小玉伸手捻那肉具,比前更觉丰伟数倍,吃了一惊道:“不意中了进士,连这件东西,也粗大了许多。”

  及凑合之际,甚觉一涩难容,怎当小玉欲心如火,也不管牝户紧痛,扳住就干,狂抽狠顶,足有二千,弄得小玉死去复魂,无般不叫。乃轻轻问道:“瑞娘子近日光景若何!”小玉道:“只为郎君别后,朝思慕想,顿成弱病。今已死过三个月了,临殁之时,再三托妾,转致衷肠,就在枕边和泪写诗,命妾寄君,以见诀别之意。”玉卿连声嗟叹道:“可惜!可惜!”已而云残雨止,起身下床,挑亮灯火,命小玉取出瑞烟诗稿,展开一看,乃是五言近体二首。其诗云:

  其一

  无计留君住,相思可奈何;梦中欢会少,衣上泪痕多。

  晓乌啼红树,春江满绿波;只愁魂易化,不复听清歌。

  其二

  相逢翻惹恨,一别信茫热;薄命身何惜,伤心病莫痊。

  郎君就弃置,死后岂相怜;心似寒灰比,加山起夕烟。

  玉卿念了数遍,不觉怅然道:“有此诗才,更兼美貌,使其夭折,子之罪也。

  ”说罢,又连声叹息,小玉轻舒粉臂,勾住头颈,嘻嘻笑道:“人已死了,想也何益,只是日后不要爱了别人,把我撇在脑后。”玉卿亦便回身抱住,灭烛下帏,重作巫山之梦。只有了音、婉娘,冷冷凄凄,一夜寂寞。到得次日,玉卿将欲下船,又令山茶过去,请出二娘作别,立在后门,催请数次,二娘终不出来。唯书绝句一首,着山茶递与玉卿。道:

  掌上珠亡已断魂,当时深悔效巫云;只今心与寒灰比,总有花开亦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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