渖阳,别为我哭泣 (11-20)

7573Clicks 2020-05-19 Author: 醉卧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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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渖阳,别为我哭泣】

.作者:醉卧星河

              第十一章 面罵

  兩天後就要面試了,頭一天上午,家裡的電話響了,我一接,是張哥,他說他在樓下,讓我馬上下樓。我不明所以就跑下樓去。張哥讓我上了他的車,掉頭往中街去了。我問張哥去中街幹什麼,張哥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來到中街,張哥泊好車就直接把我領進了金利來商廈,對服務員說:「給我弟弟選身衣服」。

  我趕緊拉著張哥說:「張哥你這是幹啥啊?我又不是沒衣服穿,我身上這件夾克就是用你的錢買的,這就行了唄!」

  張哥面色一沉說道:「你在這麼高級的地方打我的臉是不?就你穿的這身衣服跟民工似地,去面試能行嗎?讓你選你就選,別跟我沫嘰!」張哥的語氣嚴厲,卻全是為我著想。

  我在心中歎了口氣,大恩不言謝,以後再慢慢報答他們吧。

  售貨員已經拿了幾套衣服要幫我穿,我一看標籤嚇了一跳,好傢伙!全都好幾千好幾千的。我選了一個最「便宜」的說:「就試這套吧」。

  我從沒穿過西裝,更別說這麼好的西裝了。照鏡子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來自己,我身高1米8,長得又很結實,正是適合穿西裝的身材,只是和這身藏藍色的西裝相比,我的面色有一些灰暗,目光有一點游離。我知道,我還缺少穿這身衣服的自信。

  其實衣服和人是相互映襯的,好衣服增添人的自信,而自信的人又讓衣服增輝。如果讓一個自卑委瑣的人穿上名牌西裝,他自己覺得彆扭,別人就更覺得彆扭。好在我的委瑣還沒那麼嚴重,售貨員們一起誇我穿西裝樣子特別帥,我估計這誇獎裡一定有不少職業的成份。好在張哥也讚賞地說:「不錯不錯,真有當國家幹部的架兒了」。

  接下來張哥又給我買了皮鞋、皮帶和襯衫,還配了一條領帶。我覺得領帶這東西特別勒脖子,讓人呼吸不暢,西裝也板著身子,讓我不能活動自如。我心想,感請兒打扮也是件挺受罪的事。不過看在張哥花了五千多元的份上,什麼罪我也得挺著。

  從商廈出來,我已經跟個新郎官兒似的裡外三新了。我覺得好多人都偷偷的看我,把我弄的特別不好意思。

  回到車裡,我馬上把領帶摘下來,透了口氣說:「張哥,你是不是撿著錢包啦?幹什麼花這麼多錢啊?」

  張哥說:「兄弟,實話跟你說,我那幾個工程都結算完了,哥哥賺了一大筆哪,這點錢算不了什麼。看你搗扯(東北話就是打扮的意思)起來那個立整兒勁(東北話,就是好看的意思),我看著就高興,這錢花的,值!」

  「可我怎麼覺得我穿這些有點彆扭呢?」 我苦笑著說。

  「那是你沒穿過,慢慢就適應了,我到機關辦事,人家那都這派頭兒的」。張哥說。

  回去的路上張哥問我打聽到誰主考沒,我說上哪打聽去啊?都保密著呢。張哥歎了口氣說:「張哥現在也就有兩個臭錢兒,當官的一個也不認識,幫不上你的忙啊,連送錢都找不著主兒。好在你是全市第二名,錄用一定沒問題,讓我放心不少啊。」

  「面試就跟嘮嗑似的,估計沒什麼問題吧」。我說。

  「希望如此吧」。張哥不置可否的說。

  張哥把我送到樓下說:「我那邊還不少事呢,你自己上樓吧,明天可要把握好自己啊」。我說了句知道,就目送張哥離開了。

  一進屋門,璐璐看我那眼神兒就有點不對勁,在她面前我自如多了,說:「看什麼啊?不認識啊?」璐璐慢慢的晃著頭做美少女狀:「哇塞,哥,你真是太帥了!」

  我調侃她到:「你是不是『澀(色)女郎』的漫畫書看多啦?」

  璐璐紅著臉說:「是真的帥嘛!誇你還挨說,真沒勁」。

  我笑著把上衣脫下來,說到:「這東西我可穿不慣,幹點活什麼的也不方便啊」。

  璐璐反譏我說:「切,你就不興把你那小農意識改一改啊?你以為進了政府機關還跟民工似的幹活呢?」

  我爭辯到:「這你就不懂了,小農意識怎麼啦?中國九億農民要不是一直有著『小農意識』的傳統,安分守已、安居樂業、安貧樂道,都成天捉摸著『王候將相,寧有種乎』的事,那不早就天下大亂了?我有『小農意識』怎麼啦?這叫保持革命本色,這叫繼承光榮傳統,知道不?」。

  璐璐一副有理說不清的樣子忿忿地說:「哼,行行行,你厲害還不行嘛!就知道欺負自己妹妹算什麼能耐啊?你不說『小農意識』好嘛,那你上班第一件事就應該把市政府前面那一大片草坪種上小麥,要不多浪費土地啊!」

  我哈哈大笑著說:「這主意真不錯,你是不是早有開荒種地的打算啊?」

  璐璐不好意思的說:「有一回和我同學一起坐車路過市府廣場,我看有那麼大一片草坪,就對同學說這要種上麥子能打不少糧食呢,結果一車人都笑翻了。弄的我特別不好意思。」我也差點笑翻過去,強忍著對璐璐說:「咱們倆革命本色保持的都不錯」。

  第二天一早,我到市人事局參加面試,這次的場面和報名的時候反差很大,只有四十個人,因為這次全市只招錄20人,面試的比例是一比二。我一看這些人都很年輕,年紀大的也不過三十一二歲,男的多半都是文弱書生的模樣,女的模樣都一般,只有二三個人還算漂亮吧。

  總之都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大概都像我一樣精心打扮了一番吧。今天我把其它的行頭都穿上了,就是沒穿西裝上衣,也沒系領帶,而是穿了上大學時常穿的一件帆布夾克,雖然有些褪色,卻自然舒適,也不失莊重。我不願意弄的象櫥窗裡的模特似的,過分的裝束會分散我的注意力。

  每個人面試的時間都較長,我觀察了一下面試出來的人,沒有特別高興的,也沒有特別鬱悶的,都是一副喜怒不行於色的曹操臉。有些還沒輪到的沉不住氣,圍著出來的人打聽這打聽那的,人家都客氣的搪塞幾句就走了。我心想:這些人IQ肯定挺高,但EQ可不怎麼地。你們也不核計核計,這都快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了,誰能告訴你面試內容啊?

  有幾個人還行,坐在那不是翻雜誌就是看書,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有一個挺漂亮卻冷峻的女孩閉著眼睛聽著CD。

  輪到我又是下午,我只排在那個冷峻女孩之前。面試的地點是一間會議室。進門之前我確實有點緊張,但是上大學的時候當推銷員的經歷已經把我鍛煉的臉皮奇厚,一般的場合完全可以應付。進了門,我看到一張很長的會議桌後坐著九名評委,臉上都掛著淡淡的微笑,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我感覺這場面好像沒有想像的那麼嚴肅,心情也放鬆了不少。我向評委們微微鞠躬,一位服務人員就把我領到了評委正對面的位置上。

  考試組織者給我介紹說,這次面試的評委團是由市政府各大職能部門的領導組成的,坐在我正對面那位四十多歲的男的就是主考官——市政府的田秘書長。我再次禮貌的向各位評委點頭致意。

  面試開始之前,評委們先問了一些家庭情況、畢業院校、主要經歷之類的話,我估計這些東西他們都瞭解,只是為了讓我放鬆一下吧。不過當介紹到我下崗的經歷後,大家好像都很好奇,七嘴八舌地問了不少。我看坐在中間田秘書長一直沒怎麼說話,就壓住話頭對大家說:「其實這些經歷對我來說都是很難得的鍛練機會,要是沒有下崗這回事,我現在大概也不會坐在這裡了。不過這些事情講起來話就長了,我們還是先面試吧」。

  田秘書長也接過話頭說:「那好,我們還是開始吧」。

  評委們都正襟危坐下來,分別按照定好的題目提問我,內容多半是政治理論方面的,我都一一做了回答,沒有什麼紕漏。最後,田秘書長說話了,他問我:「作為一個農村出來的大學生,你對農村的現狀和存在的問題怎麼看?」

  我腦袋裡飛快的轉著:按面試指導手冊上講的,這時候應該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不但能體現我的政治素質,也招這些政府官員們愛聽。不過,我轉念一想,要是我真說什麼「感謝黨的英明領導」、「農村形勢一面大好」之類的話,我的那些父老鄉親們如果知道了,肯定會罵我「白臉狼」、沒良心。於是我決定實話實說。

  我放下微笑著的面孔,嚴肅的說: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特別是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以來,農村發生的巨大變化是有目共睹的,我不想多談。我只想說說我在農村二十多年所經歷的、看到的、聽到的真實的農村。

  開誠佈公的講,農村還很貧窮落後,農民的生活還十分艱難。在城市裡大搞經濟改革的同時,農村被嚴重地忽略了。農村的生產生活模式從83年以後就沒有什麼變化,改革開發好像與農村無關。不但如此,很多與農村相關的改革不但沒給農民還來實惠,而且加重了農民的負擔。比如說教育改革,現在有多少農村家庭供不起孩子唸書,有多少孩子輟學在家,十一二歲就在家裡那一畝三分地裡幹農活啊!還有醫療改革,農村的合作醫療制度取消以後,農民已經看不起病、去不起醫院了。

  有多少父母兒女眼看著得了大病的親人死在自家的炕頭上啊!是他們沒有骨肉親情嗎?是因為他們自私不孝順不捨得錢嗎?恰恰相反,很多老人得了大病,寧可死在家裡也不讓孩子往醫院送,為什麼?因為這些老人怕孩子們為了給自己治病砸鍋賣鐵賣房子,怕孩子們為了給自己治病過不上好日子。

  這是多麼偉大的親情啊!在農村,這樣的例子我看的太多了。我覺得這樣的改革不能簡單的以「不成功」論之,而應該說是失敗,嚴重的失敗。

  世界上有一百七十多個國家,但向農民和農業徵稅的不超過十個,這其中就包括我國。很多國家不但不向農民徵稅,而且為了縮小農民人口與城市人口的收入差距而給農民以補貼。目前我們國家的基尼係數已經接近0.4的警界線,貧富差距過大,社會嚴重不公。這種情況要是放在中國以外的任何一個國家肯定會引起社會動盪,但中國卻沒有。為什麼?因為中國的農民太老實、太實在、太本分、太容易滿足。一千多年的儒家文化造就了忍辱負重、安貧守道的中國農民。這樣的一群百姓,這樣的一群農民,是我們國家一筆珍貴的財富啊!

  解放戰爭時期我們黨是靠「農村包圍城市」才建立了新中國,建國以後我們的工業基礎極其薄弱,國家一直處於「以農養工」的狀態。中國農民已經為國家的建立和建設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但是為什麼「受傷的」總是農民呢?

  鄧小平同志說了「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按照我的理解,鄧小平同志的意思是:在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後,還要讓另一部分緊跟著富起來。但是在這一點上,我們做的還遠遠不夠。農民也是我們這個社會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我們不能,也不應該總讓農民做出犧牲。

  有道是「無農不穩,無商不富」,沒有農業的繁榮發達,就沒有國家的長治久安;沒有國家的長治久安,改革開放就只能是空中樓閣而已。如果我們片面地強調「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而忽略了佔全國人口四分之三的農民,那就是本末倒置,甚至是捨本逐末。

  最後我總結到:我講這些並不是反對改革,正相反,我認為在改革中凸顯出來的農村問題,也必須通過改革的手段來解決。因此改革還要深化細化,還要加大力度,加快步伐,要調整重點,面向農民、農村和農業。

  我的話音一落,會議室裡靜悄悄的一片,評委們用發直的眼光看著我,誰也沒有說話,田秘書長的臉色尤為沉重。須臾,他清了一下嗓子說:「關漢同志,按規定主考人員不能當場對考生的回答情況做評價。因此我現在不是以主考官的身份,而是以主管農業的市政府官員的身份對你說,你講的很真實,認識的很深刻,分析的很到位,做為協助市長分管農業的副秘書長,我要向你以及全市的農民兄弟檢討,是我們做的不好」。說著站起來向我鞠了一躬。

  我用餘光看到其他那些評委的眼睛比剛才更直了,而我的眼睛則比評委們還直。

  我徹底懵了。我心想:完了,這哪是面試啊,整個成「面罵」了。我囁嚅著不知道應該說道歉還是說謝謝,這時候考試組織者已經站起來對我說:「好了,關漢同志,現在面試結束,你可以回去了,錄取情況你等通知吧。」

  我茫然的從會議室裡走出來,正碰到等在面外的那個冷峻的漂亮女孩,她用同情的目光掃了我一眼,就仰首走進去了。

              第十二章 失憶的夜

  我沒回璐璐那,卻夢遊似的來到了張哥的工地。樓房已經完工了,一群民工在修整小區裡的道路和綠化帶,我心想,也許以後真的要以此為業了。張哥看到了我非常驚訝,關心的問我:「你怎麼來了?」我擠出一絲笑意說:「呆著沒事,過來體驗體驗生活,好久沒干體力活了」。

  張哥看看我的臉色說:「怎麼地了兄弟?是不是考糊了?」我把考試的情況和張哥說了。張哥聽完一拍我的肩膀說:「兄弟,你做的對!我支持你。咱們莊稼院出身的就得為農民說話,也讓那些當官兒的知道知道咱們農民活的不容易!」

  我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那個主考官就是主管農業的市政府秘書長,我這不成了指著人家鼻子罵人了嘛。估計人家是不可能錄用我了」。

  張哥說:「兄弟,你用不著上火,今天哥哥陪你喝兩盅,順便有好事告訴你」。我心裡鬱悶,就說:「好啊,我也正想喝點呢」。

  我們兩個來到附近的一個小館子,張哥要了四個菜,又要了兩瓶鳳城老窖。張哥把整整一瓶鳳城老窖礅在我面前,說:「上回咱們也沒喝好,今天咱們一人一瓶,誰喝不了誰是娘們兒!」我也不推辭,自顧自的擰開瓶蓋,嘴對嘴地喝起來。張哥一看我這架勢,也把酒杯一推,嘴對嘴地喝起來。旁邊幾個吃飯都斜眼兒瞅我們,小聲嘀咕著:「你們瞅瞅,人這才叫喝酒的呢」。

  半瓶酒下肚,張哥的話閘子才打開。他拉著我的手說:「兄弟,張哥其實心裡早有打算,你照顧璐璐這段時間我雖然很少回來,但我可沒少觀察你。通過這幾個月,我發現你不但腦子特別聰明,而且特別有思路,有辦法,還特別踏實、本分、守規矩。」

  張哥一說我守規矩,我不禁想起那天晚上夢到璐璐的事來,不由得心生慚愧,說:「張哥,你太過獎了,主要是璐璐這孩子聰明懂事」。

  張哥說:「你不用謙虛,我自己的女兒我知道什麼樣。你把她的學習成績抓上來,我感謝你,但你教她為人處事的道理,我就得感激你了。璐璐這段時間特別懂事,對我也理解了。毛主席說過:最難的是對人的改造。但是你做到了,所以我相信,換做別的事你也一定能做好。」

  我不好意思的說:「什麼改造啊,璐璐本身就好,哪用什麼改造啊」。

  張哥呷了一口菜接著說:「兄弟,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考察你嗎?」我搖搖頭。「因為你張哥想要大幹一場,可是身邊沒有靠得住的人啊」。

  張哥繼續說,「現在你張哥手裡有幾個錢兒,正籌備成立個房地產開發公司呢,我太需要像你這樣既懂行又讓我信得過的幫手啦!你要去考公務員,我不能攔你,你要是考上了我替你高興,但是你要考不上,你一點也不用上火,張哥已經把椅子給你準備好了,就等著你來坐呢。管TM什麼錄用不錄用的,你以後就跟你張哥干,到時候我當董事長,你給我當總經理,咱們兄弟聯手大幹一場,機關裡那幾個破錢兒咱們還不稀得掙呢!」

  我還能說什麼啊?這樣的人,就算只有小學文化,輔佐他一回也不屈。我抬手把剩下的小半瓶酒乾了,又對服務員喊:「再來一瓶!」

  張哥也要把剩下的酒乾了,被我按住了,我對張哥說:「張哥,剛才那瓶是我為你以前對我的那些好處喝的,你不用陪我干,受著就行了」。我把服務員拿來的另一瓶擰開,繼續說:「張哥,這瓶酒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干的,我關漢以後為張哥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我和張哥把酒瓶子一碰,一起把瓶裡的酒全喝了,然後一起把瓶子往桌上使勁一礅,齊喊了一句:「痛快!」

  旁邊兩桌喝酒的都看傻了,也受了感染似的吆五喝六的大喝起來。

  頭一次喝這麼多酒,並且喝的這麼快,我感覺從未有過的頭暈。張哥已經喝多了,嘴裡不停的重複兩個字:「痛快、痛……痛快……」這時候張哥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一看,對我說:「是璐璐,你……你接,聽我喝多她該生……生氣了。」我接過電話清了清嗓子按了接聽鍵。

  璐璐的聲音很著急:「爸!關老師(璐璐在她爸爸面前從來都叫我關老師)到現在還沒回來,急死人了!」

  「我……我就是你關老師」。一張嘴我才發現我的舌頭也有點硬了。

  張哥嘻笑著:「哈哈……你也喝……喝多了!下回你可別……別吹比我能喝!」

  璐璐一驚,說:「哥,你和我爸喝酒了?!」

  「沒事沒事,我們哥倆兒聊……聊聊天」。我盡量控制著舌頭,但還是有些語吃。

  璐璐說:「我聽出來了,你們都喝多了!你們現在在哪?我去接你們!」

  我趕緊說:「不用不用!我們就在工……地旁邊這呢,這就回……回了」。

  璐璐說:「那我去工地那接你!」還沒等我說不用,電話已經掛了,再打也沒人接。這時候張哥已經醉得不行了,我讓服務員買了單,扶著張哥回到工地。我把張哥扶到他的床上,他馬上就打著呼嚕睡著了。

  來到屋外,剛剛建成的小區裡漆黑一片,我感覺好像又失去了方向感。我心裡想著應該去接璐璐,路太黑了,她一個人來這不安全,可是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呢?我已經暈了,只往前走了不遠,就一頭暈倒在一堆沙子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慢慢的有了意識,只覺得自己被一股淡淡的香氣圍繞著,這是我熟悉的璐璐的味道。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璐璐在我身邊呢,她沒事。我睜開眼睛想和璐璐說話,卻發現自己竟然躺在璐璐的床上,而璐璐就蜷縮著睡在我的胸前呢!

  我心裡「忽悠」一下,酒全嚇醒了,一翻身就從床上跳起來。璐璐一下子被我驚醒,吃驚的看著我說:「哥,你怎麼了?!」

  被子掀起來,我看到璐璐穿著全套的衣服,懸著的心才放下一點,緊接著我又發現自己只穿著內衣內褲,而且小D一如每天早晨一樣直直的站著!我趕緊用被子把自己圍起來,驚赦地問璐璐:「你沒事吧!?」

  璐璐好像也發現了我的變化,她臉紅紅的低著頭說:「我能有什麼事啊,你睡得像死豬一樣,把你弄回來都快累死我了。你衣服上全是沙土,我就幫你脫下來了,我想在旁邊照顧你,沒想到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我擦著額頭的冷汗,嘴裡告誡璐璐以後不許大黑天的跑那麼遠了,心裡卻暗罵自己不應該喝那麼多酒。

  趁璐璐出去洗漱的空兒,我趕緊把衣服穿戴整齊,像平日裡那樣給璐璐做早飯。不過我總覺得璐璐看我的眼神兒又多了一層曖昧。

  璐璐洗漱完了就在我左右繞著,我知道她想問我面試的情況,就主動說:「你繞什麼繞啊?是不是有事要問啊?」

  璐璐看著我的臉色說:「算了,我不問了,哥,不管考什麼樣,你都是我最崇拜、最喜歡的哥哥」。

  我心裡又有莫名的感動,欣慰的看著璐璐說:「昨天真的辛苦你了,我都納悶兒,我這麼大的塊頭兒,你是怎麼把我弄回來的」。

  璐璐笑著說:「你是不是什麼也想不起來啦?」

  我說:「好像是,那段記憶整個是空白。只記得我想去接你,卻找不到方向,最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璐璐哧哧的笑著說:「一個大男人,竟然找不著回家的路,你羞不羞啊?」

  我不好意思的說:「我們剛見面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嘛,我是『路癡』」。

  璐璐很認真的說:「哥,我告訴你,你要是找不到路就往天邊看,那裡最亮的星星就是北極星,找著了北,你就能分清方向了」。我笑了笑沒說話。

  璐璐接著問:「回來的路上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都不記得了吧?」

  我心裡一驚,追問到:「怎麼了?我沒做什麼壞事吧?」

  璐璐撅著嘴說:「那倒沒有,我是打車過去的,出租車司機幫我把你弄到車上的,在車上你和我說了不少話,還說……還說我漂亮可愛什麼的,上樓的時候你還知道自己走呢。我還以為你說的都是真的呢,唉,誰知道都是酒話。」

  我努力回想著璐璐說的這些,可是記憶裡卻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歎了口氣說:「以後再也不這麼喝酒了」。

  璐璐關心的說:「是啊哥,我都擔心死了,以後可別這樣了。你都不知道,我看見你躺在沙堆上還以為……以為你死了呢,都哭得不行了。」

  我慚愧的說:「璐璐,哥向你保證,以後一定不這樣了」。

  璐璐用我鼓勵她的口氣說:「嗯,我相信你。你不是教過我要直面困難嘛,就算考不上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現在好職業有的是。」

  我說:「知道啦丫頭,要是我沒考上就給你爸打工蓋樓房去」。

  璐璐拍手道:「太好啦!這樣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我也笑起來說:「什麼天天在一起啊,女大不中留,等你考上大學就會像小鳥一樣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璐璐說:「才不會呢,我一定會回到你和爸爸身邊的」。我笑了笑,心裡想:世事難料,誰能預測未來呢。

             第十三章 興奮的早晨

  整整一天我都心煩意亂的,一方面為自己的糗事後悔,另一方面盼著電話鈴響。他們說了要是錄用我,會打電話通知我的。可是電話卻像啞巴了一樣一聲不響,我甚至一度懷疑是電話的線路壞了,過一會就拿起來聽一下是不是正常。

  快到中午的時候電話終於響了起來,我撲過去接起電話,來電的卻是張哥。他問我沒什麼事吧,我說沒事,就是頭有一點痛。我沒和他是是璐璐接我回來的,怕他擔心。張哥說他到現在才睡醒,還說喝酒他是服我了。我哈哈笑著說:「昨天我也喝多了,所以這回算平手吧」。

  張哥說:「什麼平手啊?你比我多喝一瓶呢,我真服了。下回咱們不這麼喝了,喝多了都遭罪」。

  我說:「是啊,酒大傷身啊,以後咱們都少喝點吧」。張哥答應著把電話掛了。

  晚上璐璐回來以後就纏著我和她聊天,我知道她這是為了寬慰我,我不好意思拂她的好意,就和她天南海北地瞎侃著。你還別說,心情還真緩解了不少。八點多鐘,我辭別璐璐回到了小旅店。我本想好好睡一覺,卻怎麼也睡不著,思忖著張哥說的話,我覺得要是真的考不上去幫張哥未嘗不是條好路,雖然肯定不會當什麼總經理,但為了張哥和璐璐,我一定會傾盡全力。

  後來我就睡著了,在夢裡,我一會像總經理似的在工地上指揮,一會又變成力工在搬磚,一會又穿著西裝在陰森森的政府大樓裡轉悠……

  早晨,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我以為又是老闆娘呢。在這住了好幾個月,和老闆娘混的特熟,這段時間她沒事就跑過來問我一個人孤單不孤單,寂寞不寂寞,還要給我介紹對象。常在她店裡做生意的幾個「小姐」也總瘋言瘋語的逗弄我,看到我就問要不要免費服務,簡直煩死了。

  我不耐煩地問了一句:誰啊?「哥,快開門啊!」璐璐的聲音傳進來。她怎麼來了?我趕緊把被子裹在身上過去把門打開,又躺回到床上。

  璐璐進來以後左右踅摸著,還津著鼻子聞了聞,然後撇著嘴說:「哥,這地方也太髒了,你怎麼在這種地方住啊?」璐璐是頭一次來我住的地方,一個女孩家當然不習慣了。

  我笑笑說:「這就夠牛地了,比蹲火車站不強多了嘛」。然後奇怪地問:「璐璐,你怎麼跑這來了?現在才六點多啊!」

  璐璐整了整表情,沉痛的對我說:「哥,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我心裡一涼,腦子裡快速搜索著壞消息可能是哪方面的。張哥的工地出事了?璐璐家進小偷了?我沒錄取?……不明所以,我趕緊問:「出什麼事了?!」

  璐璐低著頭憋了半天,終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撲到我床前說:「哥,你被錄取了!昨天晚上快九點了才來的電話!」我腦袋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地問璐璐:「你說什麼?」

  璐璐抓著我的胳膊,對著我的臉說:「你被錄取啦!今天就讓你去報到!」我「忽」地一下坐起來反抓住璐璐胳膊連珠炮似的問:「真的啊?!你不是跟哥開玩笑的吧?!怎麼那麼晚才來電話呢?!」

  璐璐呲牙咧嘴地說:「是真的,哥!人家說才開完會定的,所以通知有點晚了」。接著又痛苦的叫道:「哥,你放手啊,痛死我了!」我趕緊放開璐璐的胳膊,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太高興了!」

  我壓抑不住興奮的心情,站起來在床上來回轉悠,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錄用了錄用了錄用了……」

  璐璐看我站起來就轉過頭去背對著我,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轉過來關心地問我:「哥,你沒事吧?」

  我才這注意到自己只穿著內褲,趕緊又鑽到被窩裡,不好意思地說:「璐璐,你是不是覺得哥哥有點像范進啊?」

  璐璐臉紅紅地說:「你比范進嚴重多了,你都要出去裸奔了!」我被她說的只能嘿嘿地訕笑。

  璐璐想起了什麼事正色到:「哥,人家讓你今天九點鐘以前到市人事局報到呢!昨天晚上我沒敢來告訴你,怕你睡不著覺,結果我自己倒興奮的一夜沒睡著,大早晨的就跑來告訴你。你可別耽誤了啊!」

  我說:「你放心吧,就算讓我爬著過去都晚不了!」

  璐璐說:「那你快起床吧,我們去外面吃飯」。說著就把衣服扔給我,自己背過身去了。我悉悉索索的套上衣服,又跑到公共衛生間洗漱,回來的時候璐璐已經把我的床整理好了。我一進屋,璐璐就指著未婚青年床罩上都有的一些痕跡對我說:「你看看,這都髒成什麼樣了?也不知道洗」。說著就要往下掀。

  我紅著臉攔住璐璐說:「這又不是自己家的,有旅店的服務員給洗,你別管了」。然後又欲蓋彌彰的解釋到:「這旅店什麼人都睡,所以髒了點兒」。

  璐璐顯然不知道那些痕跡都是什麼,氣憤的說:「這些人也真是的,這麼髒也不給換,我們住店又不是不給錢,我去找他們去!」

  我趕緊攔住說:「行了行了我的小姑奶奶!十塊錢一晚上的地方你還指望有多乾淨衛生啊?將就著睡就行了,反正也睡不了多久了」。

  璐璐想了想好像也是,就說:「這樣吧,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到我那去住吧,反正也住不了幾天了。」

  我說:「不用不用,我就在這住吧,這段時間我都住習慣了,換個地方沒準兒會睡不著的」。璐璐憂怨地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

  我和璐璐來到街上,找了一家乾淨的小店吃了早餐,璐璐囑咐我別報到晚了,晚上要回來吃飯等等,就去上學了。我一看時間快到八點了,就找到公共汽車站,向人事局的方向去了。

              第十四章 同年

  所謂報到就是到人事局的幹部管理處登記一下,然後和人事局的領導見見面,聆聽一下領導指示什麼的。當我再次走入人事局的大門,我看到了曾經「教育」過我的那個武警戰士,他大概早就把我忘了吧。看著衣著不俗的我,他「卡」的打了個立正。

  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海涅的一句詩:冬天從這裡奪去的,春天會交還給你。

  我到的時候已經來了十來個人了,都在上次我們面試的那個會議室裡坐著,我和大家點頭致意,因為都是一起考進來的,所以彼此臉上都露著笑意。不到九點,人已經到齊了,正好二十位。我暗自觀察著這些人,一共十二個男的,八個女的,這其中就包括那個冷峻的女孩。

  男的都很精神,多半都戴眼鏡,文質彬彬的。女孩也都挺順眼的,面試時候看到的那幾個醜的好像都沒被錄取。我知道錄用條件裡有相貌端正這一條,不過我覺得這條有點違憲,「以貌取人」一向是我們所反對的嘛。

  這些人的面部表情都挺有趣,有的驕傲、有的木訥、有的謙卑、有的平和、有的嚴肅、有的嬉皮笑臉……我面帶微笑審視著大伙,心中猜測著每個人的背景和水平,揣度著哪個人能成為朋友,哪個人比較煩人。有一個男生大概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看起來沉穩大度,氣質不錯,瞅著就挺可交的。還有一個女孩看樣子很溫柔,眼光裡含著羞澀的熱情,很合我的胃口。

  我正挨個評判著被錄用的這些人,忽然感覺有一道目光正在打量我,我稍一搜索就發現了那個冷峻的女孩正冷冷的看著我,大概她發現我也被錄用有一點意外,因為那天我面試出來的時候臉色一定很難看。我對她報以微笑,她目光一閃,面無表情的望到別處去了。我心想,看來和她成為朋友的可能性不大。

  我和身邊的兩個男生閒聊著,一直到九點半,人事局的一位領導才由兩個人簇擁著走進來。他胖胖的臉上掛著微笑,很職業化的和我們打著哈哈,一邊在長會議桌的一頭中間坐下來,一邊客氣到:「不好意思,早晨我有個常務會要參加,讓大家久等了」。

  他一坐下,服務員馬上送上茶水,他端起來蘊了一口,等他放下杯子,幹部管理處的那位李處長才開腔:「各位同志,首先要恭喜大家,各位能在全市2萬多名考生中脫穎而出,最後被錄用為國家公務員,應該說非常不容易,這也證明了我們在座的各位都非常出色,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我有個提議,作為同一批考入機關的同事,我們應該相互認識一下,也讓領導熟悉一下我們,好不好?」

  不等我們表態,李處長就說:就從左邊開始吧,於是一個小伙子站起來說:「我叫金鑫,今年24,大東的,畢業於東財……」接著大家一一起來介紹自己,人太多我也記不住,只記得那個冷峻的女孩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歐陽納丹,27歲,她就是那個考了第一名的博士。而那個溫柔的女孩姓姬。

  輪到我了,我站起來對大家說:「我叫關漢,元朝有個大文人叫關漢卿,比我多一個字,還有一句古詩叫做『秦時明月漢時關』,這些好像都和我的名字有聯繫。

  不過當初我爸給我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肯定不知道到這些,因為我們家五代貧農,都沒什麼文化」。說到這大家一陣哄笑。我也笑了笑,繼續說:「他老人家大概是希望我成為一個男子漢吧。很高興能有機會和這麼多優秀的人做同事,希望我們也能成為朋友」。我說完坐下了,我看到那個姬姓女孩溫柔的對我笑了一下,而那個冷峻的博士卻冷冷的掃了我一眼。

  大家都介紹完了,劉處長說:「好,這下大家算是相互認識了。為了歡迎你們的到來,我們人事局黨組副書記、常務副局長劉文祿同志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望大家,下面就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劉局長做重要指示!」說罷帶頭鼓起掌來,我們也都以掌聲附和著。

  劉局長又蘊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說:「同志們,首先,我代表市人事局黨組對各位的加入表示熱烈的歡迎。你們的到來給政府各部門增添的新的血液、新的力量、新的活力,這必將有力地促進各項工作的開展。同時我想各位一定也會覺得非常光榮,從今天開始,我們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國家公務員。什麼叫公務員啊?」

  他用鼓鼓的眼睛四下看著,我們都知道他並不想讓誰回答,只是賣個關子而已。

  看了一圈以後,他接著說:「就是『為國家和公眾服務的人員』。我們的宗旨就是為人民服務。這個職業非常光榮,也非常辛苦。剛才我聽了一下,你們中最低學歷也是本科生,並且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有的還是研究生、甚至還有一位經濟學博士。據我瞭解你們當中還有一些是黨員。我希望各位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忠心耿耿地為國家盡責,腳踏實地地為人民服務,為我們國家的現代化建設作出你們應有的貢獻!」

  我們大家都很配合的報以熱烈的掌聲。我心想,從今天開始,我可能就要成天聽這些空泛無聊的講話了。

  劉副局長好像對自己的講話很滿意,兩手向大家壓了壓,大家止住掌聲,劉局長繼續說:「大家剛到機關裡來,具體到哪個部門工作還沒有最後定下來,同時你們也要接受一些必須的培訓和教育,具體的工作由李處長來安排。我還有一個會,先告辭了。」於是站起來,李處長趕緊走過去開門,一直把劉副局長送出門外,李處長才折回來,並坐到了劉副局長剛才坐的位子上。李長處換了個輕鬆的語氣說:「領導走了,大家隨便一點。」

  有一個男的說:「你也是領導嘛」。

  李處長趕緊擺手說:「我算什麼領導啊?以後各位不一定在什麼崗位上效力呢,沒準兒到時候老哥還要求到你們呢。」

  我心想:「我以前看到處長級的都以為是老大的官了,看剛才李處長的表現,他在機關裡也跟個狗腿子似的,根本都不算上什麼領導啊。看來我要適應的事還多著呢。」

  李處長和我們閒聊了一會就對大家說:「大家靜一下,我把最近大家的安排講一下。這周到下周的十幾天時間,人事局統一給大家安排了崗前培訓,這是必經程序。本來應該安排一個月的培訓,但考慮到各個單位都著急要人,就壓縮到兩周,但培訓的內容一樣都不少。培訓結束後大家具體分配到哪個單位就有定論了。明天八點準時到幹部管理學院參加培訓。今天就是這些內容,大家沒什麼事就可以回去了。」

  我們紛紛站起來往出走,因為相互熟絡一些,就邊說邊走著散去了。

              第十五章 水樣同居

  我看時間這麼早,就沒回家,直接去了張哥的工地,我想把我被錄取這事當面告訴給張哥。張哥沒在,工地上臨時負責的說好像是出去聯繫什麼事去了,一會就能回來。我在工地上等了一會不見他回來,就脫下一身好衣服,套上張哥牆上的一身工作服,和工人一起幹起活來了。

  中午和工人們一起吃的大鍋飯,這幾個都知道我和張哥的關係好,都圍著我套近乎。下午二點多,張哥才回來。他看到我穿一身勞動服在那幹活,以為我真沒被錄取呢。走過來拍拍我肩膀說:「別上火啊,上回雖然我喝多了,但說的話都是真的。這兩天我正跑這事呢,你也有個心理準備,過兩天上任!」

  我笑著說:「太可惜了,好好一個總經理沒當上,還得去機關裡當小職員,鬱悶哪」。

  張哥一聽一愣,隨後說:「好小子,錄用你啦?」

  我說:是啊,上午都去報到了,下午沒事,就過來向你匯報一下。

  張哥高興的說:「好小子啊,你都國家幹部了還在我這穿個破衣服裝什麼民工啊?!趕緊跟我進屋去!」

  我放下鐵鍬,和張哥回了屋。工棚已經拆了,張哥他們改在了樓房下面的車庫辦公。我們兩個坐下來,張哥扔給我一支煙,我說:「不行,這東西我不會抽」。

  張哥說:「點上,陪我抽一根兒」。我沒說什麼,接過打火機把煙點上了,抽了一口就嗆得直咳嗽。

  張哥笑了笑說:「煙這東西剛開始就這樣,抽著難受,後來就變成不抽難受了。」我任由香煙在手指間燃燒著,也不去抽,透過煙霧對張哥說:「公司的事辦到什麼程度了?」

  張哥歎了口氣說:「唉,別提了,要辦房地產開發公司需要老多手續了,驗資不說,還得辦很多資質認證手續,麻煩去了!也沒個人幫我。本來我核計你那邊要是沒戲,這就過來幫我跑跑,結果你還真考上了。唉,看來我就是個操心的命啊。」

  張哥說到這狠狠的抽了一口煙。「朝中沒人,辦起事來真費勁。工商局、房管局、土地局、稅務局等等這些地方,你光有錢不好使,還得有熟人幫你,人家和你不熟,給錢都不肯收。你進了政府也好,等你有能耐了,張哥也算有個內應,辦點什麼事也能方便點兒了,以後開公司,這些事少不了麻煩你。」

  我禁不住抽了一口煙,又咳嗽了兩聲,回答說:「張哥,我現在還不知道我能分到哪,不過不管分到哪,只要我能幫上忙,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張哥說:「那分配的事是不是得找找人哪?」

  我說:「張哥你別操心了,我今天看到人事局的領導了,人那副局長都老大派頭了,咱們根本和人家說不上話,還是聽天由命吧。我看這段時間老天爺一直挺照顧我的,分配也應該沒什麼問題」。

  張哥又歎了口氣,低下頭抽煙去了。我和張哥又聊了一會,一看天氣不早了,就說回去給璐璐做飯,張哥和我點了點頭,我就出來了。

  回到璐璐那正好四點,我在樓下買了幾樣好吃的菜,又買了一瓶通化天池的甜紅葡萄酒就上樓了,今天我得和璐璐好好吃一頓,算是慶賀吧。等我都準備好了,璐璐也匆匆忙忙的跑回來,一進屋就問我:「哥,你分到哪了?」

  我賣了個關子,慢條斯理地說:「我還不急呢,你急什麼啊?」

  璐璐馬上不依不饒的撲過來說:「快說啊!我一天都沒上好課,心裡就想著這事呢。」

  我說:「好啊!你不好好上課,看我不告訴你爸的!」

  璐璐氣憤的道:「你個沒良心的!我上不好課怪誰啊?還不是你鬧的。」

  我呵呵笑著說:「分什麼啊,這次去就是報到一下,還要接受半個月的崗前培訓呢。培訓結束才能定去哪個部門」。

  璐璐失望的說:「哦,那我白惦記半天了。」她注意力一放鬆下來馬上就看到了一桌子她愛吃的菜,情緒馬上陰轉睛:「這麼多好吃的啊?太好啦!」說著就坐下來要吃飯。

  我攔住璐璐說:「你別急啊,還有好東西呢」。說著把冰箱打開,把葡萄酒拿出來說:「我們今天要喝一杯,不管哥哥分到哪,怎麼也算是國家幹部了,值得慶祝一下」。

  璐璐爽快的說:「好啊,今天我陪你喝。」我笑著說:「你想得美,你只有一杯,剩下的都是我的」。

  璐璐假裝生氣的說:「這太不公平了吧?為什麼我這麼少啊?」然後又嘻笑著說:「其實一杯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喝呢,我從來沒喝過酒。」

  我鼓勵她說:「沒事的,甜甜的,沒什麼度數,像飲料一樣」。璐璐說:「哥哥有了喜事嘛,就算不好喝我也會喝的。」

  我笑著給璐璐倒了多半杯,又把自己的杯滿上了。我端起杯對很真誠的對璐璐說:「妹子,我覺得是你們父女兩個給我帶來了好運氣,你爸說是讓我照顧你,其實這是他在照顧我,要是沒有你們,現在我大概還在工地上當力工呢。雖然我考上了公務員,但你和張哥永遠都是我的親人」。說完,我把酒乾了。

  璐璐看著我眼淚汪汪的,想說什麼卻又止住了,只是把杯中的酒一口喝掉了,然後就呲牙咧嘴的說:「哥,你淨騙我,這哪像飲料啊?」

  我哈哈笑起來,說:「慢慢喝才像飲料嘛,誰讓你喝的這麼快了」。只喝了一杯,璐璐的臉就泛出了粉紅色。

  我說:「璐璐,你就喝飲料吧」。

  璐璐擺出一副撒嬌的樣子說:「我不嘛,頭一次喝酒,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還不知道什麼味道呢,就讓我再喝一杯吧,我還沒敬你呢,多沒勁哪。」

  我一想,反正這葡萄酒的勁特別小,喝就喝一杯吧,就又給璐璐倒了半杯。

  璐璐真的有些醉了,拉著我的手說:「哥,你陪我一會行嗎?」

  這個場面我也只能說好了。於是就在她床邊坐下。

  璐璐還是拉著我的手,閉著眼睛說:「哥,你今天就得在這住了,旅店那你這回輪到璐璐說話了,她舉起酒杯認真的看著我說:「哥,你剛才說我是你的親人,我都感動的要哭了,有好多次,我都夢到和哥哥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醒來以後發現只是個夢,我總是很傷心。現在我聽到哥哥說我們是親人了,我多麼幸福啊!只要你不討厭妹妹,妹妹願意永遠都陪著哥哥。」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眼睛裡亮晶晶的閃動著。

  最能打動人的就是純真,我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連忙一仰頭把酒乾了。我抑制住顫動的情緒,把酒杯放到桌上。這時候璐璐也把酒乾了。她把酒杯慢慢地放在餐桌上,淚水也跟著靜靜的流下來。我最看不得女孩哭,何況是自己的妹妹呢。我走過去把璐璐的頭攬在懷裡,璐璐環住我的腰,把面頰緊緊的貼在我的胸前。

  過了好久,我放開璐璐,幫她擦乾眼淚,對璐璐說:「別哭了,我們吃飯吧。」璐璐乖乖的點點頭,我們沉默的吃著飯,都沒有說話。

  吃完了飯,璐璐臉紅紅的對我說:「哥,我覺得特別困,想睡覺。」

  我笑著說:「你爸那麼能喝酒,沒想到你才喝了兩杯葡萄酒就醉了。要知道這樣就不讓你喝了」。

  璐璐撒嬌的笑著說:「為什麼不讓喝啊?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喝酒的感覺這麼好,怪不得你們男的總愛喝酒呢。」

  我說:「你是小丫頭啊,怎麼能隨便喝酒呢,以後不許喝了,現在去睡覺吧」。

  璐璐撒嬌的說:「那你扶我!」我假裝歎了口氣,扶著璐璐躺在床上。

  「去不了了。」我吃了一驚,趕緊搖醒她問怎麼回事。

  璐璐睜開朦朧的雙眼說:「我中午把你的行李都搬過來了,帳也結了,還跟老闆娘吵了一架,你不許去那住了,我看她們都不像好人。」

  我問璐璐:「怎麼還和人家吵架了?」

  璐璐說:「那個老闆娘使勁問我和你是什麼關係,還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還有兩個女的出來幫她說話,都打扮得花狸狐騷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你在那樣的地方住我可不放心,反正我爸也不回來,你就在他的床上住吧」。

  我情急地說:「我不是和你說過那樣不方便了嘛!你這孩子怎麼主意越來越正啊?」

  我這麼一說,璐璐的眼淚又要下來了,她拉著我的手委屈地說:「哥,我是不想讓你在那麼髒的地方住嘛。還有,我想你一上班肯定會搬走的,再想見你一眼都難了,一想到這些我心裡就難過。就這麼幾天了,你就多陪陪妹妹,行嗎?」她的理由這麼充分,我想拒絕都難。

  我拍拍璐璐的手說:「睡吧璐璐,我陪你就是了」。璐璐滿足地笑著閉上眼睛睡去了。

  看著璐璐純真可愛的面容,我心潮澎湃,這樣一個又可愛又懂事又堅強又率真的小姑娘,擁有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她的未來一定會充滿希望、充滿故事吧。

  等璐璐睡熟了,我就回到張哥的床上合衣躺下,藉著葡萄酒綿綿的酒力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醒來,一睜眼就看到了璐璐,她坐在我床前微笑的看著我。我嚇了一跳,揉著眼睛說:「你幹嘛啊璐璐?」

  璐璐笑著說:「我叫你起床吃飯啊」。

  我吃驚的說:「怎麼?你做完飯啦?」

  璐璐說:「是啊,昨天睡的太早了,結果早早的醒了,起來看了一會書,順便也把早餐準備了。以後我給你做飯吃吧,不過別嫌我做的不好啊。」

  我過意不去的坐起來說:「璐璐,你現在是學習的關鍵時期,用你做什麼飯啊?你的任務就是學習,飯我來做」。說著我就要下床,不過突然發覺到自己和以前一樣,早晨時候的生理反應特別嚴重。就又回到被窩裡,對璐璐說:「你去把粥盛了,我換換衣服」。璐璐說好吧,就轉身出去了。

  我趕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溜進了衛生間,洗漱之後就一切如常了。我坐到餐桌前吃著璐璐準備的早餐,看著璐璐含著笑意的面龐,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感覺:所謂「幸福」,也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第十六章 被點亮的夜晚

  崗前培訓的內容倒是挺豐富的,國家安全教育主要是反間諜、反策反方面的,整的跟007電影似的。不過聽安全局那位領導講的那些案例,竟然全都是發生在身邊的事。真沒想到,雖然是和平時期,可是在隱蔽戰線上還有這麼多驚心動魄的故事。

  保密教育講的是國家機關的各種保密規定的,要求國家機關的工作人員對涉密文件和事件如何守口如瓶。我挨個踅摸著八個女同學,心想:保密這樣的事對女人來說太困難了,不過歐陽納丹應該沒問題。

  國防教育講的是周邊國家的事態和預測,在軍事專家的眼中,看似的平靜的台海、日本和朝鮮半島,甚至南海和南亞都隱藏著巨大的戰爭危機,特別是與日本在東海石油的爭奪上更是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國際關係學講的是外交知識,我感覺外交詞令真是門特別有滋味的學問。原來在外交上所謂「坦誠的交流」其實基本上和吵架一樣,而「表示關切」就相當於很生氣了。

  行為禮儀規範課也很有意思,中國是個禮儀之邦,繁文縟節的事還真不少。就拿喝酒這事來說,就老多講究了。從進酒店的大門開始就要分賓主,主請陪主客先進然後按等級官銜客先主後。落座的時候就更有講究了,主請要對門而坐,左為主賓,然後兩側交叉擺開,背對著門的是等級最低的末席,因為那地方是上菜的地方,沒準兒油啊水的,一不小心就被灑了一身。

  然後還有上菜、敬酒、動筷、飲茶都大有講究,甚至連先吃菜的哪個部位都有說法兒的。我心想:我靠,像我這個等級的以後也不用吃飯,光看著就行了。

  我雖然不喜歡這些官本位的東西,不過聽一聽還是覺得大有裨益,禮貌還是要講的嘛,雖然這些禮貌都是給領導準備的。後來又講了公文寫作和處理、相關行政法律和財政稅務金融等等方面的基本知識,這些東西都是我熟悉的。

  半個月的培訓基本結束了,這期間我們這些同學聚了兩次,一次是人事局安排的,一次是那個叫金鑫的人請的。據說這個金鑫是省裡某部門領導的公子。因為大家已經熟悉了很多,所以喝酒的氣氛很不錯。大家都是年輕人,很快變得熟悉親熱起來。我覺得很可交的那個男的叫武大為,是軍區某個領導的公子,不過人很謙和爽快,也很有酒量,有點軍人世家的風範。

  我和他性格相像,也談得來。歐陽納丹一直都不喝酒,金鑫好像看上她了,死皮賴臉的纏著讓她喝她都沒給面子。她的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並且都在國外。倒是那個姬順子很爽快,每次都喝的不少,又唱又跳的很活潑。有兩個男生對她挺有意思的,總是和她拼酒。她好像也沒什麼背景,父母都是工人,家境也比較困難,這使得她和我莫名的多了一分親近。

  很多人也都談論著分配的事,大部分人都有意無意地透露自己有什麼什麼樣的關係背景,有的人家裡是公安局的、有的是財政廳的,有的是工商局的,有的家有什麼企業等等,反正五花八門。應該說經過這幾回酒肉交流,大家處的都不錯,不過我這個人大概和有背景的人交往還有心理障礙,總覺得和他們都有一層說不請的隔閡。

  喝了兩回酒我都沒怎麼放開量,有時候裝得也像有些醉了的樣子,其實只是懶得和他們周旋罷了。

  培訓這段時間我一直住在璐璐那,不過住的第二天晚上我就給張哥打了電話,說了一下璐璐和旅店的情況,並且要求去工地和張哥住。張哥又罵了我一通,命令我就在璐璐那住下,我好像很無奈的答應了,心裡暗罵自己原來也TM挺虛偽的。

  分配工作的事在培訓的最後一天宣佈了。和我想像的差不多,公安局的最後分到了公安局、財政廳的分到了財政局、工商局的也分到了工商局,還有的分到了人民銀行、國稅局、地稅局、計改委等等,可以說各得其所吧。金鑫被留在了市委組織部,武大為被留在了市紀檢委,歐陽納丹留在市政府秘書處,她是筆試和面試的雙第一,又是黨員、博士,據說市政府主要領導很看重,特意點了名讓她當秘書的。

  姬順子分到了建委,比起其他人要差了一點,我則情理之中的更差一些,被分到了農業局。我苦笑了一下心想:沒想到寒窗讀十六載,最後還是務了農。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業務」上我特熟。

  大家分道揚鑣自然少不了一頓大酒,又是金鑫安排的,在一家檔次很高的酒店。人事局的李處長也被邀請來了。金鑫象禮儀規範課上講的一樣,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而我也很自覺的坐在了背對著門的末席,我覺得自己是搞農業的嘛,好像只有這個位置最合適。

  席間喝了很多酒,金鑫表示大家都是一期的同學,在古代這叫「同年」,理應相互照應,共同進步。酒喝的差不多了,一些權勢部門的都拍著胸脯保證著有什麼事涉及到他的勢力範圍就一個字:「辦」。他們大概從小就受機關作風的熏染,特別懂得拉關係走後門這套業務。

  大家都敬完了,才輪到我,我舉起杯對大家說:「我估計大夥兒是不可能找我辦事了,不過萬一哪個哥們兒姐們兒功成名就,準備解甲歸田的時候,我一定幫你們選一塊有山有水的好地角」。大家一陣哄笑,紛紛碰杯祝願著早日功成名就。最後由李處長收杯,他再次表示了有事求到哪位頭上一定要幫忙的意思,大家就都把酒乾了。

  這次大家都喝了不少,我喝了半斤多五糧液,那些中心人物則更是喝到了七八兩酒,有幾個明顯已經醉了。金鑫也多了,不過還能堅持,他極力主張大家一起去唱卡拉OK。大夥兒也都附和著,只有歐陽納丹不想去,卻被金鑫拉住了。於是大家一起來到了一個叫「錢櫃」的地方。

  進了裝修豪華的大廳,我看到大廳右邊的一個落地大玻璃牆的後面坐著幾十個濃妝艷抹、衣著性感暴露的女孩,我猜這就是所謂的「小姐」吧。那面大玻璃牆很像商場裡的櫥窗,只是裡面擺的商品不是時裝鞋帽,而是活生生的女人。

  我們要了一個豪華大包,大家有意無意的男女雜坐下來,一共就八個女孩,身邊都有男生圍著,像姬順子和歐陽這樣的焦點,身邊都有二三個男生圍著。我好像是多餘的。反正我也不會什麼卡拉OK,就在角落裡坐下,向服務生要了一打啤酒,尤自喝起來。

  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家唱歌的熱情都很高,特別是喝多了的幾位,抱著麥克風不放手,直到把能唱的都唱完了才輪到下一個。金鑫又要了不少酒,大家就著干鮮果品繼續喝起來。我是來者不拒,誰舉杯我都干,啤酒對我來說和水差不多。很多男生都主動請身邊的女孩跳舞,這東西對我來說又是一個新生事物,我弄不清楚兩個人摟著來回走步能有什麼實際意義。不過很多人都樂此不疲。

  我上大學的時候,班上的很多男生女生每個週末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參加舞會。我也進去看過,不外乎是強烈的節奏和陸離的燈光,我感覺這樣的地方很容易讓人失去方向感,於是就沒再去過,更別說學會跳舞了。

  據說發明卡拉OK的傢伙是個日本人,叫井上大佑,美國時代週刊評論他說:毛澤東和聖雄甘地點亮了亞洲人的白天,而井上大佑則點燃了亞洲人的夜晚。卡拉OK其實就是原版的樂曲和各種毫無美感的嗓音雜交的產物。看著一群酒蒙子拿著麥克風狂熱撕吼,我覺得小日本幹別的不行,玩變態的東西倒是真有創意。

  無人作伴,卻有酒盈樽。在人人都這麼得意的夜晚,我只求一醉。不知道喝了多少瓶,我開始感覺頭暈。這時候姬順子醉眼如絲的坐到我身邊,嘻笑著對我說:「關漢,我們兩個喝一杯」。我說好啊,和她碰了一下先干了。

  她沒喝,卻有點淒涼地補了一句:「這是弱者與弱者的對酌。不過,終有一天我會成為強者,我相信,你也會」。說完才把酒乾了。

  我笑著說:「順子,沒想到你溫柔的外表下有著那麼狂野的心」。

  順子哈哈大笑起來,很哲學的說道:「有一位哲學家說過:每個人都有兩個『我』,我覺得這個哲學家只瞭解男人,其實每個女人都有無數個『我』」。說著放肆的大笑著。

  我覺得順子說的特有道理,就把她的杯子倒滿,道:「我敬無數個順子無數杯!」順子很爽快的和我連乾了三杯,然後拉著我的手要和我跳舞,我急忙搖著頭說:「我不會跳舞,從來都沒跳過」。

  順子不高興的說:「人家都是男人請女人跳的,我一個女孩家請你,你這麼不給面子!」

  我趕緊解釋說:「我是真不會跳舞,真的真的,萬一把你那麼漂亮的高跟鞋踩壞了多可惜啊。這樣吧,我保證有一天我學會了跳舞第一個邀請你,行嗎?」

  順子還有點不信,好在這時候分到工商局的那個張志宏踉踉蹌蹌地走過來拉住順子非要和她跳舞,才算幫我解了圍。

  看著他們一對對的在幽暗搖曳的燈光下晃動,我感覺分外的無聊和失落。索性抓過一瓶啤酒自斟自飲起來。才喝了兩杯,我又感覺有一股冷嗖嗖的氣息轉過來,我警覺的掃視廳內,就看到歐陽納丹和我一樣獨自坐在另一側的角落裡,雖然燈光昏暗,我仍能感覺她的目光深遂明亮。我和她對視著,這次她沒有迴避。我向她舉了舉酒杯,她也拿起杯微微的舉了一下,並放在唇邊喝了一口。我收回目光把酒乾了。

  一曲節奏強烈的DISCO響了,大家紛紛走下舞池隨著節奏瘋狂的扭動著。我看到歐陽納丹坐著的地方已經空了,她大概也蹦迪去了吧。我悄悄溜到了門外,走廊和包房裡沒什麼區別,昏暗的燈光裡充斥著音樂聲。我轉了半天才從這幢錢櫃裡轉出來。看看手錶已經夜裡十一點多了,我已經分不清身處何地,更不知道從哪能坐到班車,看來只能奢侈一下坐出租車回家了。

  我走向最近的一部出租車,沒等我開門,車窗卻先搖下來,歐陽納丹竟然坐在車裡。她有點意外的對我說:「怎麼?你也走嗎?」。

  我也有一點意外,自嘲的笑著說:「我早該走了,我不屬於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也不屬於我」。

  歐陽納丹說:「我們都不屬於這個地方。」

  我笑了笑說:「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走能行嗎?要不我送你吧」。

  歐陽說:「沒事的,我又沒喝酒,倒是你喝了不少」。

  我說:「我沒事,非常清醒」。說著走過去把擺在歐陽納丹前面的出租車服務牌拿出來,看了看出租車司機的名字和車牌號,然後把牌子放回去對歐陽揮揮手說:「走吧,再見」。歐陽納丹知道我這樣做的含義,她沒有再冰冷的看我,而是對我笑笑說:「再見」。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北方的夜晚已經有了冬天的感覺。我被外面的冷風一吹頭更暈了,就趕緊坐上一輛車奔五中方向去了。

  回到家,璐璐竟然還沒睡,她看我喝得醉熏熏的當然少不了一頓數落。最近她變得婆婆媽媽的總是管著我。直到我脫了衣服躺在被窩裡,她還用手摸著我的額頭說著:「喝這麼多幹什麼啊?外面這麼冷,感冒了怎麼辦啊?等你那麼久還不回來,我都急死了……」

  我任由她柔軟的小手在額頭上撫摸著,璐璐穿著睡衣,臉上的表情像個小婦人似的滿是埋怨。都說酒能亂性,這一刻,我的思想明顯超過了對妹子應有的尺度,身體也有了反應。我狠狠的克制著去抱她的衝動,粗聲說到:「你怎麼比我奶奶還嘮叨啊?快回屋睡覺去!」

  璐璐的手僵在我的額頭上,眼裡含著委屈的眼淚,默默地在我床邊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我一陣愧疚,心裡一邊罵自己一邊想:妹子啊妹子,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我的。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來給璐璐做飯,還贖罪似的多做了兩個菜。璐璐也不理我,悶頭吃著飯。我試探著和她說話:「這是跟誰生氣呢?」璐璐恨恨的白了我一眼沒說話。我嬉皮笑臉地說:「和哥哥還真生氣啊?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我錯了還不行嘛!」

  璐璐氣哼哼的說:「哼,我才沒功夫和醉鬼生氣呢!」

  我笑著說:「你不生氣就好。告訴你一個算是好消息吧」。

  璐璐一聽馬上來了精神,瞪著眼睛看著我說:「什麼好消息啊?」

  我說:「我的工作單位定了」。

  璐璐把各種動作都停下來,急迫地問:「分哪了?!」

  我欲言又止的說了兩個字:「你猜!」

  璐璐一下子失去了耐心,跳過來掐住我的脖子喊到:「快說!」

  我假裝咳嗽著說不出話,璐璐把手鬆開道:「哥!你快說啊!我都急死了!」

  我這才笑著吐出三個字:「農業局」。

  璐璐明顯有點失望,不過旋即高興起來說:「好啊,要是你當了農業局的領導,咱們農民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我哈哈笑著說:「傻妹子,你把哥當成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軍了吧?我只是個小科員,到那還不一定分到哪去呢。不過不管怎麼說,以後有一口穩定的飯吃了。第一個月發工資我一定請你吃啃的雞」。

  璐璐撒嬌的說:「不行,你答應過的,我想什麼時候吃你都請。」

  我笑著說:「好好好,就怕把你吃成小胖子,到時候你們學校的小帥哥們該不喜歡你了」。

  璐璐不屑地說:「切,那些毛頭小男生,我才不喜歡呢!

             第十七章 一個籬笆三個樁

  一個快樂的早晨過去了,我今天要先去人事局取介紹信,然後再去農業局報到。當了公務員,連報到的形式也隆重了許多,人事局特意派了一名姓趙的辦事員送我去農業局。農業局並沒有自己的辦公樓,是和幾個單位共用一個五十年代的老樓,樓裡的設施都很陳舊,不過還算乾淨整潔。

  小趙帶我見了人事處的牛處長,又一起去見了農業局的一把手何局長。何局長五十多歲,四方大臉的,看樣子很實在,也很老道。他對我很客氣,站起來和我握手,然後又熱情的讓我坐。他說早就知道我要過來,對我的情況做了一些瞭解,認為我是個很出色的人才。說人事局能把這次考試的「榜眼」分過來,充分體現了對農業局的重視等等。還說對我的工作做了妥善的安排,請人事局的領導放心等等。

  離開何局長的辦公室,我和牛處長一起把小趙送走後回到了牛處長的辦公室。牛處長在椅子上坐定了,扔給我一支石林,我說不會抽。他也不勉強,獨自點上一根抽起來。

  他吐出一口煙霧,開口對我說:「小關啊,你的筆試成績是全市第二,很厲害啊,怎麼分到我們這來了?」

  我說:「這我哪知道啊,聽從組織分配唄。也可能是因為我的面試成績不好吧」。

  牛處長世故一笑說:「小關啊,我看你檔案了,你家是五代貧農,主要社會關係裡也全是農民。難怪你分到這裡來啊。面試成績高低說明不了什麼,面試成績的水分大去了,想錄用的人答的再不好也能得高分,不想用你你答得再好也沒用。我估計你能被錄取也就是因為你考了全市第二,要不你肯定得被擠下去」。

  我聯想到我的「同年」們吃飯時候透露出來的信息,感覺真的很有可能。我恍然大悟的點著頭說:「我說怎麼被錄取的人裡有那麼多人都有很深的背景呢!」

  牛處長看到他的想法在我這得到了印證,很得意的說:「怎麼樣,我沒說錯吧!不瞞你說,你分到這不是因為人事局重視咱們農業局,而是因為你沒『門子』」。

  我回答說:「別說『門子』啊,我在城裡連也個親戚都沒有」。

  牛處長歎了口氣說:「唉,和我一樣沒什麼能耐啊。你還不知道市局把你分配到哪呢吧?我告訴你,局裡已經定了,要把你分配到東陵區農業局去」。

  我心裡又一陣失望,原來並不是在市局工作。唉,反正已經這樣了,去東陵和在市局也不過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關係,破罐子破摔吧。我看牛處長這人挺實在的,心想以後就得在這混一輩子了,和他交上肯定不是壞事,於是就和牛處長說:「牛處長,要不這樣吧,晚上你找上幾個兄弟,咱們出去喝點酒嘮嘮嗑兒,你也沒少為我的事費心,也算我感謝你的」。

  牛處長推辭到:「不用不用,咱們以後就是同事了,用不著整這些沒用的」。

  我他看拒絕的態度不堅決,就換了個方式說:「牛處長,這你得去啊,我可不是為別的請你,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社會上的事知道的太少,咱們局的事知道的就更少了。你是咱們局主管人事的,各方面的事兒你肯定最明白不過了。我說是請你喝酒,其實是想在你那學點東西,取取經,要不我怕到了班上讓人笑話啊」。

  牛處長聽我這麼說很是受用,把煙按了說到:「什麼學不學的,那談不上,咱們都是農村出來的,我在處理各方面關係上確實吃過不少虧,有過不少教訓,你要是愛聽,老哥就給你講講」。

  我高興的說:「那太好啦!」

  「我在局裡還有兩個好兄弟,我順便給你介紹介紹,多個朋友對你以後工作也有幫助」。牛處長繼續道。

  「太謝謝牛處長了,咱們晚上好好喝點」。我高興的說。

  牛處長笑了,說:「什麼晚上啊,晚上還得回家伺候老婆呢。咱們現在就去。」

  我疑惑地說:「中午出去喝酒那下午怎麼辦啊?」

  牛處長哈哈笑起來,苦口婆心地對我說:「兄弟啊,你還不瞭解情況,咱們這地方,過了秋收每天的工作就是喝酒。就算是農忙的時候該喝也喝,沒事,慢慢你就習慣了」。說著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也沒廢話,直接說:「你叫上老三,咱們老地方見,我給你們介紹個小兄弟」。

  我一聽,這些人看來真是愛喝的主兒啊,時間地點事件全不用說,都喝出默契來了。

  他們給面子我當然樂不得的了,一看表已經十一點了,牛處長站起來說:「咱們走」。

  出了這幢老樓,牛處長開上他的普桑,把我帶到一個叫「莊稼院」的飯店,門臉兒上用松樹皮做的裝飾,掛著一排紅燈籠,進門的地方很像農村的小門樓,服務員都穿著老年間兒農村做被面兒的大花布衣服,還真像那麼回事。包房的名也挺講究的,有村支部、一大隊二大隊,還有村長家、婦女主任家什麼的。我們選了個包房叫民兵連。

  進去不久,牛處長說的老二老三也一起到了,看到我有點奇怪,不過牛處長有話在先,也都有心理準備。牛處長一一給我做了介紹,老二是生產處的趙處長,老三是辦公室的王副主任。

  寒暄過後,我叫服務員拿過菜譜,大概齊掃了一眼,感覺菜價不貴,我兜裡這幾百塊錢還夠用,就把菜譜遞給牛處長說:「牛哥,這裡你熟,你點吧」。

  牛處長也不客氣,沒看菜譜就要了六個菜,我估計都是這裡挺拿手的,也是他們愛吃的菜,有幾個菜名我根本沒聽過。我覺得六個菜少點,就拿過菜譜看了看,對服務員說:再來四隻清蒸飛蟹,大點的。說完把菜譜還給服務員。要請客,就得有點面子,不過別的我也沒敢多點,怕到時候我那點錢不夠買單。牛處長他們幾個都攔著我不讓我點飛蟹,說這裡的農家菜好吃,海鮮一般,用不著太客氣什麼的。

  我假裝大方的擺擺手說:「能請到幾位哥哥我就夠榮幸地了,今天這頓不算,等老弟安頓下來以後,哪天再重新請過」。牛處長他們幾個連忙說不用不用,服務員就拿著菜單出去了。

  這哥兒幾個都愛喝白的,我本來想點瓶幾十塊錢的好酒,卻讓牛處長攔住了,牛處長說他們都愛喝這裡的中藥泡酒,我一聽這樣也好,就一人要了一杯。中午飯店的人不多,很快四個菜就上桌了,沒想到那個叫「二癩子」的菜竟然是驢板腸炒辣椒,而「婦女主任」卻是青瓜玉米烙。我不由得佩服中國人在吃上的研究真是到位。

  我雖是主請,但還是坐在了末席上,我就這命了,連請客的時候都翻不了身。但開杯的時候我沒客氣,舉起酒杯說:「三位哥哥,老弟初來乍到,涉世不深,今天備這點薄酒素菜就算是拜師學藝,老弟有什麼不明白不知道的,請幾位哥哥多多點撥。這杯我干了,哥哥們隨意!」說罷我一仰脖把一杯白的灌進去了。這酒有股挺重的中藥味,度數還挺高,成杯的喝還真有點難受。

  牛處長這哥三個一看我這麼喝都很吃驚,趙處長說:「哎呀,沒想到老弟還是個喝茬兒啊!」說著為難的看著牛處長,說:「老大,你看咱們這酒怎麼喝啊?」

  牛處長畢竟經驗老道,大概看出我有些酒量,就對內哥倆兒說:「老弟說了,這是拜師酒,雖然我們當不了老師,不過畢竟癡長幾歲,我看我們就意思一下,別幹了。」說著先端杯喝了三分之一,另兩個也都隨著喝了三分之一多。從他們喝酒的動作表情就能看出來這哥兒三個酒量都不低,尤以老二為甚,他明顯想和我干了,雖然礙於老大的面子沒好意思,但肯定躍躍欲試的想和我比劃呢。

  我招呼著大夥兒吃菜,又叫來服務員,告訴她隨時給我們滿酒。看大伙吃了幾口菜,我就又端起酒杯說:「人都說好事成雙,我再敬幾位哥哥一杯,不過喝過這杯就不能再把老弟當外人了,咱有什麼說什麼,老弟有什麼毛病儘管批,千萬別留情面」。說著又把酒乾了。

  這回老二實在壓不住了,舉起杯說:「老弟,就憑你喝酒這個敞亮勁兒,你這個老弟我交了!這杯酒我陪你干了!」說著也一仰脖把剩下的都喝了。牛處長和王主任一看這架勢再不干也過意不去了,也都把酒乾了。

  牛處長放下酒杯說:「老弟啊,咱們酒慢慢喝,話慢慢嘮,你可別喝的太急,別沒等我們開說呢你就多了。」

  我點點頭道:「好啊,聽大哥的」。牛處長把煙掏出來一人扔了一支,我雖然不會抽,但這場面也只能點上了。我從牛處長手裡搶過打火機,給三位的煙都點上,自己也咳嗽著抽了兩口。

  牛處長抽了一口煙對我說:「小關啊,按理說你剛來,不應該跟你說些亂七八糟的,不過因為你和咱們哥幾個一樣,都是農村出來的苦孩子,所以我跟你嘮幾句實嗑兒。我告訴你,到了這兒,你先得把你那些理想信念什麼的放一放。你從農村出來的你應該知道,農業局管的這些事就是個大亂攤子。上頭老說重視重視,可就是不給錢、不投入。

  咱們這地方一年365天有300天都無所事事,喝點酒打打小麻將,有些人自己還做點小買賣,上班就是在單位裡露個臉兒,有事就辦辦,沒事就走人。我告訴你兄弟,你可千萬別看不慣,咱們農業口兒就這樣,還在這混的都是沒什麼出息的。你別看我當個處長什麼的,其實什麼權力也沒有,誰往農業局裡調啊?兩年多了,我淨給人辦調出手續了,你是頭一個進來的。」

  我看牛處長這麼推心置腹的,也就沒隱瞞,把我畢業後的經歷簡單說了一下,然後說:

  「牛處長,你看,我沒什麼不滿意的,這就夠牛的了,總比下崗強吧。咱農村出來的要求低,有口飯吃就行了,輕輕閒閒的更挺好。所以您不用替我擔心」。

  牛處長聽我說完笑了,說:「行啊,你有這樣的心態正適合在咱們這干,來!老哥跟你喝一杯。」說著舉起杯喝了一半,我不敢怠慢,也跟著喝了一多半。

  這時候老二趙處長歎了口氣說:「唉,老弟啊,你說咱這工作輕閒,其實也累啊,主要是累心。想當初我從瀋陽農業大學畢業分到這,真想好好幹一番事業,可是你辛辛苦苦、跑遍全國,甚至是從國外弄來的好種子、好項目、好經濟作物,這些農民根本就不買帳,怎麼勸也沒幾個人種,形不成規模就難出效益,沒有效益就反過來怨你引進的東西不行,已經種的人第二年也不種了。三番五次的,農民不信任咱們了,大夥兒也都傷心了。乾脆什麼也不整,市裡有要求就裝裝象兒、整整景兒。最近我們搞了個工程,沿著主要路段整點大棚,統一規格,都蓋上白牆紅瓦的小門房。老百姓都管這叫『給馬路裝修』,我們也知道這是形象工程,沒什麼實際意義。可是領導要求啊,看著好看啊,整吧,反正都是共產黨的錢。唉,我是農村出身,對農民那感情怎麼說呢,又愛又恨,愛其純樸,恨其不爭啊!」

  說罷端起酒杯說:「老弟,幹上我們這行兒,就得今朝有酒今朝醉,來我們乾一杯!」

  服務員挺有眼力見兒的早就給我們滿上了酒,我也舉起杯說:「好,就聽二哥的,咱們但願長醉不用醒吧,干了!」說著一起和趙處長把酒乾了。

  老三王主任接過話茬兒說:「老弟,我聽說了,你可是個大才子啊,要不是局裡定了讓你上東陵,我說什麼也得把你要來。你說現在農民為什麼窮啊?因為種地帶來的效益太小,生產力太低。馬克思說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生產關係也會反作用於生產力。現在咱們的生產關係已經不錯了,聯產承包雖然趕不上土地私有化,但實質上是一樣的啊,都是把土地交人農民自己種,為什麼生產力還上不來呢?歸根結底是因為觀念落後。死守著幾千年的傳統,就愛種玉米高粱,種點大豆夠搾豆油的就行,多一壟都不待種的,更別說種經濟作物和根據市場需求種地了。所以我認為要想改變農村的面貌首先得改變農民的觀念,我想留你是想讓你和我一起搞宣傳,也讓農民轉變轉變觀念」。

  我感覺也許是因為王副主任要比牛處長他們年輕七八歲吧,幹事業的勁頭兒還沒磨沒呢。

  我主動舉起杯說:「可惜啊三哥,一起幹事業是沒機會了,不過一起喝酒的機會有的是」。王主任歎了口氣說:「來吧,我們也干一個,要不哪天我跟東陵的局長說說,到他那也讓你干宣傳吧,上業務科室可惜了你這塊材料啦。」

  我接到:「嗨,壓根兒也不是什麼材料,安排什麼我就幹什麼吧。來,咱們哥們兒喝酒!」說著和王主任碰了一下杯子,又干了。

  牛處長兩杯酒下肚臉紅的厲害,他看我這麼爽快,一拍桌子說到:「好,老弟夠敞亮兒!咱們兄弟投脾氣,我交你這個老弟!」然後轉頭對老二老三說:「今後這就是咱們四弟,誰要是虧待了他我這個當大哥的首先不答應!」老二老三也都豪氣地說:「誰要是虧待我們老弟,咱們哥仨兒都不答應!」

  我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慚愧,本來是一頓應景兒的酒,沒想到卻認識了這些實在血性的老爺們兒,報到的第一天就結交了三個好哥們兒,我比秦檜幸運多了。

  我由衷的說:「三位哥哥這麼看得起老弟,我關漢必當粉身相報!」說著猛地把酒乾了,另哥仨兒也把杯中酒乾了。

  老大放下酒杯說:「咱們別光喝酒不辦事,明天大哥我親自帶你去東陵,讓他們把你安排在局裡干,要再給你分到鄉鎮去,你這一輩子就廢了!」

  老三說:「我也去,正好他們辦公室還缺人,就讓四弟留在辦公室。」

  老二說:「別介啊,就留我一個在家多沒意思啊!我也去,中午再和老鄒好好喝一頓,讓他領略一下咱們四弟的風采!」

  我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哈哈……有三個哥哥坐陣,我關漢復懼何人!來吧,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這場酒喝的真是豪邁,從中午一直喝到晚上,一大罐子泡酒都讓我們喝光了,足足有六斤多,服務員都傻了,我的三位哥哥也傻了。不過我還算清醒,酒喝了不少,但時間長,喝慢酒是我的強項。我買了單,花了三百多,按我的標準已經不少了,但這點錢就請幾位哥哥吃頓飯,覺得心裡挺過意不去的。

  我們哥四個勾肩搭背地從酒店出來了,牛哥肯定是開不了車了,我說:「這樣吧,我打車把幾位哥哥都分頭送家去吧」。三哥嘿嘿地笑著說:「四弟啊,你還不瞭解你大哥二哥,他們倆全是『妻管嚴』,喝多了根本不敢回家,咱他倆送到旁邊的洗浴中心,讓他們慢慢醒酒就行了。」

  我知道他們之間都有默契,以前肯定常這麼辦,就附和著說好吧。洗浴中心就在酒店的旁邊,我和老三把老大老二扶到樓上的休息大廳裡躺下,就折身出來了。老三說他還有別的事,就打車自己走了。我有點不放心,又回到樓上看看大哥二哥睡的挺香,就給吧台留了二百塊錢,自己打車回璐璐那了。

             第十八章 為你收拾污物的人

  一進屋我就看到璐璐小嘴氣鼓鼓的白著我。我自知理虧,就嬉皮笑臉的說:妹子,我餓了。璐璐一看我內樣兒,又心疼又生氣,恨恨的走進廚房,一邊叮叮??的摔著炊具一邊嘮叨著:「一天就知道喝喝喝的,還不吃東西,等你把身體糟蹋完了有你後悔的!……」

  我也不爭辯,反正等璐璐準備好飯還得一段時間呢,就先回到張哥的床上倒下了。那個莊稼院的酒不知道是用什麼泡的,喝得我混身燥熱倍兒精神,想睡睡不著,想吐吐不出來。

  折騰了一會,璐璐把飯菜熱好了拿到我床頭來,看我難受的樣子,璐璐把我扶起來靠在床頭上,端過碗來一口飯一口菜的餵我。只吃了幾口,胃裡一蠕動倒把酒勁勾上來,我一俯身就吐了。璐璐急忙放下碗筷跑出去拿來掃帚收拾,然後拿來溫水給我漱口,又把窗戶打開了一點放味兒。我心裡特別過意不去,可璐璐的臉上沒有一點厭惡的表情,還心疼的幫我敲著背。

  我在書上看到過,那些給你收拾污物又不厭惡的人一定是愛你的。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把把璐璐摟在懷裡。璐璐像個小羊羔兒似的躺在我懷裡,手上還不忘敲著我的背。摟了一會兒我就覺得不妥,就輕輕的把璐璐推開,說:「丫頭,你對我太好了,哥要怎麼報答你才行呢?」

  璐璐幫我擦著額頭的汗水,輕描淡寫的說:「照顧你挺好的啊,還需要報答嗎?」璐璐就是這樣,總讓我無言以對。

  這酒喝的我睡不著覺,半夜的時候璐璐偷偷溜過來看我,我假裝睡著,她在我床邊站了一會兒,竟然在我唇上輕輕親了一下才轉身溜回自己屋。這下我更睡不著了,翻來覆去的一直到下半夜才迷糊過去,然後亂七八糟的做了很多夢,夢到了自己在地裡幹農活兒,夢到了歐陽納丹,還夢到了璐璐長大了,成了我的老婆,還和我赤裸的睡在一起……

  第二天我九點多鐘才醒,趕緊爬起來,卻發現內褲和床單粘乎乎的濕了一片。我沮喪地罵了一句,把內衣都換了,又把床單扯下來泡在衛生間的水池裡。洗是來不及了,晚上早點回來再洗吧。我看餐桌上有璐璐留的紙條:哥,鍋裡有粥,盤子裡有煎荷包蛋,晚上少喝酒,我去上學了。我打開電飯鍋,粥還是熱的,還加了養胃的大黃米。我的胃感覺到了飯香,劇烈地蠕動起來。我喝了兩碗粥,又把兩個煎蛋吃光,就急匆匆的奔農業局去了。

  進了牛哥的辦公室我不好意思地說:「大哥,昨天我喝多了,九點多才爬起來,沒耽誤事吧?」

  牛哥笑著說:「你喝多了?我比你還多呢!在澡堂子睡到十一點多才起來,回家讓你嫂子好一頓罵啊。」

  我更不好意思了,說:」你看大哥,我直接給你送家去好了」。

  牛哥說:「你沒送就對了,要是那時候回家我這一宿都別指望睡覺了,你嫂子能數落死我。」說著從皮包裡拿出二百塊錢說:「給,收起來,洗澡你還拿什麼錢!」

  我趕緊推回去說:「大哥,你這不是罵我嘛!沒送你回家我就夠不好意思的了。」牛哥說:「你有這份心就行了,別沫嘰,趕緊收起來,一會兒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我這受賄呢。」

  我一想就二百塊錢讓來讓去的確實不好,就把錢揣起來說:」那下回我請洗澡得了」。

  牛哥說:「那以後再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和何局長見一面,然後我就帶你去東陵」。我說好,就跟著牛哥去了何局長的辦公室。

  何局長還是那麼熱情,握著我的手囑咐著:「市局班子對年輕人的培養是非常重視地,年輕人嘛,下基層鍛煉鍛煉有好處,有利於盡快熟悉業務,也有利於你個人的成長和進步。

  再說你老家也是那邊的,也有個照應。到那以後好好幹,農村工作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啊!」

  我嘴裡一個勁的說著謝謝,心裡想:我都在基層「熟悉」了二十多年業務了,還在這讓我鍛煉呢。聽你忽悠,年都得過錯嘍!

  辭別何局長,牛哥就召集了那哥倆兒坐著牛哥的車奔東陵去了。東陵區農業局和區政府在一個樓辦公,條件還不錯。牛哥他們事先和東陵的鄒局長聯繫了,看到我們來,鄒局長熱情地迎出門來,一看一下來了三位市局領導有點吃驚,嘴上說著:「哎呀哎呀,怎麼平時請都請不來的領導這回都來啦?」

  牛哥反應快,馬上很正式的說:「市局班子對關漢同志的工作安排特別重視,特意囑咐我們幾個過來看一下」。

  鄒局長一聽以為我有什麼來頭兒呢,馬上表態說:「請市局領導放心,我們一定安排好崗位,照顧好生活,保證小關在我們東陵工作順心,生活愉快!」

  三哥接過話茬兒,公事公辦地說:「工作崗位的事我們也做了一點考慮,你們辦公室一直缺少個文筆好、素質高的綜合員,小關在全市二萬多報考人員裡考了第二名,水平非常高,素質非常好,鄒局長是不是可以考慮讓他到辦公室啊?噢,當然啦,我只是提個建議啊,具體還由你們班子研究了再定」。

  鄒局長一聽一拍胸脯說:「什麼研究不研究的,就這麼定了!小關,你明天就到辦公室吧,先干綜合員的活,以後有好位置了我再幫你調。」

  就這樣,還沒等進門呢,我工作的事已經定了。

  我感覺雖然市農業局和全市各大局比起來不怎麼好使,但在分局面前卻個個都是大爺。二哥這時候說話了:「對了,老鄒啊,明年的農業生產經費快批下來,你這面有沒有什麼困難?」

  鄒局長一聽這話馬上來了精神,一邊往屋裡讓我們一邊苦著臉說:「趙處長啊,老了困難了!」

  進了辦公室,鄒局長就擺起東陵面臨的困難來,我在旁邊聽著感覺要真像鄒局長說的那個困難程度,東陵區農業局早該黃攤兒了。

  二哥哼哈的聽著,最後總結似地說:「今年,你們在農業經費的使用上存在不少問題啊,明年能不能再給你們多撥點我現在也定不了。這樣吧,你們把情況打個報告,盡快給我報上來,我好給你考慮。」

  鄒局長急忙感激地說:「那太謝謝你了趙處長,我們明年一定保證把錢花在該花的地方!」然後向我看了一眼說:「小關,剛才的情況你也聽到了,報告就你起草吧,明天就報上去。」

  我知道這是鄒局長想藉機考驗考驗我,就應著:」我也沒什麼經驗,寫完了您再批改吧」。

  二哥又接著說:「對了鄒局長,你看小關家是農村的,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還沒有呢。聽說你們局去年蓋的樓還有沒分出去的,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就先讓小關住著得了」。

  我真挺佩服二哥的,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地裡卻威逼利誘的什麼招都用了。

  鄒局長遲疑了一下說:「房子是有,不過裡面也沒什麼家俱,放了一年也沒收拾,都埋汰(東北話就是髒的意思)去了。要不等明年開春局裡出點錢收拾收拾再讓小關去住吧」。

  我心想:原來鄒局長也是個老狐狸,話說的真客氣,不過要是明年二哥沒給他多撥經費,這房子估計我就住不上了。

  二哥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耐煩地說:「等到明年開春小關早凍死個屁的了!你們現在就開始整,我手裡還有點救災的活動經費,給你多撥幾萬就都有了」。

  聽了這話,鄒局長馬上一拍桌子,爽快的說:「趙處長吩咐的事,就是辦!」

  牛哥抽著煙有意無意地看了看手錶,鄒局長馬上會意的說:「你看,光顧著說話了,這都十一點了,走,咱們出去喝點去!」說著打電話叫來了他們辦公室的史主任。

  史主任是個唯唯諾諾的五十多歲的老頭兒,臉又紅又胖,外加個酒糟鼻子。進了屋鄒局長沒好臉地說:「老史啊,市局這麼多領導來了怎麼你也不過來看看呢?」老史低三下四地向我這幾個哥哥陪著不是。

  鄒局長看老史表演的差不多了就說:「來,我給你介紹一個新人。」說著拍著我的肩膀說:「這是咱們這次全市招考公務員二萬多人裡考第二的關漢!分到咱們東陵來了,這充分體現了市局領導對我們東陵的重視」。

  老史連聲說:「是啊是啊,太重視了」。

  鄒局長接著說:「所以我們一定要照顧好小關的生活,具體就由你負責吧。」史主任連連點頭說一定辦好。

  鄒局長又說:「至於工作嘛,先在你們辦公室當綜合員吧,不過你可別想當『甩手掌櫃的』,不許把什麼亂七八糟的活都讓小關干」。

  老史趕緊說:「請局長放心」。然後熱情的握著我的手說:「小關啊,你來太好了,咱們辦公室就缺你這樣的人才啊。」

  我趕緊客氣說:「我也不是什麼人才,特別是對咱們局的情況還不熟悉,業務也不懂,史主任經驗多,資歷深,以後還得多提醒、多幫助我啊」。

  史主任說:「放心吧小關,你這麼聰明,肯定一點就通」。

  鄒局長打斷我們的相互吹捧,說:「走吧,有什麼話,我們酒桌上再細嘮」。於是我們一行六人就直奔當地最好的一家飯店去了。

  鄒局長也是個能喝的主兒,史主任更是饞酒的厲害,不過酒量卻一般。我剛到這,第一次喝酒當然不能使勁比劃,給我倒酒我還推脫著少倒點兒,史主任嘴上應著,手下可沒留情,給我倒的和別人一樣多。我再次推脫說倒的太多了怕喝不了,再說下午我還得給市局寫報告呢。鄒局長說:「你剛畢業,要想在這個單位幹好,首先得過喝酒這一關,並且要喝酒工作兩不誤才行。」

  聽鄒局長這麼說,我就不再表演了,喝酒對我來說只是小CASH。鄒局長熱情的張羅著,又是對市局領導的關心表示感謝,又是對我的到來表示歡迎,先共同喝再單獨表示等等,酒喝了不少,不過在這種非常官方的場面喝酒是很無聊的,聽著他們相互吹牛吹捧,總感覺有點虛偽和噁心,也許官場就是這個樣子吧。

  一直喝到三點來鐘,鄒局長又要去洗澡,我的幾位哥哥也沒客氣,不過我卻不好再跟著去了,就對鄒局長說要回去寫報告,鄒局長稍微客氣了一下,大概是覺得我去確實不太方便,就讓史主任帶我回單位了。

  史主任把我帶到他隔壁的一間辦公室,對我說:「咱們局一共三十二個人,除了四位局長,區局還有十一個人,五個科室,其它的都在鄉里和街道呢。我雖然叫辦公室主任,其實就是個『光桿兒司令』,手下一個兵也沒有。這屋是原來小馬的,兩年前人家調市裡去了,這屋就一直空著,以後這就是你的辦公室了」。

  我環視了這個十多平米的房間,雖然有點亂,但收拾出來挺不錯的。對著門放著一張辦公桌,還連著個電腦桌,上面擺著一台電腦和一台打印機。不過因為長久沒人用,落的都是灰,我仔細看了看,竟然還是進口的蘋果586呢!這在當時已經是非常好的機器了,我們學校還用286呢。

  我對史主任說:「咱這辦公條件也不錯啊,電腦都這麼高檔」。

  史主任說:「這是市局給的,挺貴呢,兩萬來塊錢,可也沒人會用啊,我平時都不敢碰,怕給整壞了。我看你挺明白的,你就用吧。」

  我心裡暗自高興,這回可有的玩了。我一直都非常喜歡電腦,沒事就在我們學校的機房裡玩遊戲,能用DBACEⅢ編幾個小程序,WPS、CCED這類辦公軟件也明白點。我按了開關,機器就「吱吱」的轉起來了,你還別說,真比我們學校那機器快多了。電腦裡裝的軟件也挺全的,辦公軟件一應俱全。

  我對史主任說:「電腦這東西挺好的,怎麼按也壞不了。改個文件什麼的挺方便的,還能玩遊戲呢,你要愛玩我教你」。

  史主任說:「我哪能整明白這東西啊,我一天爛事多去了,再說年紀大了,水平也不行,一直沒怎麼幹明白。你來了就好了,你這麼年青,素質這麼高,能力又特別強,有你在啊,咱們辦公室的工作一定能大有起色」。

  這話雖然好聽,不過我感覺出來他確實有當「甩手掌櫃」的想法了。不過也無所謂,連民工我都能當,幹點辦公室的雜活兒也沒什麼難的。我謙虛說:「有史主任的領導,一定差不了」。

  史主任笑著說:「好吧,那你就寫報告吧,我不打擾你了。」說著把門鑰匙給了我,就出去了。

  我打開WPS,開始寫我的第一份公文。到一個單位,領導和同事對你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因此對這第一份公文我也動了不少腦筋,一邊回憶鄒局長說的話,一邊添油加醋的描述著,反正是為了要錢,使勁哭窮就是了。中間史主任過來一次讓我早點回家,我說我寫完了再走,史主任就先走了。一直到晚上五點多,我洋洋灑灑地寫了十多頁,自己讀了一遍覺得還可以,就用那台STAR的針式打印機打印出來放在桌上,等明天早晨給鄒局長一看就行了。

  我鎖上門出了區政府的大樓。門口就有直達市裡的公交車,我就一路搖晃著回到了市內。

  等我趕到璐璐家已經六點多了,璐璐已經把晚飯做好了,用碗扣著沒吃。看我回來了就高興的跑過來說:「哥,你怎麼才回來啊?我都餓壞了。」

  我責怪的說:「這個傻丫頭,下次不許再等我了,餓了就趕緊吃,噢」。

  璐璐撒嬌的說:「和你一起吃飯都習慣了,一個人吃沒意思」。

  我笑著說:「等你上大學就好了,幾千個人陪你一起吃,那才叫熱鬧呢。來吧,趕緊吃飯」。

  一邊吃飯,我一邊把已經被分到東陵的事告訴了璐璐,還說他們那正準備給我收拾宿舍呢,璐璐聽著一臉的不高興。我馬上安慰她說不一定什麼時候能收拾完呢,沒收拾完之前我要一直賴在這兒,她才高興了一點點,不過神情還是有點憂鬱。這時候我突然看到我早晨泡在衛生間裡的內衣褲正掛在陽台上!一定是璐璐洗的,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我真是羞愧難當。

  我有點接巴地說:「璐璐,你以後別給我洗……洗東西」。

  璐璐臉一紅,嗔到:「那麼髒才換,真羞」。說完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我差點沒一頭撞死,真是丟人哪!

             第十九章 第一課

  第二天,我和璐璐吃完早餐就分頭出發了。我像璐璐一樣,開始了朝八晚五的生活。到了單位,我先把報告裝訂了,然後拿去找史主任,史主任好像還沒來,我想這個稿子著急報,鄒局長還要表示要親自看,就直接給鄒局長送去了。

  鄒局長一邊翻一邊點頭說:「嗯,還是用電腦打印的好啊,以前各科的材料全是手寫的,看著費勁去了。嗯,稿子寫的也不錯,意思表達的很到位嘛。」不過他還是指出幾個地方還要如何如何改一下,我記得那些都是他昨天說的原話,唉,不管了,讓我改我就改吧。

  我回去以後打開昨天的文檔,十幾分鐘就改完打印出來拿給了鄒局長,鄒局長挺驚訝地說怎麼這麼快?我說:「在電腦裡改很容易的」。

  鄒局長說:「看來用電腦辦公確實是個方向啊,以前我讓他們改稿,改一回就得重新抄一回,有時候一個挺長的稿要改好幾次,手都寫麻了。哪像你這麼方便啊!下回局裡開會得好好推廣一下你的作法,讓他們像你學習學習,也提高提高咱們的機關形象嘛。」

  我哪裡知道,局長的一番表揚讓我從此變成了打字員,各科的大小材料都求我給打字,別人家的手都沒事了,我手倒是麻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得到領導的肯定我心裡當然高興了,回到公室我就開始樂巴滋兒的打掃衛生,一直到中午才弄完,收拾完一看還真不錯,辦公室就是我的另一個家啊,這裡乾淨利索我也舒心。只是還少了一點花草什麼的,過幾天再弄幾盆擺上吧。中午吃的區政府的食堂,伙食挺不錯。下午我閒來無事就在電腦上玩自己原來總玩的DOS版《仙劍奇俠傳》,正玩到興頭上,史主任突然進來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我看史主任臉色不太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跟史主任過去了。

  到了他的辦公室,史主任讓我坐下,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拿起我早晨給鄒局長的那份材料說:「小關,這份材料是你給鄒局長的吧?」我說是啊。史主任扔下材料,在椅子上坐定了,呷了口茶水才說:「小關啊,剛才鄒局長叫我過去,說有份材料要報給市局,還說寫的不錯,他問我的意見,可我沒看著材料,又不瞭解情況,搞的我很被動啊。」

  我一聽心裡一緊,原來是因為這個,當初光想著著急報這事了。我想說我去過他的辦公室他沒來,不過又打住了,那樣他該更生氣了。於是趕緊道歉說:「主任,這事我確實做的不對,以後我一定注意」。

  史主任臉色緩和了一些,又把話往回拉,他說:「小關啊,你剛來,有很多事你也不太清楚,我和你說也沒有批評你的意思,道什麼歉哪。我這也是為你好嘛。」

  我趕緊說:「謝謝主任,以後這方面主任還得多教導」。

  史主任苦口婆心地說:「機關是個講層次、講程序的地方,越級辦事、越級匯報是很忌諱的。不過你還年輕,各級領導都不能挑你,以後多注意點就行了。」

  我一聽這是暗示我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啊,於是我就裝作很慚愧的樣子向史主任表決心:「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史主任看我態度還行,就擺擺手說:「行了,小關,你忙你的吧。」

  出了史主任的辦公室,我心想:看來機關裡繁文縟節的事真不少,人也都很有城府。你看史主任在局長面前溫柔像個哈巴狗似的,一到下屬面前可就敢呲牙咬人了。唉,看來以後什麼事都要多留個心眼兒,三思而後行了,今天就算是我在機關裡上的第一堂課吧。

              第二十章 二美

  以後的日子過的倒挺舒心的,辦公室的活我基本都干了,史主任為了讓我幹活也總說好話給我聽。局裡的人大多比我年長十歲以上,農業局的人總體來說都挺實在的,對我也都挺照顧的。各科室的科長科員有不少材料都要我幫寫,幫打印,所以對我都特別好。

  鄒局長司機的兒子要考大學,沒事就讓我過去幫著指導指導,我真用心幫他來著,結果成績上來了不少,那位司機師傅沒什麼回報的,一有時間就找我出去教我開車。開車不難學,幾回下來我已經開的很熟練了,後來他又找人幫我辦了個駕駛證。

  三位哥哥時常打電話或者借工作的機會過來看我,我手上寬綽兒的時候也常找幾位哥哥出去喝點酒什麼的。局領導以為我在上層有什麼特殊關係,一直對我高看一眼,很快就找人把泉園小區的一處空房子打掃了,簡單買了些必須的家俱和生活用品用具,還把以前用過的一台電視機搬過來放在廳裡。

  我把一直放在璐璐家的行李往這一搬,也算是在城裡有了個家,雖然只有四十幾平,我已經非常滿足了。不過我還是時常回到璐璐那去給她做飯,或者和她一起吃飯。說實話,我和璐璐一樣,已經習慣兩個人一起吃飯,一個人的時候即使做了好吃的菜,一想到璐璐吃不著,就覺得失去了香味。

  張哥的房地產開發公司終於批下來了,辦各種手續的時候,分到工商局的張志宏和分到建委的姬順子還幫了不少忙呢,公司開張不久就藉著以前的老底搞了兩個小工程,據說效益還不錯。不過張哥也更忙了,璐璐完全交給了我照顧。璐璐的學習越來越用功,成績已經在班裡排進了前十名,不過璐璐對我卻越來越親近,為了與她保持距離,我有時候故意幾天才去看她一次。

  97年開春的時候我藉著和局裡領導下鄉視察春耕生產的機會回了一次老家,順便也領鄒局長他們到我家坐坐。中午我媽燉了個小公雞,做了幾樣農村殺豬菜,整個區局的班子還有我們主任都在我家吃的飯,後來我的三位哥哥也讓我找來了,一直喝到晚上才走。

  鄉長看到我在農業系統這麼有面子馬上刮目相看,後來我媽打電話給我,激動地說我家的農業稅鄉里給免了。我心想這幫人真會送人情,一年才二三百塊錢,還是共產黨的,就把我一家人感動的不行了。農民真是容易滿足啊。

  還有一件事必須要說,那就是有很多人給我介紹對象。中國有個傳統,要是哪個單位有單身的小伙子大姑娘,同事和領導都像有責任似的,四處幫你聯繫對象。每個熱心人都向我描述對方的家庭多麼有實力、女孩的單位怎麼好、人怎麼漂亮之類的,我心裡特別感謝他們,但是我一個都沒看。我覺得看對像這樣的事就像是農村趕集買豬崽兒似的,看中了就抓一頭回來養著,特沒勁,要是再考慮血統出身肥瘦什麼的,就更沒勁了。

  我相信愛情是一種緣分,所以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和自己心愛的人撞個滿懷,可惜這樣情景一直都沒有出現。

  不過有一個我還真的看了,那是鄒局長給我介紹的,也是他命令我必須去見的。那姑娘是我們區常務副區長的女兒,小名叫二美。人長的還真挺漂亮,打扮也特別時髦。學歷是中專,在我們區土地局工作。第一次見面相互印象都不錯,姑娘挺能侃的,話題當然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我農村的父母和親戚。提到農村,這位區長的女兒有點不屑,一副看不上農村人的樣子,我看著來氣。

  回到單位以後我對鄒局長說我不同意,鄒局長嚇了一跳,問我為什麼。我說她長的不好看,鄒局長差點沒氣翻過去,氣急敗壞地跟我說:「二美那姑娘還不好看,那還啥叫好看哪?!人家姑娘可挑剔了,相看過的小伙不下一百個,可人家全都看不上,這回二美可算同意處了,結果你這還不同意上了!」然後又苦口婆心地勸我找了這樣的對象有什麼什麼樣的好處,至少列舉了二十條以上。

  我心想找對象又不是做買賣,我關漢有手有腳的,可不想賣入豪門當擺設。再說我還得給老爹老媽養老送終呢,看不上我們農村人的堅決不考慮。不過這話我可不敢和鄒局長說,實在挺不住我就用緩兵之計,和鄒局長說要考慮考慮,還得問問父母什麼的,後來我躲著他。他大概也灰心了,沒再逼我。

  那個叫二美的姑娘聽說我不同意之後好像反而來了勁頭兒,沒事就來找我。她倒是個好聊伴,性格開朗,不拘小節,像個社會人兒似的。一來二去混的倒挺熟,鄒局長還以為我們處上了呢,總是提醒我別忘了他這個大媒。

  有一回我跟二美和她的一幫朋友喝酒,二美喝多了跟我說了實話,她說老了男的死皮賴臉地纏著她她都看不上,沒想到卻讓一個農村小子給甩了,心裡特不服氣,還告訴我有一天一定會後悔。我笑著說我現在就後悔了,後悔根本就不應該見你。

  她恨的咬牙切齒的,不過對我反而更好了,沒事就纏著我陪她吃飯看電影什麼的,我多半都不去,有時候實在無聊也陪陪她。不過我從來沒說過她好,總是說她長的難看、太瘦、不性感、瘋瘋癲癲之類的。當然了,我這麼說完全是故意的,並且總是誇大其詞。

  她每回都非常氣憤,有時候乾脆扔下我扭頭就走,但多說兩天又會跑來找我玩。她越這樣我越願意逗她,後來她連氣都不生了,多說假裝和我鬧一鬧,從來不敢跟我來真的。而那些圍在她身邊的朋友她都頤指氣使的,像個「大姐大」,也怪了,那些人全都對她俯首帖耳的。女人,我真是搞不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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