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影 (4)

160Clicks 2022-08-30

  玉卿看诗,遂不敢相强,先令家眷登舟,随后自亦开船,前向武林进发。不消数日,已到钱塘。少不得参见上司,点检库岳,以至按文放告,悉照前任规式,只是不要一文,唯以宽爱为主。其时杭川府知府,姓赵号唤彦庵,乃是金陵人氏,深爱玉卿年少才高又精于吏治,每遇疑难词讼,就批在钱塘县审问,玉卿搜剔弊,决断如神明,所以具招申报,赵府尊莫不事事称善。在任倏忽半载,真个颂简民安,只是挂念非云,再着褚贵,直到南京探访,竟无消耗。

  忽一日,赵府尊备列酒筵,单请玉卿一个后衙赏梅,饮至半酣,赵公唤过门子,取出文房四宝,即以梅花索诗,玉卿不假思索,援笔一挥,做成绝句一首道:

  独于雪里见幽芳,玉质冰肌爱澹妆;东阁一樽吟赏处,好留清影拌甘棠。

  原来赵公闻得玉卿尚无正室,甚有择婿之意,所以命题面试。及见矢口成章,清新妙绝,不觉满面堆笑,唤过门子,连送三大犀林。玉卿饮罢,便以酩酊为醉,起身谢别。

  次日早堂,忽报南京史相公来拜,玉卿慌忙引入宾馆,分宾主坐定,玉卿道:“小弟谬叨制锦,已难胜任,况兼敝治,乃是闽尊要路,往来官长如云,终日疲于奔走,始知作令之苦百倍牛马。此陶潜所以不欲为五斗折腰也。今辱年兄远过,所恨囊索萧然,无以供登山十日之粮,殊为有罪。”

  史维翰笑道:“小弟此来,无非避脱量尘,探求清胜,既得年兄做了贤地主,又值敝亲赵翁,叨居五马,所以为寻山觅水之计,非敢做抽丰客也。”玉卿道:“原来太尊大人,即是令亲,不知年兄乍到,曾有尊寓否?”史维翰道:“只为昨暮到迟,不及与观梅之宴,已蒙敝亲送在吴山作寓。只是彦老仰慕大才,有一爱女,欲招年兄为婿,特托小弟做媒,幸勿推却。”玉卿道:“小弟名微德薄,岂敢袒腹乔门,况有一件未了苦怀,万难从命。”

  史维翰再三盘诘,玉卿不能隐瞒,便把非云一事,略露始未。史维翰道:“既然如此,小弟不能强欢,容候回覆彦庵,再当请教。”言罢,起身别去。玉卿一等早堂事完,使命打轿,直到吴山回拜,史维翰道:“小弟须已转述尊意,彦庵大有不悦之色,只怕这头亲事,年兄不能固却。”便在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道:“此乃赵小姐咏梅二绝,特浼小弟呈政,足与佳制相并否?”玉卿接诗展视,那笺上写道:

  其一

  陵陵冰骨雪难欺,月下幽香暗掠衣;如继广平重作贼,寿阳点头莫疑非。

  其二

  独持贞操谢东君,肯与凡葩共作群;绝坚不愁渔笛到,竹篱寒伴一凌云。

  玉卿讽咏一毕,史维翰笑道:“有此佳章,可称闺秀,若与年兄作配,萁是一双两好。况且敝亲既署府治,吾兄每事,还要仗彼照拂,设或坚辞不允,只恐日后未必相安。此非晚弟苦口极劝,悉知年兄心事,乃事忧生不测,岂为负义不情,还乞三思,勿贻后悔。”

  玉卿沉吟半晌,徐徐答道:“既承仁兄谆谆劝谕,小弟敢不屈从。只是寒陋儒风,唯有荆钗薄聘,还有借重鼎言,方免异日见罪。”史维翰欣然领诺,既而茶换两杯,玉卿起身登轿。史举人即到府署,回覆赵公。

  自此就准了一个行聘吉日,及聘定已过,倏忽又是亲迎日期,只因玉卿才名素着,不要说理刑、通判破格相看,就是抚按、宪台,莫不交口奖誉。一闻就亲本府,自满城士绅,以至邻邑大尹,俱来馈道贺礼。

  及到了结亲那一晚,合衙门的吏书、皂快,没有一个不来执事。那提灯执炉的,远接数里,玉卿戴了一顶簇新纱帽,插上两朵金花,身上穿了一件大红圆领,脚下粉厎阜靴。坐在轿上,一路行去,两旁挤看,具个人人喝采。既而奠雁已毕,娶进私衙。那赵小姐凤冠霞披,玉佩叮当,打扮得胡然而天,胡然而帝,双双交拜之后,请出了音、婉娘、小玉一齐见礼,及至迎入洞房,坐床合卺,诸事俱完,使令众人散去。两个就在花烛之下,脱了袍带,卸去珠冠,把那赵小姐仔细一看,原来即是志凛冰霜,有情有节的卞非云也。

  玉卿又惊又喜,细细问道:“下官为着夫人,时刻想念,至今遣役,在外探访,所以同年作伐。本府招亲,下官几次推辞不肯允诺,谁想夫人,已做了千金小姐,但不知慕南救脱,为何得于赵翁相遇,随任临安,试把别后事情为何细说一遍。”

  非云便把卞须有主婚、戈士云逼娶,以至慕南载到吴江,又遭船户顾四,心怀不善,及话至黑夜荒郊到江投水之处,不觉双泪交流,惨然泣下道:“此时又恐多露沾濡,寻思无计,便与兰英抱头痛哭,跳入江心。恰值赵老夫人到任经治,在船未睡,便令水手打捞,诘问根由,妾即备陈苦难,原来赵爷年近六十,并无子息。

  因此就把妾来承继为女。自从到任以后,殷勤看待,胜似亲生一般,及君作辛此邦,每有申文到府,赵爷退入私衙,便向夫人称誉,妾又害羞,不敢重提始末。不料前日忽与夫人商议,竟欲招君为婿,妾心暗暗欢喜,以后闻君再三推却,足见眷恋不志之情,只是良姻得就,苦尽甜来,虽云天作之合,实出于赵爷继父之大恩也。”

  玉卿道:“只为下官一时失误,致令夫人受尽苦辛,赵公大德自然没齿感戴,唯那兰英同时赴水,亦曾救得否?”非云道:“虽则同到江边,投水之时,你我不能相顾,到得次早,又是开船甚速,想必死在江中,至今不胜痛恨。”玉卿见说,嗟呀不已,又问道:“既到吴江,为何慕南不全终始,又是半路相抛。”非云道:“彼时刚与仇人遇着,忽被公差拏解,以致乖张,非由慕南不能周旋之故也。但不知母亲可曾平安无恙,那卞须有、戈士云,不致再有说话否?”玉卿也把涉讼情由,二娘吃素,戈卞系狱之事,细述一遍。因笑道:“夫人既知下官,只该说个明白,怎么藏头露尾,几乎亲事不谐。”非云笑道:“前日所寄梅诗,原以贱名为韵,分押末句,君自不能详忖,怎好怪妾?”

  玉卿又取二诗,读过一遍,果见结未分押非云二字,不觉大笑道:“夫人真有灵慧,下官愚騃,一时不能解喻,反为得罪了。”只是玉漏将残,休把良时虚度,非云道:“夫妇之情,原不在乎枕席,羞羞答答,乞君侥了罢!”玉卿道:“下官只为夫人,三年以来害得梦倒魂颠,七死八活,今夕合浦珠还,真是喜从天降,我已顷刻难捱,休得故为推阻!”非云微笑道:“若是今夜,具有一个娇娇滴滴的赵氏小姐,只怕又把卞非云丢在东洋大海去了。”玉卿发誓道:“下官一片真诚,可以质之鬼神,夫人为何不能相谅,反是这般罪责。”非云道:“既然一心为我,已有三个美宠,设或不为想念,只怕已有三十个了。”玉卿双膝跪下道:“下官知罪,还乞夫人恕侥。”非云忍笑不住,一把拖起道:“妾非妒妇,君亦何必作此惧内之状。”

  玉卿便把双手抱腰,扶上绣榻,解衣之际,烛火犹明,只见皓体呈辉,并无纤毫斑点,及至大便之处,丰肥柔滑,其臭如兰。此时玉卿魂荡意迷,忍不住放股就刺,那知嫩蕊今葩,岂堪实闱真捣,非云哀声唤痛,鬓发俱松。玉卿狠命顶进,只觉牝中紧狭,妙趣难言,既而抽到数百,非云挣出一身冷汗,气力全无,吁吁发喘道:“头目森然,几欲晕去,愿姑侥我,以待明宵尽兴罢!”玉卿亦觉忍耐不住,便即披靡而逝矣!取出绫帕视之,只见腥红乱点,遂呼侍婢藏之笥匣。原来二人叙话,以至狎爱之际,了音、小玉、婉娘,俱在房前窥听,前前后后,无不听得明白。

  到了次早,三个急扮晨妆一齐走到床前问安称喜,既而出来,刚值玉卿早堂事毕,进入私衙。婉娘戏道:“新郎新郎,速进兰房,为我发退书吏,今日不坐晚堂。”小玉亦笑道:“只怕新郎难做,夜来跪得膝疼。”了音道:“膝也不疼,只是罚了一个极咒。”玉卿带笑,骂了一声进房半晌,遂即出堂打轿,拜谢赵公。随至吴山道观,谢了史举人,又即差人至松江,接取二娘到任。

  自此琴瑟在御,真有静好之风。那非云治家,井井有条,兼且宽严相济,待下以恩,所以婉娘、了音、小玉,无不欢喜;或时抹牌下棋;或时弹琴赋诗,心合意和,就如姊妹一样。在任瞬息二载,忽报行取进京。恰值赵府尊任满朝觐,起身之日,满城士庶,若老若幼,莫不攀辕哭送,直至秀州方才转去。

  赵府尊自向平望进发,玉卿回至松江,真个贺客填门,一时声势赫奕。此时戈士云,因为有病保出死已数日,只见胡仲文、邹侍泉父子,俱来拜望。再三求道:“士云已死,其子犹在狱中,至于戈卞二人,虽则负罪深重,然以尊夫人既已珠完璧合,还乞台下,开恩释放,岂惟三人,举家感戴,即晚生辈,亦沾德无穷矣!”

  玉卿只得依允写书县尊,登时放出。原来旧令李公已转调福建闽县知县,去已年余了。玉卿完理家事,急忙起身进京,要知升授何官?且待下回解说?

  第十一回 十闲舫五美绸缪

  诗曰:

  其一

  春林花既发,蝶趐每相招;郎亦向花阴,回身抱妾腰。

  其二

  六月芰荷池,鸳鸯仍作侣;所以共郎眠,冰肌自无暑。

  其三

  郎怜明月影,劝妾勿悲秋;嫦娥不如尔,独向广寒愁。

  其四

  罗帐不知寒,薰炉香屡爇;欲比侬与郎,梅花清映雪。

  右子夜四时歌

  却说玉卿带领仆夫进京之后,吏部考选以为天下循吏第一,遂除江西巡按,知府赵公亦升了岭南廉使,翁婿两个依同一起出京,且把赵公按下不题。

  单说玉卿既做了代天巡狩,思欲拿问贪官,锄除土恶,遂令众仆回家,只带了楮贵、关哥扮做客人模样,一路私行访察。

  忽一晚行至南昌府界,虽有几处饭店,俱已客商歇满,有一卖豆腐的姓缪名奇,只有夫妇两个,住在一条小巷,便着褚贵向前借宿。缪奇初时不肯,以后看见玉卿神清气旺,一表非凡,便即招留进内,忙唤夫人整理夜饭,到得更余,褚贵、关哥俱已倒头熟睡,玉卿掩上房门秉烛独坐,忽地阴风凛凛,冷气凄凄,吹得烛火半明半暗,那烛影之下,遥见一鬼,披发赤身,且前且却。

  玉卿厉声问道:“汝是冤鬼么?”鬼即跪下哭诉道:“小鬼姓韩名渊,乃是本地人氏。此去五里之外,有一土豪刁鹤,谋财害命,把小人的尸骸埋在后园紫荆树下,今遇着青天按临,正是龙图再世,乞划恶伸冤,公侯万代。”玉卿点头许诺,鬼便欢喜拜谢而去。

  次早起来,玉卿也不向褚贵说出,独白一个扮做算命先生一直问到刁家门首,果见厅楼高焕,牛马纷纭。细望片时,只见一人貂裘暖帽,缓步而出。原来就是刁鹤,见了玉卿,面生可疑,便喝问道:“你是何人,在我门前往来采望。”玉卿向前施礼道:“小子熟识五行,善谈星命,不知老丈宅上要看贵造么?”

  刁鹤欣然引入,过了门楼数层,又是一所高大厅房,便令玉卿坐下,说出一个八字,要求讲看。玉卿只得信口胡诌,那刁鹤倒像是一个相面的,自上自下只把玉卿定睛细看,既而算毕,便欲起身,刁鹤一把留住道:“敢问先生贵居何处,尊性大号?”玉卿随口答道:“小子西浙人氏,姓胡贱号伯生。”

  说罢又欲辞去。刁鹤再三款留道:“深喜先生方在妙年,就有这样贵业,遍游湖海,广识英雄,使刁某不胜起敬,正欲从容请教,何必行色大急。”便指糜从者备具酒饭,看看饮到日西,刁鹤掀然大笑道:“细看先生丰度轩昂,吐辞文稚,据刁某看来,还不是九流中游手一辈。”

  玉卿不觉失口道:“小子原业儒书,偶谈星命。”刁鹤低首沉吟,只是微微冷笑。时已傍晚,玉卿又欲谢别,刁鹤道:“向闻贵郡,园房精雅,今敝居亦有书室数间,要求先生赏鉴。”遂把玉卿委委曲曲引进一间书馆,便大声唤道:“快些点个茶来。”叫唤不应,慢慢的踱出外边去了。

  玉卿独坐移时,看见天色渐暗,心中着急,将欲不别而行,那知门已反锁,暗暗叫苦,如坐针毡。俄而月到窗上,步出看时,原来却是一所绝大园子,四顾彷徨,十分危急,忽见树林底下,一人悄悄而来,玉卿只道是刁鹤遣来谋害他的,吓得魂不附体。那人将近,低声唤道:“郎君莫非是华亭魏相公,为何陷入在此?”

  玉卿向前一看,亦大惊道:“汝是兰英否?”两个对面细认,按不住泪如雨下,兰英道:“将谓与君永无相见之日了,谁想今夜又得会面,但不知为着何事远来此?”玉卿便把私行访察,就细说一遍。兰英惊喜道:“原来相公已中进士,做到按院了,怎么不自保重,误投罗网。”

  玉卿慌忙诘问,兰英道:“贱妾自与非云姐姐一同赴水,不料遇着一块浮木,再推不开,因此半沉半浮,一直流到宝带桥边,此时天已黎明,恰值刁鹤浙江返棹,遂把妾身捞起,强逼为妻。那刁鹤虽有家私巨万,做人贪恶异常,前月初三,有一本地客人,寅夜投宿,见他身边有银二百七十三两,登时刺死,埋在紫荆树下。

  今日下午,忽见进来,暗与院君商议,妾在壁边窃听,只听得刁鹤说道:‘察院既是松江,那算命的,刚刚又是松江口气,看他语言动静,十分无疑,若不早除,必贻后患。’只闻院君答说:‘事不宜迟,今夜就该下手。’妾因松江二字,留在心上,不料潜步出来,竟与魏爷相遇。”

  玉卿连忙跪下道:“若得姐姐救了下官性命,誓不忘恩,富贵同享。”兰英双手扶起道:“魏爷不消害怕,园门锁钥,俱是妾身掌管,就此作速同行,迟则有变。”

  遂开锁启扉,乘着星月之光,一直奔到缪奇门首,时已更余。褚贵、关哥就在门前等候,接入内边。玉卿坐定,唤过缪奇吩咐道:“我乃本省按院,一路私行到此,为着第五位夫人,被此处土豪刁鹤,强劫为妾,今早到彼访缉,反受牢笼,少不得即日按临,首拏正法。只是夫人在此不得便,汝夫妇为我雇船一只,小心送到松江,讨了大夫人回书见我,定当重重赏赐。”

  便叫褚贵取出纹银十两,先作路费,惊得缪奇夫妇,战战兢兢,一齐叩头谢罪。只有兰英不悦道:“我家姐姐含泪投江,一点贞白之心,唯天可表,今日肉尚未寒,老爷便又另娶一位,真好薄幸也。”玉卿笑道:“别后事情,一言难尽,卿若到家,便知明白。”

  俄而东方已亮,缪奇夫妇收拾完备,将欲起身,玉卿又问道:“当曰丘慕南送至吴江,为何分散?”兰英道:“那日慕南停船上岸,忽被数人捆住,只闻我被棍捕尤继章解往吴县之语。”玉卿便把尤继章三字,写在衬衣襟上,等得兰英下船,玉卿亦便单马赴任。那些书吏门子,尚在路上迎接,吓得道府厅县,手忙脚乱,挥汗趋迎。玉卿已进入察院了。

  次日登堂,便着司隶,把那刁鹤即时拏解,玉卿厉声喝问道:“汝可认得本院么?”那刁鹤只管磕头道:“小人罪在不赦,惟求早死一刻,就是宪台老爷的天恩无尽了。”玉卿拍案大怒道:“我已访汝罪案,真个罄竹难书,还有二月初三半夜时,那件心事,汝亦记得么?”

  刁鹤胆碎心惊,不能答辩一句,便掣签重责四十,着在理刑押到后园紫荆树下,掘尸定罪。自此远近惊服,顿有神明之号。那些贪官污吏,莫不望风解绶。不上半载,真个豪强敛迹,阖境肃清,到得巡历既完,捐俸百金赏了缪奇夫妇。

  不日进朝复命,恰值闽县李公,奉指拏问,扭解到京,玉卿亦闻这件消息,连夜草疏,代为申辩,辞意剀切,阁部以为徇私不准,本该一体究罪,姑念续着钱塘,宜以本职闲住。玉卿得旨,略不以去官为念,轻车峭帆,一路直到苏州,着人遍访尤继章,乃吴县捕役,登时进拜中尊,备说丘慕南冤诬系狱。中尊再三谢罪,立刻就把慕南释放。

  原来尤继章,晓得慕南一生豪侠,不肯让人,唯恐缚虎不杀,反受其害,所以绝其音信,将欲置之死地。幸而狱中,遇着一个死囚,叫做蒋狗儿,曾受慕南恩惠,亏他一力周旋,又把钱米相济,因此在狱数年,安然无恙。

  当日出得狱门,玉卿已在县前立候,便令烧汤洗澡,改换中服。相见之际,悲喜交集,玉卿细述别后之事,慕南备说狱中之愁。是日挑灯细话,直至天明。玉卿便着关哥向前,笑对慕南道:“弟自前岁公车北上,偶在天津客寓,买得此童,彼时就有奉赠之意,不谓迟留数载,直至今日,方能会面。细思金银器玩,兄家自有,惟此一物,足以报兄之德矣。幸乞笑收,弗为推却。”

  慕南便把关哥细看,只见眼凝秋水,脸带桃花,欣然大喜,倒身下拜道:“晚生去家迢远,一信难通,本谓毙在囹圄,岂意魏爷恩救,今又受此非常厚赠,其是情逾骨肉,自惭绵力,欲报无能,惟有至家,当以小姬驰送。”玉卿鼓掌大笑,便令放船虎丘,饮酒赋诗,宴欢竟日。俱已离家岁久,次早曲唱阳关,临别之时,关哥谢了又谢,合泪而去。

  玉卿至家,又添了一个兰英,齐头一妻四妾,俱是艳妆出迎。当夜置酒接风,广陈水陆,玉卿、非云,并肩上坐,了音、小玉坐在东首,婉娘、兰英坐在西首,猜枚行令,赌色叫牌,言笑戏谑,无不备至。既而饮到更余,玉卿已在醉乡,莞然笑道:“今夜之饮,可谓尽畅极娱,意欲把那鸳鸯绣被与夫人辈,同上合欢床,作一人间未有之乐,不识可乎?”四姬俱掩口而笑,非云正色道:“只怕合欢床上,无福消受。今夜妾自独睡,让君与有福的,同做那被底鸳鸯可也。”玉卿一把扯了非云罗袖;立起身道:“竟醉矣!竟醉矣!语言颠倒,幸乞夫人见恕。”遂携手进房,笑归罗帐。

  原来非云喜清幽,寡言笑,虽不吃醋捻酸,然做人持重正气,并无轻佻惰亵之容,就是锦怅欢娱,亦惟淡然而已。若是四姬,便是说也有、笑也有、立一会、坐一会,有时弹一曲琴儿,有时投机矢壶儿,到得云雨之际,撒娇撒痴,叫唤肉麻,恣情极荡,所以玉卿每惮非云之严,而爱四姬之趣。自罢职归来,绝口不言朝事,因以后边隙地甚多,使唤匠工构造书室。又登山凿池,遍栽花木,近池起屋二间,其形式与画船枫树,所以置一匾额,叫做“十闲舫”,每日不巾不履,焚香宴坐,因自称“十闲居士”。

  忽一日,外边传进,南京丘慕南特来拜望,玉卿令开了正门,鞠躬迎进。相见就问安已毕,玉卿道:“自在虎丘分袂,忽忽又经数月,江南渭北,岂无云树之思,只不知家事如何,尊夫人向来安否?”

  慕南笑道:“小姬随后即至矣!”俄而肩舆已到,又有美婢僮仆二十余人,以至箱笼什物櫐櫐搬进,玉卿骇然道:“岂是吾兄也要迁到敝郡住么?”慕南道:“非也,小弟自遭缧绁数年,惟与垒囚为伍,日有九生而幸获余生,若不及早回头,跳出是非爱憎之关,只怕茫茫苦海,终有覆溺之叹矣!况受了魏爷大恩,无可补报,故特以小姬奉充箕帚,至于万百千两,丑婢粗童,在达人视之,一粒芥子耳。然以魏爷设有弃嫌,即以赐之尊使可也。”

  玉卿踌躇不安道:“然则吾兄行止若何?”慕南道:“小弟年近四旬,终难子嗣,又何必巴巴碌碌,替人空作牛马。故以祖遗薄业,吩咐弟侄,今而后闲云野鹤,到处为家,再不作红尘虚梦了。”玉卿道:“仁兄主意已决,小弟不敢强阻,只要多留数月,然后听君远行。”慕南摇首道:“只怕不能遵命了,舟子已在江边等候,今晚一晤,便作东西南北人矣!”玉卿忙令厨下置酒饯行。

  是日大陈水陆,广召宾客,云间名妓数十,悉为延至,纵横谈笑,丝竹满堂,既而日暮酒酣。慕南起身告别,玉卿赋诗为赠。道:

  此别须知后会遥,留君不住欲魂销;谁为唤醒英雄梦,试听江头万里潮。

  慕南临行,玉卿问起关哥何在,答道:“留在金阊敝寓。”又问道:“尊夫人在内,可要一别否?”慕南挥手不应,决然而去。玉卿不胜叹羡,送至门首,直待慕南去远,然后回身进房,忙与花氏重新见礼。远别数年,少不得细谈衷曲,只为花氏年纪稍长,虽在后来,倒称为第三位夫人。

  过了两曰正值八月中秋,就在十闲舫内,开筵赏月,未至中午,非云便与了音、小玉、婉垠、花氏、兰英,俱是浓妆艳束,步出后园闲耍。那非云髻上,插一只碧玉簪儿,鬓边略缀海棠数朵,上穿一领大红销金夹袄,外罩鱼肚白的花绉纱衫,下着白纱裤子,嵌金线的鸳鸯绣罗裙。了音五个,俱是满头珠翠,身上桃红罗袄,玄色衫儿,脚下盈盈罗袜,穿着大红纱凤头绣履,都是一般样的,三寸全莲,娉婷袅娜,后边跟着俊婢数十,只听得喧哗笑语,趋到园中。

  玉卿立在梧桐树下,含笑相接,进入轩内时,只见烧香的,下棋的,抹牌的,乱滚滚闹做一团。到得日影过西,便把酒筵开设,真个野味鲜肴,备极八珍之美,遂一齐挨次坐定,慢慢的开怀欢饮。

  不多时,只见一轮皓月推起遥空,玉卿把盏在手,不胜欣喜道:“我辈如此欢聚,只怕嫦娥见了,未免恨那广寒孤零。”非云笑道:“这也未必,只虑他高处清虚,倒要笑人尘情太重。”玉卿抚掌称善,将至更阑,非云因值二娘卧疾不敢久坐,先自进房陪侍去了。

  玉卿等得非云进内,便与五姬,挨肩擦背,勾头抱颈,百般戏谑,既而笑道:“今夜幸值夫人不在,又遇这般皎月,不若与五位贤卿,就在轩内做一个搅乱鸳鸯会,亦一风流事也。”花氏醉眼也斜,靠在玉卿身上道:“好则好,只怕不像意思。”婉娘道:“你我总是一体,这也何妨。”使唤侍婢取出衾枕,铺在十闲舫一张大凉床上。正是:

  群姬共赴巫山梦,不羡鸳鸯交颈眠。

  毕竟玉卿搂着五姬,怎生取乐?且待下回细说。

  第十二回 半痴僧一诗点化

  诗曰:

  纵活百年终觉少,风尘碌碌何时了;为图富贵使机关,富贵不来人已老。

  君不见:

留侯昔日寻赤松,陶潜解缓归篱东;知足不辱乃真诀,功成退步是英雄。

  安得骑鲸上丹阙,且把一肩尘担歇;玉箫金管沙棠舟,闲向五湖弄秋月。

  弹指光阴又一年,劝君莫惜沽酒钱;不见秦皇与汉武,只今陵树无寒烟。

  这一首七言古体,总是警人,不可在红尘中,把那利名二字,虚哄过日。只为世人,那里有个齐头活到一百岁的,何苦波波吒吒,把那有限光阴,却做千年久计。所以张子房辟谷求仙,那陶渊明抛弃五斗,不为利禄驱使,方见高人一着。说话的,为何讲到此处,只因魏玉卿根器不凡,后来身登玄圃,故表此一番说话做个引头。

  且说中秋那一夜,玉卿同着五个艳姬,就在后花园内,铺设巨衾长枕,做一个合欢胜会,急忙拔去簪钗,卸除绣服,只见十条玉臂,粉白香躯,好似琼枝瑶树,光彩相映,玉卿笑嘻嘻的睡在中间,那根八寸多长,肥伟尘柄,昂然立竖,分不开五十只尖尖玉指,争来捧弄。

  先令花氏仰眠,腾身跨上,用力一耸,直抵含葩。那花氏便口内咿咿,连声叫怏,玉卿一手拄席,一手伸去摸那了音牝户;又把头颈侧在一边,与婉娘亲嘴,却令兰英、小玉,坐在两旁,把花氏的雪白光腿,各人推起一只,遂一连抽送,足有千余。了音被玉卿的指头枢进阴门,不觉淫水浸出,玉卿便把花氏放起,却令了音横卧,背脊靠在婉娘身上,自即跳下床来,捧起双足尽根抽顶,一口气就有千二三百,弄得了音十分爽利,体颤头摇,频频叫唤。

  小玉兰英,看了这个淫骚模样,忍笑不住,只听得婉娘叫道:“你们只管快活,却忘记了我的胸膛,压得酸疼。”玉卿即忙唤过婉娘,却叫花氏做了靠背,了音、小玉把那白腿高高捧起,遂轻一会,重一会,没头没脑,也有八九百抽,遂丢了婉娘,又把小玉抱到床上启股就搠,只因玉卿连战三个气力微减,小玉又为看了许多欲火如焚,便觉尽根顶送,不能解痒,急忙翻身扒起,把那玉茎套进,用力乱桩,了音笑道:“好不识羞,只会笑人,为何自己也是一样。”小玉也不回答,只管狠命一套一套的,也不顾捣坏了花心,兰英急得不耐烦,便把小玉扯下,耸身扒起,玉卿又觉精力已足,就将兰英掀在席上,一顿乱抽,足有一千五百。好个玉卿,只在一夜,把那荡春心的五个妖姬,都弄得体酥骨软。只有非云得知,十分不悦,自此朝欢暮乐,不能枚记。

  俄而秋去春来,又是一年光景,忽见圣人差着使臣,赉旨相召,玉卿不敢迟延,遂即进京朝见。从此历任宪要,倏忽十年,竟做到陕西巡抚,累加工部侍郎。忽一日,为着边事,要与巡按会议,摆着节道,一路吆喝行来,只见一个和尚,光着头,身穿白祫,一直街进轿前,玉卿大怒道:“是何妖僧?轭敢无礼!”忙令左右拏住。那僧呵呵大笑,化做一阵清风,忽然不见。却有一张字纸,从空落下,手下慌忙拾起,呈上玉卿,只见上边写道:

  十载为朝廷,功勋着简青;望高多被谤,身退始全名。

  花落能重发,人亡岂再生;劝君求大道,记取半痴生。

  玉卿看毕,始知是半痴长老特来指示,当夜便与非云商议道:“我以一介书生,为名进士,仕宦十年,一旦官居开府,亦可谓富贵极矣!若再贪恋功名,昧于知止,只怕造物忌盈,位高多险,反不如依了半痴,退归林下,优游泉石,安享荣华,不知夫人主意以为可否?”

  非云道:“既得神僧现身警悟,相公何必疑问。”玉卿主意遂决。

  次日,就上了一个告病表章。不多时,只见圣旨发下,准着魏瑢回籍调理,遂与六位夫人,驰骝还乡。一路归来,莫不人人歆羡,以为汉时二傅。正是:

  全在数行诗,打破功名念。

  玉卿归后,正值赵彦庵自岭南廉使,升至福建布政,告老回乡。只因兰玉多艰,就在华亭买了一所房子,与玉卿附近住下。

  再说卞二娘,终日坐卧,只在一间小楼焚香念佛,顶礼大士,及玉卿归后半载,一夕无恙而殁,年方五十四岁,玉卿夫妇,发丧举哀,卜地于小昆山下,造坟安葬。

  诸事方毕,忽有一人,黄冠野服,造门求见。玉卿便令书僮引入后园相会。原来那人非别,即是丘慕南也。

  玉卿大喜道:“与兄一别,忽已十二牛矣!试把那游历之处,名区胜境,为弟一谈。”慕南道:“白别恩台之后,便至吴门客邸,带了关哥,遂由语水以达虎林,遍观径山天目,以至三竺六桥之胜。于是渡江过去,到了山阴会稽,所谓云门若耶,其是山水秀绝。又至温川雁宕,观那珠帘瀑布,逗留数日,就恋恋不忍别去,遂自常玉山,一路直至豫章,其时魏爷代巡已过,那些父老称颂功德,犹历历不衰。既而过了洞庭,泊舟岳阳楼下。是夜风平浪静,皓月千里,独坐无聊,不觉和舡长叹,方恨良辰之易返,有道之难逢。忽值邻船有一长老,过舟相访,与之谈论,颇有玄微精奥之理,弟即拜他为师。随后庐山五老峰下,人迹不到之处,有屋数间,自此修心悚性,闭门七载。忽于前日,家师修书一封,特着弟来呈上魏爷,因得再赌芝眉,殊为欣荷。”便向囊中取书递与玉卿,玉卿拆开一看。那柬上写道:

  自苏一别,忽已十有七年,深羡爱君泽民,竟已立功立德。

  弟富贵空花,浮生朝露,自非餐芝辟谷,乌能羽化丹丘,况足下原属香案文星,诸夫人亦是瑶台暂谪,故特走书布达,幸祈早断尘鞅,青山万里,宜从月下吹笙,白鹤数声,已在云中候驾。

  庐山老人半痴白玉卿魏君文几

  玉卿看罢,慌忙带进,以示非云,兼与五姬看毕,无不欣然色喜。自此玉卿就有芥视功名,屣脱尘世之意。过了旬日,慕南取了回书先去,玉卿就把家人僮仆,一一赏赐发散,又将田园房室托与族弟魏琼看管,只带了六位夫人,并褚贵夫妇,一日早起下船,竟由太湖而去。正是:

  辟谷有方终羽化,休言仙术是荒唐。

  却说举人史维翰,自在钱塘,与玉卿别后,一连会试十科,不能登第。忽一日要到广陵探友,打从扬子江中经过,只见一只小船,如飞赶至,船中走出二人衣冠甚伟,向着维翰道:“足下莫非是全陵史春元么?下吏奉着玉城君之命,特来相请。”维翰愕然道:“那玉城君是谁?”二人道:“足下到彼自知,何必细问。”遂请维翰过船。

  不上数里,又见一只画舫,乘风挂帆,迅速赶近,船内趋出一人,头戴纱帽,身穿绿衣,急向二人道:“酒肴已备,快请史君过来。”维翰遂又跨进大船舱内,只见香肴美酝,玉筷金杯,摆满一桌,件件珍异,俱是目所未赌。俄而到了一个所在,桃花夹岸,高柳拂烟,那树顶上,多少五色异鸟,群飞巧啭,绿衣吏扶起维翰,又递酒三林,方向南行去。一路姿曲曲,无数瑶草琪花,约行数里之外,过了一条大石桥,忽有白鹤数对,见了维翰飞舞向前,宛若迎接之状。又向西转北,不下二里,只见高殿接天,层楼碍目,次将入门,便有紫衣小吏,慌忙引进。直过三座大殿,到了则边庑下,紫衣吏道:“君且暂停于此,俟玉城君升殿之后;方好相见。”

  维翰只得屏息以待,俄而鼓声三响,阶下一人大呼道:“特奉仙旨,快请史春元进前相会。”那紫衣吏,便扶着维翰鞠躬登殿,只见一人,紫袍玉带下座趋迎,相见礼毕。维翰偷眼视之,原来即是同年魏玉卿也。

  再三推逊,只得向客位坐下,玉卿道:“一别匆匆,不觉故人头俱白了。”维翰道:“兄为神仙,弟为桔骨,命也何言。”遂把别后事情,细细叙了半晌。玉卿传命道:“偶值故人已在此,怏请六位夫人,出来相见。”

  遂有绛衣吏,把那云板敲响三下。停了一会,只听得环佩叮咚,又有一阵香气,氤氲不散,先是非云,自东首走出,头戴霞冠,身穿大红绣帔,以后就是婉娘、花氏、了音、小玉、兰英,俱是西首出来,一一向前,与维翰见毕,便有侍鬟数十,摆开玉桌,列着火枣水梨,八珍美馔,于是把酒送席,只听得金管玉箫,云璈象板,一齐吹奏,既向日暮,点上银烛,玉卿道:“今夕故人在座,可无佳作以畅幽怀,如诗不成,罚酒二大犀杯。”就请史兄首倡,维翰不能推却,便吟绝句道:

  一别音容数十春,谁知仙窟异凡尘;自惭发白成何事,深悔微成误杀人。

  玉卿笑道:“为何仁兄作怨悔之语?”即便斟满瑶觥,一吸而干,朗然吟道:

  月满瑶台夜气清,故人相会叙离情;不堪重听凄凉话,急唤青衣弄玉笙。

  非云吟道:

  自经采药向丹丘,不问人间乐与愁;昨夜瑶池催赴宴,一声鹤唳下琼楼。

  婉娘吟道:

  鸾驭追陪信有缘,几回游遍大罗天;汉皇空听栾成诈,难向蓬莱会列仙。

  了音吟道:

  不向空门守寂寥,翻从紫府共逍遥;人间信有神仙路,笑逐群真看碧桃。

  酒至花氏,与小玉、兰英,俱起身辞道:“妾辈素不能诗,况有尊容在席,岂敢班门弄斧,以作笑资。”玉卿道:“不过遣兴陶怀,岂以工拙为论,若再迟延,便当罚以三爵了。”花氏只得徐徐吟道:

  自从邂逅会仙郎,不谓终身匹凤凰;共向玉京朝见后,洞中几度月茫茫。

  小玉吟道:

  瑶草琪葩历乱生,云阶一片月华明;只今已与尘凡隔,休说当年儿女情。

  兰英吟道:

  只道长江吟梦魂,王冠谁意晓妆新;云骈一逐香风远,不识人间几度春。

  兰英吟毕,玉卿又唤左右艳姬,作霓裳之舞,唱白云之歌,既而饮至三更,乃撤金莲巨烛,仍着紫衣吏送出维翰,就在左首厢房寝歇,次日早起,玉卿置酒送行,又命侍者,捧过赤金四锭,丹药一九,赠与维翰道:“仁兄尊寿只有七旬,今特赠此仙丹,服之延寿二纪,后会无期,切宜保重。”

  遂令绛帻二吏,一直送至舟中,风帆迅速,不上半日,就到扬川。维翰神散意迷,恍作游仙一梦,自此不复与玉卿再会,绝弃功名,杜门静养,寿果至九十四岁而殁。后人相传,以为玉卿妻妾俱成地仙。云:

  予观稗官野史,加无双传。章台柳,以至亚之橐泉梦,僧儒周秦行纪,可谓伙矣!然予读天缘奇遇,尤羡祁禹狄之佳遇甚多也。但愚者信之,智者疑焉。殊不知天镶间怪怪奇奇,何所不有,而况才人名媛,加磁引针,加胶投漆,自然诗词唱和,缱绻订盟,何足深讶,第其间固有托意寓言,或借此以抒其愤闷无聊磊落不平之气,故观之者当以意会而信者。

  固愚疑者亦愚也。今岁仲夏,友人有以魏卞事,倩予作传,予亦在贫苦无聊之极,遂坐洙水钓矶,雨窗十日,而草创编就,其事虽与祁生彷佛,然以二娘不正于始,卒能幡然改悟,较之徐氏缢死,固已柏去殊隔。至于非云之贞洁姿操,视死知归,直所谓梅花霜里彩,松柏雪中姿也。他若竹下回眸,夜深灭烛,寓空门耐邂逅,向禅榻以行云,则小玉、了音之遇尤为奇绝。矧且以后易前,获奇花于客邸,返钗寄柬,窃美玉于孀帏,信乎天付良缘,所以易于反掌尔!然当世掺觚之士,尽有发白齿落,而一领青衿,不能消受者,乃玉卿以十七游庠,即两闱联捷,开居开府,身返仙都,虽曰半痴点化,然其前身固是玉皇香案吏也。予貂敝囊空,愁城难破,乃以传玉卿事,不胜欣慕击节,然只以自怡,友人必欲授之梨枣,但不知世有观者,果信之耶!抑疑之耶!此非予之臆说,予盖闻之白云鹤老人云。

  烟水山人自跋

  摹写五美同枕,历历如见,至其点映逸宕,布置不乱,胜似一幅冰癫图画。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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