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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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舞瞠目结舌,她离开不到半盅茶时间,门窗原封未动,陷入沉眠的大祭司怎么会消失了吗?

正彷徨间,身体忽然一紧,两条温柔的手臂从背后拥住她。鹤舞吓得几乎要失声尖叫,却听到大祭司动人的声音,"别怕。"

鹤舞转过身,大祭司美艳的脸庞映入眼帘,她惊魂未定地说道:"我还以为你……"

"被掳走了吗?"大祭司轻轻笑了起来。

胸前传来一阵异样的感受,鹤舞身材并不算低,但与大祭司颀长身材的相比,就娇小了许多。大祭司两手环着她的腰肢,身体与她紧紧贴在一起。鹤舞圆润的双乳被她高耸的乳峰压着,透过两层衣物,还能清楚感受到她的丰满和诱人的弹性。鹤舞抬起头,目光接触到大祭司的眼睛,顿时呆了。

大祭司丹凤状的美目大而明艳,碧绿的瞳孔波光荡漾,宛如幽深的碧潭。在她瞳孔深处,有一种异样的光泽,那种感觉,彷佛有另外一双眼睛正透过大祭司的瞳孔注视着她。

月映雪脸上突然露出痛楚的表情,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挣扎着一把推开鹤舞,"快走!"说着唇角淌出一缕艳红的鲜血。

爰居流火的双翅掠过窗口,它鸣叫着吐出一串火球。黑暗中,一个畸形的身影伏狼般暴起,石矛带着利啸击碎火球。爰居尖啼一声,展翅朝那个佝偻的身影挥去。

翅翼未至,专鱼的皮甲就像被烈火烧炙变得焦黑,他一脸凶悍之色,抬矛直刺凤鸟肋下。爰居旋身腾起,周身烈焰大盛,一翅拂开石矛,举爪抓向专鱼的背颈。虚空中弹出一点流星般的光芒,一根石矛击飞火翼上的烈焰,穿透了爰居的翼尖。爰居尖啼着飞上夜空,翅尖洒下一串鲜红的血球。

峭魃君虞提起破雷矛,从窗口缓步踏入室内。

"贱奴,还不跪下么。"

月映雪背靠着墙壁,目光凄迷而又朦胧。她挣扎片刻,终于跪倒在峭魃君虞脚下。

峭魃君虞道:"以为断绝六识就能瞒得过我么?你身负血咒,即使天涯海角,我也呼之即来!"

他举起石矛,将滴血的矛锋递到月映雪唇边,喝令道:"张开嘴。"

月映雪张开红唇,含住长矛上滴血的黑曜石,像吸吮主人的阳具一样,用舌尖舔舐着它冰冷的表面,慢慢吸吮干净。峭魃君虞转过眼睛,凝视着鹤舞,像聊天一样随意说道:"你知道这个贱奴有多淫贱吗?"

鹤舞明玉般的粉颊血色全无。在她旁边,神女般端庄的大祭司伸长玉颈,用她圣洁的红唇仔细舔舐着黑曜石上的血迹,顺从的像一个女奴。

峭魃君虞压低声音,"让她做给你看吧。"

他拔出石矛,朝月映雪臀上粗暴地敲了一记。月映雪丰腴的肉体在丝袍下一颤,将浑圆的臀部抬得更高。

比金属更锋利的黑曜石伸到月映雪臀间,沿着她圆润的臀沟向下一划,丝袍整齐地应手分开,朝两边滑去,露出一只雪滑肥嫩的雪臀。

大祭司的臀肉白而柔腻,就像一团光滑的油脂。峭魃君虞眼中厉芒闪动,"这本来是神明的礼物,却被她丢弃了。"

峭魃君虞转过长矛,矛尾硬生生捅入月映雪白腻的雪臀中。大祭司昂起头,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胸前两只丰挺的圆乳彷佛要撑破衣服。

"淫贱的娼妇,你一定很怀念被插入的滋味吧。"

坚硬的矛尾插在她娇艳的性器中,彷佛征服者无上威严的令牌。峭魃君虞提着石矛,毫不怜惜地捅到月映雪体内深处。矛尾抽送几下,便带出大量淫液。昔日荣崇无比的大祭司此时就像一个低贱的娼妓,卑微地跪在主人脚下,撅着白生生的大屁股,在石矛的戳弄下不住呻吟。

鹤舞白着脸一步步向后退去,到窗边时忽然纵身一跃,穿窗而出。她两手各弹出一枚鹤针,一枚射向峭魃君虞,另一枚则射向外面的专鱼。专鱼身体弯曲如球,长矛斜伸,磕飞了银针。射向峭魃君虞的银针离他还有尺许,却在空气中一晃,消失无踪。峭魃君虞一手握着石矛,细致地蹂躏着大祭司柔嫩的蜜穴,甚至没有去看鹤舞一眼。

鹤舞足尖在窗上一点,翻身掠上屋檐。一旦她展开身形,就是林中的鸟儿也未必能比她更快。就在鹤舞旧力已失,新力未发之际,忽然脚踝一紧,彷佛被绳索缠住,她回头看时,却是一根细柔的发丝。月映雪仍趴在地上,用她滑腻的蜜穴磨擦着矛尾。她发髻歪到一边,玉颊飞起两朵红云,眼中却含满泪水,不知是哭是笑。

鹤舞银针一闪,划断发丝,再次腾身飞起。大祭司扶在地上的纤手玉指微微翘起,那根已经被划断的发丝飘飞起来,缠在鹤舞腕上,轻轻一拉,鹤舞便身不由己地跌回室内。

峭魃君虞用长矛玩弄着大祭司的美穴,口中道:"你虽然是云池门下最出色的弟子,又怎能与碧月池的大祭司相比?纵观南荒,能与月大祭司一较高下者,才有几人?就是子微先元,此刻也插翅难逃。"

峭魃君虞在大祭司艳臀上拍了一记,"月奴,给你两招机会,把她擒下!"

月映雪伏在地上,右手三指翘起,红唇轻动道:"朔!"

鹤舞眼前一暗,窗外的明月彷佛被乌云吞没,眼前的一切都化为浓重的黑色。

她竭力握紧鹤针,却发现连自己的手指也无法看到。

鹤舞想起她曾听说过的月族法术,但为时已晚。虽然大祭司只能施出一半的法力,她却彷佛被一个幽深的黑洞吞没,灵力迅速流失,身体变得虚弱。忽然腰身一紧,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

鹤舞惊叫一声,奋力挥出银针,却彷佛刺在虚空中,浑不着力。她心头怦怦直跳,身体紧张得颤抖起来。落到这个淫恶的恶魔手中,会有怎样的遭遇,她连想都不敢想。

"我嗅到处女的香气……"

峭魃君虞冰冷而粗硬的手指摸到她脸上,伸进她柔软的唇瓣。想到这双手曾经沾过人肉,鹤舞几乎呕吐。

忽然间,另一只手伸来,硬生生把她从那双大手中扯出。

"子微先元!"峭魃君虞怒喝声响起。

"锵"的一声锐响,古元剑脱鞘而出。

子微先元一手搂着鹤舞,长剑指向峭魃君虞,冷冷道:"枭王别来无恙。"

峭魃君虞平静下来,冷笑道:"自然无恙。不过走失了一个下贱的妓奴,此时也已找回。"

专鱼抱着石矛出现在主人身后,显然对子微先元不敢有丝毫大意。

子微先元心里估量,以峭魃君虞现在的实力,他至少有七成把握能将他格杀当场。即使加上专鱼,也有五成机会。但旁边的大祭司则增添了无穷变量。

子微先元心神的一点裂隙没能瞒过峭魃君虞的眼睛。他握紧石矛,往前推去,带着一丝嘲讽道:"此妓身长体丰,肤白姿艳,兼且身具名器,玩味无穷。公子可曾试过?"

石矛缓缓戳进艳穴,在里面猛然用力一拧。大祭司柔艳的性器被拧得旋转,矛尾顶进蜜穴尽头,彷佛要把花心拧碎。她发出一声痛叫,白美的大屁股紧夹着长矛颤抖起来。

峭魃君虞暴喝道:"杀了他!"

月映雪痛楚地昂起头,扬指朝子微先元弹去。子微先元长剑递出,用力一绞,月映雪射来的发丝立刻寸寸断裂。

月映雪一击不中,立即反手抓住衣襟,往两边一撕,那条雪白的丝袍应手裂开,露出她雪玉般的肉体。"弦!"

月映雪赤裸着两只雪乳昂起上身,厉声喝道。手中两截丝袍卷束成棍,一截弯如长弓,一截直如箭矢,无形的弓弦张开,随即朝子微先元射去。

子微先元放开鹤舞,两手执剑,迎风一斩,丝袍束成的箭矢应手破灭,竟是空有其表的虚招。他剑势未衰,剑锋直刺大祭司高耸的雪乳间。月映雪脸上露出一丝凄楚的笑意,不闪不避,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子微先元惊觉到大祭司的死意,她身中血咒,无力反抗施术的峭魃君虞,竟用这种方法来寻死。

子微先元沉肘变招,凌厉的剑风从大祭司胸前掠过,在她雪滑的乳峰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室内陡然寂静下来,只剩下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杀了我。"月映雪低声道。

子微先元望着大祭司女神般的胴体,长剑凝在半空。

月映雪眼神变得犀利,咬牙道:"你此时不愿杀我,来日你的亲朋好友,必定一一死在我的手中。"

"好一个烈女!"峭魃君虞抬脚踩住大祭司的腰肢,迫使她俯下身,两乳紧贴着地面,斥笑道:"你若真的想死,早就死了,又何必活到今日?到了这时还故作姿态--"子微先元面沉如水,忽然舌绽春雷,暴喝道:"刺客在此!来人啊!"

声音在王宫内滚滚传开,响应他的却只有寂静。峭魃君虞嘲讽道:"公子不必白费力气了。若宫里还有卫士,早就该出来了。"

子微先元面色不变,一颗心却直沉下去。祭礼期间夷南王宫一直戒备森严,此处虽然僻居王宫一隅,但方纔爰居带火高飞,就是王宫另一端也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无人察觉?

子微先元不再犹豫,挽起惊魂未定的鹤舞弹身疾退。如果找不出原因所在,夷南这一仗他又是一败涂地了。

专鱼嘶声道:"主人,我去杀他!"

"不必。他是去寻银翼侯。待他返回,此间大局已定。"峭魃君虞回头看着地上的月映雪,乌黑的瞳孔透出莫明的光芒。

"叮……"殿外传来玉磬的轻响。接着神殿大门缓缓推开。两列侍女鱼贯进入殿内,然后是戴着珠玉王冠的辰瑶女王。此时已然入夜,数十人的祭礼队伍只有芹蝉举了一支蜡烛,其余的女王、侍女,都隐没在黑暗中。即使光线黯淡,她们依然步履轻盈,就像在白昼一样从容。

"陛下,请这边走。"芹蝉恭敬地说道。

女王伸手扶住芹蝉递来的手腕,缓步朝大殿中央走去,两只名侍女捧着锦匣跟在后面。微弱的烛光在地毯上移动着,不时映出一道阴暗的墨痕。任何一个人稍一留意,就会发现那些墨痕纵横交错,蛛网般结成一座笼罩整座神殿的法阵。

但丧失了视力的女王却浑然不觉,被她信任的女官一步步引向法阵的中央。

那里绘着一只三眼凶禽,一旦有人踏入凶禽的范围,法阵就会启动,没有人能够从中脱身。

女王娇弱的纤手扶在芹蝉腕上,持续两个月的祭礼耗费了她大量精力,隐在珠帘后的玉脸流露出疲倦的神色,但还是勉力而为,行使自己的职责。

墨痕勾勒出的三只空白禽眼出现在烛光边缘,以芹蝉的镇定,心头也不禁剧跳数下。当辰瑶踏上禽眼的那一刻,夷南最后一位女王的权力就将宣告结束,由她取而代之。象征天命与王位的玉牒金杖,都将属于她所有。此时,距离她毕生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女王忽然停下脚步。芹蝉心头一震,连忙道:"陛下,还没到呢。"

辰瑶女王微笑道:"你手上出汗了呢。"

芹蝉颈后掠过一阵寒意,她恭谨地弯下腰,"奴婢失礼了。请陛下移步。"

"不必了。"辰瑶女王嫣然一笑,"你心跳有几下很快,想必是已经到了。"

芹蝉面色因恐惧而变得灰白,"陛下,奴婢不知道……"

"你自然是知道的。"女王打断她,"芹蝉,先王留下你的眼目,原本是供我所用。你怎敢背叛于我?"

女王的声音很淡,听在芹蝉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她回手往怀中探去,却发现女王那只看似纤弱的玉手搭在她腕上,她使尽力气竟无法挣脱。

芹蝉骇然举目,正迎上辰瑶女王那双没有视觉,却亮如寒星的眼睛。

"知道今日的祭礼是什么吗?"

侍女打开盒盖,锦匣内赫然是两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女王似乎能看到芹蝉因震惊而失色的面孔,讥讽道:"这两位将军都是你入幕之宾,难道不认识了么?

你勾结这两名畜牲,将宫内卫士一并调离,就该想到此刻了吧。"

辰瑶女王扬声道:"王城左右宫卫将军勾结外敌,意图谋逆,传我诏令,各夷其三族,族中无分男女一律弃市!"

芹蝉面白如纸,她以为自己做得已经足够隐密,没想到却连一个瞎子也瞒不过。"先王曾道,芹蝉为人缄默,可付以机密。事已至此你还缄口不语……你既然不说,本王就替你说了吧。背主求荣者,"辰瑶女王红唇冷冷挑起,"死!"

腕上一阵剧痛,芹蝉身不由己地踉跄退去,一跤跌坐在法阵中央凶恶的禽眼上。

芹蝉手中的灯烛彷佛被狂风吹起,整支烛火全部燃烧起来,光明大作。她手中的玉磬像被一只大手捏住,向内碎裂。冥冥中传来凶禽凄厉的鸣叫,一道黑色的火焰在圆圈内猛然升起,将芹蝉裹在其中。她周身衣物尽化,赤裸的身体被无数黑色的火苗烧炙着,痛苦地蜷缩起来。

芹蝉凄厉的哀叫响彻大殿,侍女们虽然目不见物,却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辰瑶女王沉静的面容没有丝毫波澜,"若非本王看穿你的卑劣,此时哀叫的就该是我了。"说着她扬起螓首,"枭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会?"

巫羽黑色的羽衣敛起,彷佛一滴水贴着金镶玉嵌的神柱滑下。

"陛下好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弹指间就清理了身边的叛逆。"

辰瑶女王侧耳倾听,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她双手交握挽在胸前,长长的衣袖紧并着一直垂到膝下,就像在朝会上一样端庄高贵,从容道:"还要多谢阁下设好陷阱,才能轻易除去这贱婢。"

巫羽讶道:"原来你真看不到?"这一声才是她真实的声音。

辰瑶女王皱起眉头,"你是何人?"

"巫羽见过陛下。"

"翼道十巫的巫羽?听说你叛出翼道,怎么会投入峭魃君虞座下?"接着她恍然道:"难怪翼道不肯赴会。想必是在商议对策了。"

巫羽沉默片刻,说道:"只从我身份就推论出这么多,看来真是小看你了。"

辰瑶女王莞尔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呢?"

"听说陛下美色如花,却双目失明,我原以为陛下不过徒有其表,只是个受人摆布的傀儡而已。"

"那么你错了。"辰瑶女王说着露出向往的神色,低语道:"我真想见见你呢。都说你长得很美……可惜我只能用手指去看了。"

巫羽道:"待陛下交出玉牒金杖,委身我王,充为侍姬,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岂不容易?"

辰瑶女王笑道:"真是好主意。待我擒下你也是一样。"

巫羽曼声道:"可惜陛下目不视物,看不到脚下的法阵遍及大殿,此时阵势已成,陛下领着一群盲女,又能走到何处呢?"

"是吗?"

大殿四周的楹门无风自开,只见外面蹲伏着成排的甲士,他们单膝跪地,一手执矛,一手持盾,列成战阵,夜色下枪旗如林,沉默无声,犹如一群黑色的雕像。

22

辰瑶女王扬手道:"此间甲士千二百人,素习夜战,每一个都可以遮目杀敌。

原本为枭王所设,虽然枭王未至,但能擒下昔日十羽殿守护者,本王也可满意。"

"轰"的一声,千余名甲士同时站起,却只发出一声响动。这些甲士是夷南军中精锐,身经百战,未曾出手就流露出逼人的杀气。

巫羽面沉如水,双袖一招,法阵中燃烧的黑火猛然腾起,烈焰中展开一双黑色的羽翼。被毒焰炼化过的芹蝉已经彻底改变,她身体还保持着女子的轮廓,双臂却化成羽翼,嘴部变成鸟状的尖喙,衬着她的脸颊,说不出的怪异。她通体漆黑,肌肤如同铁石,双目紧闭,额头正中开出一只竖目,就像传说中的鬼物人形鸟。

巫羽手一指,化为鸟形的芹蝉艰难地展开双翅。黑翼过处,殿内金银嵌玉华丽无匹的神柱彷佛被蒙上一层灰色,光泽黯淡下来。

与此同时,殿内纵横交错的墨痕变得扭曲,犹如一张黑色的罗网缓缓张开。

忽然间,一条墨痕从地毯上脱出,像一条长虫昂起身来。它没有头也没有尾,虫躯扭动着卷住一名侍女的腰肢。

殿外的甲士张开长弓,数枝箭矢同时射出。劲箭落处,粗大的虫躯溅出几团乌黑的黏液,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那名侍女目不视物,挣扎着惊恐地叫出声来。

辰瑶女王挑起眉头,外面一名军官道:"大王有令!出声者,斩!"

利箭如蝗飞出大殿,将那名侍女当场射杀。

巫羽赞道:"陛下杀伐决断,果然有大武先王之风。"

辰瑶女王道:"我目不视物,大敌当前,出声乱我心耳者自然当斩。"

巫羽笑道:"那大王听到什么了吗?"

越来越多的墨痕化为虫躯,就像一盘黑色而硕大的蚯蚓,在大殿内翻滚扭曲。

外面的甲士们没有得到女王的命令,不敢进入这座供奉着历代先王神主的大殿,只能瞄准殿内的巫羽,引弓待发。

那些虫躯无头无尾,扭动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空气的流动也被凝滞,就像一丛没有形体的幻影。虫躯越来越多,延伸到大殿边缘的墨痕渐渐显露形体,最后昂起一条虫首。

那条虫首与其说是头部,不如说是一团软肉,它张开首部细小的嘴,猛然卷身扑向那名被射杀的侍女,贪婪地吞食着她的血肉。

吞食了侍女的血肉之后,妖虫的躯体变得更为粗大,裸露的皮肤透出妖异的黑色,表面彷佛有火苗流动。它卷身又缠住一名侍女,弓起黑色的躯体,钻进少女的腿缝中。布帛撕裂声不断响起,那名侍女咬着唇一言不发,右手拿出一柄玉匕,摸索着用力刺进虫体。虫躯裂开了一个创口,转眼就又合拢,将侍女的手掌裹在其中。

妖虫撕下少女大片大片的衣衫,蠕动着拱入她腿间。少女白嫩的雪臀被顶得翘起,在空中痛楚的挣扎着,臀间忽然溅出一片殷红的鲜血。

辰瑶女王神色如常,似乎对自己侍女的遭遇毫无所觉。在她面前,被黑火烧炼的芹蝉渐渐成形,坚如铁石的肌肤慢慢退去黑色。她额头紧闭的竖目突然睁开,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睛,然后展开双翅,尖如弯钩的长喙疾啄女王的玉颈。殿外的甲士急忙张弓,却比她晚了一步。

眼看女王就要血溅当场,芹蝉的钩喙忽然停住,接着发出一声凄痛已极的尖啼。

辰瑶女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金色的令牌,弯如蛇尾的杖尖穿过芹蝉的左翼,将她牢牢钉在地上。杖身覆盖着细密的鳞甲,杖端的蛇首低垂下来,掩住女王莹白的纤手。

女王失明的美目转到巫羽身上,"我若踏入阵中,也会变成她现在的样子吧。"

巫羽道:"这焚翼之阵是用三只鬼蛹结为法阵,阵中暗藏太阴之火,一旦踏入阵心,就会被炼成邪乌。"

"芹蝉变成了邪乌?"辰瑶女王道:"本王只听说过这种人形怪鸟,那三只鬼蛹是她的食物吧。"

"大王错矣。这鬼蛹是以邪乌为食。"

芹蝉乌黑的血迹溅在地上,女王脚下的墨痕忽然腾起,缠向她镶有翠玉的丝履。巫羽手一展,一条长达数丈的鬼蛹挺身伸到殿顶,然后像一条鞭子般猛抽下来。

辰瑶女王柔云般升起,在空中娇叱一声,金杖不失毫厘地刺进虫口,准确得令人难以置信。一直沉默无声的侍女闻声飞起,十余柄玉匕同时刺向那条鬼蛹。

白色的玉匕彷佛刺入污泥,一连十余击,那条粗长的鬼蛹顿时被拦腰切断,软韧的虫体垂落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巫羽脸色骤变,辰瑶女王能击杀阵中鬼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侍女与她心意相通,就像她手臂的延长,指挥如意。

她原本与芹蝉相约,利用祭礼的机会一举制服辰瑶女王,攻灭夷南。没想到这个瞎眼的女王如此精明,不但识破芹蝉的计谋,还将计就计设下陷阱。

萌生退意的巫羽长袖一卷,抬掌按在芹蝉的背上。芹蝉双臂化为鸟翼,翼尖却还是手掌的形状,她"嘎"的一声厉叫,朝女王扑去。与此同时,几乎占据整个大殿的虫躯也滚动起来,攻向女王身边的侍女。

"想走么?"辰瑶女王冷喝道。

千余枝利箭应声飞出,直取殿中的巫羽。巫羽青铜面具下姣美的红唇急速念动咒语,那些箭矢飞到她身旁尺许就像射到一层无形的护罩,纷纷弹落。巫羽硬生生挡住这过千劲箭,也绝不好受,她面寒如冰,屈指弹出一点黑火,飞身掠出大殿。

芹蝉尖利的啼叫声掩盖了巫羽的动作,辰瑶女王手中金杖一展,扑灭她翼上燃烧的黑火,旁边两名侍女同时出手,玉匕直刺芹蝉肋下。

芹蝉被太阴之火炼烧过的身体坚如铁石,反将两名侍女玉制的匕首震碎,但被女王金杖一击,她刚成形的邪翼几乎折断。芹蝉额上的竖目怨毒地盯着辰瑶女王,彷佛要滴下血来。

巫羽方才置身殿内,周围的甲士还有顾忌,此时她飞出大殿,甲士们立即全力出手,不等她落上殿顶,利箭便呼啸而至。箭矢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巫羽的身体,在空中不断发出撞击声,那件黑色的羽衣却像影子般冉冉消失了。

"大王!"外面的甲士齐声喝道。

巫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辰瑶女王身后,手中的弯匕毒蛇般刺向女王颈侧。

即使在翼道诸位大巫中,巫羽的幻术也堪称出类拔萃。她引开夷南武士的利箭,再用一点黑火掩住自己的真身,掩到女王身后,即使周围有过千双眼睛,也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破绽。

但她忽略了一点。

辰瑶女王轻盈地折过身子,丝毫不受她幻术迷惑地一杖击出,正中巫羽手腕。

巫羽弯匕仍握在手中,手臂却微微颤抖,旁边十余名侍女合拢过来,将她围在中间,大殿内纵横交错的鬼蛹伤痕累累,地上洒满黏稠的虫血。

"你忘了,我是看不到的。"辰瑶女王柔声道:"那些惑人眼目的幻术就不必再使了。"

巫羽脸上的青铜面具看不出丝毫忧惧,说道:"今日见识了女王的手段。但陛下也未必能占尽上风。"

说着她双足一顿,大殿坚实的地面轰然裂开,现出一个大洞,巫羽纵身而入,随即消失无踪。

谁也没有想到大殿下别有洞穴,殿外空有千余甲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巫羽遁走。

辰瑶女王厉声道:"芹蝉!"

芹蝉翅翼纷乱,她几次想冲出大殿,都被甲士的劲箭逼退,饶是她身如铁石,也不免负伤多处。

"你既然连历代先王埋骨之所都泄露出来,那么就去陪伴先王好了。"女王声音平静,却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他们地下寂寞,绝不介意你这妖畜!"

芹蝉尖啼一声,额上的竖目终于滴下鲜血。

银翼侯连夜调集军队,包围了王宫,然后亲自带领卫士入见女王。得知外敌已去,内奸被擒,女王安然无恙,银翼侯才放下心来。接到消息,他重新布置了王宫的守卫,派出千余弓手将凤清菊居住的别院重重围住。

"峭魃君虞当然不会蠢到等人来抓,但谨慎些总是好的。"银翼侯又道:"可他为何在此出现?难道是因为凤仙子?"

子微先元似乎有些心神不属,"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来时并未见到仙子。"

依照诺言,他没有透露碧月池的大祭司曾在此居留的消息。

厅内散落着几根火红的羽毛,窗户留下了焚烧的痕迹。楼上房间里还保留着剧斗过的痕迹,纱帐垂下半边,上面印着一个殷红的掌印。

子微先元刚要开口,却怔住了。窗前映出一个女子美好的身影,她青丝如黛,白衣胜雪,手中挽着一支玉箫,正是采药归来的凤清菊。

"原来是仙子!"银翼侯显然心情大佳,开怀道:"老夫只怕仙子撞上那个吃人的魔王,能无恙归来最好不过!"

凤清菊道:"多谢君侯挂怀。"

银翼侯又询问几句,这才离开去巡视城内的防卫。两人沉默片刻,凤清菊轻叹道:"终于还是未能瞒过峭魃君虞。"

子微先元道:"是我迟来一步。"

"大祭司血咒未解,早晚都无法避免。"凤清菊道:"我原以为大祭司留在宫城能避开枭王的耳目,没想到还是被他觉察到了。"

"我不明白。"子微先元道:"峭魃君虞既然来到王城,为何偷袭女王时没有出手?如果加上他与大祭司,定然胜算大增。"

他不知道峭魃君虞与巫羽彼此心有忌惮,极少一同行事。

凤清菊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峭魃君虞会怎么做。也许他事先已经知道计谋败露,也许他还留有后着。"

"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以他的行事来看,未达目的绝不肯善罢干休。"

凤清菊思索片刻,忽然道:"公子可有兴夜游夷南?"

子微先元一怔,然后笑道:"自当从命。"

夷南城有三分之一都建在水上,长堤两侧停靠着无数船只,风起时随波摇曳,彷佛一首无声的乐曲。

"听说仙子去山中采药,可采到了么?"

凤清菊讶道:"你居然能懂得禽语?"

子微先元谦虚地说道:"小时学过一些。"

凤清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与鹤舞不同,她知道这种天赋是学不来的。

她不再追问,说道:"药还差了几味,只怕夷南未必有。早知噬魂血咒存世,离宫时我就带了来。"

这回轮到子微先元惊讶了,"仙子能解此咒?"

凤清菊道:"想要彻底解除血咒,只有杀死施术者一途。这种药只是能掩盖大祭司的气息,避免被人察觉。"

"仙子与大祭司相熟么?"

"素不相识。"她自然知道子微先元想问什么,独闯枭军,救出大祭司,绝不是偶然为之。"我这次来,只是想向她打听一个人。"

"谁?"

凤清菊一笑,没有说话。

子微先元歉然道:"在下冒昧了。"

"我娘。"

隔了一会儿,凤清菊轻声道:"我自小被送到玄峰,从未见过我娘。这次离宫,师父说月祭司可能会知道我娘的下落。没想到我还在途中,碧月池就被枭军毁了。"

子微先元知道自己问得唐突,她毫不隐瞒地说出隐私,让他惊讶之余还有些欣喜,连忙道:"我也没有见过我娘。我没有你那么好运气被送到源下宫,小时候我跟父亲四处流浪,后来才拜入云池门下。有时候我做梦,会梦到一个盘着高髻,像神仙一样的女人,我想,那就是我娘了。"

凤清菊道:"我也梦见过。不过我不记得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发上一根碧绿的簪子,簪上悬着一只小小的玉鸟,在眼前一晃一晃。还有她身上的香味,甜甜的,像茉莉花。"

"啊,我梦里从来都没有味道,也没有颜色。"子微先元感觉很吃亏,"就像水墨一样,只有黑白的。"

"那你还有爹爹啊,我连爹爹也没有见过,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子微先元道:"我爹爹已经去世了。"

"啊,对不起。"

"没关系。"子微先元洒然道:"我爹爹的墓在东方大海的边上,每年秋天,墨宗主都会带我去看他。小时候我问我娘是谁,我爹爹总说长大了就告诉我。

我现在长大了,他却没办法告诉我了。"

子微先元耸了耸肩,说道:"学会卜筮之后,我曾经卜过一卦。可惜你知道,卜不自占,为自己占卜总是不准的。"

"你会卜筮?"

子微先元挑起眉锋,"要试试吗?"

子微先元随意采了把草,抖去叶片,正是五十之数。他让凤清菊抽去一根,将剩下四十九支撒在地上,然后根据纵横交错的草枝画出卦象。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不好么?"凤清菊担心地问。

"卦象是山,你母亲这时是在山中的庭院里。但你会在一座桥上看到她。然后又过了很久,才会相会。"

凤清菊思索着他的预言,过了会儿笑道:"希望你不是故意安慰我的。"

"准不准日后自见分晓。"子微先元一笑抹去了卦象。他没有撒谎,只是漏说了最后一爻。那一爻是屯卦上六,卦辞是: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两人御风而行,已经到了长堤尽头。眼前是浩无边际的瑶湖,岸上渔船的灯火零星闪亮,夜已经深了。子微先元道:"仙子可是要夜游瑶湖么?"

凤清菊一笑,道:"正有此意。"

子微先元道:"仙子怎么知道峭魃君虞是在湖中?"

"夷南城戒备森严,枭王就此离开也就罢了。如果他仍有所图,哪里能比瑶湖更容易藏身呢?"

子微先元道:"瑶湖这么大,中间没有落脚处,我去借一条船来。"

他到岸边与一个未睡的渔夫交谈片刻,借了条舢板。两人同乘一舟,子微先元操起船桨,小舟箭矢般驶入碧湖。夜风满袖,凤清菊立在船头,白衣飘舞犹如天际的仙子。

月过中天,此时已是子时。一个月前,峭魃君虞的使者来到夷南,要求辰瑶女王在这一天交上金杖玉牒,臣服在枭王脚下。

夷南王宫的祭礼也将在这一日傍晚结束,辰瑶女王会在夷光殿举行大宴,邀请列国使节和诸秘御法宗的贵宾。

23

"死亡,没有你想的那样轻松。我死过一次,比你更了解死亡的味道。"

月映雪赤裸的肉体颀长而丰满,她赤条条立在子夜的庭院中,光洁的肌肤上洒满残月的银辉。

在她身侧,林立着两排青黑色的身影。那些骁勇的碧月武士们蒙着一层死亡气息,脸上呈现出巫毒发作的幽蓝色,彷佛淬过剧毒的铁器。

峭魃君虞像君主一样高高坐在台阶顶端,身下不是座椅,而是一具雪白的肉体。她看到碧琳,这位碧月族曾经的女祭司,匍匐在峭魃君虞身下,用柔软的腰身充当主人的座椅。而她最忠实的女祭司碧琴,如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走过来,抬起腿。"峭魃君虞命令道。

月映雪走到台阶上,然后抬起一条修长的玉腿,用手挽住脚踝,笔直抬起。

在她腿间,那只娇美的性器鲜花般柔艳的绽开。峭魃君虞的手指伸入那团微湿的花香气息,像把玩一件玉器般摸弄着她丰腻的性器。

一只黑色的大鸟掠过庭院,在殿角忽然停住,幻化成巫羽的形态,她脸上的青铜面具月光下彷佛厉鬼,紧抿的红唇却宛如玛瑙琢成,精致无比。

峭魃君虞停下手指,"国师可是负了伤?"

巫羽左手系着一块纱布,上面还有血迹,显然从地穴脱身并没有那么轻松。

峭魃君虞一摆手,随他同来的那名枭御姬立即奉上一盏果酒。巫羽挥袖拂开,接着手掌从袖中翻出,利刃般切入那名女子胸口,抓出她的心脏,然后取出一只玉颈药瓶,将鲜血挤入瓶内,张口服下。

翼道以明暗为两翼,左翼为明,修习各种长生诛邪的法术,右翼为暗,盛行着各种骇人听闻的黑巫术。自从叛出翼道之后,巫羽就弃左翼法术于不顾,转而修炼右翼的黑巫术。在峭魃君虞用之不竭的人力支持下,巫羽的修为突飞猛进。

巫羽面色转常,她游目四顾,目光落在月映雪身上,就再无法挪开。

"碧月池这些漏网之鱼被人一网成擒,功绩不小。"

"若不是国师炼制的巫毒,君虞怎能轻易制服他们。"

巫羽冷哼一声。与辰瑶女王对阵时,峭魃君虞明明就在宫中,却隐身不出。

结果在辰瑶女王出人意料的精明下,不仅折损了芹蝉这名内应,连她也负伤铩羽而归。

峭魃君虞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满,说道:"今日侥幸捉回碧月池的逃奴,还请国师处置。"说着峭拍了拍手。

身后的厅堂内爬出一具白色的肉体。那是个半人半兽的生物,有着女人的面孔和腰臀,却生着野兽的皮毛、爪子和尾巴,就像一个纯静的美女与一头白狐混合而成,看上去妖异之极。

月映雪认出那是她手下的女祭司碧韵,胸口猛然一窒。

"处置?"巫羽上下打量着兽化的碧韵,"你是想把这贱奴也做成这种模样?"

"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峭魃君虞道:"她就不会乱跑了。"

月映雪淡绿色的眼眸猛然瞪大,失声道:"不!我--"巫羽扬指点在月映雪颈下,封了她的声音。

"这贱奴身材高大,变成狐狸太委屈了。或者可以变成一匹母马……"巫羽用手指挑起月映雪的下巴,观赏着她美艳的面孔,忽然嫣然一笑,"不知为何,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离岛十里处,一艘大船在月色下靠近舢板,有人高声道:"君上请公子一叙。"

子微先元面露苦笑,他并不想跟申服君冲突,尤其是这个时候。但申服君摆明了不肯罢干休,让他也觉得头痛。

子微先元掠上大船,长揖道:"子微先元见过君上。"

船舱极大,申服君盘膝坐在绯紫色的帷幕内,戴着一顶细长的高冠,旁边跪着一个黑衣的少女,正是昨晚子微先元放走的女刺客。

"贱婢!"申服君冷冰冰道:"你身为死士,出手无功还有脸回来?去服营役一年,再行论罪!"

少女脸孔一片雪白,俯身叩首,"谢君上。"

所谓营役,就是充当军妓,对女子摧残之烈莫过于此。子微先元心下不忍,说道:"君上明鉴,贵属已然尽力,在下能够逃生只是运气使然。"

申服君冷哼一声,抬眼看着子微先元,"云池宗好盛的气焰,连我处置婢奴也要管吗?"

"不敢。"子微先元从容道:"敝宗失礼处自当向君上致歉,但鹳辛无心之失,君上因此就要取他首级,勿宁太过?"

申服君寒声道:"百越律令,伤及上大夫者,死!本君裂土受封,难道还不及区区一个上大夫?"

"百越律令未必能行及夷南。"子微先元当日见过申服君抛下门人独自遁走,对他为人颇为不齿,言语间少了几分客气,"君上别有所命,先元自当遵从。

但我云池宗从不抛弃门中弟子,要让敝宗弟子抵命,恕难从命。"

申服君"呯"的一声摔碎了手中的玉盏,几乎同一剎那,子微先元眼中杀气大盛,翻腕按住剑柄。

"绷",帷幕外传来机括震动的响声,七枝弩矢穿过绯纱,朝子微先元射来。

这种弩机由北方传来,射速超过弓箭数倍,二十丈内可以洞穿七层皮甲,是军中最犀利的武器。子微先元拔剑在手,电光火石间磕飞了两枝弩矢,护住要害,同时闪身避开。肩头和大腿同时剧痛,终究还是中了两箭。

子微先元伸臂抓住申服君的衣襟,长剑一翻,架在他颈中。

从弩机震响到长剑在颈,不过是弹指之间,两枝弩箭犹在子微先元身上震颤,鲜血还来不及流出。

子微先元沉声道:"君上可是要取先元性命?"

申服君本身就是昊教神官,正面对敌,也不会一招就被子微先元擒下,但他先伤于枭峒,又伤于鹳辛飞叉之下,此时更是稳操胜券,不免大意。没想到这个浪荡公子会如此悍勇。鲜血这时才透过白衣,子微先元手指稳若盘石,秋水般的剑锋抵在申服君须下,随时都能切断他的喉咙。

申服君神情不变,额上却冒出冷汗,帷幕外暗伏的武士投鼠忌器,不敢稍动。

跪在旁边的少女忽然道:"杀了他!"说着亮出腕下一柄尖刀,朝申服君胸口刺去。

子微先元虽然制住申服君,却绝不想杀他,毕竟申服君是百越权贵,一旦他血溅当场,云池宗也不用在百越混了。说到底,双方并没有解不开的死结。

"且慢!"子微先元抬手托住少女的手腕,将她这一刀引向空处。

突然一阵剧痛,彷佛毒蛇伸长尖牙,穿透了他的大腿。那少女一刀刺出,肘尖却陷落地划了个半弧,狠狠顶在弩矢末尾,将整枝弩箭顶入子微先元大腿。

子微先元长剑一振,在申服君颈下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跄踉着向后退去。

跪在地上的少女像乳虎一样猛然扑出,举刀刺向子微先元腰下,与此同时,弩弓的机括声再次响起。

空中飘下一抹碧绿的光辉,凤清菊玉箫一转,疾飞的弩矢像被磁石吸引,落在箫上,发出一阵轻悦的"叮叮"声。她顺势一挑,用箫尾点在那少女腕上。那少女应箫弹回,手中的尖刀锵啷落地。

"走。"凤清菊一扯子微先元,斜身飞出船舱。几名暗伏的武士跃出,都被她挥袖拂开。

申服君按住颈上的剑痕,望着两人飞离的方向,忽然一掌掴去,在那少女脸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掌痕。

"贱婢!想害死我吗?"

子微先元咬住滴血的长剑,用手指硬生生将弩矢挖出。凤清菊背过身,不去看他迸涌的鲜血。

子微先元抛下箭枝,用衣服将伤口裹住,然后取下长剑,吐了口气。

凤清菊道:"申服君竟是这样一个小人,气量偏狭。"

子微先元苦笑道:"也许我是故意激怒他,逼他出手。"

"是吗?"

子微先元点了点头,"我确是有意激怒他。颧辛和祭彤两个太鲁莽,说起来还是我们的不是。何况申服君遣来的死士还被我们杀了几个。所以我想激他动手,在船上吃些亏败给他,算是扯平。没想到他竟然想要我性命。"

凤清菊一双妙目落在他身上,"你似乎不想与申服君为敌。"

"大敌当前,自然要同仇敌忾。"子微先元叹了口气,"那个女子真是骗过我了。我以为她真的想杀申服君。为什么不杀呢?申服君一死,她不就解脱了?"

"权贵豢养的死士,不能以常理忖度。"凤清菊道:"下一次你就该小心了,别再相信一名死士。"

"我还不明白,申服君为何想要杀我?他虽然气量狭小,但绝非不识轻重之辈。"

子微先元默然思索片刻,脸色忽然变得凝重。

"我要立刻去见女王。"

"哦?"

子微先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城外伏有大军。"

"枭武士么?"

"不。是百越的水师。"

"百越战事虽急,但国中带甲百万,绝不至于连一支军队也调不出来。"峭魃君虞道:"它召集南荒秘御法宗悬下重赏,施的是一石三鸟之计,待我与夷南血战连场,它再挥师入城,收拾残局。到时我铩羽返回枭峒,它就可兵不血刃吞并夷南,还重创了其它秘御法宗。"

专鱼不明白,"百越为什么要吞并夷南?"

"夷南虽然还有一个辰瑶女王,但已近绝嗣。百越曾数次赴夷南求婚,都被辰瑶女王拒绝。她也知道,一旦与百越联姻,夷南诸王的宗庙就没有人祭祀了。"

峭魃君虞看向专鱼,"把辰瑶女王许配给你如何?"

专鱼愕然道:"我?"

"让你当夷南国主还不好?女王虽然是个瞎子,但姿色绝佳,玩起来定然别有风味。"

专鱼嘿嘿笑了几声,佝偻着身子摸了摸脑袋。

峭魃君虞一笑道:"明日就是约定的时间,我的枭军不出现,你猜百越埋伏的水师能忍耐几天?"

专鱼想了一会儿,"半个月。"

"那好。"峭魃君虞起身道:"去夷南城散播谣言,就说我在碧月池身负重伤,枭军惨胜,无力进攻夷南。我要让百越伏兵三天内出现。这一次,我是后面的黄雀。"

峭魃君虞踏入后堂,只见巫羽跪坐席上,月映雪赤体伏在她身前,光洁的玉背上血痕斑斑。

见巫羽没有动手,峭魃君虞问道:"国师的鬼兽刺青已经好了?"

巫羽扬手在月映雪背上一抹,血迹下是如雪的肌肤,看不到丝毫伤痕。

"我倒忘了大祭司的圣血。"

巫羽冰冷的声音中有着无法克制的恨意。她拿起一枚银针,深深刺入月映雪体内。大祭司雪白的肌肤冒出一滴血珠,银针拔出,那个细小的伤口随即愈合,甚至来不及填上颜料。

巫羽收起银针,"待我沥干她的血液,再行纹刺。"

峭魃君虞神情微动,月映雪身体被血咒控制,虽然美目中流露绝望的神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晚你是陪我呢,还是陪那些鬼毒武士?以你的圣血,就是被他们奸过也不会死吧。"

月映雪宁愿死,也不愿被死去的族人奸淫,更不愿与自己的骨血乱伦。但她没有选择。

峭魃君虞将一条狗链套在月映雪白滑的颈中,牵着她走入内堂。

夷光殿位于王城正中,殿高五丈,广二十丈,气势恢弘。自午时起,宫内的侍从们就开始张起帷幕,陈设案几,在灯内注入清油。

当阳光没入山梁,宾客们陆续抵达。夷光殿内左右各设席位,左侧是列国使节。头戴高冠,宽袍大袖的是淮左淮右两国使者,他们是北方的天子分封于此的姬姓诸侯,国势虽然平常,地位却在列国之上。服色尚白,披发带剑的是郦渚使节,郦渚人崇拜白鸟,无论男女都有种超凡脱俗的飘逸气质。然后是姑胥,紧邻着百越的城国,整个国家只有一座城市,却汇聚了南荒三分之一的财富。

如果说夷南是半土半水的国度,泽貊就完全属于水,他们的浮都就建在水上。

为了便于水下生活,泽貊人都截断头发,并且在身上纹刺各种纹身,以惊走水中的大鱼恶蛟。他们的使节也同样如此,裸露的手臂和脖颈都能看到蓝黑色的花纹。

榕瓯人崇拜星辰,传说他们的祖先来自于星宿勾陈,这使得榕瓯人始终有种独有的冷漠气质,即使在宴席上,也显得落落寡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性烈如火的离族人。离族的使节不是别人,正是祭彤。他是以离族少主的身份出席宴会,昨晚几乎同一时间,他和鹳辛也遭遇百越武士的袭击,幸好两人反应迅速,未曾吃亏。祭彤一边与宾客们谈笑风生,一边搜寻百越使节的行踪。但最上首一席始终空着。

紧邻着是来自鹳辛家乡的渠受使节,他们是天生的武士,质朴而勇敢,自从承认胤都的盟主地位之后,他们就是百越最为忠诚的战士。

最后一位使节是獠人,这是数年前才臣服百越的部族。他们戴着兽牙制成项链,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臣服百越之前,粗犷凶悍的獠人一直是列国最为头痛的敌人。

相比之下,右侧的席位就冷清了许多。在南荒拥有绝对势力的昊教与翼道出人意料的缺席,使秘御法宗的席位空余了许多。

子微先元的任务并未完成,备受注目的源下宫无人出席。第三席的云池宗坐着一位中年男子,鹳辛和鹤舞坐在他身后,却没有看到子微先元。往下是冥修,这是一个神秘的教派,他们的祭坛建在泽貊的大泽中,与外界交往不多,但冥修宗在精神领域的修为任谁也不敢小视。

衣服上绘着星象的是勾漠,他们佩戴着各种各样的玉制法器,对星辰的运行有着独特的理解,并从中汲取力量。随后几席是各部族的大巫和法师,银翼侯和夷南贵族作为陪客列在席末。

24

穿着盛装的辰瑶女王缓步走上王座,她戴着珠冠,修长的眉峰一直伸到鬓侧,那双沉静的眼眸宛如秋水,任谁也看不出她竟是个瞎子。

辰瑶女王美目扫过全场,缓缓说道:"夷南僻居南荒,国无长物,诸位贵宾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辰瑶在此谢过。"

辰瑶女王举杯相敬,等众人饮完,又道:"今日南荒十国同聚夷南,都是为了新出现的魔王峭魃君虞。卢依被灭,诸位都已知晓,日前传来消息,碧月也被枭军攻陷。"

众宾一片哗然,此时多数人还没有得到碧月被灭的消息,他们都以为枭军已抵达夷南城下,没想到会在数百里外的碧月出现。

淮右的使节说道:"闻说碧月一役枭军折损大半,已经退回枭峒,不知大王可有消息?"

姑胥使节道:"非但枭军伤亡残重,碧月池失陷时,枭王也被月大祭司重创,性命危在旦夕。"

宾客们又是一阵哗然,姑胥商达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他这样说,必有所据。

鹤舞忍不住道:"枭军夜半来袭,碧月池猝不及防,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枭军根本没有伤亡惨重。峭魃君虞负伤更是虚传,月大祭司根本没有伤到他。"

有人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当时情景?"

鹤舞起身道:"我是云池宗弟子,当时与子微师叔就在碧月池。"

勾漠席上一位星士道:"碧月池月大祭司修为力压南荒,月神弓更是上古神兵,难道也敌不过峭魃君虞?"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我倒听说云池宗有人勾结枭王,暗算了大祭司。"

鹤舞涨红了脸,"你胡说!"

那个声音说道:"我问你,你当时在碧月池,月大祭司是如何负于枭王的?"

鹤舞道:"大祭司中了噬魂血咒,才败给峭魃君虞。"

听到噬魂血咒,诸国使节并没有太多讶异,但右侧秘御法宗众人都为之动容。

修炼噬魂血咒的魂鼓已经失落多年,当日峭魃君虞传语夷南,要求辰瑶女王将名字刻在鼓上,众人只觉得奇怪,没想到这只魂鼓真落入峭魃君虞手中。

那人尖声道:"噬魂血咒必须以鲜血为祭,亲自注入咒文才可生效。你既然在场,敢问月大祭司怎会自己把血注入咒文?"

鹤舞为之语塞。子微先元被人在身上设下血咒,无论怎么解释都难免令人生疑。

迟疑间,那个声音冷笑道:"听说正是云池宗弟子设下圈套,诱使月大祭司中计,难怪你不敢言!"

鹤舞瞪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却没有发现说话者的踪迹。坐在前面的中年男子长身道:"在下云池宗墨长风,不知阁下是哪位?"

一个身影跃上几案,却是一个身高不及三尺的侏儒,他身形瘦小,狭小的眼睛闪动着妖厉的光芒,腰间插着三把刀,每一把都比他身体更长。

侏儒用刺耳的声音说道:"犬浞石蠹。"

犬浞人是南荒最矮小的种族,成年男子的身高也极少超过四尺,但南荒每个人都知道,最好不要招惹犬浞的术者,他们也许不是最强的武士,但睚眦必报的性格,会使贪婪而狡诈的犬浞人成为最危险的敌人。

墨长风道:"阁下指责我云池宗暗害碧月池大祭司,有何凭据?"

石蠹咬着尖尖的牙齿,发出一声狞笑,"云池宗弟子一到夷南,就刺伤了百越申服君,如今百越与昊教双双缺席,翼道不知所踪,你以为云池宗坐了首席就能一手遮天吗?"

墨长风沉声道:"敢问阁下,说我云池宗暗害月大祭司,有何凭据?"

石蠹厉声道:"凭据就是我手中的犬齿刀!"

他锵的一声拔出长刀,只见细窄的刀身上遍布着狗牙般的尖钩。

银翼侯呯的一拍几案,高声道:"犬浞人!你还把我夷南族在眼中吗?"

"银翼侯稍安勿燥,"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辰瑶女王缓缓道:"诸位都是为新出的魔头峭魃君虞而来,如今大敌未至,何以妄动干戈?"

"卢依与碧月先后被灭,此事震动南荒,今日夷光殿中诸位,都是我夷南贵宾,自当休戚与共。那些道听途说的言辞未必是真。"辰瑶女王拿起铜爵,"石蠹君,请满饮此爵。"

石蠹抬脚踢起酒爵,正当银翼侯要发怒时,石蠹仰脸张口咬住爵沿,将爵中清酒一口吸干,没有漏下一滴。

辰瑶女王嫣然一笑,奉爵道:"墨君。"

"君有赐,不敢辞。"墨长风举起酒爵,从容饮尽。一场争斗化为无形。

这场宴会表面上尽欢而散,但与宴者心里都不轻松。席间银翼侯与诸国使节商议将援军分开守城,但作为南荒君长的百越和昊教都没有出面,银翼侯虽尽力游说,也未能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协议。

诸国援军共计七千,最多的是獠族三千武士,最少的是淮右兵车十乘,步卒百人。淮左与淮右国小兵寡,出兵更多是象征性的。如今北国诸强争作盟主,挟天子而朝诸侯,还给予王室表面的尊重,两国才能苟延至今。谁都知道,一旦天子式微,这两个宗亲国迟早要被百越吞并。

相比于诸国使节各怀异志,各秘御法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诸国兵卒习于征战,但想要斩下峭魃君虞的首级,还得靠这些纵横南荒的强者。百越举国为赏的巨大诱惑,使每个人都蠢蠢欲动。杀死峭魃君虞,就能获得卢依的土地子民,成为一方诸侯,对他们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辰瑶女王回到寝宫,子微先元与凤清菊已等候多时。他被弩矢射伤,失了不少血,脸色还有些苍白。

"大王,各国使节都是怎么说的?"

辰瑶女王道:"公子猜呢?"

"獠人必定力主出战,在城外迎击枭军。淮左淮右使节议论宗族谱系谈笑风生,说到军武必定缄口不言。离人和渠受力主坚守,静观待变。姑胥、郦渚、泽貊和榕瓯棱两可。"

辰瑶女王击节道:"公子所言有如目睹。只是獠人所议不是在城外迎击,而是由夷南先驱,大军直取枭峒。"

"陛下以为呢?"

辰瑶女王道:"席间不少使节都称枭军在碧月池遭受重创,枭王重伤。公子怎么看?"

子微先元闻之愕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枭军的实力,碧月池一役,枭军可谓兵不血刃,惶论重创。至于峭魃君虞,虽然比他想象中更弱,但也看不出身负重伤。

他沉吟片刻,"无论是枭军和枭王都没有受到重创,这是可以断定的。他既然知道我和凤仙子都在夷南,该知道这样的流言瞒不过陛下,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流言……"

"也许这流言针对的不是大王,"凤清菊道:"而是百越的伏兵。"

子微先元虎目一亮,辰瑶女王也为之动容,"如此说来,峭魃君虞已经立定主意,要等百越与我两败俱伤。"

辰瑶女王顿了一下,"公子不妨再猜猜诸秘御法宗的见解如何。"

"墨师兄为人稳重,有他在,定可主持大局。我云池与夷南结为盟友,自当竭尽全力。申服君缺席宴会,会引起不少人的疑虑。申服君虽然气量狭小,但并不鲁莽,他如此作为,必定有所倚持。我怀疑百越潜伏的军力会在两万以上。"

"至于翼道,这次不露面,多半不是因为避嫌。翼道昔日的叛徒巫羽如今是枭王国师,他们突然收手,很可能是居中观望。等夷南战事分晓,才会出现。"

子微先元道:"冥修、勾漠和其它宗派各怀心思,那就难以论定了。"

辰瑶女王道:"公子可知,犬浞有人在席间指云池与枭王勾结,攻陷碧月池么?"

子微先元脸色凝重起来,犬浞与百越关系菲浅,他们出来将水搅混,很可能是得到百越授意。云池宗近年来声势渐炽,如果进入百越,必定对昊教形成威胁。

眼下云池宗真的与夷南共乘一舟,一旦船倾,百越军横扫夷南的同时,也不会放过云池宗。犬浞这一唱,只是为后面声讨云池宗作下铺垫。

良久,子微先元苦笑道:"我云池想进入百越,看来是困难重重。"

他这一语,不动声色地点出了云池宗与昊教可能的冲突。辰瑶女王是有心人,一听自然明白。

"银翼侯数次邀请,来到夷南的碧月族人却始终没有出席。宴会上突然接到消息,那些月女和武士们称已经接到月大祭司的命令,举族迁往他处。"

子微先元与凤清菊面面相觑,再想不到两位女祭司会在这时作出决定,离开夷南。

"既然如此,夷南城的防守就要重新布置了。现在这种情景,各国援军除了离族和渠受都不可信任,尤其是獠人,最好能把他们移到城外。"

辰瑶女王笑道:"我不通军务,如何布置,由你和银翼侯操持好了。如果能戒备森严,让百越人知难而退最好。"说着她挽起凤清菊,"我和仙子进去说话。"

时近七月,正是夷南酷暑天气。夷南调集了所有的兵力等待与强敌决一死战,枭军却像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出现。

经过三天令人窒息的平静,二十四日午夜,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打破了夷南城的沉默。

随着号角声起,长堤上轰然燃起一堆巨大的篝火,接着篝火接连亮起,沿着长堤一直延伸到夷南城中,最后点亮了王城高处的火炬。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瑶湖,映出水面上数以百计的木舟。那些大舟船身狭长,船首弯翘,两侧绘制着凤鸟图案,正是纵横南荒的百越战船。此时火光大起,一直隐藏在夜色中的船队突然暴露火光中,顿时进退失矩。

银翼侯身披战甲立在堤岸尽头的高台上,身后是墨长风、祭彤和鹳辛,银翼侯山羊胡子倔强地向上翘起,高声道:"来的可是百越友军么?"

经过一阵短暂的慌乱,一艘巨舰驶出队列,船首一名盔竖长翎的武将喝道:"正是百越援军,我等为解夷南之围而来。快让路让我等靠岸。"

银翼侯道:"多谢贵军舟楫劳顿,我军连日严阵以待,并无枭军踪迹。夷南城狭地小,容纳不了这么多援军。不如先撤回三十里,在湖中扎营。"

率军前来的是百越大将苏浮。他本来接到王命,令他率部援助夷南。但大军未至,中途遇到了持有使君节杖的申服君。申服君力劝苏浮隐身湖中,不与夷南接触。他言道:百越对夷南觊觎已久,原想两国联姻,合为一国,却被辰瑶女王拒绝。这次百越出动三万水师,完全可以夷南与枭军两败俱伤时挥师入城,一举吞并夷南,功绩较之驰援更强十倍。

申服君是百越权臣,他的话语令苏浮大为意动,于是停在瑶湖深处,不再进发。可数日前接到线报,称枭军在碧月一役损失惨重,枭王伤重不起,已经无力北上。

苏浮接信大为踌躇,枭军既然未至,再强行入城,就要面临与夷南全军冲突的风险。但申服君一力主战,他伤势未愈,扶几道:"良机稍纵即逝,以我百越水军之强,夷南城旦夕可下。此时退则一无所成,劳师远征,不免畏战失敌之讥;进则大功可期,一旦攻下夷南,将辰瑶女王献俘胤都,将军功绩足以裂土封君。"

苏浮被申服君说动,大军已出,无故退兵自然不会甘心。夷南城临水而建,只在南部设有城墙,北面的瑶湖无险可守,眼下夷南对这支百越水军毫无防备,真能趁虚而入攻占夷南,那就是一桩大功。

经过三天的等待,枭军始终没有音讯,更坐实了枭军在碧月损伤惨重的消息。

于是苏浮率领百越水师漏夜南下,准备趁夷南不备,一举登岸占据要津,攻陷王城。

没想到夷南像是早有预料般列阵以待,把百越军逼在湖中。苏浮对银翼侯颇为忌惮,但这会儿已经骑虎难下,闻言怒道:"银翼侯!我军星夜来援,你却百般阻挠,拒不让我军登岸,这就是夷南待客的礼数吗?"

银翼侯中气十足地说道:"要登岸自然可以,请将军独自上堤,入宫拜见我王,至于水师还请退回湖中。"

苏浮身后的谋士道:"将军,事已至此,只能强取了。"

苏浮握住剑柄,缓缓拔出佩剑。

"苏浮要下令了。"祭彤道:"我去扰他后路。"

鹳辛道:"我打头阵。"

银翼侯点头应允。两人同时跃起,飞身掠下高台。

苏浮拔出佩剑,厉声道:"老匹夫!我军千里来援,却被你拒之门外!敢欺我百越无人吗!待本将军擒下你这老狗,再于辰瑶面前问罪!诸军,进!"

偷袭变成正面交战,百越水师不再隐藏行踪,鼓声隆隆响起,数以百计的长舟同时树起白色的凤鸟战旗,鼓桨进发。

埋伏在湖中的百越水师不下三万,分为三军,共有巨舰二十艘,各能容纳五百人;大船一百艘,各能容纳一百五十人;另外还有轻舟二百,可容纳二十五人。

这时舟楫尽出,数以百计的战船彷佛盖住了湖面。

一叶扁舟逆风迎上百越战船,立在船头的鹳辛腾身跃起,鹰一般飞上船首。

这是一艘可以容纳一百五十名战士的大船,为了便于水上交战,船首卷云般扬起,上面树着百越战旗。指挥这艘战船的是百越一名旗将,他站在旗下,身边陈列战鼓,头顶的铁盔上飘扬白色的翎羽。在他周围是二十名负责攻杀的百越精锐,他们用的武器是专在水上作战的长戈,柄长一丈二尺,戈首侧面有横伸的弯刃,可以钩住敌船,刺杀敌军。

百越的武士们齐声大喝,挺戈疾刺。鹳辛大鸟般掠起,越过脚下林立的长戈,在空中身体一侧,挥手掷出飞叉。那名百越旗将拔刀挡住飞叉,顿时全身一震,身不由己地向后跌去,撞在旗杆上。那飞叉连柄长不过七寸,重不及半斤,力道却如同千钧巨石,震得他气血翻涌。

百越旗将来不及稳住身体,又一道乌光闪电般飞来,不等他佩刀举起,就刺进他胸口。

鹳辛扬手抓住一柄刺来的长戈,往回一拽再猛然递出,戈尾重重击在那名武士胸口,将他击得口喷鲜血。鹳辛一把夺过长戈,一手攀住旗杆,然后挥戈荡开武士们刺来的兵器,双足一沉,已踏在船头。

趁百越武士长戈荡开,来不及重新刺出的空隙,鹳辛抢过那名旗将的佩刀,反手将他的头颅与旗杆一并砍断。

白色的凤鸟旗帜"卡"的折断落入湖中,鹳辛扔下佩刀,一手挽着长戈,一手提着百越旗将的头颅,高高举起。堤岸上的夷南军同声高呼,百越军则为之气夺。

银翼侯抓住颌下的山羊胡,呵呵而笑,说道:"这几名少年勇武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墨长风道:"君侯过奖了。"

银翼侯老气横秋地说道:"贵宗这几名弟子都是人中龙凤,云池宗布局深远,将来大有可为。如申服君者,不过是墓中枯骨耳。"

墨长风道:"云池敬天地,明鬼神,顺天命,尽人事。只求俯仰无愧,成与不成,不是吾宗所能计较的。"

"好一个顺天命,尽人事!今日天命在我,让老夫尽力而为!"

银翼侯大声下令,停靠在长堤两岸的夷南战船纷纷驶入瑶湖,结成锥形战阵,朝百越主舰逼去。平静的瑶湖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远离战场的瑶湖深处,峭魃君虞击掌道:"好一个少年勇士,临阵冲折,斩将夺旗,有如探囊取物。"他回过眼,"月奴,你能吗?"

月映雪木然看着远处的战场。

"战场之上,生死由命。"峭魃君虞傲然道:"你的命只能由我!"

25

夷南军力与来袭的百越水师相当,水军只及百越半数,但夷南军有长堤可以依托,占尽地利。百越立国以来,数百年间攻伐不断,水军更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船坚甲固,兵精士勇,虽然处于逆境,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迅速稳住局面,战事陷入僵持。

银翼侯老于战阵,此时兵力不及百越,于是放开两翼,全力进攻百越大将苏浮的主舰。

经过一个时辰的搏杀,百越水师未曾寸进,已折损十分之三。其中百越的大船损失最重,鹳辛一连斩杀数名旗将,势不可挡。百越的巨舰则所向披靡,无一折损,不过苏浮知道,战局再持续下去,即使百越能尽歼夷南水军,也无力登岸。

他下令将所有的巨舰集中起来,放开长堤不顾,全力攻入湖湾,一面用箭矢射杀岸上的守军,一面纵火焚烧停泊的民船,准备强行登岸。

银翼侯豪声道:"苏浮小儿,技只此矣!"

夷南城的长堤延伸至湖中十余里,左右各形成一个避风的良港。借助长堤,夷南军可轻易截杀进入湖湾的船只。苏浮此举不啻于自投罗网。

银翼侯正待下令截断百越巨舰的退路,城内突然升起一团火光,接着又是一团。

银翼侯眼神一厉,"獠人!他们倒选的好时候!"

墨长风注视着道:"君侯勿忧,先元已经去了。"

银翼侯悻悻道:"这些獠人百般推托,不肯移驻城外。我倒要看看,他们这三千人能飞到湖中!"

诸国援军在城内分两处,离人昨日离开夷南,不知去向。獠军几乎占到援军的一半,自立一营,剩下诸国援军总计仍有四千之众,数量虽然不多,但此时偏向任何一方都足以致命。幸好战事初起夷南就加以抚问,明白其中关系,诸国谁也不想踏进这漟混水。来自渠受的武士封闭了营门,与姑胥、郦渚、泽貊等国使节盟约,结营自守。

当升着凤鸟旗帜的巨舰驶入湖湾,獠人立即开始焚烧自己的营帐,按照与百越的约定,出营接应。但一个白衣少年立在营门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有人能胜过我手中之剑,我便横剑自尽,不耽误各位办事。"子微先元道:"如果不能,大家只要在这里等两个时辰,到时在下敲锣打鼓礼送各位返回,外加每人一份厚厚的仪程。"

獠人生性悍勇,族中最重好勇斗狠的武士,这种一对一的挑战,如果有人回避,蒙羞的将是整个部族。

一名獠族武士走上前来,他解下双刀,呼喝一声,旋转着双刀舞动成球,笼罩在身侧。离子微先元还有七尺,那名獠族武士猛然跃出,双刀毒蛇般划向子微先元的咽喉。

子微先元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腰间一抹,古元剑宛如一泓秋水从身侧流出,剑首昂起,叮的一声击在刀锋,接着顺势回转,挡住他另一把弯刀。

那名獠族武士呼喝疾进,两柄弯刀犹如狂风骤雨,一连劈出百余记。刀光霍霍,将子微先元整个围住,长刀破空声犹如雷鸣,声威骇人。忽然刀光一敛,子微先元长剑平平递出,剑锋抵在那名獠族武士胸口,却未刺入。

那名獠族武士胸口不停起伏,接着提刀在颊上重重一划,鲜血迸涌,随即抛下双刀,退回族人一方。

子微先元持剑道:"请。"

一名粗壮犹如悍牛的獠族武士排众而出,他左脸遍布爪痕,渺了左目,只剩一只右眼,手中提着一柄青铜大斧,斧轮径逾三尺,份量不下数百斤,颈中悬着十余杖硕大的虎牙,显然是族中力能搏虎的勇士。

独目武士双手握紧斧柄,然后呼的一声直劈下来,卷起的狂飙吹起子微先元的白衣。子微先元双目厉芒大盛,他双手执剑,长剑怒龙般飞出,一声巨响,将那名武士连人带斧劈得倒飞回去。独目武士庞大的身体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周围的獠族武士恶狼般盯着子微先元,眼中凶光闪动,直欲上前厮杀。

子微先元昂然而立,看似从容,其实他身上两处箭伤已经破裂,鲜血浸湿了衣衫。

"如果传赤褚在此,一定会喜欢你这样的对手。"一名戴着巨大铜制耳环的武士缓步出来。

"现在你赢了。"他沉声道:"我们留在这里,天亮后离开。告诉我你的名字,百越人不会因此责怪我们。"

"云池宗,子微先元。"子微先元抱拳道:"多谢。"

戴着铜环的武士摘下长矛,在脚下的泥土中一划。这是他的承诺,天亮前,獠人不会越过这条线。

闯入湖湾的百越船队还不知道已经失去了獠族的接应,而使自己陷入极大的危险中。夷南军凭借长堤,全力截击百越船只。另一边,鹳辛驾着孤舟,一路追逐百越大船,伺机斩杀临阵指挥的旗将。

百越主力巨舰就像能够移动的堡垒,令夷南水军的船只相形见绌。无论弓箭还是投石,都无法对巨舰船体造成足够的伤害。不过百越的巨舰虽然堪称无敌,但真正作战的主力却是那些大船。失去战船的策应,百越水军就像一个泥足巨人,随时都可能倒下。

二十艘百越巨舰首尾相连,缓缓驶向湖岸,巨大的船身碾碎了岸边四处飘浮的渔船。忽然船底传来一阵难听的磨擦声,船头抬起,倾斜着停在距离岸边还有百余丈的湖水中。

瑶湖水位极深,即使近湖岸处也足以容纳百越的巨舰,所以苏浮才不惧搁浅的危险,命巨舰登陆。谁知夷南人早已在湖中设置了成排的木桩,那些木桩顶部削尖,埋在离水面丈许的水下,朝湖岸倾斜。夷南的船只可以在水上自由来去,而吃水更深的百越巨舰则在毫无察觉中被木桩顶起,就像扎在鱼叉上的大鱼,进退不能。

又一艘巨舰被木桩困住,而岸上的獠族援军点了两把火后就再无声息。大将苏浮终于知道局势已不在自己控制中,立即下令,全军折返。

行驶缓慢的巨舰吃力地掉头北上,身后,夷南的轻舟蜂拥而至,攻杀那艘失去行动能力的巨舰。就在此时,停泊在后方的百越船只突然燃起大火。

十余艘形状古怪的船只出现在百越军身后,这些船只船身狭长,船首极尖,外面包着厚厚的铁甲,犹如一片打制锋利的刀刃,对于百越游弋的轻舟,它们一击之下,就直接将船体断为两截。至于百越的大船,那些矮小而粗壮的舟手鼓起风炉,将火粉洒到船上,然后抛出火种。那些船只外面不见桨手,却行动如飞,即使被百越的轻舟围住,也依靠锋利的船首破开一条血路。

这些怪舟虽然只有十余艘,却是在百越军的后方出现。百越水军原本严密的阵形被它一冲,顿时呈现出乱象。百越水师也是善战之辈,迅速调整船只稳住阵形。经过一番追逐,三艘百越大船把一艘怪舟夹在中间,然后用长戈钩住舟身,其它的武士则弯弓射杀舟手。

船头一个肩宽体壮的少年腾身而起,侧肩撞上百越大船,硬生生用肩头在船舷上撞出一个大洞。祭彤钻入洞中,从舱内一路杀上甲板。船上的百越武士掉过头来,举起如林的长戈,朝他攻去。

祭彤深吸一口气,猛然喷出一团火焰。首当其冲的几名武士顿时被火球笼罩,来不及哀嚎就翻滚着落入湖中。

一支长戈侧里刺来,祭彤翻掌握住,木杆冒出一股青烟,接着燃烧起来。他扬袖一拂,放出烈焰。祭彤从一艘船闯到另一艘船,就像从天而降的火神,所过处烈焰四起。三艘大船不多时就火光冲天,彷佛水面上飘浮的篝火。

这时鹳辛却遇到险境,连续搏杀七名旗将之后,他气力已尽,回到舟上调息恢复。一直留意这个剽勇少年的苏浮暗中调集了麾下最精锐的武士,用两条大船将鹳辛的孤舟夹在中间。银翼侯见状立即派水军接应,却被百越的巨舰拦住。

鹳辛刚回气过半,百越的大船已经掩至。距离还有百步,百越武士就挽起强弓,箭矢破空之声大作。这些百越精锐无论准头、力道都在一般武士之上,时机更选择极精,为鹳辛操舟的几名舟手来不及抵挡,就被迅速射杀。鹳辛盘膝坐在舟上,用飞叉拨开箭矢,随即翻身潜入水中。

大船划到轻舟沉没处,百余枝长戈同时刺进水中。鹳辛一口气潜过数十丈,已来到大船另一侧。他在水面透了口气,辨清方向,然后再次没到水下。

一艘百越巨舰驶过湖面,高及三丈的庞大船身彷佛漂浮的城墙。鹳辛用飞叉刺进船体,悄无声息地攀上巨舰。

这艘巨舰上的兵革明显优于其它战船,船头簇拥着十余名武将,每个人头盔上都有白翎,有几名甚至佩戴红翎。其中一名高大的武将披着精铁打制的战甲,头盔上树着三支五彩的雉尾。他脸色阴沉,手中握着佩剑,一动不动。

一艘巨舰夷南轻舟包围下,越驶越慢,终于停止,夷南武士蚂蚁般攀上舰体,不多时巨舰便缓缓向下沉去。

苏浮挥剑斫入木墙,张手道:"弓!"

身后的百越武将递上一张长弓,三支黑色的铁箭。苏浮张弓搭箭,瞄向高台上的银翼侯。此时两人相距超过百丈,一般人连目标都看不清楚,苏浮却知道他这一箭射出,必能穿透银翼侯的胸膛。正待松开弓弦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锐响,苏浮旋身一箭射出,正中飞叉。

鹳辛扬手接过被铁矢射回的飞叉,不等苏浮身边的武将奔来,便飞身朝舱门掠去。守在门前的两名百越武士挥起长刀,鹳辛游鱼般避开刀锋,双臂交错递出,两柄飞叉同时刺进两人胸口。

立在银翼侯身后的墨长风缓缓松开剑柄。祭彤、鹤舞、鹳辛这几名弟子各有所长,祭彤天赋异禀,长于炼气;鹤舞医卜数算无不过目成诵,却不免好多难精;鹳辛最擅长的,则是刺杀。他不设法离船,而潜入舱中,是因为那里最适合他施展隐踪匿形之术。

一入舱,鹳辛便敛息屏气,利用船舱转角隐蔽身形。这艘船很大,足够他用来藏身。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找个隐秘处,调息回气,然后在这艘主舰上刺杀百越大将苏浮。

舱底很湿,空气中有腐烂的气息。鹳辛在一堆木箱后停下脚步,盘膝坐下。

一个声音从容响起,"假如你知道这艘船上有昊教神官,并且他手里有一面影燧,大概就不会留在这里了。"

鹳辛霍然开目,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留着浓密的长发,身形稳如山岳,黑暗中看不清面目。

"你的匿术很好。但还无法躲过影燧。"那个男子道:"他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那个男子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申服君那老狗已经回他的老巢宗阳养伤,又让他逃过一劫。"

说着那男子身形暴起,擎出身后的石矛,一矛洞穿舱壁。壁后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声脆响,似乎有物摔得粉碎。

舱门被两柄巨斧破开,火光照入舱内。数十名武将和数名穿着长服的昊教弟子蜂拥而至,为首正是大将苏浮。

苏浮冷冷盯着鹳辛,"好胆,连我的船都敢上。"

鹳辛缓缓起身,摸了摸腰间的飞叉,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有种!"苏浮厉声道:"你今日杀了我七名旗将,苏某横行湖海,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少年勇士!今日死在我的手中,差可安慰。"

苏浮转身看着旁边的男子,沉声道:"你是何人?"

随行的昊教神官用影燧反复察过,舱底只有鹳辛一人。谁也不知道这个高大的男子从何而来,更一矛刺死了昊教神官,击碎影燧。

那男子将石矛负到身后,淡然道:"将死之人,多说无益。"

苏浮沉下脸,冷喝道:"杀!"

百越武将同时张开劲弓。鹳辛握紧飞叉,似乎已经嗅到死亡的气息。

那男子忽然放声长笑。黑暗中一阵波动,跳出一群模糊的人影。苏浮脸色大变,错愕中,身后的百越武将急忙放出利箭。

那些武士脸色青黑,彷佛从地狱中钻出,面容僵硬如死,身手却矫健之极,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融为一体,彷佛一只巨大的怪兽伸出无数手臂,又像黑色的潮水,从船舱一侧席卷至另外一侧,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船舱内血光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仅仅一个回合,那些身经百战的百越武将就死伤殆尽。那些武士们一言不发,就像一群无声的殭尸,几乎顷刻间就扑杀了舱内所有的活物。

苏浮挥剑斩断一名武士的手臂,创口喷出的乌血溅在手上,顿时剧痛钻心。

就在刀锋及体的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不会被影燧发现,只会是死尸,而传说中能够驱使死尸作战的,只有一个人。

"峭魃君虞!"苏浮嘶声道:"你是峭魃君虞!"

苏浮惊恐的声音还在舱内回荡,碧月族鬼毒武士的长刀已经劈来,斩下他的头颅。

舱内的火光逐渐熄灭,重新陷入黑暗。峭魃君虞背负长矛,浓密的长发缓缓浮动,宛如嗜血的魔神。

鹳辛手腕疾扬,飞叉闪电般飞出。"噗"的一声,峭魃君虞手中的石矛不知何时来到手上,刺穿了他的肩膀。

峭魃君虞慢慢收回石矛,鲜血立即染红了鹳辛的皮甲。

鹳辛身体挺得笔直,"为什么不杀我?"

"我有种预感。"峭魃君虞缓缓道:"你将成为我的右手。为我征服整个南荒。"

即使他说出再荒谬的话语,鹳辛也不会像此时一样感觉荒唐,"你的右手?

我宁愿去死!"

"你会来的。"峭魃君虞转身朝舱门走去,"需要我的帮助时,就来找我吧。"

舱内遍布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那些鬼毒武士重新隐入黑暗,就像一群沉默而忠实的影子,跟随在主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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