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柠檬树 (26-30完结)

6516Clicks 2021-12-24
【青色的柠檬树】(26-28)作者:吹梦西洲

26

早上,我睡眼惺忪地来到办公室。

又迟到了。

这段时间,实在是心力憔悴。妻子和秀青离开后,我晚上一个人,思绪万千,怎么也睡不好。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小敏一个坐在电脑前,眼睛盯着屏幕,手里捏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面包。

我心里一阵内疚:好久没有和她聊天,也没有给她买包子了。

“副科早!”小敏微笑着打招呼。

“早!”我也冲她笑了笑。

“——对了,”小敏欲言又止,“昨天夏副局长来找你,你正好不在。他有些生气,说我们科有很多工作滞后,好几个报告都没有准时交…… ”

我看了看秀青和诗欣空荡荡的办公桌,心里一阵抓狂:外面的事还没有理清楚,她妈的这边又来事了!

我承认是我疏忽了。她们两人一离开,科里只剩下我和小敏。她是个新手,帮不了什么忙。最近这段时间,我的确没有把心事放在工作上。不知不觉中,工作就渐渐堆起来了。

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倒文件,我恨不得一家伙全推到地上去!

“要不,我们这两天加点班?”小敏看我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了点头,“我这两天晚上会留下来做。——我一个人留下就好,你早点回家休息。”

“副科,”小敏嗔怪地说:“我们永远是一个team! ,对吧?你觉得我会好意思一个人先溜吗?”

正说着,熊局长那个北大毕业的秘书走进来,说熊局长要见我。

我跟着他走出去,这小伙子走路很快。

“你知道局长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有些忐忑,想从他那里探点口风。

他友好地笑了笑:“不清楚。”

…………

一见到我,熊局长同样友好地笑了笑。

“来啦?请坐。”

然后他直接进入正题:

“今天找你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公事,听说,你们最近工作遇到了点困难?”

妈的!我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估计又是那个姓夏的副局长吹的风。这家伙在单位风评不好,长着一个猪八戒一样的奶油肚子,整天捕风捉影,喜欢抓人家的小辫子。

“是这么回事……”我耐着性子,解释说,我们科室一个资深员工辞职,科长请长假,只剩下我和一个年轻同事,多少有点力不从心云云。

“不过,我们已经想好了办法,会在短时间内进行改进。请领导放心!”我诚恳地说。

“哦,这样就好。”熊局长认真地听着,看得出他并不在意这件事。

“第二件事,可以说公事,也可以说是私事。”说完,他打开抽屉,拿出四封信,在办公桌上一字排开。其中,有两封已经拆开了。

“这次从一封信变成了四封。一个局长,三个副局长,每间办公室门下面,都塞了一封。”熊局长缓缓地说:“还好,我今天来得早,赶紧叫江秘书去收起来。只有刘局长拆开看过,我已经提醒他不要泄露。”

说完,他递给我一封拆开的。

我打开一看:里面依旧是举报我和秀青的不正当关系,不过,这一次明确点出了我的名字。

在信末署名的地方,写下几个熟悉的字:“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二)”

信封里面,还装有一张清晰的照片。照片上,我正趴在秀青身上,一只手从睡裙的袖口伸进去,抚摸着她的胸口。

照片是斜上方拍摄的,我们两人的侧脸很清楚。我一眼就认出了:地点是我的卧室,秀青穿的那件睡裙,是妻子的,下摆还绣着荷叶边。

看到这张照片,我不由得全身汗毛直竖:有人竟然闯进了我们的卧室,偷偷放置了盗摄装置!

怪不得,那天,秀青在地上捡到一只摄像头。我几乎可以肯定,有人从从窗口翻进来过。在爬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摄像头撞落了。

——真不愧是“钱可通神”!

我百思不得其解:诗欣是从哪里找来这些人的?

熊局长轻轻咳嗽一声,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苏东坡的词?”熊局长问了我一句,然后自己轻轻吟道,“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

“我年轻的时候背过,是一首好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写信的,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吧?”熊局长像个经验丰富的教授,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关键。

我只好点了点头。

“冰肌玉骨(二)?也就是说,前面有个(一),接下来,说不定还会有(三)和(四)?”

熊局长准确地推测着:

“但是,那女孩子为什么没干脆把图片发到网上?彻底把你搞臭?要么她对你还有感情:要么,打算像猫捉老鼠一样,一点点地戏弄你?”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

心想:我完了。

熊局长看着失魂落魄的我,脸上露出一点不忍。他叹了口气,说:“唉,不管怎样,你尽量想办法解决吧。单位上,我会尽量帮你隐瞒,希望以后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我木然地说:“谢谢局长!”

两人隔着一张大办公桌,一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熊局长才解嘲般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怪你……上山容易下山难!男人嘛,弱点永远是女人。说起别人,总是很容易;但自己遇到了,也是满地鸡毛……”

他一下子像老了十岁,显得有些颓废,自言自语地问:“我是不是也该到了下山的时候?……”

熊局长的声音很低。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真实情感

——也是最后一次。

…………

那天晚上,我和小敏留下来加班,我工作到很晚。

小敏打着哈欠陪着我。她中间出去过一次,好半天才回来。

当时,我一是忙不过来,二来也不好意思问她去哪里。心想,大概是溜出去吃夜宵吧!

——稍微有点遗憾:有没有搞错?都没有想到给我打包两只鸡腿回来?

深夜,我离开的时候,整个办公大楼,只剩下三两个办公室,还亮着灯光。从远处看,阴森森的,好像一个闹鬼的阴宅,隐藏了无数秘密、阴谋和罪恶。

我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天,一切都改变了。

…………

第二天,我上班的时候,照例又迟到了。

但这次我迟到得理直气壮。如果有人多嘴问,老子就怼他:昨晚加班到深夜,怎样?

没有人问,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迟到了。

单位里,路过的人个个神色紧张,走路时脚步飞快。明明心神不定,却故意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尽量避免和其他人交谈。

——出事了!我想。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财务科的一起贪腐窝案。像一箩螃蟹一样,牵扯进去了不少人,包括一个副局长,若干科长、副科长和一大群小喽啰。由于涉及金额巨大,省纪委和反贪局都下来了。

当时,办公大楼里,就像今天这样,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氛。

我顺手拉着一个熟人的袖子,问:发生了啥事?

他急忙挣脱,说忙着去送文件。走了几步,瞧着周围没有人,才停下来,用手指了指上头,小声说:出大事了!

说完,生怕我追问,像只兔子一样快速溜走了。

我一头雾水地走进办公室,发现小敏也不在。

正纳闷地想给她打电话,刘副局长和一个穿西装的陌生面孔,陪着她一起走了进来。

小敏的脸色很难看,刘副局长也是一脸严肃。

“你怎么才来?”刘副局长不满地说,“到处找你。”

我急忙辩解:“不好意思,我昨晚加班到深夜,所以……”

刘副局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没问你这个。现在就走,跟这位公安局的同志去四楼小会议室。”

——原来这个陌生人是公安局的,刚才,我还以为是反贪局的呢!

我们三人默默朝四楼走去。

走到半路,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掏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小敏发的短信:

——“副科,救我!”

27

小会议室里,坐着两个穿警服的人。

我刚进去,其中一个就一脸惊讶地站起来。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几乎同时说道:“怎么是你?”

——原来,正是那位留小胡子的马警官。

这边,刘副局长还在忙着介绍:“这是我们宣传科的郑副科——哦,原来你们认识?……”

…………

刘副局长和穿西装的警察出去了,随手关上门。

屋里剩下马警官、我和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警,她面前摆着一份记录表,手上捏着一支笔。

女警长得挺秀气,一身警服让她显得很年轻。

马警官没有寒暄,直接问我:“今天来,是想请你配合调查一起事件——昨晚下班后,你去了哪里?”

——我敏锐地听出:他说的不是“案件”,而是“事件”。

“昨天工作多,我留下来加班,就在办公室里。”我尽量简洁地回答。

“几点开始加班?几点结束?”

“六点半以后开始,结束,大概将近12点吧?”

马警官吃惊地问道:“原来你们衙门里也这么忙?”说完,他赶紧对女警官说,“等一下,这句话不要记。”

女警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笔。

——我有种直觉:她和马警官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接下来,马警官又问了一些细节,我一一回答了。

“对了,刚才你说,你们科的汪小敏,也和你一起加班,”马警官眼睛锐利地盯着我,“她一直在办公室吗?中间有没有离开过?”

“没有。”我肯定地说,“除了出去上厕所,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表面上非常平静,心里却狂跳不已。

——原来如此!

我这才明白,小敏刚才发的短信:“副科,救我!”

“你确定吗?”

“确定。”

“那就没啥了。”马警官往椅背一躺,伸了个懒腰,“看来,还真不是一起刑事案件。”

他转身对女警说:“你去通知一下老李,如果没什么新线索,差不多就收队吧!回头还得想想,该怎么通知家属呢!——又是件伤脑筋的事。”

女警答应一声,收拾东西出去了。

马警官递过来一支烟,我们点上,美美地抽了一口。

“喂,马哥,可以透露一点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小心翼翼地问。

马警官诧异地说:“怎么你还不知道?你们单位的熊局长死了。”

“什么???”我大叫一声,手里的烟差点儿掉到地上。

“哇,反应这么大?”马警官笑着说,“如果是凶杀案,凶手第一个排除你。”

我急忙问:“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起来相当尴尬,”马警官附身过来,低声说道:“——你先不要外传啊!这事过几天会闹得满城风雨,但现在才几个人知道。”

“今天凌晨,我们接到一家酒店报案,说客房里死了人。赶过去一看,死法相当诡异:死者是个中老年男子,半跪在客房的壁橱里,脖子上悬着一条丝带,一头打着结,挂在那条金属横梁上——就是壁橱里晾衣服那玩意儿,你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

“要说这就是一起缢死案。诡异的地方是,死者身穿一套女性渔网情趣装,头上还套着条丝袜,左手系着个铃铛,右手还握着那条玩意儿,乳头上……唉,算了,再说我都要吐了,一个光溜溜的老头啊,你说辣不辣眼睛?”

“难道……他是我们熊局长?”我小心地问。

马警官点了点头,“不是他还有谁?死者全身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用麻醉药的痕迹。我们一看就明白了:性窒息死亡!听说过吧?性变态玩过头了!过去,有个很轰动的“重庆红衣男孩”案件,还有最近的昆明大学生自缢案。国外那就更多了,美国有个著名演员,演过《杀死比尔》的,什么名字忘了,也是这样,在酒店里把自己折腾死了……”

“怪不得你们要来调查!”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例行公事嘛,好歹是个领导干部。”马警官烟瘾很大,大口大口抽得很带劲,“这熊局长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选的房间恰好是一个拐角,摄像头都照不到。我们调出来看过了,走廊上也不见异常,只有一个留披肩发的女人背影闪过,估计是做那种生意的……”

马警官摇摇头,“不过,你们那个姓夏的副局长疑心很重,说看起来有点像你们科的汪小敏。唉,人家汪小敏明明是短头发……”

“再说了,现在还有两个关键人证:除了你,还有熊局长的江秘书。他昨天正好也在加班,看到汪小敏好几次……”

马警官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嘴巴好像太大了,赶紧打住,提醒我说:“喂,老弟,这些话你可不要外传啊,有些事还在调查。我是信得过你,才告诉你的…… ”

我拍拍胸脯,向他保证:“马哥,别的不说,兄弟我这张嘴,还是相当牢靠的!”

马警官高兴地咧开嘴笑了笑,又递上一支烟,“对了,上次说去喝一杯,咱们定什么时候?……”

正说着,那位女警回来了。一进门就皱着眉头,挥手扇着眼前的烟雾,责怪道:“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了,还抽这么多!”

马警官赶紧把烟灭了,然后给我介绍:“这是我的同事小李,李警官;这位是郑副科长,就是那天我给你提到过的……”

我暗暗叹了口气:不用说,我和妻子的故事,马哥早就津津有味地,事无巨细地八卦给了这位漂亮的小李警官……

…………

回到办公室,我和小敏默契地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白天忙着工作。晚上,又留下来加班,差不多快半夜的时候,才把堆积如山的材料写完。

然后,我们就各自回家了。

夜深人静,我神情恍惚地走到住家楼下,觉得几乎快要累瘫了。

路灯昏黄地照着小径,四周没有一个人,树荫在地上勾出空寂的影子。

我下意识地望去过:那天深夜,诗欣就站在那个树荫下,像个幽灵一样,默默地等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全身一寒,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28

以前,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直觉。

但那天晚上,我的直觉告诉我:暗黑的深夜,树荫之下,似乎暗藏着什么。

——熊局长?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吓得我汗毛根根竖起!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也不知怎么想的,忽地灵机一动,开始小声背诵入党誓言:“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

这样反复念了几遍,胆气壮了不少。心想:总比念阿弥陀佛管用吧?

我鼓起勇气,朝树荫小声问道:“诗欣,是你吗?”

树荫下寂静无声。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真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这两天怪事太多,难免会疑神疑鬼,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

正打算走过去,突然,从树后跳出一个黑影,朝我扑来过来!

我吓得肝胆俱裂,用句西洋人的谚语,就是:整个身体几乎从皮肤里蹦出来!

急忙转身就跑,谁知忙中有错,脚下一绊,一头跌进草地里。

那人扑了个空,愣了一下,又朝我冲过来。他身材高大,明显是个男的。但由于背对着路灯光,看不清面目。这家伙右手举过头顶,握着一个短短的东西,也许是一把短刀?

我绝望地想:我靠哟,这么干净利索,直接买凶杀人啊?

还没等我爬起来,杀手已经冲近我身边,对准我的脑袋刺下来!我赶紧一侧身,凶器从我耳边堪堪擦过。我急了眼,拼命抬起右腿,一脚重重地踢在他肚子上!那杀手呻吟一声,仰身往后摔去……

我心中大喜:这杀手未免太业余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我急忙扑上去,一脚先踩住他的右手,然后准备去掐住他的脖子。

这时,路灯光透过树荫,正好照在他狰狞的脸上。

就在这一瞬间,我认出了这个人,心中大骇,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说完,我赶紧松开双手,站在一旁。

秀青的老公赵哥平躺在地上,胸口上下起伏,正喘着粗气。

“当然是我,想不到吧?”他仇恨地瞪着我。

大半年未见,赵哥已经瘦得脱了形,脸上颧骨突出,胡子拉碴的,早已不复以前那位神采飞扬的外交官模样。

我注意到他右手紧握着一根针管,里面装满黑黑的液体。

“里面难道是……?”我吓得赶紧后退两步,伸手摸了摸耳朵:还好,似乎没有被刺中。

赵哥一阵咳嗽,挣扎着坐了起来,指着我恨恨地说:“你这个阴险小人,亏我平时把你当兄弟。明知道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还要羞辱我……”

我莫名其妙:“赵哥,我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呸!?”

这时,旁边楼上已经有人打开窗户了,一个粗鲁的声音嚷道:“喂,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再不走,老子要报警了!”

我猛然明白了什么,赶紧蹲下来,压低声音对他说:

“赵哥,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上去,我从头到尾讲给你听。听完之后,如果你还觉得是我的错,直接一针管从这扎下去!我要是皱了皱眉头,就不是个男人!——你觉得如何?”

赵哥两眼喷火地看着我,好半天,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

桌子上纸杯冒着热气,听我讲完这一切,赵哥半晌没有出声。

那支针管摆在茶几另一边,灯光下,针管里红色的液体,像凝固的罪恶,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我心有余悸,下意识地离它远远的。

“按你的说法,这封邮件是那个诗欣发的?”赵哥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她怎么知道我的邮件地址?”

刚才,赵哥给我看了那封邮件,附件是一个视频,录了我和秀青五分钟的床上肉搏。我仔细看了,视频是近期拍的;拍摄的地点,仍旧是我的主卧室。

那天和熊局长谈话后,我回家仔细搜寻了一遍,终于在窗户的角落,找到一点双面胶的痕迹。

我推测:装盗摄的人没有爬进卧室。他只是把窗户打开一道缝,把手伸进来,粘上摄像头。过些时候,趁我们不在家,又用同样的方法取走了。

邮件的内容无非就是告密,还顺便狠狠嘲讽了赵哥一番。用了一大堆下流的词汇,比如,“老婆让人操”,“绿帽乌龟”,“缩头王八”等等。——也难怪赵哥看了会怒火中烧。

另外,我注意到,写信人并不知道赵哥得了艾滋病。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和我猜想的一样,只有这么几个熟悉的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三)”

我打开手机,给赵哥看那天从派出所出来后,我收到的短信:“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一)”

“第(二)是在几封匿名信里面,我亲眼见过。”

刚说到这里,我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那几封还在熊局长的抽屉里,现在人已经死了。如果信被其他人看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行,我得想办法拿回来。

我定了定神,回答赵哥的问题:“至于你说诗欣怎么知道你的邮件地址?原因很简单,诗欣负责管理科里的人事档案,我们的住址,联络方式,直系家属……她都一清二楚。”

“好吧,这是你和她的事,与我无关!”赵哥断然一挥手,然后,重新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和秀青上床,这件事你总没法否认吧?”

看着我沉默的样子,赵哥突然情绪一阵激动,用右手遮住脸,小声抽泣起来:

“我把你当作好朋友,你却……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快失去一切,事业、健康、前途……剩下的只有秀青了,她说过,她永远不会离开我…… 想不到,你却和她……你知不知道,我收到邮件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绝望,多么痛苦?真的,现在我还恨不得杀了你…… ”

他咬牙切齿地说,然后埋下头,开始嚎啕大哭!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成年男人,像他哭得这么凄惨。好像一个可怜的孩子,丢失了他所有心爱的玩具。

我趁他不注意,悄悄把针管移远一些。然后,扯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妻子的关系吗?”我轻声地说。

哭声顿止,赵哥的身体像触电一般,一下子僵住了。

“我和秀青之间的事,一点都不怪秀青,是我主动引诱了她。”我继续说道,“现在想来,刚开始的时候,其实是一个误会。”

“前几年,我察觉妻子举止异常,便在卧室里放了个摄像头。可惜只拍到背影。那个人和你一样,都是喜欢健身的,从背后看起来很像。再说,平时你总和她打情骂俏。我便以为是你,一心想报复,所以才想办法去勾引秀青……”

“我和秀青在一个办公室,朝夕相处。当然,她对我也有好感。时间久了,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那句话:所谓的缘分,很多时候,其实就是距离。

“最近,我终于明白,那个录像中男人,其实不是你。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同一天,我老婆亲口向我承认:她和你发生过性关系……”

我苦笑一声,“你看看,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终点又回到原点。说是误会,其实又不算是误会;说不是误会,结果一开始就已经误入歧途,最后走来走去,又走到了终点……”

赵哥双手掩面,一动不动,听我讲述这一切。

看着他凄凉而尴尬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李渔的小说《肉蒲团》,里面有句著名的话:淫人妻女笑呵呵,妻女淫人又如何?

世上本无什么新的故事,所有的故事,前人其实早已经讲述过了。

…………

过了好一会儿,赵哥才抬起头来。他擦干眼泪,像过去一样,平静地看着我。

我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恢复了理智。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是说和诗欣那头,难道就什么也不做,等着她继续“四”、“五”、“六”……一步步紧逼过来?”

“你要搞清楚——“赵哥补充道,听起来似乎对我仍有恨意,“——我不是替你考虑,而是为了我们大家。再这样下去,估计这个疯女人会毁了我们每一个人。”

我点头表示同意,“我当然明白。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现在她在暗处,我在明处。可以说,我基本束手无策。”

赵哥想了想,说:“每个人都有弱点,这个女人的弱点是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我突然想到:

——那天,熊局长好像也和我说过……

29

上午,全体工作人员参加了熊局长的追悼会。

地点在二楼大礼堂。舞台上,暗红色的幕布低垂,上面装饰着白花。

熊局长的大幅照片悬挂在幕布正中。照片上,他戴着金丝眼镜,面带微笑,儒雅得像个文科教授,一点都不像手握实权的官僚。

主持追悼会的是刘副局长,他特别强调,熊局长的死因是心肌梗塞。

其实,台下几百号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人人神情肃穆,包括熊局长的家属。他有两个儿子,二十多岁,看样子都受过良好的教育。

熊局长的夫人已经年过半百,衣着得体,看起来颇有风度。她嘴唇紧闭,捏着一条手绢,不时拭擦一下眼角。

刘副局长念着悼词,追忆着熊局长的生平和功绩。念着念着,他声音哽咽了,最后还抽泣地流下了眼泪。看得出,他是流露出了真情。

礼堂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渐渐的,抽泣声从各个角落里传来。

我抬头看着幕布上的大照片,几乎产生怀疑:这个人,难道真的死于心肌梗塞?

转念一想:其实死了就是死了,名声、地位、功绩一切归零。究竟是哪种死法,对于死者来说,毫无意义。只要眼睛一闭,尘世的所有,从此和他全无关系。他的名声、地位、功绩,以及何种死法,都变成光环或枷锁,抛在了生者的身上。

他是死了,但其他人还得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我在人群中寻找小敏,发现她和一群女同事混在一起。她穿着深色西装,面无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禁有些凄楚。

我想起熊局长死前那一天,和我说的那些话:“……上山容易下山难!男人嘛,弱点永远是女人。说起别人,总是很容易;但自己遇到了,也是满地鸡毛……”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向那幅大照片,熊局长好像在对我微笑着,在问我:“喂,小郑啊,我说的没错吧?”

我在心里默默向他说了一句:——谢谢!

熊局长这么聪明的人,最终还是没能下山,也许就慢了一小步。他用自己的生命,作出了最后的验证。

这时,哀乐响起,悲伤的曲调在礼堂里徘徊。大家开始排着队,朝舞台走去,和家属握手,然后向那幅照片鞠躬。

我跟着人龙慢慢朝前移着,小敏就在我前面不远,我看不到她的面容。从背影看,她一直显得很镇定。

…………

那天因为有追悼会,只上半天班。

下班后,我来到小敏的住处。

她住的地方依然寂静。楼下的池塘水浅了,但显得更加清澈。池塘边那几棵低矮的枫树,叶子渐渐泛出了红色。

不知不觉,秋天已经降临很久了。

这次我来,是想问她一些事情。另外,也想拿回我放在这里的东西。

我走上楼,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左右的妇女,“你找哪个?”她用云贵川一带的方言问道。

“您好,我是汪小敏的同事。请问小敏在家吗?”我有礼貌地问。

“喔,小敏的同事啊?请进请进!”妇女热情地邀请我进去坐。她穿着刚买的衣服,新簇簇的,看起来价格不菲。只是穿在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小敏刚出去,说隔一会儿就回来。”

“您是——?”

“哦,我是小敏的妈妈,”妇女忙着给我泡茶,她有些拘谨,“我是贵州铜仁的,才来这儿几天,啥子都不懂,你不要见笑啊!”

“没关系!”我微笑着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小敏和我说起过您,伯父怎么没有来?您的病好没有?”

“哎呀,你简直太好心了!……”妇女感激不已,开始唠唠叨叨地谈她们的家事,她的乡音很浓,我最多听得懂一半左右。

我微笑着聆听着,不时点点头,插上一两句。我朝那间卧室看去,门半掩着,里面焕然一新,什么都变了。那张情趣大床换成了普通的宜家松木床。就连窗帘,也变成了白色的百叶窗。

客厅里,电视机、沙发还是老样子。

我上次送给她的小摆件,还是在老地方,蒙上了一层灰尘。

过了半个小时,小敏依然没有回来。我只好起身离去,小敏的妈妈一脸遗憾,她诚恳地说,可惜这里没有厨房,否则一定要留我吃晚饭。

我发现越是山里人,越看重这些礼数。真不知现代社会是进步,还是退步了。

我感谢了她,离开了小敏的住处。回到车里,我给小敏发了个短信,让她放心。“那天晚上,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写道。

想一想,又加了一句:“我说过,我会救你的。”

短信发出去后,我又觉得这样说有点画蛇添足。想要收回,但已经太晚了。

发完短信,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摆件:那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做工很精致。

…………

我本来想回家的,但看了看时间还早,便驱车去了百货大楼。

那里永远人潮汹涌,人人都好像有花不完的钱似的。我走进三楼一间高档礼品店,选了半天,最后买了两只玩具熊。一大一小,好像一对母子,憨态可掬,连我一个男人看了都喜欢。

然后,我买了一张精美的卡片。

我已经想好了,明天下午,就把礼物送出去。

30

男人的弱点是女人,女人的弱点又是什么?

我走在路上,拎着两只玩具熊,一大一小。

我来到一家幼儿园门口,告诉门卫,我是这里一个小女孩的叔叔,那个女孩叫林可儿,她的妈妈叫和诗欣。

我说,我这次来,是想给孩子一个惊喜:我要送给她一个礼物。

门卫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位女老师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出来,小女孩大约三岁,小鼻子小嘴巴,皮肤晶莹雪白,很明显是遗传了诗欣。

“叔叔好!”她仰着头,奶声奶气地说。

我蹲下来,把两只玩具熊交给她:“可儿真乖!这是叔叔给你的礼物,大的熊给妈妈,小的你自己玩,好不好?”说完,我拿出一张卡片,“对了,还有这张卡片,你也要给妈妈啊!”

“嗯!”小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接过玩具熊,疼惜地抱在怀里,“好可爱小熊哟!”

老师帮她拿过另一只玩具熊和卡片,一边教她,“还不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女孩子搂着玩具熊不放手,兴奋地说:“王老师,我要给小朋友们看!”

看着她天真的样子,我和老师都忍不住笑了。我仔细打量着小女孩,从她的眉目中,依稀可以看出诗欣的影子。“太可爱了,真希望我以后也有个女儿!”我感叹说。

王老师笑了笑,说:“别人的孩子,都是可爱的。你自己有了孩子就知道麻烦了。——对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谢谢老师!——可儿再见!”

我目送着林可儿牵着老师的手,抱着那只玩具熊,走进了幼儿园的大门。

——我这样做卑鄙吗?我想。

…………

我想起那天晚上和赵哥的对话,他盯着我的眼睛,提醒我:女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但还是有些犹豫:“这样做,未免有点卑鄙吧?”

“卑鄙是有点卑鄙,但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想被彻底埋葬的话,还是卑鄙点好。”赵哥冷静地说,然后,他念了一句很有名的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那天过后,我想了很久,才拨通诗欣老公林先生的电话:“林先生啊,上次你给我介绍那家德国牙医真不错!拔牙一点都不疼,多谢啦!——对了,我姐姐的女儿,明年要上幼儿园。听诗欣说,你女儿上的幼儿园不错,叫什么来着?我忘记名字了……”

和往常一样,林先生毫无心机。他不仅告诉我幼儿园的名字,还详细说了地址和联系电话。

“兄弟,有空来喝酒,上次那瓶红酒还没有喝完呢!我和阿华都挺想你的……”

听了他的话,我感到有些肉麻,也有些惭愧。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找他。

几年后,林先生带着阿华,一起去了法国。听说在那里,同性恋是可以结婚的。

——我偶尔还会想起那瓶红酒:那滋味真难喝啊!

至于交给诗欣女儿的卡片,我只写了简单的一行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五)”

我想,诗欣看了后自然会看得懂:我已经收到她的(一)、(二)和(三)。如果再收到一个(四),那么,我也会反击,送给她一个(五)……

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女人最大的弱点,是孩子。

…………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秀青说,妻子过一个星期才回来。

赵哥第二天凌晨就回北京了,临走前,他请我保密,“不要告诉秀青我来过。”

那只装满血液的针管,我趁天还没亮,悄悄埋在楼下的那片树荫下。

一切忙完后,我才想起口袋里的哈巴狗摆件。

我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按阿华教我的方法,不停地按着尾巴。不一会儿,小狗的肚子慢慢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微型记忆卡。

放进电脑一看:还好,这一次不是《喜羊羊和灰太狼》。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熊局长再聪明,也不会料到机关在这里。

录像的画面很清楚:小敏一丝不挂,赤裸地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揉着乳房。她诱惑地张开双腿。从下面看,她的阴毛有些浓密,一直长到阴户下面。她尽力把大腿分开,阴户像两片娇嫩的贝肉,露出粉红色的小穴……

小敏用手指不停地揉着阴蒂,像小猫一样昵声唤道:“还不快来,都要痒死了……”

——这玩意儿居然还可以录音!我有些兴奋:买的时候,阿华没有提到这个功能。

一个男声回答道:“别急!挠痒的棍子马上就来。”

说完,一个男人的裸背走进画面——一个年轻男人健壮的背影。

我睁大眼睛,下身本来已经坚硬的阴茎,居然一下子软了下来!

那个年轻男人一边撸着,一边走过去。走近小敏后,他直接一插,整条阴茎齐根而入!小敏“啊”地叫了一声,疯狂地抱紧那个男人。

两具青春的肉体,在狭窄的布艺沙发上,饥渴地纠缠,耸动……

过了大约五六分钟,那男人一泄如注,不停在小敏身体里喷射着。发射完后,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

少顷,男人站了起来,一边抹着下身,一边笑着问小敏:“熊局也喜欢你的长头发吗?”

我这才注意到,录像中的小敏不是平常的短发。

小敏把长头发从头上扯下来,原来是一顶假发。“提他做什么?”小敏生气地说。

——我忽然想起马警官的话:“走廊上也不见异常,只有一个留披肩发的女人背影闪过,估计是做那种生意的……”

这时,画面中,那个男人嬉笑着转过头。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熊局长的秘书,姓江,名字我忘了。从北大毕业的,今年才来我们单位。

我苦笑了一下:原先我还以为,她真的喜欢我呢!

但转念一想:她真的喜欢过谁呢?

…………

后记:

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半夜时分,朦胧中忽然听到短信声。我半梦半醒地打开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0)”

我默默地放下手机。

我还以为,那天晚上,我会安稳地睡上一觉。结果,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我精神很不好。下班时分,小敏叫住我,递给我一个密封的小包,叮嘱我回家再看。

“副科,谢谢你!”她纯真的模样,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邻家女孩,“对了,过段时间,等事情完全平息后,我会离开单位的。”

“去留学?”

“嗯。到时我们就要说再见了,副科。”

我看了看眼前空荡荡的办公室,无奈地笑了笑。

——就在不久前,秀青告诉我,她可能申请调职,去北京陪赵哥。听说某家医院有种疗法,只要长期治疗,患者的生活质量和预期寿命,可以达到正常人的水平。

“我已经推荐你接任。”秀青在电话里说,她还开玩笑地说:“你以后再也不是副科了。”

我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间没有人的办公室,看起来多少有些荒诞。

小敏问:“你笑什么?”

“喂,你出国留学,想不想带上我?”我故意问道。

“我以前问过你,你自己说不要的……”小敏显得有些慌乱。

我哈哈一笑,“逗你玩呢!我还是留在这里,当我的副科好了。”

…………

回到家,我打开小包,里面有十万美元。——这是我预料到的。

还有四封熟悉的信,两封已经拆开了。——这是我真没有预料到的。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结束了。

接着,我把信烧掉,把钱仔细收好。

——过去的事情会成为回忆,但生活还得继续。

于是,我仔细打扫好家里的卫生,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再过两天,妻子就要回家了。

(全文完)

感谢各位朋友的阅读!——吹梦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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