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 (451-453)

4240Clicks 2021-06-28 Author: hui329
#大明  
第四百五十一章 求活命二奴訐主 生變故群臣諫君

  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曹鼎激靈靈一個冷顫,悠悠醒轉。

  「這他娘是哪兒啊?」曹鼎甩了甩頭,迷迷糊糊道。

  「放心,還沒到鬼門關,不過也不遠了。」澆水的那人不屑冷哼,趿著一雙露了腳趾的灑鞋,踢踢踏踏晃了出去,「?當」一聲,掩起了房門。

  曹鼎掙掙身子,齜牙咧嘴勉強坐起,他最後的記憶是被幾個乞丐圍起來好一通胖揍,報出侯府字型大小都不濟事,那群叫花子直將自己渾身上下值錢物件搜羅一空,又往他頭上來了一記狠的,讓他徹底昏了過去,醒來時已身在此間。

  捂著猶自疼痛的後腦,曹鼎睜眼打量周圍,眼前所處房屋沒有傢俱,只鋪了幾堆乾草,四下裡光線昏暗,門牆雖然結實,但依稀可見粉彩斑駁脫落,俱呈破敗之象,房頂上還有幾處破洞,看來像是一棟荒宅,聯想自己所遇惡乞,曹鼎心頭一驚,莫不是遇見綁票的了!

  在侯府當差,曹鼎也算耳目靈通,聽聞京郊常有惡乞閹丐攔路行兇,年前錦衣衛和兵馬司還聯合整治了一番,怎地愈整治這幫人愈倡狂,尋肉票都進城裡來了,錦衣衛直他娘的廢物!

  心頭怒火萬丈,身上卻瑟瑟發抖,初春時節本就料峭輕寒,再加上這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曹鼎不禁牙齒打戰,哆哆嗦嗦向看來最厚實的一堆乾草上擠靠取暖。

  「哎呦!」

  草堆下一聲痛呼,嚇得曹鼎差點沒蹦起來,「誰?!」

  那垛乾草動了動,隨即翻開一邊,下麵蠕動著爬出一個人來,那人一見曹鼎,立即驚喜道:「是您?曹爺,您救我來了?」

  聲音聽來耳熟,曹鼎緩了緩神,眯眼細看,「劉東山?」

  曹鼎與劉東山一個在壽甯侯府,一個在建昌侯府,二張兄弟倆走得近,他二人也並不陌生。

  「是我呀,曹爺,可把你們給盼來了,咱侯府的人呢?」劉東山抹著眼淚左顧右盼,沒見到旁人,納悶問道。

  「哪個孫子想到這兒來!」曹鼎沒好氣道,將自己遭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劉東山一聽苦了臉,「合著您也是被叫花子劫來的,咱哥倆同病相憐啊!」

  「娘的,這幫叫花子還挺有眼力見,專挑咱侯府的人綁!」曹鼎罵罵咧咧一屁股坐在乾草上,「你是怎麼被抓來的?」

  「我?哦,兄弟今晨去廟裡上香,出門有幾個花子上來討錢,一不留神便遭了暗算,」劉東山支吾道。

  「你是侯爺身前得力幫閒,不帶著那幾個猢猻畜牲陪著內眷玩笑取樂,怎麼還有心思燒香拜佛了?」曹鼎納悶,這劉東山也是張延齡身前紅人,平日甚為討巧,頗得侯爺和夫人們歡心,那日搞出的渾事都賴著張延齡寵妾求情,沒有真個責罰,與其有工夫求神拜佛,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到貴人身上。

  「這……不是前番糊塗惱了侯爺,想著捐些香火轉轉運道麼。」劉東山言辭閃爍,躲躲閃閃。

  「沒錯,是得轉運,」曹鼎不疑有他,附和地點了點頭,「這兩年真是走背字,先是老子失心瘋地告兒子,如今更倒楣到做了肉票,這次大難不死,一定要到廟裡多燒幾炷香去去晦氣。」

  「不對呀,曹爺,要說是綁票的,怎沒問咱家中情況,也不教寫信報訊,還專綁侯府的人,一綁一個準兒,這裡面有事啊!」劉東山咂摸出點別的問道。

  「你是說……」曹鼎若有所思地翻著眼睛,琢磨半天,又問了一句:「到底什麼事?」

  劉東山好懸沒被閃了一跟頭,暗罵一聲棒槌,低聲道:「二位侯爺平時可沒少得罪人,占人田土的事就不提了,單就您老手下行錢被逼破家自盡的就不知多少,這群花子若是來尋仇的……」

  一股子涼氣從後脊竄起,曹鼎心底生寒,顫聲道:「可……可我也是照……照侯爺吩咐啊!」

  「侯爺出門前呼後擁的,那班窮鬼惹不起侯爺,沒地兒撒氣,可不就找到咱們這些下人頭上!」劉東山理所當然道。

  「我他娘冤啊!」曹鼎哭天抹淚,「這做下人的,不盡心辦差,侯爺能饒得了我嘛!怎麼窮鬼們把這賬都算到我頭上咯!」

  「我他娘還冤呢,一不管田,二不放貸,一個逗樂解悶的閑差,混口飯吃罷了,怎地還要替人擔罪!」劉東山揩著眼角大吐悲聲。

  「兄弟,往日哥哥有對不住的地方,你多擔待,哥哥不是成心的!」曹鼎難得和人掏心窩子,死到臨頭索性把話說開,「主家給的便那麼多,我不多爭,好處就歸別人搶了,不是沖著你!」

  「大哥,別說這許多,兄弟平日也沒少給您上眼藥,府裡那許多人,就您一個人得寵,誰找機會不給您下絆子啊,這事……欸,幹得那叫人事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劉東山悔不當初,猛抽自己耳光。

  曹鼎慌忙抓住劉東山的手,「兄弟,什麼都別說了,往日恩怨一筆勾銷,這回但凡不死,你我就是一奶同胞,砸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肉兄弟!」

  「大哥,有你這句話,兄弟這番死也值了,您放心,上刀山下油鍋,兄弟我陪著您,絕不教您黃泉路上孤單!」劉東山拍得胸脯當當作響。

  「好兄弟!」「大哥!」二人相擁痛哭。

  「嚎喪呢!」房門驟然被大力推開,十餘個手持棒棍的健壯乞丐沖了進來。

  二人驚惶分開,看著兇神惡煞的一眾乞兒,心中所想更篤定幾分。

  「怎麼,要上路了?」曹鼎一挺胸膛,硬氣道:「放貸行錢的是我,將我兄弟放了。」

  「我大哥去哪兒我去哪兒,別想撇下劉爺一個。」劉東山也不含糊。

  「真他娘活見鬼了,還有人搶著去死的。」中間一個領頭乞丐拄棍謾笑,「放心,上面交待,你們暫時死不了,起碼不會全都死。」

  乞兒的話讓曹劉二人驟然又有了存活希望,劉東山驚喜問道:「當真?」,背著人命債的曹鼎卻更加心慌。

  乞丐一翻白眼,懶得和他廢話,「你倆誰是劉東山?」

  「他是劉東山。」心中忐忑不安的曹鼎心底狂喜,想都沒想把手向對面一指。

  「大哥,你這是……」劉東山沒想曹鼎賣他這樣利索。

  「你是叫劉東山啊!」曹鼎滿臉無辜。

  「拉出去。」領頭乞兒一句話,立即有兩個健壯乞丐夾起劉東山向外拖去。

  「大爺,諸位好漢,這裡許是有誤會……」劉東山連蹬帶踢,拼命掙紮。

  乞丐頭不理劉東山,看向一臉諂笑的曹鼎,「你是曹鼎?」

  「啊?我……我不……」曹鼎正想扯個謊應付過去,只聽劉東山扯嗓子喊道:「沒錯,他就是曹鼎,專放印子錢的。」

  「拉出去。」乞丐倒也乾脆。

  「誒,幾位大爺,您幾位可是要銀子,我有銀子,我有……誒呦喂,您輕點嘿!」

  曹鼎被拉拉扯扯地拽了出去,劉東山卻不掙紮了,沖曹鼎齜牙樂道:「曹鼎,哥哥誒,咱兄弟真要一起上路咯!」

  「滾你娘的,你才叫曹鼎呢,你們全家都叫曹鼎!」被夾著胳膊的曹鼎竟然能踹出幾記飛腳。

  「你個見利忘義,賣友求榮的雜碎,還敢踢我,我咬死你!」挨了一腳的劉東山發了性,拼命沖上去對著曹鼎撕咬。

  「讓他們消停些,貴人還等著問話呢。」乞丐頭看著二人生厭。

  立即有兩個乞丐聽命,在每人小腹上都狠狠搗了一拳,曹鼎和劉東山立即痛得身子蜷成一團,再沒力氣掙紮撕扯,如死狗般被拖了出去。

  乞丐們拖著兩人來至一空敞處,這幫花子毫不留手,將他們重重往地上一丟,曹劉二人登時又被摔了個七葷八素,不過這一摔二人腦子倒是清醒許多,不敢再互相謾?喧嘩,只是偷眼打量四周。

  兩邊聳立著幾個殘缺不全的泥胎神像,前方還擺著神龕供桌,看來所在是一處荒廢廟宇,周遭至少有幾十個衣衫破爛、渾身髒汙的叫花乞兒,他娘的,這群飯都吃不飽的叫花子怎都生得恁地結實,若是要跑怕會被他們亂棍打死!

  二人正瞎琢磨,那名丐頭已走向神龕,躬身一禮道:「二爺,人帶來了。」

  「嗯,你們下去吧。」神龕後傳來一個清朗男聲,曹鼎一愣,這聲音有些耳熟。

  丐頭領命,帶著一干乞兒退了出去,一個裹著黑色斗篷的人影由神龕後轉出。

  二人伏在地上,低頭不敢吭聲,直到一雙粉底皂靴出現在眼前。

  「官靴!」曹鼎心頭一驚,仰頭只見一個清秀的年輕人正一臉壞笑地俯視自己。

  「丁……丁……」曹鼎舌頭打結,怎也未想到綁他來此的幕後黑手竟是堂堂錦衣衛都指揮使。

  「才多久未見,曹爺便記不住丁某了。」丁壽齜著一口白牙,笑容森然。

  「小人給丁大人磕頭,謝大人救命之恩。」即便已知道丁壽牽扯其中,曹鼎此時也只有裝糊塗,寄望丁壽收拾自己一頓已然出氣,留他一條活命。

  「曹爺說的,是今日的事呢,還是前番令尊刑部暴斃的事?」

  丁壽笑容依舊,曹鼎卻面如土色,「自然是兩個恩都要謝,大人救了小人賤命兩次,小人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

  「報答不完?」丁壽嘴角輕扯,冷笑道:「所以曹爺您便在宴席上給我搞了一個」侯「欺」狗官「的戲碼……」

  「丁大人,那日百戲不幹小人的事,是他!全是他搞的鬼!」曹鼎立時反應過來今日事乃是丁壽報復,也顧不得方才的手足情深了。

  「幹老子鳥事!」一直縮頭縮腦當烏龜的劉東山一聽炸了毛,將老底兒都亮了出來,「我只是奉命從事,那頓不安好心的宴席可是你攛掇的!」

  「胡說,你誣賴好人!」曹鼎氣急敗壞。

  「好人?你若是好人,爺們都是聖人了,不是你放出的壞賬太多,非要說甚是被丁府搶了生意,整日在二位侯爺面前編排丁大人的小話,才有了那檔子事麼,當我不曉得麼!」劉東山急赤白臉地叫道。

  這小子怎麼什麼都知道,曹鼎額頭見汗,兀自嘴硬,「你空口無憑,胡說八道,沒影兒的事!」

  「這事若不是你個王八蛋做的,老子便是豬生狗養喝猴子奶長大的!」劉東山是真豁出去了,口不擇言。

  「好了,你們倆那點爛事本官懶得聽,」丁壽緊緊斗篷,若無其事道:「反正都是死,爭個什麼。」

  「大人!」「老爺!」二人悚然大驚,一人抱住丁壽一條大腿,嚎啕大哭。

  「大人開恩,曹家一脈單傳,可不能絕後啊,您給小的留條活路吧!」

  「老爺饒命,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沒滿月的孩子,中間還有個二十歲的小媳婦,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沒了小的她們娘仨可怎麼活喲!」

  「都他娘給爺住嘴!」丁壽輕振衣袖,二人瞬間倒跌而出。

  「曹鼎,你浙江老家族人還不少吧,擔心曹家絕嗣是否杞人憂天了?」

  曹鼎無聲地張張嘴,沒敢說話。

  「劉東山是吧,你爹劉孜今年才多大?你娘沈氏竟然有八十歲!你不怕你那娘舅沈雲來追著你打啊?」

  劉東山笑容尷尬,訕訕道:「丁老爺您都曉得了?」

  「本官知道的多了,」丁壽冷笑,「不就是想讓爺放你們回侯府麼,直說就是,何必編這些沒影兒的虛話。」

  「大人您肯放我們走?」曹鼎驚喜道。

  「大人您放心,今天的事小人全爛在肚子裡,斷不會透露一句。」劉東山對天明誓。

  曹鼎醒悟,急聲道:「小人也是。」

  對著賭咒發誓的曹劉二人,丁壽權當沒見,人心隔肚皮,鬼知道這倆人心裡怎麼想的,不過他也並不在乎,轉身在神龕前一張乾淨椅子上坐定,「不過本官有幾句話要勞煩你們帶給二位侯爺,你們可要記好了。」

  「大人請吩咐。」二人跪伏聽命。

  丁壽不理二人迫切眼神,低頭看著自己修剪整齊保養得宜的指甲,仿佛要看出花來,曹劉二人眼看要望眼欲穿,他才仿佛隨口道:「曹鼎,你往外放債,定的利息比對侯爺說的還高出二分,銀子你賺了,?名卻讓二位侯爺去背,果真是侯府的好奴才,二位侯爺知道了該如何賞你?」

  丁壽說一句,曹鼎臉色便白一分,待丁壽說完,他已是面無人色,冷汗如漿。

  難怪這小子手面闊綽,上下打點,啐!中飽私囊的家賊!劉東山暗罵一聲,卻聽丁壽又道:「劉東山,你今兒早是從哪兒出來的?」

  劉東山心底一突,強作笑臉道:「回大人,小人是去廟裡上香……」

  「上香?你把自個兒那香頭子插到人家大腿中間攪和去了吧!」丁壽拄膝俯身,帶著幾分淫笑道:「侯爺的小妾——好玩麼?建昌侯爺可曉得他與你做了襟兄弟,你二人可曾切磋過床上技巧?」

  「大人饒命啊!!」劉東山磕頭如搗蒜,這傢夥怎地什麼都知道,若是只言片語傳到張延齡耳朵裡,自己怕是想死個痛快都難。

  「想活命?」丁壽挑眉。

  二人連連點頭。

  「好辦。」丁壽打了個響指,「本官心善,最看不得別人受難,可你們是不是也該對爺有點表示。」

  「大人您吩咐,但凡小的們有的,一定雙手奉上。」

  「不要你們東西,只是打聽點侯府的消息,你們都是侯府內的體面人,想必對二位侯爺的一些私事清楚得很吧,說出幾件新鮮的,給爺解解悶。」

  丁壽笑語晏晏,循循善誘,曹劉二人卻面面相覷,閉嘴不言。

  錦衣衛不好惹,那二位侯爺便是惹得起的,那可是萬歲爺的親舅舅!自己在這裡賣了侯爺,回頭丁壽拿著供狀去搞風搞雨,二張不見得會把丁壽怎樣,扒他們的皮確是輕而易舉,早晚還不是個死!

  曹劉二人打定主意做了鋸嘴葫蘆,一言不發,丁壽意料之中,輕笑道:「你二人可是擔心事情洩露出去,遭人報復?」

  曹鼎與劉東山四目相投,一同點頭。

  「老實說,本官也怕。」丁壽坐直了身子,悠悠然道:「所以,本官此番並沒動用官面上的人物,確保今日之事不會洩露出去。」

  看著二人糾結神色,丁壽冷聲大喝:「老七!」

  隨著丁壽高喝,那名退出大殿的乞丐頭應聲而入,「二爺,您什麼吩咐?」

  丁壽起身燃了一炷香,沖著破舊神龕拜了一拜,將香頭插上,回首道:「這二位都是忠僕義士,不肯出賣主家,吩咐你的事如何了?」

  「回二爺,廟後面坑都挖好了,只等著埋人了。」

  「丁大人!!」二人聞聽嚇得心膽俱裂。

  「別著急,那坑本官只留了一個人的位置,實話說,二位侯爺休戚與共,你兩人留下一個便夠了,至於留誰麼……」丁壽瞧瞧二人緊張扭曲的面孔,指了指閃著紅光的香頭,「就看一炷香內二位誰說的更教本官感興趣了。」

  不等二人開口,丁壽繼續道:「懂事的那個平平安安回到侯府,今日事權當沒發生過,那個不曉事理的……誒,畏罪潛逃,就此無蹤,想來二位侯爺定會幫著他妥善照料家中一切。」

  看著二人額頭鬢角不斷滲出的涔涔冷汗,丁壽從容一笑,「自然,二位爺盡可一言不發,待這香頭燒盡,讓那幫花子辛苦多挖一個坑就是了。」

  二人臉色驟變,彼此互視一眼,都看穿了對方心頭所想,劉東山突然搶聲道:「稟大人,小的知道建昌侯爺違制擅買沒官莊田宅第……」

  龜孫子,你倒嘴快,曹鼎悔恨之餘,立即介面道:「壽甯侯爺設賭放貸,欺行霸市……」

  「好了,」丁壽煩躁地揮了揮手,「本官大費周章地將你二人弄來,不是聽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若是成心蒙混……老七,動手。」

  「別,別,小的還知道別的,容小人想想。」曹鼎驚慌失措,搜腸刮肚,卻一時想不起更猛的料。

  「小人知道建昌侯爺府上有一個喚作翠花兒的婢女……」劉東山眼光一亮,膝行兩步,湊近丁壽言道。

  「婢女?又和你有一腿?」丁壽翹著腿問道。

  「這個沒有,」劉東山一晃腦袋,「她已經死了。」

  「死了你說個甚!消遣爺們?」

  「小人不敢,這丫頭是被侯爺用棍子活活打死的!」

  張延齡可不是陳良翰,有那位太后姐姐在,別說殺婢女,就是殺宮女都未必能治得了他的罪,丁壽心頭煩悶,張嘴便想呵斥。

  劉東山一見丁壽蹙眉,立即連聲道:「不止婢女,還有一個和尚,那翠花兒曾暗地裡偷了侯府金銀與那和尚,被侯爺曉得後將她與那和尚兩人生生杖斃,焚屍滅跡。」

  哦,有點意思了,張太后可是與先帝爺一同崇佛通道,不知曉得自家弟弟這樁好事後會如何處置。

  見丁壽眉頭舒展,劉東山懸著的心放下一半,加快語速又道:「還有,建昌侯爺府上的行錢原本是由指揮司聰掌管……」

  「那司聰已然得急病死了,怎還說來擾大人耳根清靜!」總算涉及到自身行當,曹鼎立即從劉東山話中挑錯。

  劉東山不理曹鼎,繼續道:「死了是沒錯,可不是暴斃,那傢夥因為帳目不清,惱了侯爺,死于私刑,侯爺為湮滅證據,讓司聰家的小崽子司升把他爹屍體一燒,報個急病而死。」

  丁壽終於將翹著的那條腿放了下去,杖殺朝廷命官,子毀父屍滅跡,罔顧人倫國法,這張延齡不知「死」字怎寫麼。

  「消息確實?」丁壽遲疑道。

  「侯爺的寵妾告訴小人的,千真萬確,大人您一查便知。」劉東山斬釘截鐵道。

  「好,爺會好好賞你。」丁壽勉勵地拍拍劉東山肩頭,又冷冷掃了曹鼎一眼,帶著幾分嫌棄厭惡:「老七,送曹爺上路。」

  「大人饒命啊!」曹鼎撲前跪倒,苦苦哀求。

  「人先要自救,說說你對本官有何用處?」

  「我……」曹鼎暗恨,早知今日,我他娘怎麼不先睡幾個侯爺的姬妾套套消息呢。

  「拉走拉走。」丁壽一腳將拽著自己袍子的曹鼎踹出去,不耐地連連催促。

  丁七也不含糊,上前拎著曹鼎就往外拖,曹鼎雖極力掙紮,怎是練了幾年功夫的丁七對手。

  來真的啊!生死攸關,曹鼎也橫下心了,大喊道:「壽甯侯爺賄賂內侍,交通宮闈!」

  「拉回來。」丁壽終於來了興趣,他一身榮寵來自兩宮,可不想糊裡糊塗著了道,對著被重新帶回的曹鼎問道:「哪個宮?乾清宮還是仁壽宮?」

  曹鼎搖頭,「都不是,是坤甯宮!」

  聽了曹鼎一番敘說,丁壽不禁頭疼,外朝的事還沒梳理明白,自己何處又得罪了那位小皇后,還攛掇著婆家人和二爺作對,難道是幫小皇帝尋相好的事被她知曉了?

  見曹鼎的爆料引起了丁壽重視,劉東山著了慌,他可不想不明不白死在這花子窩,「大人,我們侯爺對萬歲爺疏遠之舉頗為怨恚,常出大不敬之言……」

  曹鼎好不容易撿回半條命,豈容劉東山再給送走,反正侯爺罪過也不小了,也不在乎多加幾條,想開了的曹爺立即道:「我們侯爺除了訕上,還賄結邊將,結黨營私……」

  「我們侯爺除了結黨營私,還勾結韃子,陰謀不軌……」

  「我們侯爺除了圖謀不軌,還……」

  「好啦!別他娘說啦!」丁壽振袖而起,越說越不像話,還想怎麼樣啊!就算兩個空桶子侯爺失心瘋了造自己外甥反,誰會跟著他們幹啊!

  「老七,讓他們倆把自己說的都寫下來,簽字畫押。」

  ***    ***    ***    ***

  北鎮撫司。

  「周璽被打死了?!」回衙門的丁壽還未及喝上一杯熱茶,便得了手下稟告這麼一個驚人消息。

  才覺得抓了二侯小辮子的丁壽,瞬間覺得腦袋脹大了一圈,不禁開口罵道:「楊玉,你他娘怎麼辦的差事?!」

  楊玉苦著臉道:「卑職想鞫問他是否有人指使,順便教訓一番,誰想他那麼婁啊,幾棍子都挨不住……」

  「四品京官就這麼死了,那些等著看本官笑話的人絕不會閑著,這回算玩大了!」丁壽雙手扶額,跌坐在椅上。

  「衛帥放心,屬下已封鎖內外,消息絕傳不到外邊。」強尼道。

  「大庭廣眾之下抓了周璽,消息能瞞得住麼,倘若陛下下旨放人,該怎麼辦?」丁壽揉著太陽穴,苦苦思索,周天章人緣不好,讓他吃幾天牢獄之苦肯定沒人在意,可人若死了就是兩回事了,自個兒拿人是無旨行事,會不會有人在此上做文章?敲山震虎不成,反是捅了老虎窩,這不倒楣催的麼!

  「禍是屬下惹的,衛帥全是為卑職出頭,卑職甘願領罪,想來……看在衛聖恭禧夫人面上,皇上不會嚴加治罪。」楊玉亦知事態嚴重,話說的有些沒底。

  「當今陛下可沒吃過楊家奶水,別存僥倖心思。」丁壽沒好氣白了手下一眼,搖手示意他走近,「你馬上去辦幾件事……」

  ***    ***    ***    ***

  奉天門,早朝。

  「周璽為順天府丞,系正四品官,緹騎擅擎詔獄,恣意妄為,紊亂朝政莫過于此,恭請陛下治其不臣之罪。」禦史郭東山清音朗朗,振振有詞。

  「曉得了,退下吧。」喝退了忿忿不平的郭東山,朱厚照斜著眼睛看向一旁劉瑾,他對丁壽雖有不滿,但也只近乎於耍脾氣、使臉色,真要降罪可有些拉不下臉,畢竟人家西北大功未有寸賞,小皇帝心中過意不去,不由期望劉瑾此時出言駁斥,哪知御座旁的劉瑾此時眼觀鼻,鼻觀心,垂目低眉,對皇帝的殷殷眼神避而不見。

  朱厚照坐在那裡乾著急,重重咳了一聲,沒提醒到身邊劉瑾,反引來了內閣幾位大佬的注意。

  「緹騎跋扈已非一日,錦衣帥負恃聖恩,橫行無忌,矯旨索系大臣,目無君上,請陛下降罪罷黜。」王鏊聲若洪鐘,振聾發聵。

  老師的面子不可不給,朱厚照溫言道:「先生說的是,只是那丁壽入仕以來以身犯險,屢建奇功,縱有過失,亦過不掩功,輕言罷黜,恐傷臣子拳拳之心。」

  分明是聖寵猶在啊,兵科給事中張龍捏緊袖中琢磨一晚上寫就的題本,又向後方縮了縮。

  王鏊龐眉一揚,「丁南山與國有功不假,然陛下賜官大金吾,權掌錦衣,榮寵至極,此子不知竭盡報效,反恃寵而驕,行止不檢,淩辱同僚,固有一二微勞,荒唐更甚,若不早為罷黜,失卻的便是天下士紳之心;若不早逐朝堂,一旦禍起,勢必難消。」

  「閣老所言正是,昔日英廟以逯杲強鷙,委以重任,卻因其生事,激變曹吉祥叔侄,可為明鑒,今錦衣帥肆意恣行,人所共知,長此以往,禍起滔天。」禦史蔣瑤出班奏道。

  好好地怎將天順朝舊事扯出,李東陽對自己門生唐突之舉暗暗搖頭,將逯杲與丁壽作比,那誰又是曹吉祥與曹欽,蔣生實在有欠思忖。

  李東陽輕撚須髯,偷覷御座旁劉瑾神色,只見劉太監面色如常,朱厚照卻已有怒意泛出,李閣老暗道不好,急忙道:「陛下,臣有一言。」

  右班武臣之首的英國公張懋心頭暗笑,今日果然熱鬧,幾位閣老俱是由門生弟子打頭陣,自家隨後補刀,看來南山小兒這關不好過呀。

  「李先生還有何事?」朱厚照果然語氣不善。

  「臣等之言多據旁人轉述,難免有偏頗之處,老臣請宣丁壽上殿自辯。」

  李東陽的話出乎小皇帝意料,卻仿佛提醒了他。

  「對,叫他來,連御前當值都開始推脫了,真該抽了他這條懶筋。」朱厚照沒好氣道。

  不多時,一身朝服的丁壽步入奉天門,依制行禮,朱厚照也懶得與他廢話,直接將彈劾奏本送與他看。

  「丁壽,你可有言自陳?」見丁壽草草看過奏本,急性子的朱厚照立時問道。

  「臣無話可說,周璽確是緹騎鎖拿,臣親自出面。」二爺光棍得很。

  「陛下,錦衣衛無旨緝拿大臣,恣意妄行,怨讟並作,請陛下明斷其非。」王鏊立即介面。

  「閣老此言謬矣,下官並非無旨行事。」

  「旨從何來?」王鏊喝問。

  「錦衣衛與戶部、都察院、司禮監會勘皇莊地土,乃陛下明旨,周璽身為順天府府丞,罔顧朝命之重,罪莫大焉,錦衣衛為陛下股肱,臣身為錦衣帥臣,豈能坐視,故而將其索系詔獄,杖訊明白以奏聖聽。」丁壽侃侃而言。

  「既然事出有因,先生,依朕看此事便罷了吧。」這傢夥真能編,朱厚照看向丁壽的目光滿是欣賞。

  「陛下,那周璽還拘於詔獄……」王鏊豈肯輕易作罷。

  「哦,周璽不顧輕重,罰俸三月,丁卿,將他放出來吧。」朱厚照不在意地說了一句,便起身準備退朝。。

  「臣恕難從命。」

  「什麼?」丁壽一句話成功讓小皇帝一屁股又坐了回來。

  「順天府丞周璽昨夜斃於杖下,臣……無人可放。」丁壽垂首奏道。

  朝班中「嗡」的一聲,好似沸水般滾了起來,四品京官被杖殺詔獄,還是矯旨行事,大明朝可有日子沒這般奇聞了。

  周璽死了?死得好!英國公張懋嘴角微揚,他身後一班侯伯勳貴亦暗自竊喜,昔日被彈劾眾人不堪統領京營兵將的恨可還未消呢。

  工部尚書李遂唇角才輕輕翹起,便醒覺收斂,眼皮輕抬,掃視周邊無人注意自己,心中冷笑:周天章,你此番橫死,可有天象示警乎!

  無上太乙救苦天尊!禮部尚書崔志端默誦尊號,因孝宗皇帝求長生,好道術,自己由一個神樂觀道士得為禮部尚書掌太常寺事,作為弘治朝赫赫有名的黃老尚書,他被言官彈劾攻訐便沒停過,如今彈劾他罷官歸裡的人卻先一步魂歸幽冥,呵呵,真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

  「陛下,丁壽蒙陛下恩寵信重,得賜王命金牌,不思報效聖恩,卻簸弄威權,杖殺大臣,殊無人臣之禮,臣請嚴治其罪,以儆效尤。」王鏊振奮不已,下頜白須都高高揚起。

  「前有劉憲,今有周璽,丁南山冒竊名器,殘害無辜,罪大惡極,請陛下乾綱明斷。」郭東山緊隨恩師之後。

  「臣禦史陳天祥有本奏:錦衣帥代天巡狩西北,摧折衣冠,械系縉紳,其中豈無以私隙而用公器者,請萬歲明察。」

  「臣工科給事中許天錫有本奏……」

  「臣禦史蔣瑤有本奏……」

  科道言官紛紛出列,焦芳拉著長長馬臉,眼角餘光一直乜視面無表情的劉瑾,焦老大人雖不曉劉太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幾十年宦海直覺告訴他事情絕非表面看得這般簡單,此時落井下石,絕非智者所為,至於雪中送炭麼……

  焦芳轉目瞥向跪地不動聲色的丁壽,「南山小友,計將安出?」

  牆倒眾人推,此時出面演算法不責眾吧?張龍鼓足了勇氣,出班奏道:「臣兵科給事中張龍有本……」

  「好了!」朱厚照重重一拍禦案,「丁壽,你可知罪?」

  「臣知曉。」丁壽取出禦賜金牌,雙手奉過頭頂,「臣身負禦賜金牌,有便宜之權,只惟王命是從,行事無憚,為朝野所忌,此一罪也……」

  「臣身臨戰陣,親冒矢石,賴陛下英明,將士用命,雖小有斬獲,卻偵敵不明,使才軍門失陷陣前,此二罪也……」

  「臣屢破白蓮教匪,剪除羽翼,終不能擒獲賊魁,根除禍患,辦事不力,此三罪也……」

  這廝是請罪還是邀功!王鏊怒形於色,「陛下,丁壽巧言令色,文過飾非,迷惑聖聰,毫無請罪之態,請陛下嚴懲其罪。」

  「閣老說的是,有此三罪,臣無顏忝列朝班,請陛下收回金牌,褫奪官職,執臣赴詔獄聽候發落。」

  「這……這大可不必吧?」這小子昏了頭了,給自己挖恁大的坑,朱厚照心中暗恨:你撂了挑子,誰人與我去尋劉家姐姐!

  丁壽處置自己的狠厲手段,莫說小皇帝迷惑不解,連王鏊也聞聽呆怔,一直無動於衷的劉瑾卻露出了一絲笑意。

  「陛下說的是,周璽亡命系大金吾無心之過,不必苛責,既然緹帥已然交回金牌,坦承錯失,陛下自當寬恩宥之,」李東陽一片肺腑之談,誠懇道:「自古使功不如使過,大金吾少年俊彥,國之棟樑,且觀後效,未為不可。」

  「便依李老先生之言,丁壽閉門思過,且散了吧。」不耐煩上朝的小皇帝早已一個頭兩個大,揮揮手退了下去。

  出了奉天門,大臣們按照遠近親疏,三三兩兩散佈禦道之上,對适才早朝之事議論紛紛。

  「賓之兄留步,」王鏊快步追上欲回閣辦事的李東陽,略帶不滿道:「賓之兄方才在朝堂上何故網開一面,須知那丁南山執掌錦衣,為劉瑾張目,借二人失和之機斷其爪牙有何不好?」

  「濟之啊,你覺丁帥與劉公公可是真的失和?」李東陽不答反問。

  王鏊一怔,「縱不失和,也當心有芥蒂,适才朝上劉瑾黨羽皆作壁上觀,張龍之輩更牽涉其中,照老夫看,八九不離十。」

  「真也好,假也罷,陛下卻無處置丁壽之心。」李東陽搖頭苦笑。

  「便是陛下無逐」丁「之意,有我等推波助瀾,萬歲騎虎難下,也當免了他執掌衛事。」

  「濟之春宮舊臣,當曉今上脾氣,可是個輕易屈從人言的?」

  「這……」王鏊一時語塞,小皇帝若真是個軟性子沒脾氣的人,今日朝堂又怎會是這般局面。

  「沒了禦賜金牌,丁帥日後行事也會多幾分顧忌,濟之當曉知足常樂的道理,凡事過猶不及呀!」李東陽耐人尋味地一笑,揚長而去。

  王鏊正慢慢咀嚼李東陽話中意味,卻聽身後響起一陣陰惻惻的沙啞笑聲。

  王鏊霍然回身,司禮監掌印劉瑾施施然走近,「王閣老殿上慷慨陳詞,咱家受益良多,未知有暇,可否過府一敘?」

  「公公雅興本當奉陪,怎奈老夫食朝廷俸祿,案牘勞形一日不敢稍懈,恐無此閒情逸致。」王鏊不卑不亢,氣度儼然。

  劉瑾「哦」了一聲,「一張一弛,文武之道,閣老海內名士,何以自苦如斯?」

  「為國盡忠,何言自苦!」

  「呵呵……」劉瑾哂然。

  「哈哈……」王鏊朗然長笑,笑聲倏地一收,肅然道:「告辭。」

  劉瑾望著王鏊背影,陰沉自語道:「剛易折,曲求全,王守溪,你白活了一把年紀……」

  收回目光,劉瑾又遠眺向金水橋南的幾個人影,目光頓時柔和起來,「以退為進,哥兒,退起來容易,你又如何邁出這一步呢……」

  ***    ***    ***    ***

  「緹帥,李西涯插嘴太快,下官腹稿還未及說出。」刑部員外郎張禴追著丁壽陪笑解釋。

  「老……老朽亦是。」韓鼎喘著粗氣道,他這這副身子骨風吹都打晃兒,更別說快步追人了。

  「老大人,保重身體,近日你的通政司還有的忙呢。」怕這老頭一口氣喘不上來厥過去,丁壽只得放慢了腳步。

  「謝……謝緹帥體……體諒。」韓鼎喘得好似破風箱。

  「汝誠兄,你的奏本也別閑著,遞到左順門去。」丁壽語氣半是吩咐半是請托,張禴點頭應是。

  「衛帥,我們呢?」楊玉眼中精光閃爍,「可要探查這些大頭巾的根腳錯漏?」

  「不錯,只要您老一句話,卑職將那些不開眼的窮酸翻個底兒掉,祖宗三代有什麼不光彩的事兒都給他翻出來。」強尼摩拳擦掌道。

  「大度些,爺是沒肚量的人麼!」丁壽輕笑,「你們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近幾日別給那些人抓住新把柄就是。」

  「那您老下步打算呢?」強尼憂心問道,錦衣衛還沒風光幾日,可別又打回原形了。

  「我?萬歲爺不是教我閉門思過麼,公事我是不管了,明兒一早出門打獵去。」丁壽沒心沒肺地笑道。

  注:京師人劉東山,狡猾多智,善筆劄,兼習城旦家言。初以射父論死,得出,素為昌國公張鶴齡、建昌侯張延齡門客,托以心腹,二張平日橫恣,皆其發蹤,因默籍其稔惡事狀時日,毫髮不爽。世宗入纘,張氏失勢,東山屢挾之得賂不貲,最後挾奪延齡愛妾不得,即上變告二張反狀。

  劉東山射父一事在《劉東山招由》中記載是射母舅沈寅(沈雲),他揭發的二張不法事除了謀逆外大部分是真的,但嘉靖咬准了謀逆,還牽扯出正德朝時曹祖告發兒子曹鼎和二張的舊案,將當時刑部的尚書、侍郎、郎中、主事等幾十名官員逮赴京師,俱革職為民。

  (周)璽竟斃於杖,然璽嘗居言路,頗以地望恣傲,淩侮朝士,人亦不甚惜之。

  第四百五十二章 請援手爾虞我詐 引論戰內攻外訐

  春日燦爛,映襯著南海子片片窪塘水泊,閃爍著奇幻金光,一叢叢蘆葦水草間,獐鹿狐兔等野物成群結隊,一閃而過。

  馬蹄聲驟起如雷,將高坡上略略吐出的幾點碧綠踐踏成泥,十餘名騎士挾弓注矢,追逐獵物,將一大群水鳥驚得鼓翼而起,高低盤翱,聲鳴四野。

  「我說杜頭,衛帥與咱們分頭行獵,您說他一個人能射到什麼獵物?」一名錦衣衛百戶勒馬高坡,皺著眉頭說道。

  「我等只是陪衛帥出來散心,至於大人收穫如何,何須你邵琪操心。」杜星野端坐馬上,冷冷回道。

  邵琪在馬上微微欠身,「卑職不敢,只是憂心衛帥安全,海子裡一望無際,到處都是葦塘水泡子,萬一衛帥急尋我等不著,豈不是屬下人等失職。」

  「衛帥早便有令,申牌後在北大紅門處會合,我等遵命即可。」杜星野一帶馬韁,縱馬而下。

  「北大紅門?好端端怎選了那處?附近連個人家多沒有,難道是……」邵琪突然掩口,不再多言,催馬趕上。

  ***    ***    ***    ***

  北大紅門偏東,一座崔巍官宅孤零零佇立在南海子牆北,兩行歸鴉「呀呀」鳴叫,盤旋上空。

  「十一、十二、十三……」

  宮人彩霞背倚廊柱,默默點數著空中飛鳥,消磨時間,眼角餘光卻不時瞥向身後內宅,「已然這麼久了,公主怎還不喚我進去幫襯,丁大人那等本錢,殿下縱然空曠多時,一人還吃得下不成!」

  想到羞人處,彩霞兩腿間一股熱流湧出,玉面頓時升起兩片紅雲。

  彩霞想不到的是,此時的仁和大長公主殿下,非但將丁壽的本錢一口吞下,且綽綽有餘。

  臥房之內,丁壽赤身橫躺在榻上,兩腿垂在床沿,望著頭頂幔帳怔怔出神。

  小皇帝的親姑姑同樣一絲不掛跪在床前腳踏上,將一對沉甸甸的粉膩雪脯置在男人大腿間,她則含著那腥臊之物拼命吮吸,瑤鼻更罕見的直觸到他小腹肌膚。

  「唔——」螓首揚起,仁和吐出口中之物,只見那本該堅硬如鐵的玉杵軟耷耷水淋淋地垂在胯間,仿佛一條垂死肉蛇,儘管尺寸非凡,卻毫無生氣。

  仁和嬌喘咻咻,本得了這小壞蛋要來的消息欣喜萬分,還精心打扮了一番,可如今媚眼做給瞎子看,自己累得半死,那根東西還是沒精打采的,抬眼見那小子還躺在那裡魂遊天外,不知想些什麼,愈加氣悶,忍不住舉手往他大腿根處拍了一巴掌。

  「啪!」

  「哎喲!」

  仁和含怒出手,這一掌手勁不輕,丁壽當即呼痛。

  「殿下,這是何意?」丁壽終於將目光轉向了伏在胯間的人兒。

  「何意?本宮倒要問你什麼意思?」仁和玉面含煞,雪白高聳的一對玉乳劇烈起伏著,氣呼呼道:「可是嫌棄本宮老了,比不得那些年輕狐媚子,委屈你丁大人?!」

  「公主何出此言,您寡居之處非比尋常地方,不能說來便來,微臣這不是一尋了由頭便來慰藉閨寂麼!」丁壽一臉委屈道。

  「你這個死樣子還不如不來!」仁和指著丁壽胯間之物,含怒欲起。

  丁壽牽住玉手向床邊一帶,溫潤豐腴的嬌軀登時摔倒在他身邊。

  「讓本宮起來!」仁和嗔怒道。

  「真生氣了?」丁壽把玩著一隻白嫩玉乳,嘻嘻調笑。

  「生氣?你也配!」仁和將俏臉扭向一邊,不屑看這小子的憊懶模樣。

  「你莫忘了,當日是你先招惹的本宮,如今若是嫌了厭了,趁早明說,咱們一拍兩散,權當一夢黃粱,各奔東西。」

  「殿下想春夢無痕,卻不顧臣下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苦楚麼?」丁壽苦著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仁和「噗嗤」一笑,媚眼如絲,掃向丁壽兩腿之間,嬌媚道:「本宮卻看不出你有這個心思?」

  丁壽喪氣一歎,「臣适才確是有些分神,可也不能全怪我啊,朝中的事你也不是不知,如今臣是落毛的鳳凰,閉門思過,若挺不過去這個坎兒,怕是今後連飯轍都要丟了。」

  「丟了也好,省得你再出去勾引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本宮養著你就是。」仁和鳳目斜飛,嘴角噙著淡淡笑意。

  「你養我?!」二爺真沒想到自己還有吃軟飯的潛質。

  「怎麼,憑本宮府上幾百頃莊田,還養不起你個小壞蛋!」仁和不服氣道。

  「養得起,養得起。」丁壽哪敢否認,只是為難道:「可身為男兒,總不能只想著吃穿用度吧,若失了掌衛差事,旁的不說,良兒的前程怎麼辦,有我在總能幫襯他一把。」

  「良兒?」提到兒子,仁和終於上了心,「難為你還惦記著他……」

  「那是自然,自家晚輩麼。」丁壽恬不知恥道。

  「不知羞。」仁和含羞啐了一聲,「那你想怎麼辦,那些大頭巾們可難纏得很,你總該有個章程。」

  「區區幾個窮酸,我用一隻手都能玩死他們,而今麻煩的不止在外朝,而是宮內……」

  「宮內?誰?」仁和好奇問道。

  丁壽一邊繼續揉弄著仁和胸前軟肉,貼著耳朵說了一番。

  仁和被他撩撥得吁吁喘著粗氣,「這你可難辦了,那對兄弟都是沒頭腦的二愣子,闖出禍來不是求姐姐,就是找娘親,沒法以常理度之。」

  「說的就是呢,所以煩請殿下您幫忙啊。」

  「我?我可幫不上什麼忙,本宮同張家人沒什麼交情,唔——輕點!」仁和鼻腔間發出一聲誘人輕吟,原來丁壽一隻手沿著她柔軟如棉的小腹,緩緩向下,探幽攬勝。

  「別鬧,勾起火來怎生是好?」仁和夾緊兩條豐腴大腿,輕輕呻吟道。

  「臣給殿下消火啊……」丁壽壞笑,抓著仁和的一隻手探向自己權杖所在。

  「嗯……」觸手的堅挺火熱讓仁和嬌軀輕顫,私密處更被那幾根手指撩撥得春水潺潺,心弦蕩漾。

  「給……給我!」仁和這段時日心內本就憋了一腔火,如今感覺這股火愈燒愈旺,簡直要將她化為灰燼。

  「殿下肯不肯幫微臣啊?」丁壽手口忙個不停,卻偏偏不使船兒入港,「臣心中有事,怕服侍不得盡心盡力。」

  「幫……幫……都聽你的!」仁和夾緊玉腿,身子漸漸蜷起,攥著火燙玉杵只向身前牽引,「好人兒,給我吧,求你!」

  「謝公主殿下,臣今日定當鞠躬盡瘁。」一聲輕笑,丁壽翻身壓上柔軟嬌軀。

  一聲飽含舒暢歡愉又夾著滿足的呻吟長長響起,兩條玉柱般的渾圓大腿朝天舉起,輕輕顫慄著,十根點了鳳仙花汁的玉瓣腳趾大大張開,抻得筆直,似乎想要抓住空氣中的某些東西……

  二爺的確一言九鼎,非但將公主殿下伺弄得筋軟骨酥,神蕩魂醉,連進來代打的彩霞也被搞得癱軟如泥,渾身上下提不起一絲力氣,丁壽最後跨在公主胸前,用她那對豐滿豪乳裹著玉杵往復抽聳,終將一股火燙陽精噴在這天潢貴女的嬌靨之上。

  ***    ***    ***    ***

  一桌水陸珍饈,齊齊楚楚擺置在雅軒之內。

  軒外濛濛細雨,潤了園中蜿蜒枝蔓,池上青草,為庭軒又添了幾分雅致詩韻。

  丁壽立在軒內朱紅雕窗前,探手伸入雨幕,感受春雨的絲絲涼寒,品味著春光中的翠意芬芳。

  「草短花初拆,苔青柳半黃。隔簾春雨細,高枕曉鶯長。」丁壽低聲輕吟,隨即搖首笑道:「好詩,配了這院中美景,連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雨都多了些丹青畫意。」

  「可惜,老夫這裡卻無錢塘蘇小小為緹帥佐酒,怠慢之處,還請海涵。」

  丁壽縮手轉身,對席上華服老人施個半禮道:「國公不因丁某戴罪閒散之人而拒之千里,在下已銘感盛情,豈敢?顏再做他求。」

  保國公朱暉撚須微笑,「緹帥簡在帝心,一時小挫何必在意,只消風雲際會,自有一飛沖天之時。」

  「借國公吉言了。」丁壽並不謙辭,只是回席安坐,哂笑道:「小子有一事不明,不知當講否。」

  「緹帥但講無妨。」朱暉頷首笑道。

  「小子與國公府上打過幾番交道,說來多有冒犯之處,國公爺不計前嫌,折節下交,足見雅量非凡,如今麼……」丁壽自嘲一笑,繼續道:「丁某在朝中已是過街的老鼠,人人避之猶恐不及,國公爺此時請柬邀約,就不怕成為眾矢之的麼?」

  此等直白相問,的確出乎朱暉意料,微愕之後隨即龐眉輕揚,「老夫若說與緹帥一見如故,志趣相投,緹帥想來不會滿意?」

  「場面話說來好聽,確難讓人信服。」丁壽擺弄著手中的青瓷酒杯,自嘲笑著:「丁某自問面相還未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地步,故而有此一問。」

  朱暉撫髯長笑,「緹帥果然妙語如珠。」

  「嘴皮子利索,心眼兒卻不大,朝中既多以奸佞小人稱呼,那在下不妨也以小人之心度之,求國公爺解惑。」

  丁壽步步緊逼,朱暉不動聲色,為自己斟滿一杯酒,緩緩道:「緹帥心存疑慮,人之常情,只是為人處世,路不可走絕,話也未必定要說明,老夫今時多結善緣,只為來日行路寬敞平坦一些,有何不可。」

  丁壽點頭,「自無不可,只是國公官居太保,爵列上公,位分已極,小子官卑言輕,實不知曉該如何才能為國公爺鋪路搭橋,其中關節,還請直言不諱。」

  這小子時而直率近乎魯莽,時而又老練圓滑,無處下手,朱暉拿捏不住丁壽脈絡,舉杯不語。

  丁壽悠然道:「國公爺真想與小子肝膽相照,不妨坦誠相待,免得小子白承了人情,還難以自安。」

  「朱氏一門世受國恩,進爵上公已曆兩代,老夫春秋已高,別無所求,只望世代子孫為國效命,不墜先人門風。」朱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灼灼,凝視丁壽。

  不墜門風?老兒好大的胃口,丁壽心底一哂,打個哈哈道:「國公多慮,您老軍中宿將,屢任要職,小公爺將門虎子,勳臣之中,誰人可以比肩,何須憂患子孫。」

  「老夫既赤誠相待,緹帥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先父征伐四方,迭立戰功,得憲廟加恩,將祖傳撫甯伯爵升至世襲公爵,可他老人家屍骨未寒,朝中左班便彈劾先父戰功多有不實之處,先帝雖加恩追封我父王爵,卻明旨保國公爵只恩襲一輩,為人子者,不能保全先人誥券,老夫百年之後何顏於地下!」朱暉狠狠捶案,須髯戟張,可見內心激動。

  這老兒廣施恩賞於軍中,屢屢對己示好,卻是存了這個心思,這可是大頭巾們自己把路走窄了,丁壽心中暗笑,動容道:「國公赤子之心,小子感同身受,國公襲爵十年來,朝廷委以重任,屢寄閫外之事,將來加恩子承父業,也是應有之義。」

  朱暉冷笑,「老夫自知,論戰功才略,遠遜先父,當日先父歿時尚有言官非議,遑論於我,況先皇對襲爵一事已有明旨,若無心腹之人諫言,恐難更改聖意……」

  丁壽見朱暉轉目投向自己,當即苦笑道:「小子領會國公苦心,只是如今自身難保,愛莫能助。」

  朱暉撫髯笑道:「緹帥何必過謙,朝堂上洶洶物議,不曾損及尊駕分毫,陛下更是重語也未加諸半句,若說緹帥失了聖寵,老夫是第一個不信。」

  「可我的禦賜金牌,是真真被收了上去?」丁壽半真半假地笑道。

  「以退為進,先消解燃眉之急,再圖後進,這法子牟斌也曾用過,只是牟帥運道不好,遇上了劉公公與丁帥,未得再進之機……」

  朱暉親自為丁壽把盞,丁壽起身謙讓,朱暉壓手示意無妨,「緹帥恩寵在牟斌之上,又有劉公內援,想要再進一步,卻是容易得多。」

  「國公不知?劉公公近日與在下有些芥蒂……」丁壽解釋道。

  「劉公公今時威權聖眷,早在昔年王振、汪直之上,倘若真對丁帥心存嫌隙,足下還有閒情四處遊獵,赴老夫飲宴麼?」朱暉笑道。

  敢情還是露了馬腳,丁壽搔搔鼻子,幽幽道:「也許丁某天生沒心沒肺,不知」死「字何寫呢。」

  「自然可以,」朱暉笑得更為開懷,「只是旁觀許久,以緹帥入仕種種過往來看,實不像無智莽夫。」

  「國公爺真是用心良苦,在下受寵若驚。」丁壽實在不喜與這老狐狸對陣的感覺,幽幽道:「依國公之見,劉公公已然權傾朝野,所求何不訴諸於劉公,天大難題亦可迎刃而解。」

  朱暉笑容忽收,「緹帥想聽實話?」

  丁壽頷首笑道:「實話或許不中聽,卻總好過假話。」

  「一麼,劉公公年歲與老夫相近,實不敢說身後之事如何。」

  老頭兒還真敢說,就老太監的內功修為,二爺都未必能熬過他,心中吐槽,丁壽笑容依舊,「這麼說還有」二「咯?」

  「二麼,老夫不敢與劉公公過於親近。」朱暉沉聲道。

  「可是擔心有人非議?」丁壽笑問。

  「虛名雖然重要,老夫更擔心的是利害牽扯。」

  「哦?這倒奇了,先宣平王破女真,禦韃虜,幾次大功俱是與西廠汪直合力所得,才有了世襲保國公爵,如此珠玉在前,國公怎不效仿?」

  「緹帥只記得沙場風光,卻忘了汪直失勢後,王威寧遭人排擠,鬱鬱而終,前車之鑒不遠,老夫怎敢妄為。」

  朱暉摩挲著手中酒杯,眄視丁壽,「反觀緹帥,少年英才,常侍今上左右,福祿綿長之相,來日成就不可限量。」

  丁壽輕笑,「倘有幸應國公之言,丁某自不敢忘懷今日良言美意。」

  「如此,老夫多謝了。」朱暉席上拱手。

  「別忙道謝,眼下還真有一樁難處。」丁壽突然面露難色。

  朱暉輕「哦」了一聲,「是何難處,不知老夫可否幫忙。」

  「國公爺可知,陛下近來龍心不暢。」

  「老夫不敢妄揣聖意,只知今歲免了上元節群臣賜宴,其中內情,不甚了了。」

  老狐狸!丁壽暗罵一聲,嘻嘻笑道:「主憂臣辱,身為臣子,總要想法子取悅龍顏,紓解聖憂。」

  「緹帥一片苦心,不愧陛下股肱,以心腹托之。」朱暉恭維道。

  和這老兒說話真累,丁壽蹙眉,「國公爺,咱們漂亮話就不多說了,丁某想請您幫拿個主意,如何使陛下解頤,或者說……分心旁騖,不再糾結於某事。」

  朱暉眼簾低垂,不露聲色道:「緹帥隨侍聖駕,當曉萬歲喜好,何必求諸旁人。」

  「陛下喜歡什麼我自然知道,可再好玩的把戲日日夜夜耍弄也該膩了,國公既然旁觀者清,當有教我。」

  朱暉眉頭一跳,品出丁壽不滿之意,知曉如再一味避讓,閃爍其詞,怕會適得其反,於是展顏笑道:「陛下不類先皇,尚兵好武,丁帥若有意,不妨在此方面用些心思。」

  丁壽擺手,「沒用的,陛下親自揀選數百勇士,整日在西苑練習騎射,早已慣了,這方面當不得數。」

  「那些養豹勇士俱是京中選鋒,騎射功夫了得,但不知演兵佈陣上,與天下武學英才相比又待如何?」朱暉笑容玩味。

  「國公是說……」丁壽品咂出一些深意。

  「今歲按例是武舉會試之年,兩京各司武學舉子彙聚京師,揀拔將才,去歲陛下曾詔令武科考選之後賜宴中府,此等開創先河之舉,可見一斑,緹帥如能略加變革考成之法,引得聖心關注,當不是難事。」

  「變革武舉成法?恐非易事。」丁壽擰眉陷入沉思。

  大明朝的武舉選拔可謂歷盡坎坷,洪武永樂之時開國靖難功臣猶在,雖有請立武學、開武舉的呼聲,並未引起帝王重視,仁宣二朝當政三楊自謂四海承平,百姓晏樂,也不會提起武舉之事,倒是那位沖齡即位的朱祁鎮,眼見北方瓦剌勢大,南疆麓川複起,於南北二京開設武學,期望培育將才,再造軍功,可惜事還未竟,蒙塵北狩,武舉一事再度拖延。

  直到憲宗即位,內憂外患,盜賊頻仍,鑒於武職世襲弊端重重,朱見深即位伊始,公佈《武舉法》,開創明代武舉之制,可惜第一次武舉竟無人應試,此後四十年間,武科舉試時斷時續,並非常態,錄取武進士人數更不能與文科進士相比,究其原委,大明朝野間貴文輕武之風已盛,人都已三考兩榜出身為正途,世家大姓子弟考中武舉者,族人多不以為榮,反以為恥。

  這期間也並非沒有人想更改舊制,典型者便是西廠太監汪直,成化十四年汪直首開奏請武舉悉如進士恩例,設科鄉試、會試、殿試,旨下兵部集議,當時的兵部尚書餘子俊與英國公張懋雖心中不願,卻不敢明面開罪如日中天的汪太監,大學士萬安暗中定計,汪直之言可聽不可行,於是兵部雖上了武舉科條大略,加賜武舉出身恩榮,錄名勒碑等如進士科制,卻在奏上內批中票擬:武舉重事,未易即行,令兵部移文天下,教養數年,俟有成效,巡按提學等官具奏起送。武科三考再被擱置,此後汪直用心邊事,直到貶黜南京,再無人提及此事。

  弘治年間也有人上書奏請武舉三年一試,並開殿試,兵部以「武舉已有舉行之典,不必輕易紛更」為由駁回,時隔兩年恰恰又是兵部尚書劉大夏提出,將武舉六年一試改為三年,但不行殿試,這三年一試的武舉制度才算定了下來,正德二年武舉鄉試之期才過,今年正是會試之年。

  正因這其中紛亂糾葛,涉及多方利益,左班官不願武人借武舉出人頭地,得到與文科進士同等恩榮,世襲武職自有舉官之途,也不會樂見旁人來分自己籃子裡的果子,辦法雖好,也得做好了開罪人的準備,丁壽未免舉棋不定。

  朱暉至此不再多說,他只管出主意,用與不用只在丁壽,至於成與不成更與他無幹。

  見朱老頭神態悠閒邊上看熱鬧,丁壽心中有氣,當即抱拳道:「多謝國公開導,在下茅塞頓開。」

  「緹帥客氣。」朱暉謙和一笑。

  丁壽眼珠轉了轉,故作隨意道:「可惜如今文武兩班彈劾如潮,丁某如芒在背,那些大頭巾們素來喜歡生事,且不去說,五府之中竟也有眾多跟風者,不知國公怎生看待?」

  朱暉眼中光芒一閃而過,轉瞬笑容如常:「主事之人意圖稍顯,自有下屬揣摩行事,也是常有之情。」

  「國公說的是。」丁壽重重歎了口氣,「看來五府主事之人定要明白事理才好,不然所托非人,長此以往怕會生出亂子。」

  「此是緹帥有感而發,還是內廷之意?」儘管朱暉低垂眼簾,仍舊難掩眸中熱切之意。

  大明朝有實權的幾位國公,黔國公遠在天南,魏國公與成國公這對姻親守備南京,定國公這一支最近幾代繼承人不是病鬼就是瘋子,家族中長期無人擔任軍職,已有中衰之象,如果英國公張懋挪出位置,誰可取而代之不言而喻。

  「誰的意思不重要,關鍵此等利人利己之舉,國公可有興趣一試?」丁壽壞笑道。

  「緹帥請看,」朱暉默忖良久,忽然遙指窗外一株巨槐,「那棵老樹無材無用,又擋了院中景致,老夫早有除去之意,奈何其朽而不倒,支脈盤根錯節,驟然推倒,怕會牽連甚廣,壞了院中佈置,使某一時難下決斷。」

  「正德元年一場風雨,斷折了許多枝蔓,看著雖是龐然大物,入土卻未見深遠,只要主人有心,丁某願作提刀砍斫之人,」丁壽視線由窗外老槐轉向朱暉,唇角輕抹,「但要國公相助一臂之力。」

  「丁帥血氣方剛,素有直勇之名,何用一老朽襄助。」朱暉溫言中帶了幾分求懇之意,「老樹雖礙眼,卻伴老朽多年,有蔭庇眷顧之情,緹帥當體諒一二。」

  丁壽仰天長笑,「國朝初年有位叫施耐庵的才子寫了一本《水滸傳》,國公可曾看過?」

  不知丁壽何故突然扯過話頭,朱暉還是茫然點頭。

  丁壽貼近朱暉耳邊,低聲道:「那您老便該曉得,什麼喚作」投名狀「……」

  ***    ***    ***    ***

  兵部尚書劉宇府邸。

  劉宇打量著眼前閑坐品茶的不速之客,遲疑問道:「緹帥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放下茶盞,丁壽開門見山,「無事,只是聽聞本兵榮升宮傅,特來恭賀。」

  就說和你小子沒什麼交情,果然是沖這事來的,劉宇面色一變,隨即笑道:「多謝緹帥,無非是萬歲恩典,劉公公賞罰分明。」

  聽見了麼小子,老夫這官位是當今萬歲與劉瑾首肯的,你來找麻煩最好掂量一二。

  「將士用命這一條,本兵沒有忘吧?」丁壽揶揄道。

  「那是自然,參事邊軍校尉俱得封賞,無一人疏漏。」劉宇當著最大的疏漏人面前,侃侃而談。

  丁壽也不著惱,點頭道:「那就好,再有一事要請托本兵幫忙。」

  「緹帥處境老夫略知一二,只是下屬多有不諳情理之徒,老夫雖為一部正堂,卻不好阻塞言路,近日兵部偶有本章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劉宇上來便將自己先摘個乾淨。

  不好阻塞言路?你老小子蒙誰呢,當年掌管都察院時,為拍劉瑾馬屁,強鉗言官之口,偏遇上一個刺頭兒楊南金,人家當堂脫了官袍撂挑子,鬧出好大笑話,怎麼到兵部轉性了,丁壽腹誹,還是強擠出幾分笑容:「無關奏疏,而是想請兵部上個條陳。」

  聽丁壽述說完畢,劉宇當即皺起了眉,入仕三十餘年,他也非是傻子,丁壽能想到的利害關係他也想得到,何況三年一試的麻煩事是劉大夏那老對頭搞出來的,他避之唯恐不及,怎會往身上攬。

  「開設殿試,聖駕親臨教場禦幄,以此激勵人心,招攬將才……」劉宇撚著下頜短須,默默重複著丁壽适才話語。

  「正是,陛下常思慕太祖太宗武烈雄風,有鞭撻四方之志,選舉諳曉韜略、克敵應變之將才,徵集安邊守土之戰策,定能迎合聖意,」丁壽振奮道:「本兵此條陳一上,必得陛下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怕會口誅筆伐吧,還鞭撻四方之志,上一個有這想法的皇帝可是被人逮去大漠吃沙子,回來連皇位都丟了,自己若挑唆這事,皇帝八成會高興,士林中人一準兒會指著他劉至大的鼻子開罵,國子監翰林院那些吃飽撐的讀書人也不會來什麼揭帖了,估計往府門前扔的磚頭碎瓦就能給自己起幾座墳頭,更關鍵的是,劉瑾會怎麼想?!

  「此等美事,緹帥何不自行上陳,由聖上降旨交兵部會議即是。」

  我?若不是小皇帝和自己賭氣,這好事能落到你頭上?丁壽強摁下心中怒意,酸酸道:「武科應試責在兵部,丁某不好越俎代庖。」

  丁壽語氣有異,劉宇如何聽不出,他卻會錯了意,暗道這廝果是記恨前事,來給老夫挖坑的,哼哼,恁地小瞧劉某!

  「原來如此,」打定主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劉宇微微點頭,淡然道:「既依照兵部之意,此事便作罷吧。」

  「什麼?」丁壽有些難以相信,這事兒是不太落好,但權衡利害,大有可為,絕對可以在小皇帝前露把臉的,自個兒白送一個好處給劉宇,老小子竟然不接著,真是給臉不要!

  「本兵可思慮清楚了?莫要後悔!」

  聽出丁壽語氣不善,劉宇也心頭怒起,冷冷道:「本部堂清楚得很,武科考舉之法弘治十七年才做修訂,短短數年,朝令夕改,恐令天下武學應舉之人無所適從,不易輕動。」

  言罷劉宇端起身旁幾案上的茶盞,「丁帥,請茶。」

  丁壽仰天打個哈哈,「話不投機半句多,本兵也無須來這套端茶送客的把戲,不過在下還有一言奉告。」

  劉宇靜待下文,丁壽一字一頓道:「本兵盡可踩著丁某肩頭升官發財,但若以為如此做了還能不給我一點好處……呵呵,那丁某便不是人養的。」

  丁壽放話後便拂袖而去,只留下被他混不吝的光棍勁兒驚得目瞪口呆的劉宇……

  ***    ***    ***    ***

  正德三年的大明朝堂開年便可謂是異彩紛呈,錦衣衛都指揮使丁壽代天巡狩西北而歸,未得嘉獎反被聖人呵斥,勒令閉門省過,朝野皆以為是錦衣帥失寵之兆,消息傳開,閒散兩京的科道言官們一個個登時如打了雞血般興奮。

  自宮變之後劉瑾整肅朝堂,六科十三道的言官清流們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復往日指天畫地、揮斥方遒的書生意氣,劉太監隨後安排查盤天下,科道諸官未得清閒,分赴各地清查府庫錢糧,往來奔波辛苦自不必說,地方上誰又願意被人翻查老底兒,明裡礙于王命不敢違逆,暗中各種下絆子使手段,絕不會少了,鐵面無私嚴查細究傷彼此同僚和氣,高抬貴手網開一面劉瑾必不相饒,一時間大明言官清流們竟淪為風箱中的老鼠,進退兩難。

  外差難做人,留在京中的也未好過,如今想在衙門裡聊天打屁白混日子是愈發難了,每日七個時辰的公事可不好熬,劉瑾用事,整飭吏治,再想借省親丁憂這類由頭違限偷懶,可要冒著被革職降級的風險,畢竟廠衛耳目消息靈通,便是托詞養病,亦要有司核實真偽,內廷有旨凡養病一年以上的,俱令致仕。因託病請假及丁憂違限遭懲治的同僚故交,實不在少數。

  正德朝的衣冠縉紳們叫天不應,呼地不靈,算是理解了洪武年間前輩們的苦楚,這大明的官兒是真不好當,可要就此撇下官位不做,眾人又實沒那個勇氣魄力,畢竟科場千軍萬馬中殺出,才有了這一身冠帶,人前尊榮,豈能輕易捨下,不是每個人都有大理楊南金的殷實家底,隨意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既放不下名利,大家也唯有咬著牙苦捱,可身為言官,若是都做了鋸嘴葫蘆,怕是連屁也不如,六科十三道上百號的言官們早憋著勁頭刷刷存在,只是目標一時難尋,劉瑾是萬不能碰的,畢竟蔣欽等人血跡未幹,不畏權閹、仗義執言的名頭說來好聽,真要用命去搏,卻未必划算。

  如今丁壽這事一發,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錦衣衛與東廠番子並稱,在人眼中也是為虎作倀的鷹犬爪牙,收拾他朝野定然樂見其成,關鍵是皇帝和劉太監似乎也對他失了寵信,有許多同輩投石問路,也未見獲罪,丁南山反落個閉門閑住,足見此事大有可為,痛打落水狗的大好良機近在眼前,怎能錯過,大家心中權衡利害,得出一個結論:弄(neng)他!

  投遞左順門與通政司的題本如雪片般飛來,紛紛彈劾丁壽辜負聖恩,欺君罔上,殘害同僚,驕縱不法,激發民變,殺良冒功……

  有的沒的,先給按個罪名再說,證據什麼的都是多餘,反正風聞言事,本就是科道官們的特權,皇帝與百姓信不信無所謂,言官們自己先信了就是,只要參劾多了,假的都可成真,不信的自然也就信了。

  鋪天蓋地的奏章攻勢,沒得到小皇帝的褒獎,反激起了朱厚照的逆反心態,人家丁壽爬冰臥雪,刀叢劍雨中走了幾遭,沒得封賞已然冤枉,豈容你們這般糟踐詆毀,那傢夥縱然有錯,要打要罰朕不會做麼,礙你們這些吃飽撐的甚事!所有奏本留中不發,內廷傳旨:近來彈劾建言者多浮泛不切,攀誣謗訕,各衙門不論可否一概覆奏,徒為煩擾,今後似此者不必覆奏……

  雖未指名道姓,但近日各衙門彈劾中心只圍繞一人,兩榜出身的人中或有愣子,卻絕無傻子,如何看不出皇帝並無嚴懲丁壽之心,除了少數人仍持續上本彈劾外,其餘人大多偃旗息鼓,靜觀形勢變化,不過通政司的門庭並未冷清幾日,西北邊鎮的彈劾奏疏又接踵而至,只不過彈劾的對象換了旁人……

  「給事中吳儀查盤寧夏固原等處倉場糧草糠秕浥爛、布匹窄短等項,彈劾曆年巡撫管糧兵備等官,前侍郎顧佐等共一百八十八人,請查究其罪……」

  「吳儀彈劾前三邊總制楊一清、巡撫寧夏僉都禦史劉憲、苑馬寺卿車霆等人挪移借補馬價銀,妄費數多,懇請嚴究……」

  「給事中安奎奏:查盤陝西邊儲虧折數多,並劾歷年督糧、兵備等官,前巡撫都禦史楊一清、劉憲等人情罪不一,俱難辭責……」

  「延綏寧夏倉庫歷年草料多支拖欠,虛出挪移,折放祿俸諸色銀萬有九千三百餘兩,因劾接管及奏乞者之罪,自尚書韓文、都禦史楊一清而下凡三十九人……」

  一石都能激起千層浪,接二連三的大石頭砸下來,能掀起多少朝堂波浪自不消說,大明言官們只想一門心思幹票大的,讓朝野上下知曉吾輩不可欺也,眼見這些奏疏所指者不是封疆大吏,便是部堂都憲等朝廷要員,身份絕對是夠了,況且西北遞來的奏疏上都有確鑿證據,比他們翻來覆去彈劾丁壽的話言之有物得多,聽起來更讓人信服,更重要是遭彈劾這些人大多老病致仕,已成了沒牙的老虎,一番風險評估後,言官們明智地改變了攻訐物件,口誅筆伐的人物換成了官場的前輩同僚,反正他們只要尋找一個替罪羊作出氣筒,至於那個人是不是姓丁並不重要。

  一時間只要名列奏疏其中的,不管是死是活,在位不在位,都遭到了言官們的無差別打擊,什麼空費國帑,國之蠹蟲,交接邊將,中飽私囊……丁壽曾遭遇過的,一點兒沒糟踐,又原封不動地砸到顧佐等人頭上,顧尚書這幾日都不敢回衙坐堂,生怕被手下的愣頭青們堵在堂上罵個狗血淋頭。

  不得不說,言官們發起狠來是人鬼不分,一視同仁,莫說顧佐、楊一清、韓文等人,便是詔獄中的車霆與翹辮子的劉憲都未落下,言辭之激烈,態度之堅決,大有皇帝不將這些人明正典刑,大傢夥便以死相諫,將一腔碧血噴你一臉的架勢。

  「怎麼了這是?西北各鎮府庫糜爛至此!那丁壽為何沒有上報?他代天巡狩,他巡了什麼?看了什麼?」

  小皇帝咆哮著將案頭堆積如山的奏疏推了下去,上百個官兒發瘋地彈劾另外幾百個官兒,大明朝哪來的這等亂象,簡直都成了一鍋粥!

  劉瑾掃了一眼散在地上的奏本,平靜道:「丁壽才返京師,便連遭彈劾,想來西北內情還未及向陛下詳述,至於西北奏疏所說……」

  劉瑾微微一笑,躬身道:「都是歷年積欠,數目雖觸目驚心,也遠未到動搖根基的地步,陛下英明,撥亂反正,重申法度,革新吏治自是易如反掌。」

  老劉說的有道理,亡羊補牢,猶未晚也,朱厚照呼出一口濁氣,皺眉道:「那丁壽這幾日又做些什麼,還不將西北詳情如實稟奏,延宕公務成何體統!」

  劉瑾身子彎得更低,「陛下說的是,那小子慣常不知輕重,朝堂上受了些委屈便自暴自棄,不是縱馬出遊,便是飲宴宿醉,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勁頭,這般不惜身體,真枉了陛下垂憐之心。」

  聽劉瑾將丁壽說得不堪,朱厚照顰眉不樂,「真真胡鬧!朕不過讓他……讓他將西北實情儘快上疏奏報,再將如何處置擬個章程,他在陝西停了數月,想來有些見解。」

  劉瑾躬身領旨。

  「再給他帶個話,此番他確是受了些委屈,朕也並非真個惱他,來日還要委以重任的,別那個小心眼的心中鬱結,莫名悶出病來。」朱厚照不放心地囑咐。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深恩似海,那小子怎敢有別的心思。」

  「這話老劉你說我信,丁壽麼,可未必,」朱厚照毫無帝王威儀地撇了撇嘴,揶揄道:「那人心眼兒針鼻兒似的,朝上朕還未說什麼,他就要撂挑子不幹,哪家臣子有這麼大膽子!」

  「天大的膽子還不是陛下您給的,那小子是拉虎皮做大旗,一直打著您的名頭行事,才會這麼肆無忌憚。」劉瑾笑道。

  「照這麼說,他也不算無旨行事咯?」朱厚照擠眉弄眼地笑道。

  「有旨沒旨,還不是萬歲的一句話麼。」劉瑾將地上奏章一一拾起,整齊擺放在案頭,「陛下一言九鼎,這些奏本煌煌大言,其中是真是假您還不一言就看得出。」

  「說的是,其實朕這幾日就是看這些解個煩悶,交給你辦,朕有什麼不放心的。」朱厚照笑著又拾起一份奏疏,才打開看了幾行,抬頭只見張銳又捧著高高一摞奏本小步奔了進來。

  「陛下,通政司有奏疏遞上。」

  小皇帝的臉頓時如同苦瓜般垮了下來……

  注:

  光祿寺寺丞趙松歸省違限,吏部據例當複職,命罰俸三月,且曰省親丁憂養病皆托事營私,玩法曠職者也,今後凡違限三月者宥之,四五月者罰,如松六七月者逮問,八九月者致仕,十月以上者削仕籍。及吏部查奏違限者凡百四十六員以請,詔俱令如前旨,惟養病者無限令,巡按官核其真偽及已痊與否,奏請裁處,病痊起用者所在有司亦核實以聞,既而複有旨:凡養病一年以上者令致仕。

  (劉)瑾以參官多而納賄重者為稱職,否則必遭棰楚械系之毒,而降黜隨之,於是縉紳自相吞噬,衣冠化為豺狼矣。(這話真假自辨)

  時太監汪直用事……奏請武舉設科鄉試、會試、殿試,欲悉如進士恩例。得旨兵部即集議以聞。於是子俊會英國公張懋等文武大臣暨科道官議之,眾皆心知其不可,亦不敢違,遂議上科條大略,欲選武臣嫡子就儒學讀書習射,鄉試以九月,會試以三月,初場試射,二場試論判語,三場試策,殿試以四月一日,賜武舉及第出身有差恩榮,次第錄名勒碑亦如進士科制。初令會議時,學士萬安竊計曰:汪直所言出吳綬建白,可聽而不可行,然沮之必有禍,何也?武舉選材其號則美,非不可也,宜有以處之。及奏上內批:武舉重事,未易即行,令兵部移文天下,教養數年,俟有成效,巡按提舉等官具奏起送處之。

  明代武舉殿試直到崇禎四年才開始,崇禎爺什麼都想管,包括親自考核武進士,而且一改傳統,讓應試武舉掄上百斤重的大刀,曾引得舉子抗議,認為朝廷不是選將才,而是選家丁。

  第四百五十三章 乾清宮君臣敘義 仁壽殿姐弟談情

  仁壽宮,暖閣。

  張太后神情慵懶,半倚半靠在一張紫檀貴妃榻上,不時摩挲著手中描金袖爐,乜斜鳳目,瞟向一旁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的仁和大長公主。

  氣色不錯,看來她孀居的日子並不苦熬……瞧著仁和神采奕奕、豔光四射的模樣,太后心中莫名生出幾分妒羨。

  「皇嫂?!」仁和口若懸河說了半晌,發覺張太后神思不屬,歪在榻上怔怔出神,不由小心試探。

  「嗯?」太后回過神來,看向自家小姑,懵然道:「仁和你方才說了什麼,何不繼續說了?」

  「皇嫂可是有心事?」仁和心中有氣,自己口水說幹,你都未聽進半句,還說個什麼!若是往日時候,仁和說不得甩個臉子打道回府,可念著那小壞蛋託付之事,只得強壓怒火,陪著笑道:「還是臣妹擾了皇嫂清靜,引得您心中不快?」

  「哪有的事。」太后擺擺手,羅袖掩唇輕打了個哈欠,「只是春日易困,精神有些不濟,倒是仁和你,容光煥發,看來是越來越年輕了,可私藏著什麼養顏長壽的秘方?」

  「皇嫂慣會拿臣妹打趣,不過臣妹雖未有長春延年之方,這養顏之法嘛,倒還真有一個。」

  「哦?」女子天性愛美,貴為國母同樣不得免俗,張太后登時來了精神,「什麼法子,說來聽聽。」

  「本就是要進獻給皇嫂的,去歲慈壽未曾親至,蒙恩寬宥失禮之罪,今歲這壽禮怎麼也要親手交到皇嫂手裡。」仁和笑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匣子。

  「自家人客套個什麼。」張太后將匣子搶在手裡,迫不及待打開,一看卻頗為失望。

  「玉滾子?這東西宮裡有許多,有什麼稀罕!」

  「皇嫂,此物可並非凡品。」仁和起身湊上前,指著匣中物道:「這是用料上乘的和田寶玉,您看這玉質略呈淡粉顏色,乃是優選古玉,不獨細潤滑膩,更有冬暖夏涼之奇效。」

  張太后「喔」了一聲,不禁心動,持著那物向光潔玉面上試去,卻被仁和中途攔阻。

  仁和曖昧笑道:「皇嫂,此物的關節還不止在按摩臉部,還有……」

  仁和貼著耳朵一番低語,聽得張太後面紅耳赤,羞惱地向小姑子肩頭搡了一把,佯嗔道:「身為宗室,兒子都那麼大了,還從日到晚琢磨這些,也不知羞!」

  「便是身為皇親貴戚,更要在意容顏體態,否則豈不墮了天家顏面!」仁和正色道:「若是皇嫂看不上眼,臣妹拿回自用就是。」

  「別介,」太后忙掩上匣蓋,將匣子迅速納入袖中,才一本正經道:「伸手不打笑臉人,難為你一片心意,哀家便收著吧。」

  「那臣妹謝過皇嫂了。」仁和半真半假施禮道。

  太后板著臉,威嚴頷首,「嗯,罷了。」

  「噗——」仁和掩唇偷笑,太后也忍俊不禁,一時間姑嫂二人俱感對方比往日親近許多。

  「仁和,難為你一片心意,此番又破費不少吧,府中用度可還盡夠?」重新落座,太后終於像模像樣地嘮起了家常,「有什麼事儘管對哀家說,畢竟是一家人,無須外道。」

  「托太后洪福,良兒在錦衣衛當差,也算是能頂門定居了,丁大人對他素來關照,臣妹也沒什麼放不下的心事。」

  「丁壽?」張太后「哼」了一聲,臉色又冷了下來,「那小猴兒忒不成話!」

  眼見太后神色不善,仁和心中打鼓,試探道:「不知那丁壽又何處招惹了皇嫂?」

  「那小子是個沒心肝的,整日裡胡作非為,都欺負到延齡兄弟頭上了,這也就罷了,誰教他們哥倆橫行慣了,讓他們長長記性也好,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將那兄弟二人比作……比作狗,那哀家又成什麼了!!」

  張太后大發雷霆,一眾宮人噤若寒蟬,仁和卻掩口失笑,「合著皇嫂就為的這事生氣啊?」

  太后把眼一瞪,拍案而起喝道:「這還不該生氣麼?!」

  「應該,應該,」仁和扶著太后坐下,笑道:「只不過您是只知其一,氣兒啊,生得太早啦!」

  「哦?照你說,這事還另有隱情?」

  「可不,良兒還真把這事當笑話說給我解悶了,」見太后玉面繃起,仁和連著解釋:「非是存了對太后不敬的意思,只是這事啊,還真是二位侯爺自招來的……」

  聽仁和一通敘說,通曉原委的太后也笑著搖頭,「哀家這對兄弟啊,誒,老想著壓那小猴兒一頭,偏偏腦筋還不如他靈光,處處吃癟,真個是自作自受!」

  「不過那小猴兒也是該打,出了這檔子事也不曉得知會哀家一聲,由著人搬弄是非,枉生了一張巧嘴。」

  「也怨不得丁大人,他如今被外朝彈劾得正緊,連禦賜金牌都被收去了,怕是沒顏面來見皇嫂……」

  「金牌被收了去,穿宮腰牌不還在,哀家還能將他轟出去不成!」太后扁扁櫻唇,不屑道:「外朝那些官兒慣會虛張聲勢,沒事找事,見不得皇上有幾個貼心之人,他們的話句句當真,那日子也不要過了!」

  仁和笑道:「想是丁大人也曉得您這番信重,索性不做解釋,知道您冤枉不了他!」

  「便是不來訴苦,進宮問個安也好啊,哀家整日裡沒著沒落兒的,這心中……」太后忽覺失言,心虛地瞥了小姑子一眼,掩飾道:「這心中煩悶得緊,那小子嘴甜會說話,打趣解悶兒最適合不過。」

  「皇嫂說的是,按說往日丁大人公務繁忙,還三天兩頭見駕面聖,這幾日已交了差事,怎地還沒了蹤跡,莫非是……」仁和公主欲言又止。

  「莫非什麼,你可曉得什麼?」太后急聲問道。

  「皇嫂,有些事臣妹不曉該不該說。」仁和猶豫遲疑。

  「咱們姐妹妯娌敘敘家常,哪說哪了,有什麼該不該的。」太后只管催促。

  「皇嫂知曉,良兒在錦衣衛處理案牘卷宗,消息比常人靈通些,那孩子小不懂事,常來請安時當故事說與我聽,唉,他這孩子不知輕重,臣妹說過他多少次,洩露機密,乃是大罪……」

  仁和公主這一打岔,將心思勾起的太后折磨得不輕,當即包攬道:「良兒什麼罪過,哀家都替他擔著,你便直說吧。」

  仁和道聲謝,神神秘秘道:「皇嫂可知,二位侯爺為何一意與丁大人作對?」

  太后茫然搖首,又想起什麼來急忙點點頭:「不就是那年打了宗悅宗儉他們的事?」

  「那只是場誤會,其實事情說穿了,還是咱們的家務事……」

  ***    ***    ***    ***

  出了宮門,仁和大長公主在宮人扶持下上了府中車駕。

  杏黃轎幔才一放下,轎內便伸出一隻強健的男人臂膀,將仁和攬倒在座上。

  仁和並不驚慌,平靜地下令起行,隨即將柔軟嬌軀貼伏到男人懷中。

  「可說過了?」男人隔著衣服揉弄仁和豐滿椒乳,輕聲問道。

  白了男人一眼,仁和理理雲鬢,沒好氣道:「你丁大人交待的事情,我哪敢耽擱!」

  丁壽急問:「太后知道後如何?」

  「自然生氣得很,本宮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將她穩住。」

  「如此這事便成了一半。」丁壽喜道。

  「你別高興得太早,這事本宮擔了天大幹係,」歪在男人懷裡,仁和伸出一根蔥白玉指,點著丁壽鼻尖,「若是處理不好,惹得宮闈大亂,消息傳出,怕是沒人能救得了你!」

  「那都是後話,如今殿下幫了臣的大忙,微臣實不知該怎生答謝。」丁壽調笑道。

  「嘴上說得好聽,本宮連人帶兒子都送給你賣命了,也未見你體貼到送個」推胸「與我?」仁和凝眄丁壽,語帶嗔怨。

  「怎麼,殿下吃味了不成?」

  仁和啐了一聲,「你也配!」

  「沒多想就好,其實臣整個人都送給殿下了,還計較那幾個小物件作甚,咱二人玉帛相見,中無阻礙,這關係不比太后那兒親近得多!」

  「真不知羞!」仁和掙了掙,坐直身子,「本宮倒是沒多想,不過麼……」

  「不過什麼?」丁壽好奇。

  仁和美目斜飛,秋波流轉,「本宮卻從那位皇嫂話頭裡品出些別的味道,只怕她對你丁大人還存了」金屋藏嬌「的心思。」

  丁壽笑容頓窒,「殿下,這玩笑可開不得!」

  「怎麼,你丁大人也有害怕的時候?」仁和眼中笑意盈盈,拎起丁壽一隻耳朵,輕聲道:「說實話,你就沒對太后動過心思?」

  丁壽苦笑:「太后身份何等尊貴,臣下怎敢亂生妄念。」

  「好你個小壞蛋!」仁和手上用勁,咬牙切齒道:「她身份尊貴?本宮便下賤到你可以亂打主意不成!」

  丁壽苦著臉呼痛求饒,仁和只是不依,「說,是不想還是不敢?!」

  「殿下饒了臣吧,這話傳出去可不得了,為了您一時胡思亂想,非逼著臣說出個子丑寅卯來,這不是趕鴨子上架麼!」

  小子說的有趣,仁和咯咯一陣嬌笑,松了手靠在座椅上笑道:「你也別妄自菲薄,太后怎麼了,不也就是個女人,還是個虎狼之年的春閨怨婦……」

  丁壽揉著發紅的耳朵,惱火地看著幸災樂禍的大長公主,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仁和正掩著高聳胸脯開心,突然身邊一隻怪手從裙底探入,初時不以為意,畢竟二人親昵慣了,她還反擊般在男人胯下重重捏了一把。

  可之後這小壞蛋愈演愈烈,竟撩起宮裙將她裙下綢褲也脫了下來,隨後他也去了褲子,挺著硬邦邦的棍兒沖她兩腿間貼去。

  仁和終於慌了,推搡道:「不可,這裡不可……」

  「有何不可?微臣這不正答謝殿下麼……」丁壽調笑著,分開兩條白嫩大腿。

  「不能在車上,等回去……別讓外間人聽見……」火熱棒兒蹭著毛茸茸的陰部,仁和又羞又怕,偏又有幾分激情刺激。

  「鹵薄儀衛都是公主府中親信,怕個什麼!若真個不放心,殿下忍住聲音就是了。」紫紅肉龜不停廝磨著飽滿恥丘,桃源中已有春露滲出。

  「你做起那事來,本宮如何忍得住!」仁和羞惱道,哪次歡好她不被這傢夥折騰得嗓子嘶啞,筋疲力盡。

  「那就怪不得微臣了……」丁壽一聲輕笑,下身朝前一頂,火燙菇頭已然擠開了股間水淋淋的肉縫。

  仁和猝不及防,「哈」的一聲輕呼,急忙警覺地掩住嘴巴,對著丁壽連連搖頭,眼神中滿是哀求乞懇之意。

  這時知道服軟了,剛才拿捏二爺很有趣麼!丁壽心頭暗爽,抱著豐軟嬌軀一個旋轉,變成了他在座上,而公主正岔著雙腿對著他赤裸胯間的姿勢。

  覷見丁壽臉上壞笑,仁和已知這小壞蛋打得什麼主意,相處久了,公主清楚這小子但凡起了色心,求乞告饒俱都無用,既然在劫難逃,索性做好防範,不讓醜事真個傳到外邊,當下匆忙取出懷中香帕揉成一團,塞入自己櫻唇之中。

  對方知情識趣,丁壽也不再多言,托著公主豐碩香臀,緩緩沉下,粗大陽根一寸寸沒入火熱腔道之中。

  儘管蜜腔濕潤順滑,巨物盡根吞沒後,公主身上還是泌出一層細汗,白生生的雙腿自然而然盤在了男人腰後,雙手也不覺摟緊了男人頸項。

  感受著穴腔中不住收縮的肉壁擠壓,丁壽也知此間非盡情歡娛之所,儘管下身快意不斷,他也一改往日瘋狂動作,只是借著車駕行進,扶著豐滿雪臀在胯間上下挪動搖擺。

  公主府一應鹵薄儀從,旗幡招展,浩浩蕩蕩向城外官宅迤邐而去,城中百姓見天家威嚴,哪敢仰視,紛紛避道。

  微微顛簸的寬敞車廂內,天家貴女嬌軀半裸,金絲鑲邊的鳳尾裙卷在腰際,顯露出起伏不停的豐碩臀瓣,在雪白臀丘間,一根黝黑粗長的棒兒時隱時現,每一次吞沒,盤在男人腰間的白嫩大腿便一陣抖顫,被堵住的櫻唇間發出一聲快樂滿足的哽咽,鬢髮散亂,玉容汗濕嫣紅,更添嬌媚。

  春潮滾滾,不獨濡濕丁壽胯間亂草,連唇邊滴滴溢出的香津,亦打濕了男人肩頭官袍……

  ***    ***    ***    ***

  乾清宮。

  朱厚照拄著下巴,來回打量著禦案下的丁壽,一言不發。

  奉召而來的某人被瞧得渾身上下不自在,猶疑道:「陛下,臣下可是哪裡不妥?」

  「氣可消了?」朱厚照吊著眼睛問道。

  「陛下所指何事?」丁壽不解。

  「還能有什麼事,」朱厚照「嗤」了一聲,滿是不屑,「西北一番出生入死,回來未得封賞,反被人參劾得一無是處,心中豈沒一絲怨念?」

  「臣罪有應得,蒙陛下寬宥,已是感恩戴德,豈敢妄動無名。」

  「假話!」小皇帝撇了撇嘴,「朝中那些官兒們天天想著當國之棟樑,整日不是參這個就是劾那個,連朕都不厭其煩,你這禍水濫觴,日子恐更不好過?」

  「自不好受,不過想著陛下登基之初,所遭苦楚更甚,將心比心,臣下心裡便舒服多了。」丁壽挑眉笑道。

  「和朕遞葛是吧?」朱厚照笑斥了一句,隨即歎氣道:「當時的日子你是伴著朕走過來的,朕是受夠了那等苦處,才將國事悉托老劉,圖個耳根清靜。」

  「陛下既知這些言官難纏,何苦還要慣著他們,挑出幾個來嚴懲一番,自然會讓他們停了聒噪!」二爺從來都是記仇的小性子,心中早有一本變天賬。

  朱厚照擺擺手,「台諫雖然討厭,卻不得不立,朝中若無監察之制,百官行事無所忌憚,豈不天下大亂!」

  「況且你們雖然一口一個」聖上「的喚我,朕卻知自己並非聖人,縱是聖人,難道便無犯錯之時,有人時時提醒,拾遺補缺,對人對己,終歸是件好事。」

  「陛下聖明。」丁壽道。

  「瞧瞧,又來了,」朱厚照轉下禦案,熱絡地拍著丁壽肩頭笑道:「知曉你比外朝那些言官們差在何處麼?」

  丁壽搖頭。

  「那些人裡頗有些不計朕之好惡行事的,言辭或許激烈,奏事甚或虛妄,這都無妨,十句話裡但凡有一句真的,總能起到些警示之用,唐太宗怎麼說來著,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而你和老劉一樣,只挑朕喜歡的說……」

  朱厚照好似很失望地搖了搖頭,「老劉這麼做,朕不怪他,畢竟朕從小是由他帶大,好話壞話早已聽膩,可你不同,朕是拿你當朋友的,整日裡逢迎頌好,絕非為友之道!」

  「陛下垂意,臣銘感五內,但适才之言……」丁壽拱手一揖,「臣不以為然。」

  朱厚照非但沒惱,反呵呵樂道:「這便對了,覺得朕有不是便說出來,朕哪裡錯了?」

  「陛下沒錯,錯的是兩班大臣。」丁壽肅然道:「台諫有規諫之責,但需陛下有過可諫,陛下既無過,妄行謗訕,便是以諫邀寵,以諫邀名,其心可誅,臣不屑為之。」

  朱厚照當即樂了,「依你說來,本朝便無可改進之事?」

  「倒還真有,只是臣不在其位,有越俎代庖之嫌,唯有先請陛下恕罪。」丁壽道。

  「朋友閑敘之言,便是真有過錯,也沒那麼大罪。」朱厚照大度笑道。

  丁壽隨即將武舉改制之事和盤托出,朱厚照果然意動,「武舉另加殿試,朕親臨考校……」

  「嗯,這個辦法好,」朱厚照果然連連點頭,「朕也想見見大明天下武藝絕倫的一眾人才!」

  「揭榜、賜宴皆如文場之制,武狀元跨馬遊街,以示恩榮,如此天下人人爭相效用,豪傑亦有進身之階,何愁將才不得!」

  「就按你的主意辦,」朱厚照興奮地捶了丁壽肩頭一拳,「出個條陳,交朝中廷議。」

  「臣只是引玉之磚,具體條格還要兵部詳加斟酌,涉及武選關節,臣也不甚明瞭,再則……」丁壽訕訕一笑,「臣如今戴罪之身,若由臣下提出,怕會招人非議,陛下還是透個口風與劉部堂,著兵部出具條格,先行部議。」

  「你總是想得太多,也罷,讓兵部去操這個心吧。」只要事情能成,朱厚照無所謂。

  劉至大,給二爺吃閉門羹,爺們讓你事照做,丁點兒好處都不落下!丁壽心底竊笑不已。

  「話說你這幾日歇也該歇夠了,何時回衙門辦公去?」朱厚照踱步問道。

  丁壽隨在皇帝身後,推搪道:「臣如今眾矢之的,此時回衙怕……」

  「朝中這幾日風向也變了,彈劾你的奏章少了許多,延安府那邊還有府縣聯名題本要為你請修生祠,」朱厚照失笑,「你才多大年紀,也不怕折了你的壽算……」

  「趙楫他們確是小題大做,臣在陝西所為俱是秉承聖意,真要勒石立祠,也該廟祀陛下才是。」心裡明鏡兒的二爺故意裝傻道。

  「朕可不想做個活牌位,」朱厚照腦袋如撥浪鼓般一通晃動,隨即落落道:「與其被千萬人頂禮膜拜,朕更想做個叱吒疆場的大將軍,哪怕出身市井,也活個自由自在,勝過悶在這監牢般的紫禁城中。」

  丁壽曉得小皇帝佻脫好動的性子,一個西苑怕是難容得下,歎聲氣道:「難為陛下了。」

  朱厚照苦笑一聲,「誰人又好做了,旁人只見老劉與你的威權恩寵,誰人知曉你們做的是朕不耐做、不能做的事!又何嘗知曉你二人為朕背負了多少?名……」

  「陛下言重,臣愧不敢當。」

  「且聽朕說完,朕將朝中大事託付老劉,閫外之事寄予你身,便是拿你二人當作心腹股肱,朝野那些不中聽的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朕用人不疑,誰又能動得你們分毫,我等君臣相知相得的日子還長著呢!」

  「陛下隆恩厚意,臣感激涕零,豈能不竭誠報效!」丁壽躬身長揖。

  「你做得已然夠好了,除了——那件事。」朱厚照扶起丁壽,促狹地擠擠眼睛。

  丁壽心領神會,暗道果然來了,「陛下,那事非是臣推脫延宕,人海茫茫,尋一女子不啻大海撈針,臣一不知其姓名,二不曉其形貌,實在無從下手。」

  「那你是沒有辦法咯?」朱厚照鼓起了眼睛。

  這小皇帝怎麼娃娃臉,說變就變,丁壽暗暗吐槽,面上卻笑道:「也非毫無辦法,臣想著先尋一丹青高手,由陛下口述描繪畫影圖形,如此按圖索驥,總好過這般盲人摸象。」

  「呸,又是」驥「又是」象「的,將劉姐姐當作什麼了!」朱厚照先斥了一句,隨即展顏:「不過你的法子還不錯,還等什麼,快去尋畫師來啊。」

  小皇帝連聲催促,丁壽卻不急起身,「陛下,您的事不能張揚,動用宮中畫師怕是不妥。」

  朱厚照猛然醒覺,「對對對,這事不能讓旁人知道。」

  「臣覺得還是從民間揀選能人為好,請陛下寬限些時日。」丁壽打定主意這關對付過去再說。

  「反正這事交給你了,越快越好。」朱厚照不耐煩地揮手。

  「只是徵調地方州府,錦衣衛怕是力有不逮。」丁壽開始得寸進尺。

  「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朱厚照從袖中取出金牌,隨手拋了過去,「呶,物歸原主,別再動不動交回來了。」

  「謝陛下。」丁壽作勢行禮。

  「別來這套蒙混了。」朱厚照沒好氣地拽起丁壽,二人並肩向殿內踱去,「西北彈劾的事你還是與老劉商議下,儘快出個章程,朝中不能這樣亂下去了……」

  ***    ***    ***    ***

  出了乾清宮,丁壽仰頭看看天色,正琢磨是回錦衣衛衙門理事還是直接打道回府,抬眼卻見宮門前王翠蝶沖他猛打手勢。

  「翠蝶姐姐,找我有事?」

  王翠蝶只道了聲「太后傳召」,便扭身而行,丁壽無奈只得跟在後面。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東側日精門,進了長街夾道,王翠蝶覷了四下無人,放慢腳步與丁壽並肩。

  「丁大人,近日可惱了太后?」王翠蝶輕聲詢問。

  丁壽錯愕,「沒有啊,這幾日我都在府閑住,便想觸怒鑾駕也沒那個時間。」

  王翠蝶黛眉輕斂,「我說也是,可是太后顯是動了真怒,你再仔細想想,可是惹了二位侯爺?」

  那倆傢夥?丁壽恍惚覺出點味兒來,輕笑道:「多謝姐姐掛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慈駕果真動了雷霆之怒,弟弟也只得受著了。」

  見丁壽渾不在意,王翠蝶未免憂心忡忡,提醒道:「太后此回非同以往,大人萬不可掉以輕心。」

  「姐姐人真好,心眼兒裡疼愛弟弟。」丁壽憊懶笑道。

  人家心憂得很,這小子還在那裡不著四六的說瘋話,王翠蝶心中氣苦,卻又無可奈何。

  ***    ***    ***    ***

  仁壽宮內,慈壽張太后面罩寒霜端坐榻上,冷冷俯視下跪丁壽。

  「丁壽,你可知罪」太后沉聲喝道。

  王翠蝶不禁眼皮一跳,丁壽面不改色:「臣不知。」

  太后冷哼一聲,「大明設立錦衣衛是偵緝百官,糾察不法,幾時讓你們稽查皇室,窺探宮闈了!」

  難道他與公主的事發了,王翠蝶心如擂鼓,憂心如焚地看向丁壽。

  「哪有此事,臣萬萬不敢領受!」丁壽聞言果然大驚失色,匍匐於地道:「臣受太后陛下恩典,報效尚且不及,怎敢行此忤逆不臣之事!」

  「還敢狡辯!」太后柳眉豎起,厲聲怒喝,「不是你遣人偵訊,怎知哀家那兩個弟弟賄賂內侍、交接坤甯宮?難道是他們親口告訴你的不成!」

  「太后您都知道……」丁壽仿佛自知失言,匆忙改口,「那都是無稽之談,太后莫要輕信。」

  「事到如今,你還想欺瞞哀家不成?!」這小子矢口否認,太后愈發惱怒,一張粉面已然變得煞白。

  「太后您消消氣,也許丁大人另有隱情……」宮人翠蝶上前開解。

  「滾開!」太后不顧風儀地斥退宮人,「小猴兒,今日你不與哀家說個明白,便扒了你這身皮。」

  「太后,臣並非有意窺探宮闈秘辛,實在是……誒!有苦難言!」丁壽一臉委屈,欲言又止。

  「快說!」太后心頭煩躁,厲聲催促。

  太后再三催逼之下,丁壽才一副不情不願地說出情由,「錦衣衛偵緝不法,發現了幾樁人命官司,其中都牽扯到……二位侯爺……」

  「什麼人命官司?」太后隨口問道,她那兩個弟弟胡作非為已非一日,具體做了什麼她並不太掛心。

  丁壽一臉糾結地將二張殺僧害官,毀屍滅跡的行徑簡要說了一遍,聽得張太後渾身顫抖,胸脯高低起伏不停,緊咬銀牙道:「膽大包天,禽獸不如,禽獸不如!!」

  「太后息怒,您也知曉,前番曹祖擊鼓告狀,已是滿朝風雨,臣擔心再有類似之事,不得不謹慎而行,故遣人暗中查訪,怎料卻發現了二侯交接內官之事……」

  「既然事出有因,何不明言上奏?」太后平復心情,蹙眉問道。

  「太后聖明,前番曹祖之事已害得皇上與母家失和,累得太后傷神,臣看在眼裡,憂在心頭,豈能再讓太后為此分神,傷了天家和氣,故而將卷宗歸檔封存,不欲讓人知曉。」

  「嗯,難得你一片苦心,那兩個不成器的傢夥還整日搬弄你的是非,真是不知好歹!」太后恨恨言道。

  「臣受些責難無妨,所謂天家無小事,只要太后陛下親善和睦,則國家太平,百姓康樂,誒,說來還是臣慮事不周,致事機外泄,臣回去後便整頓衛事,嚴查洩密之人。」

  「這事便不要查了,你自己長個記性,這關節機要之事,還是握在自己手裡便好,免得洩露出去,有礙天家顏面。」太后囑咐道。

  「太后教訓的是。」丁壽恭謹道:「臣鬥膽,為免日後再生芥蒂,請太后為臣與二位侯爺說和,消解誤會,臣願向二位侯爺當面賠罪。」

  「賠什麼罪?該是他們兩個向你道謝才是。翠蝶,馬上去傳那兩個不省心的傢夥,立刻進宮!」太后拍著榻上引枕叫道。

  不多時,有宮人來報二位侯爺已到宮外,太后命翠蝶引著丁壽隱身殿后,傳旨令二張覲見。

  「姐姐,何事急喚我們來?」還未到近前,張延齡便扯著嗓門喊道。

  「住嘴,身為侯爵,一點禮數體統都不講,平日哀家都是怎麼教你的!」太後開口便挑弟弟錯處。

  張延齡被姐姐訓得一愣,他兄弟二人在宮內隨便慣了,太后一般也都由著,怎地今日成了不是。

  張鶴齡察覺苗頭不對,拽了兄弟一把,張延齡不情不願地與兄長一同見禮。

  「臣弟叩見太后。」

  張太后冷臉不應,張家兄弟二人又喚了一聲,還是不答。

  一根直腸子的張延齡首先不耐,嚷道:「姐姐,今日到底生哪門子閒氣,直說可好?」

  「你們眼裡可還有我這個姐姐?」太后鳳目含威,冷聲道:「怕是早將我忘到腦後了吧?」

  「姐姐這是哪裡話,我二人是您一手帶大的,如何敢忘了您?!」張延齡叫道。

  張鶴齡眼珠轉了幾轉,「可是有人在姐姐面前進了讒言,挑撥我們姐弟關係?」

  「你們兩個做的混帳事,還需別人挑撥!」太后怒哼一聲,嬌叱道:「口口聲聲姐弟情深,卻去巴結坤甯宮裡人,是嫌我這做姐姐的待你們不好麼!!」

  藏身四扇紫檀木畫屏風之後,丁壽麵露微笑,果然,二張幹出天大的錯事來這位姐姐也可包容,真正讓太后動怒的是,自家兩個弟弟背著她去聯絡兒媳,呵呵,看來婆媳之間的敵對關係,古今一理。

  「姐姐從何得知?」

  一見二張張惶失措的模樣,太后心知這事八九不離十了,心中更加忿忿:「說!你二人究竟怎生想的?若不說出個道理來,就別再認我這個姐姐!」

  「姐姐別生氣,其實這事也是為了我們張家。」

  嗯?丁壽也多了幾分興趣,他也想知曉那小皇后何故與自己過不去,忍不住貼耳向屏風湊去,不想卻撞到了另一個與他打著相同主意的人兒頭上。

  王翠蝶揉著光潔額頭,面露痛楚,終沒喊出聲來,丁壽歉意一笑,示意她先,王宮人隨即將耳朵貼到屏風上。

  丁壽立在她身後,打量著嫋娜嫵媚的身姿,忍不住從後面輕輕挨了上去。

  纖細腰肢被摟住的一霎,王翠蝶「啊」地一聲低呼,扭過頭來,一臉惘然。

  食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丁壽笑著指指屏風外,王翠蝶紅著臉兒,整齊貝齒輕輕齧咬著鮮紅櫻唇,美目迷惘中透露著幾分哀求,還有弱不可尋的一絲曖昧。

  溫柔親昵地啜吻著精巧耳垂,丁壽細聲道:「姐姐幾番回護之恩,小弟銘感于心,求姐姐再施恩德,慰藉相思之苦。」

  丁壽說得可憐,王翠蝶又怕被前面人發現,不敢出聲掙紮,在他不斷挑逗下潔白如玉的肌膚上呈現出一片緋紅光澤,翠蝶微微喘息,雙手扶著沉重屏風,盡力壓抑著喉間泛起的聲聲吟鳴。

  大手探進交領襖子,摩搓著一隻秀氣玲瓏的椒乳,感受到那粒乳珠在掌心逐漸漲大凸起,丁壽身下某一部位同樣隨之膨脹高昂。

  「咱張家一門恩寵,勳戚中無人可及,全賴姐姐您,我等怎會不知……」

  「姐夫賓天,而今的皇上外甥與咱張家素來疏遠,又經曹祖那狗東西一番鬧騰,我二人連朝參都罷了,聲勢大不如前,連錦衣衛的丁壽都欺上頭來……」

  二張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丁壽並不太在意,他的手指探入了溫熱潮濕的緊窄妙處,王翠蝶俏臉兒忽紅忽白,她沒有再制止丁壽的動作,只是死死夾緊的大腿,代言著少女的嬌羞。

  作為歡場老手,丁壽並不心急,甚至頗為享受在太后宮中偷情的刺激,他的手指快速而又節奏地撩撥著少女身上的每一道防線,並欣然將之一一摧毀。

  男人的舌尖在秀頸與玉頰間往復糾纏,火熱的雄性氣息撲面而來,王翠蝶的嬌軀愈來愈軟,仿佛五臟六腑都在慢慢融化,若非男人身子依靠支撐,她怕是早化作了一攤春泥。

  胸前活動的大手強健有力,毫無憐惜地揉搓著嬌嫩敏感的肌膚,怕是已揉出褶皺了吧,翠蝶暗暗想著,偏偏她又不覺得疼痛,只感覺到陣陣難掩的愉悅,原來自己竟如此淫蕩……

  快感愈烈,情動之處,翠蝶終於夾持不住雙腿,一股暖流噴濺而出,丁壽掏出被春水灌潤的兩根手指,壞笑著豎在二人面前,手指上猶沾滿汩汩淫液,泛著晶晶亮澤。

  王翠蝶嬌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尋個地縫鑽下,未等她羞態稍解,又驚見丁壽將濕漉漉的食指當面塞入了自己口中,細細品咂,仿佛上面沾的是醴泉甘露,美不可言。

  王翠蝶驚訝又害羞地看著丁壽,盈盈明眸中浮現著些許好奇。

  丁壽微微一笑,將濕漉漉的中指伸入檀口,王翠蝶雀舌翻卷,試探著品咂一番,並不甘甜,還有一股淡淡腥味,她疑惑地看向丁壽,丁壽只是眼神示意她繼續。

  心頭疑慮,王翠蝶還是捧著男人手指吸吮吞咽,看著柔軟鮮紅的香舌裹著自己手指進出往復,丁壽心中某個念頭越來越盛,他已不顧此是何地何時,將宮人的馬面長裙緩緩拎起,露出修長雪白的一雙玉腿。

  「不要……不要在這……」翠蝶終於省起,攔住了男人動作。

  丁壽沒有說話,牽著她的玉手放在了衣袍下高高聳起的部位。

  王翠蝶緋紅的臉兒如火燒一般,羞澀的目光向偏殿處投去,丁壽會意,牽了玉手便要向那邊行去,卻聽外間一通摔砸之聲,隨即太后怒吼聲震天響起。

  「哀家還未死呢,你們便急著去燒那邊的灶!你們是恨哀家不早死,還是覺得皇上更聽得進枕邊風!!」

  「姐,不說好了不生氣麼,我們也是為張家一門考量,雞蛋總不能都放一個籃子裡……」張延齡還要解釋。

  「滾,與我馬上滾,仁壽宮裡不是你們放雞蛋的地方!」大明朝的皇太后此時如潑婦?街般疾言厲色。

  「太后息怒。」丁壽由後奔出,急聲勸阻。

  一見丁壽,二張似乎明白什麼,「丁壽小兒,定是你在姐姐面前鼓唇弄舌,本侯與你拼了!」

  「侯爺息怒,其中另有誤會。」當著太後面,罵也罵不得,打又打不得,丁壽只有盡力閃避。

  「來人,翠蝶,將這兩個傢夥趕出去!」眼見這兩個傢夥一味胡鬧,張太后急怒攻心,忽覺一陣暈眩,搖搖欲墜。

  「太后!」丁壽一步搶上,扶住嬌軀。

  「姐姐!!」二張也搶上前扶持。

  「你們……滾!」太后聲音有氣無力,卻堅定無比。

  「二位侯爺,請吧。」宮人王翠蝶這時才輕移蓮步,自後殿款款而出。

  情勢紛亂,二張也未留意王宮人為何衣衫不如平日整齊,只是狠狠跺腳,憤憤而去。

  丁壽扶著太后在榻上坐下,兩手扶著她腦側太陽穴輕輕按揉,太后微閉雙目,神情漸漸舒緩,口中發出一聲低低呢喃。

  丁壽俯視著太后玉靨,蒼白如紙的容顏依然姣美,秀目微微閉合,嘴角漸有笑容浮起,适才發怒動作太過,扯掉了宮裝墜領,胸前的一抹雪白若隱若現。

  往日丁壽與太后雖多有親近,卻不敢褻觀,今日看來,這位太后陛下的確是位不折不扣的美人,再想起仁和轎中那幾句點撥戲語,丁壽不覺怦然心動。

  感到頭上手勁漸緩,太后不覺美目輕張,「怎麼了?」

  「哦,沒什麼。」丁壽心虛地將頭瞥向一側,「太后本就有神思倦怠之症,更要注意將養鳳體,莫要輕易動怒。」

  丁壽做賊心虛的掩飾話語,反教人心疑,太后順著他适才目光,也發現了自己領口春光外泄,蒼白玉頰上頓浮起兩片酡紅。

  抬臂將頭上的兩隻手打掉,太後面朝裡倒臥在榻上,借勢掩住衣襟,輕聲道:「你也回去吧,今日的事,哀家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太后安歇,小猴兒告退。」

  聽丁壽自覺恢復了往日的憊懶稱呼,太後手掩胸口,笑靨綻開。

  可惜太後背後未曾生眼,未看見那小猴兒離去之際,與自己的貼身宮人正深深對視,眉目傳情……

  ***    ***    ***    ***

  夜幕垂臨,宮闈深鎖。

  重重帷幄之中,一絲絲細不可聞的呢噥呻吟輕輕透出。

  一具半裸嬌軀如蛇般在寬敞床榻間輕輕扭擺,淡粉色的玉石隨著她的動作在潔白酥胸間緩緩滾動,玉石上的絲絲清涼,未帶給她多少愜意,反令她血液都逐漸燃燒沸騰,嬌軀蠕動更烈,直到一股熱浪瞬間流遍她的全身,人如打擺子般發出陣陣顫抖,這香豔的場景才算告一段落,一聲幽幽歎息傳出,不知蘊含了多少不甘無奈與深深懊悔……
Other chapters
Title & Chapter Author
大明天下
大明天下(1-9章)
大明天下
大明天下 hui329 (66)
大明天下
大明天下(4 - 6)
大明天下(7 - 9)
大明天下(10-12章)
大明天下(13-15)
大明天下(16-18)
Similar Novels
Title & Chapter Author
大明英烈淫香录(1-3)
大明英烈淫香录(4-6)
金氏大明
大明小结
第三十六章 绿巨人王大明(下)
第三十五章 绿巨人王大明(中)
第三十四章 绿巨人王大明(上)
大明天下(499)
大明天下(498)
大明天下(497)
大明天下(496)
大明天下(443-446) hui329
大明天下442
大明天下(441)
大明天下(440)
大明天下(439)
大明天下(438)
大明天下(437)
大明天下(436)
大明天下(435)
Recommend Novels
Title & Chapter Author
大明天下(447-450) hui329
大明小结
富商的下堂妻(6-10 完) 米璐璐
色也,色也(21-40 全) zoning
水之吟(下) 紫屋魔恋
闺房乐趣(21-23) 88552
江南春色(5-7 完) 伟业中国
绝情剑(6-9 完) 林宛俞
红粉佳人 番外(7 上)
红粉佳人 番外(7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