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十卷 (18)

11843Clicks 2018-03-29 Author: -全书完 作者:西风紧
第十八章 请缨
  站出来主动请缨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官员,程千里立刻将他拉了回来:“李奕,你凑什么热闹,给我退回来!”这个李奕长得一张端正英俊的脸,比起程千里的国字脸少了几分老成持重却更有活力,他不是别人正是程千里最宠爱的小妾李氏的亲哥哥。
  李奕是剑南人,他的妹子自然也是剑南人,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剑南道自李冰治都江堰之后号称天府之国鱼米之乡非浪得虚名,那地方虽然交通不便闭塞却气候湿润,李奕的妹妹生得叫一个水灵,又知书达理,在程千里那里的宠爱多年未减。程千里有原配夫人,已经人老珠黄了,他遵守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传统道德,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守着原配夫人起居生活,长期在他身边的女人正是李氏。
  而她的哥哥李奕也因此长期追随程千里左右,早已是程千里的心腹,不仅是心腹他甚至对李奕有一种介于儿子和小弟之间的感情。
  程千里对这次出战的看法并不乐观,自然不愿意让李奕去,将他拽了回来,又对众大臣说:“李奕太年轻气盛,别耽误了国家大事。”
  不料李奕这回很犟,丝毫不尊重自己的大靠山的意见,竟然粗着脖子道:“只要诸位愿意举荐我出任河北,打了败仗李某绝不活着回来!”
  “这里是政事堂,绝无戏言?”张说忙问了一句。他琢磨着这个李奕敢立军令状,也许是有年轻气盛的原因,但此人到底是多年追随程千里的人,没点底气也不敢拿性命前程开玩笑。况且在这种时候,张说一时想找一个有资格领兵又真心想效力的人确实不好找;最合适的人在张说看来是程千里,他要愿意去把握就大一些,可程千里不干,那么他的心腹去也不错,程千里不想他死至少要找几个有能耐的人帮衬着。
  “李奕!”程千里拉下脸了,很不满意地喝了一声。
  李奕转身向程千里抱拳一礼,诚恳地说:“我一直希望有一天真正能为国效力,但以我的资历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如今朝廷用得上李某,我想争取争取。”
  程千里义正词严地说道:“为国效力不一定非要去打仗,在朝里做好本分也是为国效力!光凭一腔热血,又无那能耐,你这不叫为国效力,而是在误国!”
  这句话仿佛刺痛了李奕的自尊,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道:“有没有那能耐,不上去试一试如何知道?”
  一句话差点把程千里给噎着,他心里很不满意地想你小子翅膀硬了?但当着大臣们的面他也不便明说李奕是他罩着的人,就算众人都心知肚明,毕竟在南衙做官的人有一套除了靠关系之外的选拔规矩。
  程千里一生气,总算从平日感情里跳了出来,这个李奕总归不是他的儿子,他们之间的纽带说到底是程千里的那个宠妾李氏。程千里便小声留下一句:“你最好自己去你妹妹那里交代。”
  此时张说稍稍松了一口气,地方上出了兵祸,也不能全怪他中书令。今晚把应对的法子和人选都初步商量好了,明天如果皇帝召见问他,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第二天早朝时候,十个重臣都等在内朝外的广场上,不料鱼立本来传谕,今天还是不早朝,“皇上说了,让诸位大臣先商量好了可行的办法,再拟呈上奏。在此之前,你们各自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单独上书。”
  大伙一听也不知是皇帝头脑发昏,还是确实太沉得住气,连大臣的面也不见一次。总之众人只有各回各的地儿,内阁的近点,政事堂的回宣政殿那边。
  鱼立本去温室殿回禀,薛崇训其实起得很早,已经在书房里呆着了,正在自己瞧奏章。等鱼立本进来回话,他又问:“昨晚南衙诸臣是不是连夜议事了?他们想出办法了吗?”
  不管是内朝紫宸殿还是宣政殿都在大明宫里,都有内侍省和禁军侍卫,做了内常侍的鱼立本实际上掌握内侍省的大半权力,他要想从政事堂议事上听点风声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薛崇训才问他。果然鱼立本是清楚,他当即回答道:“中书令的意思是一此地方上的反叛,只需要派一员主将和数员武将过去集结地方军就能平息,有意让兵部尚书程相公出任主将;但程相公并不同意,他说了很多危言耸听的话,扬言只能从关中调精兵才能十拿九稳,更不愿意当那个主将。后来程相公身边的一个叫李奕的人主动请缨,中书令的言辞间应该很看好这个人。”
  “李奕……”薛崇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沉吟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我见过他,还不止一回,以前在鄯州的时候。他好像是程千里身边的红人啊,难怪张说很看好这个人了,程千里不愿意去,让李奕去在张说心里也是个办法。”
  鱼立本躬身道:“皇上身在帷幄之中,却什么事儿也瞒不过您的眼睛。”
  薛崇训笑道:“这不是你向朕说的事儿么,没有你给的消息,我从哪得知?不过朝里的事要知道也不难,最多叫大臣们来当面问就清楚了,只是滑州的情况,这些御史和地方官吏上奏的东西太少了。当然也不能完全怪他们,滑州官府都被端了,也没官吏能实地亲眼去瞧瞧……什么信息都没有,朕怎么判断是程千里说得对还是张说的对?要只说道理,他们俩的意见都很有道理。”
  他一面说一面抬头向门外看去,只见三娘正在书房外头的屋檐下溜达,时不时能见到她的身影从门口晃过。他也没叫人,搁下笔就站起来自己走出去了。三娘发觉他出来,便在一株梅花旁边站定,既没说话也没礼节,她就是那样的人,薛崇训不计较别人也不敢去多管闲事。
  薛崇训向她旁边的梅枝递了个眼色,三娘转头看一下也没什么异样,听得薛崇训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三娘还是一声不吭,好像没听懂似的。
  薛崇训又说道:“你去内厂,把宇文孝叫到温室殿来单独见我……让白七妹也一并过来。就在温室殿的浴池见面,那里为防有人偷看,墙不透风。”
  薛崇训见内厂的人大多时候都是避开其他人的,在他的眼里内厂就是直接受自己一个人控制的机构,和行政官府没有关系,也没必要让中枢大臣参与。
  温室殿有不少浴池,在作为军机重地之前,甚至很多宫女官宦都能在这里洗澡,薛崇训经常在这里活动之后内侍省在后面单独给他收拾了一处浴池,他也经常在办公之后洗完澡再回后宫。
  他来到浴池门口时,已经从附近来了一群宫女侍驾,他并不是来洗澡的,挥手就让这帮人回避了。这时他注意到这里的宫女是越来越丑了,以前只是蓬莱殿的宫女奇丑,妃子们没顾得上管办公的温室殿这边,后来出了件事薛崇训在这里想糟蹋一个小姑娘,估计后宫的人已经有所弥补。就现在这群宫女,真的是一看就没胃口。
  薛崇训把所有人都赶走,眼不见心不烦,走进浴池的房子时,就他一个人。他在池边的一把椅子上坐着等了一会,就见三个人进来了,一个宇文孝另外还有白七妹和三娘。宇文孝上来拜了一拜,故作轻松地说:“陛下召老臣见面的地方真是非同凡响啊。”
  “自己人,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薛崇训道,“你们自己找地方坐。”
  宇文孝左右一看,这房子里只有一把椅子,薛崇训坐着,他只得说道:“老臣还是站着罢。”
  薛崇训开门见山地说:“在河南滑州,你们以前有没有特意安排人手眼线?”
  宇文孝忙道:“这地方是逆贼崔氏的老巢,咱们已有准备,早有人在那里盯着了。”白七妹冷笑道:“宇文公把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脸都不红?”
  “老夫是内厂令,是不是下面的人办事都和我没关系?”宇文孝没好气地说。
  白七妹看起来对宇文孝没有半点尊重,她抢着说道:“宇文公拿了内务局的钱,用了太多没用的人,什么打手小厮招一大堆,咱们现在还用这些人作甚,要抓人可以让官府出人甚至羽林军侍卫,咱们需要的是眼线、消息、证据。宇文公怕我告状才同意了,要不哪里顾得上在滑州布置人手?”
  薛崇训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目光转向白七妹:“那现在得到了滑州的具体消息吗?比方叛军的实力估算、作战计划等等。”
  白七妹道:“有几份刚从河南道联络地点急报上来的消息,但还没有那么细致的探报。因为崔启高乱党是从外边流窜到滑州开始起事的,我们不可能一开始就混进去;叛军占据滑州后正在招兵买马,我们的人手已经混进去了,就等建立隐秘安全的联系,就能把叛军外围的情况报出来,不过要获取他们的中上层的消息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时间。”
  薛崇训点点头对宇文孝开玩笑般地说道:“宇文公,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你看白七妹搞情报还真是有一套东西。以前让白七妹去批奏章尽出篓子,现在干回老本行就让朕刮目相看了。”
  宇文孝正要说话,白七妹又很不礼貌地抢先开口:“我们求生的本事都是他教的,可是他老人家岁数大了不知变通,大场面把握不住情有可原。”
  “你……”宇文孝已经有点火了,“内厂所有的事不都是经过老夫首肯的?”

第十九章 春天
  薛崇训看了报到内厂的一些公文,那些消息和官府掌握的东西相差不大,暂时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这样一来,多听听朝廷大臣的论述和法子反而价值更大。他个人的判断更倾向于张说的看法,一场叛乱无须直接动用关中军,以周围几个州的人力物力对付滑州已经具有优势了,况且晋朝是全国政权,在大势上本来就占强。
  不过程千里毕竟经验丰富、深谙兵法之道,他的意见不能直接无视,特别是现在这种紧靠大方向猜测推论的情况下。
  他又考虑了另外两件事。第一件是孙氏的产期,宇文姬把脉确定生孕的时候是去年八月,当时孙氏已经有三四个月的生孕,算起来预产期可能是今年二月间左右,现在已经快到了。第二件是神机署制造的火器还未完工训练也需要时间,如果薛崇训要调关中军去平叛,他优先考虑的是神策军,让他们在实战中试验火器战斗方式,然后作出改进;起义军装备和战斗力差,这样的实战是做试验的绝佳场合。
  想到这里薛崇训就不打算去管朝廷的对策了,直接让大臣们来处理,他们商量好了自己批复便是。
  他这样的态度直接影响了政事堂的意见,皇帝根本没有来管的意思,大臣们怎么好意思上书出动关中军?大老远调兵是嫌军费没地儿花。于是推荐李奕出任河北道总管的主张就在朝廷内部取得了优势。
  此时的李奕嗅到风声,满怀希望地等待和准备着。他进程府见自己的妹妹,不料还没有开口说自己的抱负,比他小好几岁的妹妹反倒先教训起他来:“武将出身的人,谁不想有朝一日能在长安谋得一官半职?阿郎是为了你好,你凡事应该多听阿郎……”
  “妹妹,我当然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仰仗程公!”李奕忍不住直起腰打断妹妹的话,“不仅我们清楚,满朝的同僚都知道!李奕不过是靠了裙带关系才穿这身官服,没有程公屁都不是。衙门里的人表面上客客气气,但打心眼里根本看不起我。我一无进士身份二无拿得出手的功劳,凭什么当尚书省的官?”
  李氏默然,无言以对。
  李奕握紧拳头,正色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正当青壮,难道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弯着腰恬颜混个富贵?连你也看不起哥哥吗?”
  他这时忽然充满了阳刚之气,李氏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良久之后才微微叹息道:“我不劝哥哥了,你只管照自己想的去做罢。”
  李奕低声道:“虽然程公现在对妹妹千依百顺,但你始终只是一个妾,平日只能放下尊严去讨好他祈求他的宠爱,咱们家的富贵都是妹妹这样得来的,我享受着这样的富贵从来都不是个滋味!你要相信我,我作为咱们家的男丁,一样能保护你!”
  “哥哥……”李氏感动地唤了一声,悄悄侧过身拿丝帕擦眼泪,哽咽道,“你凡事小心稳重,一定要平安回来。”
  ……
  第二天政事堂就拟出了处理办法,暂时作出两个反应:调任营州长史薛讷为幽州刺史,主持幽州重镇的防务,防契丹、奚趁势进入河北;推荐李奕出任河北道行军总管,并南衙十六卫中挑选武将十员为副将,节制除东都、都畿、幽州等地之外的河北河南诸州县军事,主持围剿滑州叛乱。
  奏章通过内阁加注的建议,到达温室殿,薛崇训没有作任何批注,授意批复两个字“准奏”。就算是大事,处理的效率也是很高的。当然薛崇训认为还可以更快一点,如果参与决策的两个衙门大臣合并在一起、同时领尚书省,那么朝廷政令只需要在一起商量好就能立刻执行。只不过在目前的格局下很难继续精简,这涉及到太平公主的支持者和皇帝的嫡系、还有前朝元老及新贵,中间的妥协平衡。
  现在的状况是薛崇训在有意增加中枢十个大臣的威望,通常情况下政事堂和内阁达成一致的奏章,薛崇训都会原封不动地准许,平常南衙大臣的意见几乎等同于圣旨。薛崇训的想法给他们权,换来中央朝廷的集权和执政能力,稳定大晋政权;另一方面又要时刻防止这帮人反客为主,让他们认识到所有的权力都在皇权之下。
  在坐上这个位置前,薛崇训确实从未有过这么多心机和手段。因为政务太多,他没有全部掌握在自己一个人手里的能力,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间接控制,就像放风筝,手里能抓住的只有那根细线。
  同时他更不是一个工作狂,皇帝这个职位和以前的卫国公比起来,区别只在于更大的权力,满足更多的欲望和野心。他根本达不到为了这个帝国付出一切的高度。就如最近军政大事不少都让人牵肠挂肚,他却有心思去想在华清宫的一个女人。孙氏,要生孩子了,这事儿对他来说和五万大军进入吐蕃的事同等重要。
  他很重视此事,明显的理由是王朝可能因此有了继承人,私人的原因是那孩子毕竟他的血脉。但在薛崇训的内心有另一层隐秘的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
  他其实是一个很缺父爱的人,生父薛绍被杀时他还小,现在他甚至连父亲的样子都记不清,更记不清自己受到过什么父爱。这方面对他就是一个空白,导致他成人之后自己也没有多少父爱,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到无所适从。所以在心底他对薛夏州和孙氏肚子里的孩子缺乏真实的感情,他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只是按照普遍道德观,父亲就应该爱护自己的子女,所以他为子女做的事不过是出于一种姿态。在孙氏生产之际他的关心,不是关心孩子而是关心孙氏,他太明白女子在这种时候需要感觉到男人的关爱,所以当年李妍儿生薛夏时他要赶着回长安。
  生命传承,其中的爱对于大多数普通人都有最真实的体会,对于他来说却很迷惑。在某种意义上薛崇训觉得自己很悲哀。
  ……正月里杜暹奉旨带兵护送吐谷浑使者回国,同时还拿着朝廷授予的兵权,负责西北的一场大战。薛崇训隆重送走了这批人。滑州平叛也交给了政事堂执行。
  他布置完这些事,还有一些大事没办,其中最重要是核算天宝元年的国库收支、预算二年的开销和赋税。这件事需要御前议事,马虎不得;还有参加祭祀天地,祈祷农业风调雨顺等等。但他并不打算亲自去管,而很快向华清宫派人送了文书,要去华清宫。文字上表述的事一是向母亲太平公主问安,尽孝道;二是看望预产的皇后(公开的是皇后怀孕)。这些文书没有漏洞,尊老爱幼一向是美德。但是薛崇训此行主要的目的只有一个,去陪着孙氏。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出发之前,他下旨停止温室殿朱笔批阅奏章,改由内阁政事堂议决。不能决断的送华清宫。
  这个时候冰天雪地的长安正在渐渐复苏,古塔市井之间,绿意随处可见。刚刚过完年,残留着节日的痕迹,红色的灯笼纸和人们身上的新衣,恰恰衬托着春风,一年初始的气氛总是充满了愉悦和希望。

第二十章 见面
  从长安城来到华清宫,就像是从尘世喧嚣中来到隐居的山林。华清宫方圆之外几乎没有庄稼村庄,更无城池市集,乍一来到就像进入了一个脱离现实的世外桃源。
  薛崇训此行主要是为了孙氏,但最先是去拜见太平公主。在这个世上,他投入最多的细心和耐心的人就她,她也是一个极难侍候的女人。太平公主不是普通人,她非常聪明、很有能力,不仅干政而且是权力格局中占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她分享了薛崇训名义上独揽的权力,但也是他的盟友和实力构成之一。薛崇训必须投入极大的心思、精细的揣摩,才能与她构成这种平衡和默契;抛开他们的家庭血缘关系,彼此之间也是最了解最在乎的人,比如太平公主随意的一个表情,薛崇训都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就算是对他曾经最喜欢的女人、他的妻子,都未曾了解得那么细致深入。
  她也是一个感情不同寻常的人,父母都当过皇帝,家庭关系和经历异常复杂,已经远远脱离了凡人的范畴;那些与她最亲近的人在相互厮杀中身亡,欲望、爱与仇恨交织在一起,分不开理不清。薛崇训也在其中,他是太平公主最亲近的人之一,曾推翻舅舅家的江山、残害李唐宗室,同时也陪着她在生死线上挣扎,甚至几度不顾一切挽回了她的性命……和别人不同的是,薛崇训还活着、而其他人已经死了。
  薛崇训同样好不了多少,三十年的经历,好像过完了几辈子。
  这样的两个人见面了,从来不提以前的事,彼此都小心翼翼地相处着,薛崇训扮演着儿子和天子、太平公主扮演着母亲和长辈。大多数时候是客客气气子孝母慈的样子,偶尔要吵吵,一切都很正常。
  薛崇训规规矩矩地执礼,然后走到太平公主的身边,轻松地说道:“母亲大人整个冬天都在华清宫,我见不到天天都想您啊。”
  太平公主笑道:“你在长安不是挺逍遥,这会儿见面了才想起我罢?”
  “真不是说着玩的。”薛崇训认真地说,“有时候早上起来,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要是这世上从来没有您,恐怕我连一个可以想的人都没有了。”
  太平公主面带笑意而不言。侍立在旁边的玉清看了一眼薛崇训,她忽然想起太平公主也说过一句差不多的话。好像当时玉清正忽悠太平公主修炼可以长生不老,至少也可以活个三四百岁,太平公主就说要让薛崇训也修炼,不然以后他老死了自己活到后面没意思。
  这时薛崇训又用轻松愉快的口气说道:“母亲的身体还好吧?我瞧您的气色越来越好,莫不是玉清道长的仙丹真的可以长生不老?”
  “你要信,也可以服用试试。”太平公主道。
  薛崇训当然不怎么信,而且下意识还有种抵触情绪认为丹药里含有重金属相当于慢性毒药,只是情知劝不住太平公主,也就不想费事和她争执了。他也理解她,当初得了绝症吃丹药居然好了,等同于亲眼见到神迹,不信神都很困难,哪里是人劝得住的?
  他便说道:“母亲大人本身就是仙体,您吃了管用,一般人怕是不管用。玉清道长不是说过么,男子体内全是浊气,吃什么都白搭。”
  “她为什么这么说,我还不清楚?”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地微微一侧头,但没听到玉清开口说话,她又说道,“我依她所言,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
  “我?”薛崇训愣了愣,免不得胡思乱想一通。但他注意观察太平公主的神情,又打消了自己的幻想,太平公主神色淡然平和,好像只是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那么这句话的含义应该是自己是皇帝、她是太后,为了大晋皇室的荣誉只好洁身自好。
  想到这里,薛崇训莫名有些失落,同时又矛盾地责怪自己隐藏了太多龌蹉隐秘的情感。但从另一方面想,太平公主的怀抱确实是这个世上最让人迷恋的。
  太平公主拂了一下宽大的袍袖,欠身挪了一下坐姿,一举一动不乏霸气和华贵,哪怕她身上只是穿着素净的道袍。她的雍容华贵气质确实不是珠玉宝石和绫罗绸缎衬出来的。她微微放松姿势后,说道:“听说今年开春之后朝廷两线用兵,你考虑清楚了?”
  薛崇训琢磨了一阵,最终用最坦诚的言辞说道:“造成这种形势有我的失误,去年的营州之役太仓促准备不足。”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也只有在太平公主面前,在别的任何面前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这样的态度让太平公主非常满意,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薛崇训继续说道:“但是事到如今我不能取消河北方略,否则有损皇室的威信;另外军器监造出了一种新的武器,我便更有信心扫平河北的乱局。母亲大人不必多虑,我大晋朝开国前后就是凭借武力西定吐蕃、北灭突厥,这回也可以用武力解决问题,相比强盛时的吐蕃,东北几个部落联盟和一帮草寇不过是跳梁小丑。”
  太平公主伸出手来:“昨天收到的那纸檄文呢?”玉清便走上前一步,掏出一卷纸轻轻放在太平公主的手上,太平公主问薛崇训:“你见过这东西了?”
  “好像有人呈上来,但我没看。”薛崇训照实回答。
  太平公主的眉目间渐渐显出一股杀气,随手将檄文丢在案上:“此人不仅是跳梁小丑,更是用心歹毒之辈,我要你遣大将灭他九族!”她的声音不大,但一句话出来气氛骤变,周围的宦官宫女不约而同地把腰弯得更低。
  “母亲大人放心,儿臣必定杀光逆贼,并且将今后滑州的税赋徭役增加一倍,以息母亲心头之怒。”薛崇训先把话说出来,然后才拿起那张纸来瞧,之前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这会儿倒有些好奇起来,究竟写了些什么把太平公主惹火了。
  一瞧之下,薛崇训明白为啥太平公主发火了,这檄文根本就是一篇谩骂的文章,薛崇训被骂得不算惨主要就是篡位嘛,其中把太平公主骂得最狠,忘祖背宗、骄奢淫逸云云,说得是有凭有据,说实在的确实没法反驳。比如把李家的江山改姓说她忘祖背宗没什么不对,不顾开国前后连年用兵大兴土木收罗奇珍异宝这些都不是编的,骄奢淫逸同样谈得上。不仅有这些有理有据的说辞,后面还有诬陷,说她淫乱后宫,甚至和儿子通奸……这项罪名真是冤枉太平公主了,薛崇训是最清楚的,她好多年之前就连小白脸都不养了,怎么谈得上淫乱后宫,通奸什么的更是莫须有之罪。
  不过捏造的东西并不是不管用,天下人最喜欢闲扯这种“秘闻”,你是有嘴都说不清。就如一代女皇帝武则天,给她捏造了多少野史,什么一晚御十八壮汉之类的,说得更真的一样。
  这种道理薛崇训清楚,太平公主也清楚,难怪她火气那么大。
  薛崇训看罢忙好言宽慰道:“母亲大人息怒勿伤了仙体,儿臣既能灭反贼,也能灭谣言。朝中设有内厂一衙,专门打探情报消息,我传旨下去,有人胆敢造谣就抓起来。”
  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因此起伏,缓缓说道:“你不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些人只是说坏话又没犯法,你就抓起来施以重刑,得个昏君暴君的名声迟早的事。”
  “管它作甚?我的所有都属于母亲大人,现在有人中伤您,我还舍不得名声么?”薛崇训劝道。
  太平公主的情绪起伏,冷冷道:“说得好听,那你承诺让杜暹做尚书是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满朝文武都是你的心腹才放心?”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赤裸裸地指责自己,薛崇训一开始心里添堵,但很快就想通了:她能当面把如此敏感的质疑说出来,就说明她非常信任自己,不然根本不会说。可能是刚才薛崇训对她实在太过千依百顺好说好哄的,就激起了她的任性;太平公主现在很稳重大气,但她小时候却是在唐高宗和武则天娇宠下长大的,就算到了现在这岁数也不能完全磨灭她骨子里的任性。
  这时候薛崇训明白不能和她争锋相对,得哄。他觉得搞来搞去自己反倒比做娘的懂事似的,他急忙一副掏心窝一般的表情道:“您怎能那样想?”
  太平公主此时的眼神非常威严非常让人敬畏,被看一眼就心理压力巨大,他冷冷说道:“你那样做,我能怎样想?”
  而能迎接这样目光的人,恐怕只有薛崇训,他面不改色地说:“儿臣还需要解释么,母亲在儿臣的心里比性命还要重要。”
  这句话乍一听很假,但太平公主的脑海里浮现出薛崇训用胸膛挡住刺客一剑的情形,他做得出来,就一点不假了。想到那一副场面,如同发生在昨日,她仿佛能听见薛崇训的怒吼在耳边响起。太平公主的神色稍稍缓和,但口上仍不相让:“你就得解释给我听听。”

第二十一章 发火
  薛崇训有时候也是个牛脾气,惹恼了很犟,加上他认为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脱离危险线胆子就更大,他也清楚太平公主是个明白人,所以在某些时候他根本不怕和她吵起来。太平公主强硬地逼他解释,他头脑一热立刻就断然拒绝:“既然您要怀疑,我也就不解释了!”
  旁边的人显然很佩服他的牛气,近侍们就没见过谁敢这样直接了断拒绝太平公主的任何要求的。就算薛崇训是皇帝,起先他不还是陪着好话么?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母子俩几乎一个脾性。
  太平公主本来就被那檄文刺激得情绪不稳,这时候怒气暴增,一拍宝座的扶手,伸手指着薛崇训狠狠地说:“你非得说清楚不可!说!”
  最后那个“说”字几乎是咆哮,在偌大的宫室中响起简直比天塌下来了还可怕,好像她要杀光周围所有的人。近侍们膝盖一软,吓得纷纷跪倒,上身伏在地板上。就连恃宠清高的玉清道长脸色都变白了,胆战心惊的表情压抑不住全部写在脸上。
  薛崇训直视过去,片刻之后他二话不说拂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了太平公主的愤怒:“站住!你给我站住!”她几乎是恼羞成怒了,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做,可是薛崇训头也不回,他没有对太平公主发火,却用这样的方式来挑战她的权威。
  太平公主“腾”地站了起来,回顾左右道:“来人,还不快给我拦住,别让他走!”
  宫室两边都是丝绸锦缎织的幔帐,站着不少宫女,她们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还没走到薛崇训的面前,就听得他冷冷地说道:“谁敢拦朕?”
  宫女们面面相觑,被逼得要哭出来,一个“朕”字提醒她们,这个人不仅是太平公主的儿子,他还是天子。去拦他,嫌死得不够名正言顺么?
  就在这时,太平公主情绪完全失控了,她顾不得常用的口气和威仪来施压,这种方式在薛崇训那里根本不管用,干脆离开了宝座疾步走了下来。这情况让薛崇训意外了,他几乎没见过太平公主这样有失仪态,他不禁站住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她,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
  她穿的是一身道袍,下摆却是非常长,像曳地长裙一般拖着,走快了非常之不活动,因为她平时根本不会走得太快。她就这样很不活动地追了几步,眼看要抓住薛崇训了,不料脚踩到了下摆,一步跨出来就向前摔倒。薛崇训反应极快,身体一闪就托住了她的身体,她顺着惯性直接扑到了薛崇训的肩膀上,挥起拳头就打他的背。她虽然长得高,而且身材丰腴饱满,却从来过着娇贵的生活,手臂上根本没多大的力气,打在薛崇训背上跟挠痒似的。所以她不解气,竟然不顾仪态张口就咬在薛崇训的肩膀上。
  太平公主病愈之后是非常健康的,牙齿又白又锋利,这下有感觉了,疼得薛崇训脸都白了。宫廷里有保暖设施(火盆),薛崇训进来是脱了大衣的,身上就一件轻薄的绸缎亵衣和一件单衣,这一咬下去估计咬进了肌肉里。不过他没吭声,从疼痛里感觉到她是真的动气了,自己太过火……不过也不全是疼痛,太平公主扑在他的肩膀上,上身完全靠在了他的胸膛上,终于又感觉到了她温暖柔软的怀抱……他闻到了鬓发之间的气味,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薛崇训的脑子里一瞬间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放到太平公主的腰间的,但掌心刚刚触到她的腰时就清醒过来,他明显地感觉到太平公主的身体突然绷紧,咬他的牙也放开。于是他赶紧顺势故作扶稳她的动作,让她站稳了。
  太平公主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俩人僵持了片刻,薛崇训忙跪倒在地说道:“儿臣莽撞,刚才冒犯了母亲大人,请您责罚。”
  太平公主好像突然恢复了理智,激动的情绪从她的脸上一点点地消失。她冷冷地说道:“你必须得解释,杜暹的事。”
  薛崇训沉默了片刻,说道:“儿臣有两个考虑。第一,吐蕃北部的这场战役至关重要,必须要让杜暹全力以赴不计代价;他是带兵出身,出将为相是这种人毕生所求,承诺兵部尚书的职位,按照目前的格局做尚书再加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衔就等同于宰相,这样杜暹在西北会发挥出最高水准的。第二,起初我组建内阁,是为了安排那些有拥立之功又在朝廷资历很浅的人,就是母亲所指的心腹,这些人于情于理不能亏待;但是现在问题出来了,内阁政事堂同时存在意义不大,反而减缓了理政效率,所以我下一步的打算是合并两个衙门,增加理政效率。这个解释母亲大人还满意么?”
  太平公主面无表情地说:“你有什么事直接在我面前明说就好,何必弄些玄虚的?起来罢。”
  薛崇训这才爬了起来,把嘴轻轻靠过去在太平公主的耳边悄悄说道:“再说窦怀贞之流,貌似对母亲忠诚,真不一定靠得住。”
  太平公主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转身要向宝座上走去。薛崇训急忙轻轻扶住她的手腕,好言说道:“您慢点。”
  这母子俩不知是演得哪一出,众人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场面,或者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做梦?
  太平公主也是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大模大样地端坐下来。薛崇训放开她的手腕,又轻轻给她捏肩膀和膀子,“儿臣不孝,惹母亲生气。”
  “别在这装模作样,你跑到华清宫来请什么安,是为了见另外的人吧?”
  薛崇训忙道:“儿臣哪敢装模作样啊,一是确实想问母亲安,二是预计她要生产了,我得陪在……皇后的身边。这要是儿子,咱们大晋朝不就有了皇储?”
  太平公主道:“长春殿外的树枝已经发芽,冬天差不多也过去了,既然你来陪着,我过几天便回大明宫。”
  “长安的雪尚未化完,母亲可以在华清宫多住一些日子,朝里的事我都安排妥当了。”薛崇训道。
  “安排妥当?祭祀你可以委托大臣,内外朝预算总得过问过问吧?”太平公主基本不出宫门,可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身上穿着道袍,却没有一点修道之人的无为,她又说道,“华清宫的地势太低,亦无高楼,这两个月的仙丹也好像缺点灵气。还是承香殿的星楼更适合炼丹,吾意已决,过几日便带着玉清回宫。”
  刚才他们母子俩大吵一架,不过很快就和好如初,薛崇训陪着她吃晚饭,看完戏,这才离开她的寝宫。然后他径直去见孙氏,李妍儿陪着都没睡,好像是在专门等着薛崇训。
  李妍儿是他的老婆,现在母女俩在一块儿,孙氏却挺着一个很明显的大肚子,薛崇训多少感到有点尴尬。不过李妍儿很看得开的样子,见到薛崇训很高兴,说他还记得孙氏还算有良心。
  薛崇训厚着脸皮呆了一会儿,孙氏也很不好意思,神色很不自然没敢当着薛崇训的面正视李妍儿,她挺着个肚子仍然放不下面子,口上正经地说:“一年之计在于春,陛下此时不在朝廷勤政,怎么到华清宫来了?我在这里有妍儿,还不少人照顾,陛下不用担心。”
  趁李妍儿转身拿东西时,薛崇训便悄悄说道:“我专程来陪你的。”说罢亲了她一下。孙氏脸上骤然变红,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道:“妍儿在这里,不要这样。”

第二十二章 薛翀
  二月春风渐暖,因为一件喜事朝野庆贺:孙氏产下了一子(号称皇后所生)。这个小子样子是否可爱、将来是不是聪明都不是最主要的,他降生于世的意义在于新的争权晋王朝有了继承人,他给这个王朝的延续带来了希望。皇帝薛崇训嫔妃众多,子女却很少,在此之前仅有一女,如果他真的没有儿子,意味着将来权力更替时会有暴风骤雨,身居高位的人们谁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况;如果到时候没有顺利交接,还可能引发长期内战,对普通百姓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些风声,流言这个皇子非皇后所生、而是皇后的亲娘孙夫人生的,这样的流言真假难辨,但多半出于有心之人猜测推论。之前发生的事确实容易引起人们的想象,为什么皇后有孕三四个月之后才公开消息,为何非要送皇后离开皇宫,去往华清宫这座离宫?皇室显赫的地位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所以世人要悄悄说这些闲话很难避免;不过这样事要拿出真凭实据几无可能,谁吃饱撑的为了八卦消息去冒生命危险收集凭据?
  朝臣们倒是不在乎这些八卦,皇帝就一个儿子,他是谁生的有什么要紧?只要父亲是薛崇训就行了,这一点倒是没人质疑。就算不了解孙氏为人,人们也知道她以前是住在大明宫里的,后宫就薛崇训一个男的,而且那么多人的地方;所以薛崇训当初允许丧夫的妹妹过风流生活,说法就是允许她出宫居住。
  长春殿的产房内,产婆和宫女们都跪着,她们非常害怕,因为床上满头大汗疲惫地躺着的人是孙夫人、皇后的娘,这些帮助孙夫人顺利生产的人也不图赏赐,她们稍微用点脑子想就会想到:可能被灭口。薛崇训那俩母子脱离了任何律法道德甚至人间规则的约束,他们想杀几个人连理由都不用,比捏死几只蚂蚁还轻巧……这不能怪薛崇训,如果没有他扮演这个角色,会有很多人来争这个角色;这个时代的共识,必须有一个至高权力者,就像天上必须有一个太阳。
  不过薛崇训好像没有要杀她们的意思,他说道:“你们都下去,华清宫谁管账的,传朕的口谕找他领赏。”
  一个比较机灵的老妇忙道:“谢陛下恩,皇后娘娘一定能很快康复贵体。”
  皇后娘娘……关她什么事,她正活蹦乱跳地抱着不知是儿子还是弟弟的婴儿呢。那老妇简直是瞪着大眼看白色说是黑的,指鹿为马大抵就是如此。
  薛崇训点点头,挥手让她们回避。转身坐到床边对孙氏说道:“我得为他取个大名。”
  孙氏没什么精神,仍然很期待地看着他。薛崇训沉吟片刻道:“就叫薛翀罢,左羽右中的翀。”
  “陛下赐的名字有何深意?”孙氏问道。
  薛崇训笑吟吟地说:“没有什么深意,就因为翀这个字平时人们用得少,比较生僻。今后天下臣民要避讳,也不会因此给子民带来太多麻烦。”
  孙氏感动地看着他,他这句没什么深意其实就包含一层很重要的意思:整个天下都要避讳的字,无非君主和君主的尊长;薛崇训暗示的是这个儿子将来要做君主,等于是承诺要立他为太子。
  孙氏偏过头看了一眼李妍儿,她的眼神十分复杂。薛崇训会意:“孙夫人很爱护皇后,那对她的儿子也会同样爱护,孩子可以让你养,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前朝李家的人还叫父亲哥哥,也没什么要紧的。”
  “妍儿……”孙氏尴尬地唤了一声,李妍儿忙抱着婴儿坐到她的身边,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应了一声,等着她说话。可是孙氏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薛崇训细心地观察着她的脸,仿佛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纠缠反复。李妍儿等了一会儿,便露出一个笑容:“薛翀很乖哦。娘就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着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妍儿……”孙氏叹了一口气。李妍儿笑道:“以前不是说过么,娘要是喜欢,我不会舍不得的。”
  薛崇训站起身来:“你们先聊着……这两天我就要回长安了,你们还得在这里呆至少一个月,身体恢复了一起回来。”
  ……
  长安有很多大臣上表祝贺,薛崇训回去之后一概不看,他交代温室殿的那两个女人,只有从西北战场来的奏章要及时禀报他,其他的全部依内阁政事堂的批注,一律准奏。
  他最关心的就是杜暹在西北的一战,此战的胜负将关系到今后几十年甚至更久的边疆格局。杜暹有晋军精兵五万,加上吐谷浑等国的联军、吐蕃末氏的兵力,总兵力不下十万,实力是非常强大的。但薛崇训放心不下的是高原作战,对于汉兵来说十分不利,导致这场战役的胜负很难预料。
  而东线的内战他并不怎么重视,无论崔启高裹挟到多少人马都不足以让薛崇训产生压力,在晋朝军政财政都没有出现太大问题的局势下,一帮临时组建起来的叛军,缺乏训练、缺乏专业的军械装备,薛崇训怎么也无法把他们当成对手。
  而且崔启高的人马扩充太快,可能也缺乏反间谍的意识,导致不少内厂的细作混进了他的队伍。现在薛崇训通过内厂机构,对这人的情况是了如指掌,连他的作战计划都搞到了。据内厂的禀报,细作没能混进叛军军机核心,不料崔启高没多少保密准备,这厮在军营里当着众多武将宣扬自己的抱负和计划,周围也没隔离士兵,于是什么都泄露了。崔启高的方向是向北,主要进取河北,抓住河北百姓反抗征丁的机会。据薛崇训判断,他可能还和契丹、奚有所勾结,在河北活动还能得到外族的策应。
  此人在薛崇训的眼里也算一个有能力的人,做事一套接一套,善于抓住时机,这些都是优点。但缺陷也很明显,崔启高一系列的计划太粗大,不够细。从他的保密措施和颁布的一些在细则上前后矛盾的法令就能瞧出弥断。因为无数的漏洞,使得河北总管李奕掌握了极大的主动。
  ……进入四月,一份奏报败仗的奏章却完全出乎薛崇训意料之外,它不是他最担心的吐蕃战役,恰恰是他以为全在掌控中的河北内战。李奕战败了。
  通过兵部急报上来的官方奏章描述的是李奕在叛军正北布置防线时,中军突然遭到叛军优势兵力的突袭,左右翼准备不足没来得及救援,李奕中军就溃败了。李奕和几个副将被围,然后自杀。
  薛崇训很纳闷,崔启高难道是神机妙算?除非这个时代有飞机作为侦查工具,不然哪能见缝插针时间和地点把握得如此准确?不久后内厂的密报解开了薛崇训的疑惑。
  原来那滑州刺史周吉在州衙被攻破之后下落不明,接着和一众家奴逃到了河北,向李奕自首。李奕本来打算将此人押解回京交由朝廷定罪,周吉求情说自己丢城失地回京肯定是死罪,与其背着罪名而死不如给他兵器冲杀敌营,搏个战死的名声。副将们也劝李奕不用费事,押回京了事;但李奕心软,被周吉慷慨的话说动了,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况且皇帝也曾有过这样的做法,在关北三城用罪将为敢死队冲杀敌营。
  不料周吉带人进入崔启高控制的地盘后,立刻就带着已经准备好的崔启高部沿原路进击李奕中军,周吉当了向导。李奕军外围的地方军也够渣,一见对方人多估摸着打不过,几乎没有抵抗就跑;导致叛军主力长驱直入打了李奕个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倒不到一天工夫就完了,自己也落了个杀身成仁收场。
  此时朝廷里气氛不太好了,李奕是张说推荐下去的,现在没成事张说也得受点牵连;而且李奕已经死了,他是程千里的心腹,程千里也不好受。而且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派大将下去主持地方军围剿,还是直接上书从关中调精兵?
  薛崇训看完了奏章和内厂密报,见在旁边当值的宦官是杨思勖,就问杨思勖:“张说推荐的李奕本来是程千里的人?”
  杨思勖躬身谨慎地答道:“他是兵部的人。不过他有个妹妹在程相的府上,很得程相的宠爱。”
  薛崇训略微一思索,便说道:“你去政事堂给宰相们传个话,就说李奕是个忠臣。”
  这时的政事堂正在议论兵败的责任谁来负,本来该当事者李奕来领罪,但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拒绝被俘自杀殉国的。按照以前的惯例这样的人就算吃了败仗也不会被追究,还要得到抚恤。事到如今,只有张说主动请罪了。杨思勖来到政事堂传口谕,又改变了状况,皇帝特意告诉他们李奕是忠臣,此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第二十三章 行宫
  张说等人议定从关中调精兵平复叛乱,并推举兵部尚书程千里为总管,这回要给精兵、程千里就不再推辞了。但是薛崇训很快决定要御驾亲征,朝臣上书劝说,这时他已经下旨北衙禁军向郑州运炮,炮是军器监在管属于北衙体系,薛崇训派个宦官去传旨就可以调炮了根本不用经过南衙官府。
  太平公主也认为他没必要御驾亲征,薛崇训说崔启高造谣辱骂她,要亲自带兵灭掉才解恨,太平公主便不反对了。出征之后朝廷大事也不用送到前线的皇帝行辕,太平公主说了也能算。
  薛崇训点兵东调,兵不多神策军一万人、明光军铁骑三千,共一万三千人。但阵容是十分豪华,不愧为御驾亲征,一句话是有钱有装备:小型龙虎炮四十多门、新制火绳枪五千枝、战马两万多匹、甲一万余副。骑兵双马、步兵单马,人人都有马匹配置,只要是作战兵种都有盔甲。这种奢侈至极的装备把将士武装到牙齿,让其他军队羡慕到眼红,不过人家是禁军三大主力的编制,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批装备薛崇训花了很多钱,能把大量物资财富集中在一点上,也得益于集权,还有内府国库不分家的弊政让他挥霍了大把钱财。薛崇训在太极宫的城楼上观看队伍从朱雀大街上声势浩大地南行,心里也极想验证他们的实际战斗力,不然费了那么多事那么多钱没有实用不是瞎折腾么?
  现在山东那边叛乱的消息早就在长安市井间传开了,加上李奕的战败更加助长谣言,越传越离谱,还有的说洛阳都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忽然朱雀大街上出现禁军的队伍确实很有震撼力,这支人马完全和平时看到的那些南衙城防卫士不同,整齐的衣甲队列和几乎挑不出纰漏的军纪几乎脱离了这个时代人们的见识。
  薛崇训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城下的队伍,连他也有种见到近代军队的错觉,但事实并非如此。神策军将士可没有什么思想和主义,他们的军法里只效忠皇帝一人,然后不用屯田种地吃得饱饭,加之殷辞及飞虎团出身的一干有能力的将帅严明军纪勤于训练,就达到了现在的状况。
  成千上万的脚一个鼓点走路,声音很大,仿佛偌大的长安城都能听见这种声音。道旁无数根本不懂兵法的路人兴奋地看着热闹,人们总是容易受壮观的景象鼓舞。薛崇训注意的却是新装备的那批火器,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就在朝廷正在从长安京畿地区向东调兵时,河北的奏章频繁飞来,崔启高部已经渡过黄河进入了河北,不少县城被攻陷了,河北道重镇邢州也告急求援。不过薛崇训认为叛军要攻破大城还是不容易,无非是邢州境内的几个县被搞乱了而已。短短几个月时间,估计叛军和裹挟的乱民数目已经接近十万。
  五月中旬薛崇训正式带卫队飞虎团离开长安,骑马走陆路前往进驻到郑州的神策军大营。没有皇帝的仪仗,在沿途州县也不停留,不到十天就到郑州了。薛崇训仍然喜欢简单利索的行程,登基称帝之后也没有改变这种作风。若是带着庞大的车仗沿途耀武扬威地巡幸,真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
  不过到达郑州城外时还是出了状况,刺史长史居然率领全州官吏迎接,连地方县令佐官都调回州府来了。不仅如此,刺史还驱使全城百姓出来迎接,驿道两侧长达几里地都是人,盛况空前。好像薛崇训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检阅刺史是如何忠君爱民的。
  估计来的不仅是城里的百姓,还有来看热闹的农户。可是他们期待的场面估计不能目睹了,只能看见两百多骑兵跑过,踩得尘土飞扬,让道路边无数的人吃一嘴的土,除了这个什么也没见着。薛崇训也没穿龙袍,长途骑马穿那玩意怎么活动?他身上的衣服和飞虎团将士不太一样,但盔甲样式都差不多,所以不太好分辨出来,看热闹的人连谁是皇帝都不知道。
  城门口呼啦啦一片颜色不同的官吏见人马来了,却没见到天子的仪仗,都站在那里没动。刺史转头问道:“陛下确是今天到,怎么没见着仪仗?”
  殷辞指着骑兵中间的一个人道:“陛下在那里,行礼罢。”
  刺史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殷辞不可能当众乱指皇帝,也就顾不得纳闷,带头伏倒在飞扬的尘土中,幕僚下属官吏们见状也急忙跟着伏倒一片,纷纷高喊万寿无疆,刺史大声道:“皇上巡幸于此,全州官民无不欢欣鼓舞,幸睹皇上威仪……”
  薛崇训勒住战马,用马鞭指着刺史道:“朕已传谕沿途州县不能扰民,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你敢抗旨?”
  刺史大惊,忙把脸贴在地上,胡须上都沾满了土,战战兢兢地说道:“微臣万万不敢,微臣罪该万死……”
  “该种地的去种地,男丁的多的征出来运军粮,州衙的官员少花心思搞这些没用的,干好本分。朕且不追究此事,但若你们耽误了军务后勤,死罪难逃!”薛崇训说罢策马从官吏们身边长扬进城,前来迎接的殷辞等部将连跪都没跪,上马就跟着走了。刺史等急忙爬起来,叫人牵马乱作一团,他想着费了好大劲给皇帝布置的行宫,自己要去接待啊,没意料着迎驾是这么个场面,一个照面被骂了一顿连话都没怎么说上。
  等刺史等众人追赶着进城时,一问才知道皇帝已经直接去兵营了,什么行宫自然是白忙活一场。
  “老夫原以为能在皇上面前混个面熟,结果弄成这样!”刺史回顾左右顿足叹了一气,“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个幕僚进言道:“皇上顾着来平叛的,仗还没打胜估计没别的心情。咱们还是多抽调人马管好河道和粮道,把事儿办好了再说。”其他人一听都纷纷点头,赞成他的看法。这时另一个官员上前几步,靠近刺史小声说道:“行宫里挑选的那些小娘……倒是可以趁送御膳的时候派过去。”
  薛崇训好色的名声是他没登基之前就在洛阳一带官场传开了,刺史会意,立刻同意了这个主意。
  但是等到傍晚大伙才发现,别说送人进去,连菜肴都送不进去,神策军征用的一片城区已经戒严了,变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皇帝召见外面的人连面都见不到。
  刺史今天处处碰壁,什么马屁都拍到了马脚上,对出谋划策的幕僚是大发脾气,埋怨这帮人尽出馊主意,花了大笔钱费了许多事什么作用都没起到。他暗地里骂那幕僚:“天下的秀女要精挑细选才能进宫,老夫是受了你的蒙蔽才没想明白!”幕僚忙小声道:“使君息怒,问题真不是出在这里,皇上以前做卫国公时为贵族,又缺女人么?汝州刺史的事儿您可听过?”
  见刺史有兴趣,那幕僚又道:“当时汝州刺史进献‘野味’,结果出了事那些良家妇人中间混进了刺客,把好事给搅黄了。就算出了这种事,但汝州刺史的心意是到了,现在听说人家都混到三省六部里做京官了,靠山是宰相刘相公。”
  刺史若有所思的样子,怒气也消了许多。
  那幕僚又趁机继续忽悠:“咱们准备行宫是没有错,有备无患嘛。现在虽然没排上用场,可谁知道皇上会不会住行宫,万一他老人家来的时候有心情,咱们啥准备都没有,这事儿怎么弄?”
  ……
  中军大堂里,薛崇训正和一干部将在一起吃饭,他虽然做了皇帝,但禁军这帮心腹武将和他的关系照样好,无非平时礼节上不同了。薛崇训坐在上方,其他武将居然和他坐一桌大咧咧地吃肉喝酒,其中还有随行来的内厂令宇文孝,薛崇训需要内厂的情报,带着他就更方便了。
  大部分将领因为薛崇训的身份和以前不同,都规规矩矩的没那么随便。可没一会儿大脑袋李奎勇就嘀咕起来:“先前我见着州衙派人送菜,都是些漂亮的小娘们……可惜给赶回去了,哎,薛郎您是看不上,赏给兄弟们就好啊,可惜了人家刺史一番孝心……”
  殷辞立刻盯住他,李奎勇“额”了一声,明白了上司的意思,忙打住话题埋头吃喝。
  不料他没规矩一会儿,又发牢骚:“还有那个行宫,好像花了不少钱。娘的,尽干些没用的、又费事,干脆爽快直接把东西换成真金白银送给咱们多好,拿着银子要喝花酒要赌几把随便咱们……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薛郎骂得对,尽干些没用的。”
  殷辞忍不住正色道:“李奎勇,你说说也就罢了,要是抓住你调戏民妇、收受贿赂的凭据,军法处置绝不例外。要银子上战场割脑袋,少不了你的!”
  薛崇训笑道:“殷辞说得对,我也没亏待你们,少在这里哭穷。你要真穷,你家里的十几个小娘们是怎么养的?”
  李奎勇愕然道:“敢情薛郎什么都知道啊……不过家里的是家里的,不知怎地,还是外头花楼里的娘们有滋味。”众将忍无可忍,终于笑出声来了。
  只有三娘一个人没有笑,这帮人大谈龌蹉之事,她也没任何反应,像个摆设一般很容易被人忽略。

第二十四章 行军
  这帮手里有禁军兵权的武将,薛崇训当然随时都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平时很少亲自过问只是因为一切如常。比如李奎勇有几房小妾、家里有些什么人什么背景全部都在内厂查得到,甚至他家里还有内厂的人,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薛崇训不得不防,禁军手里有刀有枪本身就存在一定的隐患;但是他又需要禁军对外保持武力优势,因为相对于一帮缺少深谋远虑和根基的武将,他的隐患还有南衙那帮掌天下军政大权根基又深的官僚,所以薛崇训从来没有向禁军派出监军太监影响他们的积极性,一切监视只依靠内厂暗中进行。
  南北两个体系在薛崇训眼里只是一种制衡,同时禁军之间也存在平衡,三支不同建制的军队,三个主将的出身和立场完全不同;而且管制装备的军器监又不是一路人马。他们很难拧成一股绳,只能分别听从皇室的诏令。总之跟着薛崇训打江山的感情是一回事,涉及到权力分配和富贵利益分配又是一回事,就如将士之间称兄道弟但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军法无情。
  通过这样的制衡,加上这个时代认同的忠孝价值观,以达到政权的稳定性,当然这只是相对的。
  吃过晚饭,薛崇训只让主将殷辞和内厂令宇文孝二人入内帐商讨军务。殷辞和宇文孝先到郑州,他们一个统兵制定进军计划,一个提供敌情信息,合作还挺默契的。不过薛崇训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冷淡,言语只限于公事。殷辞可不像李奎勇那样憨,估计殷辞已经察觉到自己被宇文孝这厮监视着,无论如何对宇文孝显然没有好感,就像前朝的武将对监军太监一向没好感一个道理。
  殷辞叙述着自己的作战建议:“神策军自运河经各大城池而来,崔启高应该通过细作知道了我们的位置。据宇文公的消息,前期流窜在河北各县的成规模的叛军正在向滑州回防。以末将之见,崔启高是想集中兵力在滑州与我军一战,借以保护他们完全控制的老巢,因为除了滑州,他们还没有占据河北任何一州府,失去滑州将失去根基地盘。所以我军前期的作战目标就很简单了,直接逼近滑州州府,等待叛军主力决战,赢得这一场决战将使崔启高聚拢的大批乌合之众沮丧而散……
  万一叛军主力没有在滑州集结硬拼,咱们就先攻下州府,清洗其老巢。叛军将失去根基,成为流窜在河北的流寇,补给困难势必劫掠百姓,失去民心变成一片散沙,接下来的局势同样对我们有利。”
  薛崇训没有表态,过了一会儿问殷辞:“如果你是崔启高,会怎么破这个局面?两头都是死路他总不能挑死胡同走吧?”
  殷辞沉吟良久道:“假设是这样,朝廷调来精兵虽然装备精良,人数却少,加上真正的崔启高并不清楚神策军的战斗力、更不知道火器的优势,‘我’会在滑州破釜沉舟一战,寄希望于打胜第一仗赢得更多扩张的时间;如果不幸战败,应率余部迅速渡过黄河向河北撤退。在这种时候要是契丹、奚兵南下攻击幽州各地,‘我’就能趁机率众进入安东府试图夺取榆关等要地,切断营州到河北的补给线。接下来营州的兵马太多、粮食太少,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可能重新被蛮夷占领,崔启高就可以勾结契丹分享营州、安东府各地的地盘,凭借契丹帮助和地形在一隅苟延残喘。当然这只是假想的可能,实际上契丹能不能让崔启高依靠、是不是会及时策应也很有难度,其中存在太多变数。不过崔启高一个流放犯又是逃犯,等同于亡命徒,他只能多走一步是一步。”
  薛崇训点点头道:“那就先打下滑州再说,朕也很想与崔启高的主力摆开了一战试试火器战法。传令下去,明天一早就出兵,沿黄河南岸直取滑州,不用给崔启高太多时间准备了。”
  ……郑州城到滑州城相距三百余里,如果以神策军步骑的作战行军速度,三天就能到;但是这次出兵携带了大量的辎重,单火炮就有四十多门,虽然改良的小型龙虎炮更适合野战可以用马车运输,但是依然很慢。加上有大量的弹药粮草,神策军显得更加笨重缓慢。估计要到达滑州城要五天以上。
  真正行军时的队伍就没有在朱雀大街那么好看了,众军为了节约体力都是以松散的队列行军,而且其中还夹杂着驼东西的骡马、伙夫杂役,后军更难看有很多征发来的民丁,车马运载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在搬家一样。
  时值五月底,天气已经比较炎热了,特别是晴天太阳晒得人汗流浃背。不过薛崇训还是披坚执锐骑马,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苦日子确实不怎么习惯,三娘带着一顶大帏帽看不见脸,一直在薛崇训身后形影不离。大路两边都是庄稼地,不过田地中间的小道上也有零星的哨骑延伸横向视线,一点都不踩到庄稼却是不容易,除非没有警戒大摇大摆地闷着脑袋行军。
  “天气是热了点。”薛崇训转头对殷辞说道,“但是我真怕它下雨,一下雨火器用不上。”
  殷辞抱拳道:“陛下,神策军不用火器照样能一战击溃敌兵。”
  薛崇训道:“可是这样我就看不到想看的场面了,只能见着步骑冲杀,这样的情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以前在河陇和吐蕃大战,几十万人漫山遍野地厮杀都见过。对了,这次战役还是你来号令,我不插手,瞧瞧热闹就行。”
  当天晚上安营扎寨后,宇文孝带来了新的情报,崔启高的主力已经在滑州城聚集了,薛崇训对殷辞说:你恐怕猜对了,崔启高就是想和咱们一较高下。
  晚上睡觉时帐篷里点上草药驱蚊,味道很不好闻,熏得人眼睛都不想睁开,飞虎团将领进献香料代替草药被薛崇训拒绝了。薛崇训见三娘一直皱着眉头很不爽的样子,就说道:“还是点这玩意好,不料整个大帐香喷喷的太脂粉气,忍一忍吧。”
  三娘低声道:“不是烟味,白天晒出一身汗,连澡也没法洗。”
  薛崇训恍然大悟:“洗澡那得再等几天临战之前,到时候全军都要洗澡换干净衣服,防止受伤之后伤口容易恶化。”
  这样连续行军三天,哨骑和细作已经把滑州内外的叛军布置探了个一清二楚。从兵力疏密可以判断,崔启高实际上是两道重点防线:第一道在主要路口选了个有利于他们的战场布置重兵,以逸待劳打算和官军摆开决战;第二道是滑州城工事以及靠近黄河的一处依山傍水的军营,想组成掎角之势。从滑州城细作报来的消息,崔启高在城防上用足了工夫,不仅加固城门,还囤积了火油、滚木、大量箭矢以及粮草。看来他是真舍不得自己的老家,想长期固守。
  薛崇训也在琢磨,用小型龙虎炮对着滑州城墙乱轰,不知道威力够不够,毕竟这批主要用于野战的火炮的威力远远不如以前那批重达几千斤的火炮。
  中军的幕僚把崔启高选择的战场画了一幅图文并茂的图,但是薛崇训看得很迷糊,只得让他们口述解释才搞清楚。崔启高确实是算盘打得很响,这地势对于西来的人马非常不利:正东面地势较高而且开阔,官军正面进攻就是仰攻;西面有山,横向开阔地不宽,不利于摆开。而且叛军已经在那里安营扎寨等着了,吃好喝好睡好以逸待劳,人马也多,占尽了很多好处;这厮手下肯定有深谙兵法的人才。
  此地可以说是东去滑州的必经之路,虽然有别的路可以绕开,但是道路不好走,对于有大量辎重的神策军来说比较费事,并且可能被袭击后军辎重。
  殷辞也建议正面攻击,但是要想办法引敌兵来攻,不然直接佯攻的道路太窄不便于进退调动。而薛崇训没别的想法,只希望这几天不要下雨,夏天的暴雨那是说来就来,运气别那么背就行了。

第二十五章 大战
  六月初二日,天气晴有风。薛崇训带着卫队从营地向东骑马走了五六里地左右,就来到了地图上早就见过的战场,这地方是崔启高挑的。
  战场上人马穿梭吆喝四起甚是热闹,还没开打,双方都在动员准备。薛崇训在附近找到一个小山丘,带着骑兵跑上去观察状况,今早没有雾风不太大,视线很好从山丘上望过去什么都看得见。殷辞在中军坐镇,薛崇训觉得这高处看得更清楚就不打算过去了,让他来指挥战役。
  两军相距约一里多地,薛崇训不知道为啥崔启高把前军摆在大炮射程之内,大概是因为一里多远远在弓弩射程外。两边都各自占据着开阔地,对面的地势明显高一些,军队阵营摆在一片大豆地上,庄稼早就被踩没了;只有中间还绿油油的,不过等会儿骑兵一冲肯定全部豆苗就报废了。
  中间那一片长约一里多的田不太宽,北面有道水渠在山脉脚下;南面山脚下正好有个村庄,不过里面估计没人了。平坦好走的地盘就像一个“小”字,驿道大路也在中间。显然崔启高的意图是按兵不动,等着官军从大路上往上佯攻,然后造成局部优势三面围着打冲上去的人马。
  一眼望去,对面的人马很多,少说也有五万,衣甲不太整齐但队伍还像那么回事,分成了六部,前面三个方阵横向摆开;后面隔了一段距离又是左中右三部。后军北侧有一股轻骑兵,其他人马是步骑混合,少数骑马的在前步军在后。敌兵衣甲颜色杂乱,不过头上都包了白布,有点披麻戴孝的感觉。薛崇训正纳闷这种打扮的含义,隐约看见一根最高的旗杆上写着“唐”字,心下大约了解了,崔启高是打着李唐的旗号,但是李唐宗室已经被薛崇训杀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要为君主戴孝报仇……兴许就是这么回事。
  而就近处摆开的神策军队列横平竖直,建制就十分分明了。前军横向约有一里多宽,十个团拿火枪的以团为单位分三排横队;火枪兵后面还有十个步军团,披重甲配弩和短兵,手持长兵器无盾。接着是四十多门炮集中放置,这玩意就很壮观了。大炮后面是殷辞的中军,左右两侧有骑兵各几千。
  从高处看神策军的阵营,人数虽然没对面多,但是满眼仿佛都是金属。盔甲、兵刃、火炮全是铁的,黄豆地上摆了一片钢铁。两相对比差距太大,好像不是一个同世界的人。
  僵持了许久,双方大约都准备好了,动静也越来越小,队列之间只有骑马的传令兵在活动,其他人都站着不动。过得一会儿,一骑从神策军队伍中奔了出来,举着一面小旗上书“劝降”,马匹跑得快没一会就靠近敌军前军了,不料还没开口就听得“砰砰”几声弦响,几支箭飞了过来,那骑兵二话不说调头就跑,幸好没射着,对面的人群中腾起一阵大笑和喧哗。那骑兵跑回中军报告道:“禀将军,叛贼不愿意投降!”这好像就是一个仪式,表示官军仁至义尽。
  殷辞回头仰望山坡上的薛崇训,薛崇训点点头。
  “咚咚咚……”具有特别节奏的鼓声响起来了,对面高处的敌兵也活动起来,准备迎接官军的第一次冲击。
  不料前军步兵不进反退,很有秩序地撤到大炮之后列队。这时红旗摇动,一众军士拿着冒烟的火把纷纷跑进了炮针,没一会就听到将领的吆喝声,“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浓烟忽地腾起,然后对面的前军人马一片哗然,几匹受惊的马乱跑出来但整体阵营没有移动,好像炮弹没打中。
  神策军炮阵上忙活着调整高度,敌兵人马还是没有动静。过得一会,大炮再次咆哮起来,就像连珠炮一样响个不停,空中能肉眼看见闪亮的圆球飞舞,场面十分华丽;不过好戏没一会儿,浓烟就把什么都遮住了,黑火药的烟雾不是一般的大。远处原来了惨叫声、马嘶声,嘈杂一片。但薛崇训没能看见血肉横飞的场面,眼前只有黑烟。等风把烟雾吹散一些了,只见敌兵前面已经乱作一团了,远远看去就像受了惊吓的蚁窝四散一般,地上摆着许多杂物和尸体。几十门炮一轮轰击,人马布置得还那般密集,不死个千把人真说不过去。
  炮声陆续停了下来,但殷辞仍然没有下令进攻,神策军的队列一动不动。这样炮击的打法显然很划算,敌军够不着,只能在那边挨揍;一边死伤惨重,一边毫发无损。要是战况再这么耗下去,崔启高得赔惨。
  崔启高选的地方,现在他估计是有苦说不出,占据高低正好挨炮轰,刚刚开战就乱了几部人马败绩初现。此时崔启高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立刻向后撤,撤出大炮的射程,这样的话神策军就会毫无抵抗地通过大路占据高地,这个战场也就失去意义了,等于是崔启高部败退,只是没被歼灭而已;要么他用骑兵为前锋,后面步兵压阵主动进攻,短兵相接大炮就失去了意义,双方相距只有一里多,进攻的话也很快的。
  一轮大炮的轰鸣,就像战鼓的催促,立刻就加快了战役的节奏,攻防只在瞬息之间。
  就在这时,只见对面后面的马队率先出动了,情况一目了然,敌兵选择了进攻。神策军中的鼓声再次,旗帜摇动,之前退回来的枪兵步兵上前列队。一切都井然有序,鼓声控制着队列的速度,因此而显得从容不迫。
  远处的骑兵已经俯冲下来,踩过那片黄豆地,距离三百步才减缓速度集结,人数虽然不多,但成队列开始发动冲锋的架势确实有骑兵的模样。他们意在正面击破神策军的前军步兵队列,这种作战目的就必须前后两队保持较宽的距离,不然没有速度或者要撞在一起,就像前赴后继。薛崇训一直认为发动冲锋的骑兵是最勇敢的兵种,因为一旦冲锋战马是极难转向的,只能一往无前冲不进去就死。
  神策军将领大吼道:“未闻鼓声而开枪者,斩!”
  第一波马队飞奔而来了,从距离三百余步处出发,两百步时加速,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扑了过来。只有两百步,骑兵在这个距离上冲到面前要不了半分时间。铁骑骤响,杀气腾腾的敌兵手里的利刃反射着寒光,显然正面排开的火枪兵心理压力也非常大。
  电光火石间,中央第一波骑兵距离只有一百余步。就在这时,大鼓巨响三声,武将也扯着嗓子喊起来。“砰砰砰砰……”黑烟中火光闪烁,枪声响成一片。
  一排飞奔的马队就好像突然撞上了一道筛子,连人带马倒下一片,只剩零星几匹马还在往前冲,接着一顿弩箭乱射,剩下的零星骑兵也变成刺猬倒下了。
  神策军将士们也是第一回用火枪打人,而且还是打骑兵,此时此景一个个都瞪大了紧张的眼睛。将领陆续大喊“换队”,他们才赶紧向后走,此时的队列已经不那么整齐,神策军将士是训练几年的老兵,这时却没走好队列,他们的心里也有点慌了。
  很快第二波冲锋也接近到一百步外,他们的正面是一整排长达一里有余的黑洞洞的枪口。这波冲锋已经有点乱了,战马受了惊吓,还没冲过来已经有些骑士被挤了下去,摔得“哇哇”乱叫。
  又是几声大鼓,迎面的骑兵所有的脸上都写着绝望与恐惧,这鼓声好像是给他们宣判死刑的丧乐。正面四五百支火枪对着他们不到一百人的队列,无数的铅弹如雨点一般飞来,中弹的摔下马还有的没死,但没中弹的少数人运气更差马上迎接他们的是第二波弩箭,起义军特别缺盔甲这帮人没几个带甲的,弩矢碰身上马上见血,瞬间浑身插满,死得不能再死。
  马队只冲了两波,后面的打死也不愿意发动冲锋了,调头就走。没一会儿后面的步兵刀盾手也上来了,队伍比较混乱,大多拿着木盾和短兵器。在缺少盔甲的情况下,拿木盾挡箭矢还是很有效果的,总比穿着布衣硬扛箭矢好很多倍。别看神策军步兵只装备长短兵器和弓弩没有盾,但身上个个都披着铁甲,盔甲不是刀枪不入但是防御远程弩箭有奇效。
  一众步兵组成弯弯曲曲的很不熟练的队列推进过来,前面列着门板一样厚的木盾。这些人士气不佳正面推进一百多步就乱糟糟的了,而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整齐的长火枪。进攻的步兵越走越慢,到最后都推推攘攘起来,乱作一团,仿佛随时都要崩溃一般,显然他们非常恐惧。
  “砰砰砰……”又是一阵火光闪烁,什么木盾拿来挡铅弹和纸板一样脆弱,瞬间就倒下一大片。惨叫四起,鬼哭神嚎。打了半天到处都是血,起义军竟然连对手的一根毛都没摸到。

第二十六章 滑州
  敌军进攻受挫,前方的人群后退,顿时挤乱了本就很松散的队列,很快就乱作一团成溃败之势,地上丢了大量的兵器和木盾,旗帜也倒了。神策军火枪的几轮齐射响声震耳欲聋声势很壮,其实最多打死几百人,相对于起义军的人数规模只算是造成了比例很小的伤亡,但他们毕竟缺乏历练难以承受这样高强度的冲突,一受惊吓就有作鸟兽散之势。他们也没有战场的觉悟:这样一溃退将死得更惨。追击杀伤才是斩获成果的大头。
  果然不出所料,对面刚一溃退,神策军后军的骑兵就得到命令追杀,武装到牙齿一身都是铁的骑兵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很快就追上了叛军的后背,居高临下的砍杀,而且是从后面从容杀戮,这根本不是战斗,完全演变成了一场屠杀。
  硝烟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战场上人马混乱,同样也是一目了然。逃跑的人们丢掉了手里的兵器,没命地遍地乱跑。胜败已经注定,一大群丧胆的失去军纪队列的人流,人数再多都难以挽回败局。
  薛崇训一踢马腹带着卫队从山坡上冲下来,只见殷辞满脸激动地抱拳道:“逆贼招架不住陛下的兵马,战局已定!”
  “传令马队放弃掩杀败军,迅速向东机动,越过滑州城运动到黄河南岸,摧毁一切渡口和船只。”薛崇训淡定地说道。他的骑兵只有几千人,但起义军在滑州内外有好几万乱军,现在就长驱直入显然是有风险的,最大的危险是被优势兵力包围。但薛崇训见到战场的情形,认为敌兵已经丧胆了,快速奔袭要直接突破到他们的后路难度应该不大。
  殷辞马上赞成了他的决定,叫传令兵去传军令去了,又叫步兵丢下炮阵前进占据了原来叛军的高地,后军押送大炮拔阵也向东移动。此时的情形已成全面进攻之势。
  “崔启高见识了龙虎炮的射程和威力,很容易判断滑州城的工事抵挡不住,他的中军人马不会留在城中死守,一定会想办法渡河向河北逃跑。现在出动骑兵控制黄河南岸就能切断他们的后路。”
  这时得到军令的骑兵人马已经脱离中军,很快就跑得没影了,向东进击的作战兵力就只剩七八千,所以薛崇训等人没有急着追赶溃逃的乱兵,而是维持着队形从容向东推进,沿途竟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个时代的起义实在和二十世纪的起义有本质区别,根本没法和精锐军队对抗,简直是一触即溃。
  斥侯报来了前方的情报,向东直到滑州城下没有发现任何一支成组织的武装。于是神策军便带着大炮大摇大摆地缓缓逼近滑州城。
  早晨的“决战”实在没打一会儿,从开战到分出胜负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面逃一面追。而神策军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没花在作战上,一直在行军。
  及至傍晚,骑兵传令兵来报,在滑州城东北面发现浮桥一座、渡船数十艘以及一股叛军人马,一轮冲锋便击溃叛军,接着捣毁了浮桥,将渡船尽数烧掉。这时薛崇训中军距离滑州城还有约十来里地,他们并不打算连夜攻城,拥有远程武器优势没必要选择夜战。于是众军就挑选地方砍木头安营扎寨。
  殷辞认为滑州城的叛军可能作最后的挣扎今夜突袭兵营,所以要有所准备。他下令将士在夜里轮换休息,随时保持成规模的备战人马;又派出兵士在附近砍了大量树木,在营地外围的庄稼地上点燃成堆的篝火,方圆几百步内被火光照得通明。周围挖深沟,设有大量明哨暗哨,以图万无一失。
  如果今晚敌兵袭营,将会面对有围栏阻挡的火枪队列,要攻进来比白天的一战恐怕还要困难得多,白天时叛军地势高占尽地利,而且神策军火枪队没来得及挖沟和设障碍物阻挡,那样的情况都冲不过来,一到晚上好像不太可能就变得勇不怕死。
  但这是一个很宁静的晚上,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动静,宁静得连夏虫的嘈杂都能让人心烦。
  第二天一早,神策军拔营整军,滑州城距离只有十里地。薛崇训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时辰之后大炮轰鸣城池上下砖土乱飞的破坏场面。他们准备好正要出发时,忽报从滑州城来了使节,说是来议和的……恐怕是来投降。
  等了一会儿,两个使者来到了军中。他们一前一后小心地走过来,前面的一个人双手捧着一卷文书。距离薛崇训和众将一百步左右时,一个武将将使者掀翻在地,吆喝他就跪在这里上呈降表。武将很粗暴地从使者手里一把夺过文书,替他拿了上来。
  殷辞先接过文书,将其展开再交到薛崇训手上。薛崇训也没看,说道:“问他,崔启高在哪里?”
  一员武将大声复述了一遍,使者也只能大声回答:“回陛下,逆贼崔启高不知去向,昨日一战后没有进城。罪臣等因受其胁从不得已违抗陛下,而今只能乞罪万不敢再举滑州兵与陛下为敌。”
  薛崇训将手里的文书递给旁边的人,听使者称呼崔启高为逆贼,不用看也知道是降表了,他说道:“让他回去传话,既然是乞罪,滑州城内外两处的叛军应出城放下兵器投降,并将四门城防移交神策军。朕一个时辰之后到滑州城下,如果那时他们还没有缴械,朕即刻就攻城。”
  没有商量的余地,薛崇训表了态马上就下令军队出发。那俩使者也被放了回去。
  一个时辰之后神策军推进到滑州城下,只见四门大开,许多人马正在从里面涌出来,纷纷将兵器和头巾丢在地上一堆堆的东西上。神策军将士列阵以待,火药铅弹上膛,但并没有过去驱赶,静静等待着敌兵缴械。过了许久,北边黑压压来了一片人马,手无寸铁,大概是城外兵营的降兵。
  城池外面的人马比神策军的人数要多几倍,崔启高竟然从滑州河北等地裹挟了这么多人马,短短不过数月的时间,场面确实是挺可怕的。
  等降兵出来得差不多了,殷辞才下令全副武装的军队上去将人群四下围住,并点火焚烧那些成堆的各式各样的粗糙兵器。一开始将士们见那么多人还小心翼翼的,渐渐就没那么客气了,驱赶人群的时候鞭打辱骂不绝。接着神策军步兵骑马进入城池,很快控制了城门、城楼、瓮城闸门等城防要地,城楼上写着“唐”字的旗帜被丢了下来,掉在吊桥上被马蹄反复践踏。旗杆上很快升起了新的旌旗,上面的大字是“晋”。
  随即薛崇训与一干武将一道大摇大摆地向城门口走去,城门口跪着一众没戴帽子的官吏将领,还有不少人穿的是晋朝地方官的官服,估计有的是投降了崔启高的官员,晋朝的官服本来就和唐朝一样,这帮人连挪了“屁股”连官服都没换。其实不仅是服装,就是当官的那些人,不少以前在唐朝做官现在还在晋朝做官。
  薛崇训想起一个人来,就在一帮跪降的滑州文武旁边勒住了战马,转头问道:“周吉可在?”
  中间一个头发花白但皮肤保养很好的官儿忙叩首道:“罪臣在。”
  薛崇训用马鞭指着他问:“朕待你不薄,委以州府长官,你未能守土尽责也就罢了,为何要投靠逆贼,背叛君主残害同僚?”
  周吉伏着身体,一副迫于无奈的口气:“逆贼用罪臣全家老小要挟,臣实迫于无奈。此贼霸占我家闺女,又用家中妻儿做质,臣恨不得生啖其肉,绝无半点投靠之心……”
  薛崇训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李奕家没有老小妻儿?”
  周吉一言顿塞,满额冷汗沾上一脸的黄土。
  众军入城来到州衙门口,薛崇训回头对宇文孝道:“把那个周吉一家的人都查出来,不让任何一个匿藏了。”

第二十七章 欺君
  薛崇训将滑州州衙当成中军行辕,当下最大的事就是城外放下兵器的好几万降兵安置。这事他本来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但临时又决定召殷辞及几个副将到签押房密议。
  待殷辞等人进来了,他便直接问道:“你们认为城外的降兵应该如何处置?”
  因为神策军主将殷辞在,其他副将就没敢争着出主意,都转头看向殷辞。殷辞没有马上开口,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抱拳道:“这些人谋逆,以兵器对着陛下,按律谋逆大罪应处死并牵连其族。但人数太多,末将以为只将他们杀掉,可以不必再追究其族人了。”
  “全部杀?”薛崇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殷辞,“好几万人,怎么杀?”
  殷辞面不改色道:“将他们驱赶进四门瓮城,关闭内外闸门,便可以用枪炮箭矢尽数杀死。”
  这时一个副将终于忍不住了,脸色发白道:“他们大部分只是农户,而且都是出身穷苦人家,将军怎么能建议赶尽杀绝,如何下得去手?”
  薛崇训闻声饶有兴致地看向那个副将,正好他认识这个人,出身飞虎团的将领名叫公冶诚。
  殷辞冷冷道:“他们反对皇上。”
  公冶诚听罢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因为神策军军法里的第一条就是只效忠于皇帝一人,任何反对皇帝的人杀无赦。不过公冶诚显然不服,这种屠杀确实是太过于残暴了。
  “你……”公冶诚很愤怒地指着面前这个平日里非常尊敬的儒将。
  不料这时殷辞又请旨道:“副将公冶诚目无军法,请皇上准许末将当即解除他的兵权定罪。”
  “只要没做错事,说什么话是无罪的。”薛崇训反而为公冶诚说情,又好言问他,“朕先恕你无罪,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为什么?”
  公冶诚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抱拳道:“回陛下,叛兵已经放下兵器了,没必要杀那么多人。那些参与谋划叛乱、做官的和带兵的将领,按律处决没什么不对;但绝大部分只是被煽动裹挟的百姓,他们放下兵器就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兴武备修长城不就是为了百姓免受蛮夷骑兵劫掠吗?就算百姓一时做错了事,可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为什么不怜悯宽恕他们呢?再说河北要修长城缺人,这么多人不就是民丁么?”
  殷辞喝道:“公冶诚,你还不清楚,他们不是百姓,拿起了兵器就是叛贼!”
  “不,公冶诚说得有道理。”薛崇训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朕要亲口下旨屠杀了他们,岂不是不仁?朕决定采纳公冶诚的进言,派兵押解俘虏去幽州充作壮丁。不过那些曾经投靠在崔启高身边助纣为虐的武将官吏决不能轻饶,你们下去后把宇文孝叫来,朕要交代他去办此事。”
  众将执礼告退,刚出州衙,几个将领就骂公冶诚:“将军平日怎么待你的,竟然当着皇上的面顶撞将军,不知好歹!”
  殷辞却示意大伙住口,轻轻说了一句:“那些话我不能说,但公冶诚可以说。他没做错什么,不必计较了。”
  过得一会,宇文孝奉召进州衙签押房面见薛崇训,受命处置战犯的事务:队正以上武将、滑州伪政刺史以下官吏验明正身就地处决,但家属不予追究。因为皇帝在军中,这些罪犯连审都不必审,直接就可以奉旨处死。
  宇文孝听到免去牵连这一条,便忍不住说道:“那个周吉家的人也放了?刚才我见了藏在滑州的内厂兄弟,得到消息周吉的女儿周筠根本不是被贼首崔启高强行霸占,在崔启高占据滑州时她受明媒正娶过门的!刺史周吉太狡诈可恶,不仅投靠叛贼,而且谎称迫于无奈,这是欺君啊!”
  因为崔日用满门被杀那事造成的极坏影响,薛崇训之后也在慎用株连亲属这种过于野蛮的手段,这时就随口问了一句:“拿到证据了么?”
  宇文孝道:“把崔启高之妻周筠逮捕拷打审问,什么都能审出来。”他想到那小娘嫁崔启高不久,应该比较年轻美貌,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抢着审,应该让给皇帝审才好,于是宇文孝便小心问道:“臣把她抓过来,陛下亲自问问怎么回事?”
  薛崇训道:“也好,若是周吉真的胆大到当面欺瞒我,我非灭了他满门彻底铲除这个祸害。”
  宇文孝见自己迎合到了薛崇训,暗自十分欢喜。他十分利索地走出州衙,凭借皇帝的口谕随便找个队正就直奔周吉的府邸,据情报崔启高占据滑州时就占了刺史周吉的豪宅,那他的妻子应该也在周府,况且那娘们本就是周家的女儿。被宇文孝叫住的队正是火枪团的将领,手下有五十个人,跟着宇文孝过去便下令众军分头把周府围了,堵住前头出口。宇文孝下令道:“如果有人想跑,管他是谁,杀了再说。”
  话音刚落,一个门子把门打开本想说什么,结果刚刚上好火药的军士分神走火了,“砰”地一声枪响,其他士卒二话不说就抬起火绳枪对着那奴仆一通射击,那人霎时就被打成筛子,浑身是血倒在门口,接着府邸里传来了女人惊恐的尖叫。宇文孝见状道:“你们跟我进去抓人。”
  此时的宇文孝红光满面,干坏事的心情让他十分兴奋,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他回头对那武将说:“周吉有这么大一个府邸,肯定是个贪官富得流油,兄弟们一会抓了人看见什么喜欢的尽管拿,看谁不顺眼一刀砍了就是。”
  那武将道:“上头没让抢,咱们哪敢啊?为了这么个事丢脑袋不划算,咱们还是办正事抓人,您说抓谁兄弟们一会就绑了交差。”
  一众人拿着兵器闯进去结果没看见一个人,宇文孝经验丰富地说:“在屋子里躲着。”他们便随便挑了一道门,一脚踢开,果然见里面有三个人,俩丫鬟一个老头儿,他们“扑通”跪倒,吓得一脸纸白。
  “周吉的女儿周筠在哪里?”宇文孝问一个丫鬟。那丫鬟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不住摇头说不出话来,宇文孝便拔出佩剑往她胸口上捅了一刀,弄了一地的血。宇文孝又问另一个丫鬟,老头儿急忙抢着说:“军爷饶命,草民知道的!”
  那崔启高在城外和神策军一战,战败之后连城都没敢进直接不知去向了,他的一干滑州的“文臣武将”都没机会追随而去,连周吉本人也在城门口投降了,其家属也都在府上。果然宇文孝找到了那娘们,被抓的时候还坐在卧房的梳妆台前,见一群军士闯进来以为是乱兵要论剑她,就拿出一把短剑想自杀。宇文孝急忙喊道:“慢着,有话好说!小娘子千万不要寻短,你要是死了就是死无对证,这府上几百口人也得下去陪你。”
  “不要过来!”小娘听罢有点疑惑,但手上还抓着短剑。这娘们长得确实不错,细皮嫩肉凹凸有致,难怪做着皇帝梦的崔启高也不顾周吉是晋朝官员将她娶了。
  宇文孝见旁边有个军士端着火药枪对着她,便骂了一句:“放下,你怕她拿剑过来杀你?”然后装作一脸正气的样子,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腰牌来:“你是周刺史之女周筠?老夫是内厂令,朝廷命官,奉旨带你去见皇上的。你爹周吉说你们家投敌是被逼的,皇上想问清楚,免得殃及无辜,你得去替你爹解释清楚,你是不是被崔启高强抢霸占的?”
  小娘将信将疑地点头,应该是承认自己的身份。她看了一眼宇文孝的腰牌,只见他确实穿着官袍,已是信了八分……她爹也是官嘛。
  “把兵器放下,你得救这几百口人呐!”宇文孝好言道,“你放心,老夫保证对你以礼相待,好好地请你去面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说话算数。你赶紧出去找辆马车过来。”
  周筠终于把短剑丢下了,宇文孝真是说到做到没让人去绑她,只是前后押着让她自个走出去。走到大门时,忽见门口四仰八叉的一个奴仆躺在血泊中,场面十分恐怖。宇文孝解释道:“这厮想挥拳打咱们将士兄弟,所以被打死了。”周筠无语,但此时已容不得她反抗了。
  宇文孝带着她去州衙,但围堵在周府的军士并没有撤,让他们看着里面的人准备随时逮捕治罪,不过要杀那么多人当然需要皇帝的首肯才行。
  他们押着周筠进签押房面圣时,薛崇训还穿着一身盔甲,不过头盔已经拿下来放公案上了。俩军士进来急忙跪地叩首,宇文孝抱拳道:“皇上,此人就是周筠,逆贼崔启高之妻。”
  周筠记得宇文孝起先说的话,急忙辩解道:“我是被他抢去的,家父无可奈何。”
  宇文孝道:“微臣还有皇上交待的差事,先行告退。”说罢对旁边的侍卫递了个眼色,大伙儿会意也跟着退出签押房,只有三娘还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
  薛崇训这时已经把宇文孝那点心思给猜到了,什么审讯犯人需要皇帝亲自来吗?他看了一眼三娘,但她根本要走的意思。

第二十八章 仙丹
  很快周筠就明白了,薛崇训根本没打算审她。他转头对三娘说道:“宇文孝不是外臣,他也是一番心意,再说这娘们长得确实还行,我怎好意思拒绝?你这么看着我是不高兴?”
  三娘总算开口了:“宇文孝不是什么好东西、办不出什么好事,薛郎真不如把内厂给白七妹管,以免太多殃及太多无辜的人……薛郎看得看不上这个小娘,我有什么资格管?不过薛郎要处死她的父亲和家人,就不怕她趁亲近之时对你不利?我不能离开这里。”
  周筠愕然道:“刚才那个官明明说问清楚了就放过我的家人的!”
  薛崇训道:“他的话你也信?你的父亲周吉投靠谋逆之人,并且奸计诈降致使河北道总管李奕战死殉国,李奕是朕的忠臣,又是朝中宰相的亲戚……现在你还觉得周吉能活命吗?他的罪太大,家人也不能幸免无罪;加上他欺君、与贼首联姻,你们家的人是活不了了。”
  周筠听他用平铺直叙的口吻说着几百条人命,脸色顿时纸白,下意识辩解道:“家父是被逼的,我也是被贼首强迫……”
  薛崇训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靠近,一面说道:“如果你仍然要这样说,要不我让刚才那个官来审你,我敢保证只要下旨让他把你带走,他肯定会找几十条汉子来‘审讯’,把折磨死了再喂狗。”
  “你们……”周筠的肩膀颤抖起来。
  薛崇训走到了她的面前,没有任何过激的和轻薄的动作,口气也很平和:“你只要从了我,我最少可以把你安置在大明宫教坊司,那地方当然比不得做官家小姐好,可总算是锦衣玉食。”
  “陛下,求您放过周府的人。”周筠忽然跪倒在地,用哀求的口气说着。
  薛崇训默然无语,微微叹息了一句。
  周筠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还想哀求,但是已经想明白了,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一个要意欲夺他江山的人极其党羽,被抓住了会是什么下场,这个时代完全没有见识的老百姓都知道会被灭族,谋逆是皇权王朝第一等大罪。
  她哽咽道:“陛下赐我一死吧,我不愿意独活于世。”
  薛崇训轻轻扶住她的手臂,盔甲被带动得“哐当”一响,他的口气忽然一改起先冰冷的叙述变得温柔起来,好言劝说道:“你用不着恨我,我既是皇帝怎能饶恕别人谋逆,不然天下人稍有不满就揭竿造反,这中原之地不变成战场了吗,会死更多的人你明白吗?”
  他试探地伸出手,见她没有过激反应就用手指轻轻擦她的眼泪,有了肌肤接触但没有多少轻薄之感。他继续忽悠道:“周吉贪生怕死投靠乱党,周府的人命用不着你来负责。你想你是贼首之妻多大的罪人,我都原谅你,你为什么要死呢?”
  周筠使劲摇头,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薛崇训的手缓缓下移,开始抚摸她的脸蛋了,这时三娘冷不丁地说道:“头上的发簪,先给她取了。”薛崇训没好气地说:“我穿着盔甲!”
  ……周筠被安置到了衙门内院,她已经下不了床了,估计一时半会没力气自尽。薛崇训并没有使用暴力,对待美女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来强的,都是各种忽悠和威逼利用让她们“心甘情愿”。
  薛崇训在滑州整军,将战俘分割移交地方团练使,以充征发民丁之数。这时张五郎到了幽州,正在主持开修长城的大事,已经有很多工部官员去了。
  张五郎又写奏章送到滑州汇报军政事务,一个月前营州的骑兵出动袭扰契丹、奚地盘上的各处牧场,让他们损失了很多牲畜和帐篷,目的就是让契丹奚有后顾之忧不敢趁机南下攻击幽州。薛崇训了解到状况,就取消了调神策军北上和游牧骑兵作战的意图,黑火药兵器太笨重机动不便,如果进入草原作战很是麻烦,还是让张五郎收拾他们。
  崔启高一直没抓到,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因为黄河沿岸在战后有很多尸体,天气炎热腐烂得很快。不过这个贼首重新变成了一个逃犯,已经失去了威胁。
  六月中旬薛崇训传谕郓州刺史暂领滑州维持秩序,等待朝廷调任新的刺史组建官府,神策军也于此时班师开始返回关中。
  禁军凯旋而归时,又传来了杜暹的捷报,西北大胜,末氏部落联盟上表欲遣使到长安谢恩。东西大捷,两场战役让薛崇训的压力骤减。
  ……
  河北防线的工事已经动工;苏晋主持的新科举将在四年秋季正式开始,他现在正在组建各道学政。薛崇训执着想办的两件大事目前进展顺利。
  及至八月,忍受不住营州骑兵长期袭扰的东北各族部落纷纷遣使到长安要议和,吐蕃逻些城无力发动第二次战役也遣使欲修复关系。突厥、回纥、渤海汗国希望能与晋王朝长期和平,上书欲尊称晋朝天子为天可汗、太平公主为天仙真君。很多国家派人到长安来混吃混喝,薛崇训没管他们自己几乎不露面,倒是太平公主很高兴这样的局面,在麟德殿大摆国宴隆重招待各邦使臣。
  此时晋朝周边的威胁已基本扫除,边境安宁,国内也逐渐稳定,他已经找不到什么大事来干了。西面的阿拉伯帝国距离太远,要向西扩张意义不大,就算打赢了也肯定会脱离中央朝廷的控制,而中原一直信奉的是大一统政权;他也想过灭了东海岛国,但他们自己过得已经够苦哈哈的了,薛崇训了解的情况是饭都吃不饱生不如死,而且真要瞎折腾渡海征服也不是那么容易,虚耗国力无利可图的事从朝廷到庶民没人赞同,只会觉得皇帝脑子进水:东海国把晋朝当天国一样崇拜,哭着喊着要奉晋朝为宗主国、想年年进贡长安,派遣过来的使者见了皇帝比见了老子还亲。这样的国家薛崇训想派兵讨伐连个借口都找不到,更没法向天下人解释。而“王化”西南部山区及东北各州的过程是很缓慢的,急也急不来,占领营州为据点就是这项长期过程的开端。
  天下承平,薛崇训也消停了。他不喜欢修宫殿、不喜欢巡幸虚耗财力、不讲究山珍海味、不爱奇珍异宝、不信神不信鬼没有任何信仰,到现在只准备混吃等死;倒是太平公主一心想长生不老,很有追求的一个人。薛崇训见她心情淡定愉悦红光满面忍不住非常羡慕,又观察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很反常,有时候也在琢磨是不是真有神仙,不过他确是很难相信,只认为仙丹里有重金属,不过太平公主是很信的,谁都劝不住也不敢劝。
  一天他去承香殿星楼问安,太平公主正在修炼,连面也见不着,便坐在椅子上等。只见殿中间放着一个大鼎,烟雾缭绕好像是在炼丹,四周的板筑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图,从窗户上望出去只见蓝天白云不见人烟,薛崇训身处其中感觉像脱离了凡尘一般。等了许久总算听见幔帐中太平公主说话了,可能她已经完成了一次“运功”,薛崇训便和她说家常问身体安否云云。
  太平公主便道:“我的身体当然好,现在内丹初成,早已是百病不侵,哪能有恙?”
  听她说像真的一样,薛崇训便脱口笑道:“大人某天真会得道成仙?”
  太平公主缓缓说道:“成仙不一定,但容颜不变活个三四百载是应该的。”
  只要不说朝政母子俩是吵不起来的,薛崇训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叹道:“那样的话,再过几十年到这里来问大人安好的就不是我了。”
  “所以我多次让你也服用仙丹,关中的天地灵气是可以供三人一起修炼的。”太平公主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口气,说得很认真,“你为什么不愿意?”
  薛崇训无言以对,他不能说仙丹里有毒,这样不仅毫无作用而且又要惹太平生气,吵一架在所难免。
  “玉清,给他送一枚去。”太平公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旨,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因为平时周围没人会抗拒她。
  没一会玉清道姑就端着一个金盏过来了,上面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丸子,呈到了薛崇训的面前,她冷冷地说:“请陛下用丹。”
  薛崇训一看颜色鲜艳又来路不明的玩意,就想起那些越鲜艳的蘑菇越有毒,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吃,于是婉言谢绝道:“这种御气丹要天气灵气才能炼成,我服之无用,还是留着罢。”
  “你怕丹药里有毒?”太平公主生气了,重话说道,“几次你都拒绝,难道真怕我对你下毒吗?!”
  薛崇训忙道:“儿臣绝无此意。”太平公主语气强硬地说道:“那你这回就得给我吃了!”
  事到如今,他要是不吃估计又要和太平公主闹得几天不愉快……他沉默了一会儿,就伸出手指拿起了那颗仙丹,放到面前一瞧,它在阳光下犹如宝石一样漂亮。不会有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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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杂念
  晶莹通透的红色药丸表面十分光洁,但是在阳光下能发现它微微不规则的形状,大概是用手心搓的不可能完全变成规则的球形。薛崇训一想到要把这玩意吞下去就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抵触,可是太平公主生气的话音犹萦绕在耳际“你怕丹药中有毒”。
  “母亲赐的仙丹,就算真有毒我也甘愿服用。”薛崇训苦笑道,随即将药丸放进了嘴里,入口时只觉得凉丝丝的。玉清递过一盏清水,他就着水吞进了肚子。
  他的那句话说得很平静,平静中又带些一丝无奈。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力、为所欲为的高度,足够让绝大部分凡人六亲不认不择手段,就算是母子、父子、兄弟之间从根本上都存在信任危机。他不是不信任自己的亲生母亲太平公主,而是俩人所处的位置太过特殊,特殊到每一次见面薛崇训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就像现在这样反复强调自己对她的真诚。
  血缘关系这种人世间最稳定的关系此时他感觉竟然如琉璃一般脆弱;他在思考,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皇室都这样,只是他建立的这个王朝的特殊性,靠篡位取得政权、靠武力制衡和利益维持稳定,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事实上晋朝远远比不上汉唐王朝名正言顺稳如磐石。他甚至预见到五代十国的乱象隐患,也不知通过科举改革等一系列措施能不能有所巩固。
  吞掉药丸,薛崇训又说了两句家常话,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吞下去了,因为嘴里如果包着那么大一枚药丸不可能说话口齿清楚。
  这时传来了太平公主的声音:“这是外丹,你需要长期用外丹的真气结成内丹,运用外丹产生的真气除了靠自己的经脉引导还需要一个人护法。我让玉清为你护法,你把真气从腹中引导开来,否则一会儿你会很不舒服。如果长期服用外丹不加引导还会走火入魔。”
  果然话音刚落薛崇训就明显感觉到了不适,此时已经八月底,深秋季节了天气很凉爽,但是他渐渐感觉非常闷热,就好像身处一个封闭的密室内四面都是石墙没有门窗,而且密室内烧着滚烫的炭火,真实的气闷和心慌同时袭来,他觉得自己的头上都快冒烟了,浑身很快感受了汗的潮湿。
  “扶他进来引导真气。”太平公主好像也发觉了薛崇训的异样。
  薛崇训浑身都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好像中毒了,他也没让玉清扶自己就向上面走去,走上一段木台阶,他仍然能稳住对着暗金色的薄薄帘子抱拳行礼,然后才走进去。
  只见帘子里铺着一尘不染的地毯,中间放着三个蒲团,而太平公主正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难怪她刚才和薛崇训说话没出来,大约是刚刚修炼完毕的缘故,身上的衣衫不太整齐,丝衣罗裙松散地系着。不过她的身子却坐得很端正,脖子犹如天鹅一般挺拔,头上乌黑云鬓更将脖颈衬托得如玉似雪。脖子上面,锁骨附近的一片丰腴雪白的肌肤也从红色的丝绸中暴露着,再往下高高的胸脯轮廓无法被单薄的丝绸完全遮掩,而且她好像没有来得及穿内衣,乳尖的形状也若隐若现。
  今天不知怎地,薛崇训直觉腹下顿时发热发胀那玩意立刻就立了起来。他急忙找个蒲团坐下,以免顶起的“帐篷”暴露他的尴尬。他一声不吭就坐下来,这样的举动显得很仓促,很刚刚有礼有节的言行大相径庭,忙说话掩饰:“儿臣实在对引导真气一无所知,该如何做?”
  这时玉清也走了进来,她奉旨担任为薛崇训“护法”的工作,见薛崇训盘腿坐在蒲团上,就说:“陛下先把衣衫脱了,您穿着衣服无法护法更容易气结于胸走火入魔。”
  “这……这样不好吧?”薛崇训居然感觉自己的脸发烫。
  太平公主面露笑容,因为薛崇训按照她的意思服用仙丹的缘故她的口气已是十分平和:“你要心平气和不要有太多杂念,按照玉清的话做。”
  “是。”薛崇训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阵自责,他生怕太平公主察觉他内心的龌蹉“杂念”。他只得磨磨唧唧地解开绶带,慢吞吞地脱自己的袍服,同时暗自深呼吸几口,眼睛不敢再看太平公主一眼,只想过一会那玩意自己恢复正常别把里面亵裤顶起来。
  这时太平公主轻轻地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跪坐下来,伸手亲自为他脱衣服:“一会玉清为你护法,你全身要放松、让呼气吸气均匀;然后你听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我教你一回就知道怎么引导真气了。”
  “我自己来,哪敢劳母亲大人服侍。”薛崇训鼻子里闻到一股百花混合的浅浅香味,肯定是太平公主身上的气味,因为她平时要让各地采集进贡许多养颜保养的奇珍异宝,这种味道他十分熟悉,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浮现出自己曾经被她温暖的胸脯淹没的感受,哪里还能心无杂念?
  他的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不知怎么上身的衣服就被拔完了,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上看起来有点紧张。太平公主的声音有些异样:“你的身体很好……外丹期应该不会太困难的。”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在薛崇训的膀子、胸膛上扫过,皮肤很光洁但肌肉的棱角分明,感觉充满了攻击性和力量感。
  太平公主公主以前见识过不只一个男人的身体,也和不只一个男人相处过,都是一个出身高贵的贵族男子才有资格接近她,但是那些贵族由于长期养尊处优无论脸长得如何英俊,身上都不会如薛崇训这般极具“危险”和侵略性。而且由于她的地位,人们大多都卑躬屈膝,唯有薛崇训敢于直面挑战她强迫她妥协让步却丝毫不会产生恨意,那种感觉很奇妙。
  她有点分神,手指不觉触碰到了薛崇训的胸膛,顿时好像摸到了刀剑的利刃,她急忙拿开心里有点害怕。
  “把裤子也脱了。”太平公主平静地说,不过只要细心能感觉到字句里细微的颤音,她又加重语气用不可置疑的口吻说,“不然会走火入魔,你要保持心静如水。”
  说到心静如水的时候薛崇训正好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红得艳丽又涂抹得精致没有一丝瑕疵。他怎么心静如水?除非太平公主从自己的面前消失。
  薛崇训沉住气说道:“我服用了丹药之后身上闷热,而且身体……异常,是正常反应么?”
  太平公主用余光扫了一眼薛崇训腹下被顶得老高的裤子,缓缓说道:“血脉舒张而致,你要静心、放开心胸,不要胡思乱想。”
  薛崇训感觉此时的气氛十分诡异。百姓有句话叫“儿大避母”,现在为了炼什么丹要在亲娘面前脱光,亵裤都不剩一条?偏偏太平说得很正经、很理所当然,连薛崇训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诸如下棋吃饭之类的正常的事,而且她要求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是……”他小心翼翼地权衡之后认真点点头。和太平公主相处、和她分享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她这样一个人保持真诚的信任,这一份关系这一份感情都需要万分小心地呵护,因为它比装葡萄酒的夜光杯还要精致而易脆。不过这些权衡也许只是他给自己的借口,或许自己的内心很愿意很期待这样的事。人的心中有个妖怪,用符镇住,但有时候却镇不住要冒出来。
  褪去亵裤,薛崇训一丝不挂地坐在蒲团上,样子十分奇怪,因为腹下一根坚硬的玩意很突兀地立着;而且由于他心情有点紧张,身上的肌肉绷紧、经都冒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可怕,身上还很热,他浑身是汗此时可怕的肌肉形状泛着湿漉漉的微光。
  太平公主的脸也红了,但是她的表情仍然很沉着,身子仍然保持着高贵的端庄。
  “儿臣现在要该怎么做。”薛崇训道。
  太平公主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一句话才把她的神定住,“就这样坐正,对,放松,别绷着身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时都感觉很莫名,因为语调非常温柔,好像在充满爱心地哄一个孩子,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又十分陌生。
  “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向上,做这样的动作……”太平公主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她的呼吸也比刚才急促了。薛崇训转头看她教的姿势,顿时发现她高耸的胸脯带动着薄薄的丝绸上下起伏,他急忙看向别处,太阳穴的青筋已经冒起了……他的脸十分可怕,面无表情一脸是汗,就好像有人用一把刀在插他的肚子、刀子在腹中搅动,他要一声不吭忍受剧痛一般的表情,满头大汗连筋都冒得老高。
  “这样……”太平公主的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教他,入手处她只觉得犹如碰到了炭火,好像能感觉到滚烫的热血在他的皮肤下沸腾。他的头发上已经开始冒白烟了。

第三十章 护法
  太平公主的玉手轻轻按住他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使它们弯曲,又让他的拇指指尖按在那两根指头上,如此手心向上放在膝盖上作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大约相当于佛教合十的含义。整个过程他都很顺从,可是最后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指尖,太平公主急忙把手抽回来。
  薛崇训猛地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目光火热,好像是一道火焰,太平公主分明感觉到了灼烧感。
  但是周围是如此安静,暗金色的帘子在微风下轻柔地摆动,没有一丝力气。
  太平公主迎上他的目光,她从来不是一个胆怯的人。四目相对,她仿佛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火焰、忍耐、甚至是乞求,她的心跳加快,也许只有在这样无声的气息中才能交流那些疯狂的、不道的信息,一开口就只能是礼仪、虚假的语言它们如一条枷锁一样束缚着贵族的言行举止。
  太平公主感觉窒息,但这样逼人的目光没有持续一会儿,他的目光就开始闪烁游历,但余光仍然带着灼热从她的胸脯上有意无意地拂过。那目光仿佛是一种实体的东西,太平公主觉得自己乳尖顿时被灼烧得发烫,它们已经涨得发硬不成样子了,紧紧地顶到丝绸面料上,被束缚得丝丝发疼。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燥热的朱唇,双腿不由自主地紧紧并拢,一丝暖洋洋的东西从小腹里烫过,滑过之处痒丝丝的,就像靴子里的瘙痒。
  她的一切动作幅度都非常小非常慢,艰难地忍受着这种难受的压抑的有很让人期待的心情。但见到薛崇训的额头上的汗和太阳穴上冒起的青筋,她却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好像这样折磨着他她很有成就感一般。他的额头高而饱满,很像她自己;一张隐约相似的面相,太平公主觉得此刻彼此的感受都感同身受,俩人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薛崇训身上的肌肉仍然绷紧着,他的样子很可怕,好像会随时爆发出那肌肉中蕴含的力量干出什么疯狂的事,他的喉结一阵蠕动,干吞咽了一下。
  “放松身体,修炼完我让玉清陪你……”太平公主开口温柔地轻轻说,语气中甚至带有一丝妩媚,但是她同时无奈地发现语言如此苍白,一出口什么话都会词不达意,“只要你肯坚持和我们一起修炼,我就永远不会失去你。”
  玉清冷冷的脸色,但是耳根子都红了。太平公主把一只胳膊按在地毯上支撑身体,歪过上身在她耳边小声笑道:“这是奖励你,你难道不知道这宫里九万多年轻女人做梦都想和他上床吗?”
  太平公主说罢撑着身体爬了起来,拖着长裙很快消失在摇曳的绫罗帘帐之中。
  薛崇训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一切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其实这里一直都很安静,唯有胸中“砰砰”的强有力的心跳。
  玉清其实也很漂亮,她的瓜子脸长得很清纯,她的话很少但是一开口就如天籁之音一般纯粹,皮肤也不染尘世烟尘,只是稍稍瘦了点。她一言不发沉默着为薛崇训“护法”,所谓护法其实就是按顺序揉搓特定的穴位,应该和加快经脉运转或者换句话加速血液循环差不多。
  大约半个时辰,薛崇训身上的闷热逐渐消失,果然感觉不错,神清气爽、身体轻飘飘的,难怪太平公主那么推崇这玩意。不过一时的感觉良好并不会让薛崇训真觉得是仙丹,吸毒还轻飘飘的,毒品也是仙丹不成?根深蒂固的“科学”观念他想改变都很难,有时候人的大脑也不受自己控制。
  玉清跪坐在他的面前低着头仍然在做后续的工作,玉葱一般的手在他的心口的位置揉搓,她在太平身边呆的时间太久已经被调教得更加顺从。薛崇训想起这间宫室后面有一处寝宫,太平公主经常就在这里休息的,现在她应该不在这里了。他想罢便一把抓住了玉清的手腕,不料她忽然反向用力想挣脱,她在抗拒。
  “你不愿意?”薛崇训眉目英气逼人目光既有压迫感,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粗暴地一撕,“哗”地一声青色的棉布道袍就被撕开了,露出了洁白的肩膀和粉红色的丝绸胸衣。“啊!”玉清惊恐地双臂抱在胸前。薛崇训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入手处盈盈只堪一握,这娘们道士十分苗条。她此时此刻身上无力在微微地颤抖,什么剑法在薛崇训的强大威势压迫下估计被她忘干净了,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就像一只无助的兔子。
  薛崇训浑身裸体,拦腰抱起她就走。她的第一次就是薛崇训糟蹋的,现在再来一次也没什么要紧的吧,而且想着玉清几乎每日和太平公主赤身相对修炼,他就十分兴奋。
  他抱着她快步走出层层幔帏,一道宫殿的雕花门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两边站着许多宫女,这些宫女比薛崇训寝宫的“极品”丑妞好不知多少。她们见薛崇训一丝不挂抱着玉清,没人敢阻拦也没人敢吭声,终于有个小姑娘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板上,其他宫女也跟着跪在两旁。薛崇训大摇大摆地一只就抱住了玉清,另一手从她的长袍中伸了进去,迫不及待抓住了她的亵裤就拉了出来,随手一扔,不巧正丢到一个宫女的头上,那宫女伏在地上不敢拿开,只得让一条女人的内裤顶在头发上。玉清的下袍在折腾中翻了起来,两条白生生的玉腿出现在薛崇训的面前,不想在深色的道袍下面隐藏的是这么一对嫩白的腿。
  薛崇训那玩意硬了半个时辰,早就心急得欲火焚身,走进寝宫看到一张宽阔的大床,就直接把玉清丢在床上,然后敏捷地跳了上去,哪还顾得了什么王者仪态,幸好太平公主这张床非常结实不然非得被他踩塌了。玉清煞白一张美人脸,带着恐慌的表情看着他终于开口颤声道:“我没说不给你,你慢点……”
  修炼了那莫名其妙的外丹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而且欲火忍了很久,哪里还能慢点,扑上去就去拉她的腰带可能拉错了方向就是拉不开,他便干脆撩起了她的上衣直接推到她的下巴处,一手扯掉她胸前的单薄胸衣,白生生的乳房就出现在眼前。她的乳房不大,不过看起来非常娇嫩,乳尖颜色也不深。薛崇训便埋头一口咬住了一个,很简单粗暴地用力吸吮,好像要把她的乳汁给强行吸出来。玉清“啊”地叫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头发,他束在头顶的发髻立刻被弄散了。
  薛崇训抬起头时,只见被自己吸过的那颗乳头红得要浸出血珠来一般,和另一颗形成了鲜明的颜色反差。薛崇训已经没有耐心把另一颗乳头也弄成同样的颜色让它们对称协调了,他把身体向下挪了挪,用同样的手法把玉清的下袍推到了腰上。她的亵裤已经没有了,顿时一团油光水滑的乌黑倒三角阴阜就出现在一片洁白的肌肤之中,她下意识地并拢着双腿。薛崇训粗暴地掰开,随即跪坐在她的腿中间,她就再也无法并拢了,两条腿向中间并拢只能夹在薛崇训的腰上。
  “慢点……”玉清看过薛崇训的那活儿,说出两个字时几乎要哭出来。
  玉清毕竟是太平公主当作宝贝的人,薛崇训也没有打算把她搞得痛不欲生,见她的下面还是干的,二话不说便埋头把嘴凑了上去。玉清抬起头来,伸手想推他:“你要干什么……我今天还没沐浴……你……啊!”她的头发已经散了,无力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双手使劲拽住被面。果然有一丝酸酸的味儿,不知是不是汗渍在她的阴唇里捂久了的缘故。
  宫殿门内外跪着宫女都埋着头,涨红着脸看着地面,谁也不敢抬头看面前的活春宫,只能凭借听到的声音琢磨着薛崇训究竟在干什么。

第三十一章 安好
  第二天薛崇训照常到温室殿批阅奏章,他的生活节奏已经形成了规律和习惯,早上起来如惯性一样按部就班地干该干的事。早朝在晋王朝是没有的,长期慢慢形成的规则是这样:皇帝基本每天都在温室殿待一段时间,亲自过问一些重要的奏章;每五天中枢要员能在内朝紫宸殿见皇帝一面开御前会议;半个月或者一个月长安五品以上京官能在含元殿朝贺一次。薛崇训的干法是在保障行政效率的基础上尽量瞎折腾,也不要求朝臣天没亮地没亮就爬起来参加形式上的早朝,太阳晒到含元殿前的石阶上时能进入衙门办公就可以了,沐假节假一样不少。
  今天温室殿有两份十分重要的奏章被姚婉挑出来预先放在薛崇训的书案上,他一进来就看见了。他坐下来翻了一下,大约是河北工事的进度和苏晋关于科举准备的奏疏,两件都是他时刻在亲自关注的事。但是他阅读文字的时候竟老是走神,很久都没有翻页,就算默读了文字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根本读不进去。
  姚婉和薛二妹也注意到薛崇训今天心神不宁,但她们都没有过问什么。
  奏折上红红的章印,薛崇训就仿佛看到了两片朱红艳丽的唇,它们缓缓分开,舌尖伸出来舔过那一道红。还有那红蛸衣服下面柔软高耸的柔软,好像在随着自己的呼吸微微起伏波动。薛崇训抬头看了一眼柔美的姚婉,此时竟然没甚感觉……就像一觉醒来渴极了发现旁边就是浩瀚的大海,喝了一口水但那水是海水怎么也解不了渴,心慌、渴望……那种渴望不是海水能解决的;那种渴望不是肉体能满足的,他就像身处死寂般的荒野,除了孤独和死寂什么也没有,多么渴望见到一个同类,哪怕她是只有人类外形的狐妖女鬼。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为所欲为,甚至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难当,他不是在挑战权威,而是在挑战文明存在的伦理基础,挑战自己的廉耻底线。所以这样的感受他不能对任何人表露,甚至不能被人猜出来,只有疯狂地掩饰。
  服用仙丹、参与那个什么修炼完全是个错误,这件事直接诱发了自己的非分之想,应该立刻停止。人就是欲壑难填,已经拥有了那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应该小心地保护既得的一切,而不是不负责任地去破坏。
  薛崇训下定决心,熬到了中午,之后好像记得自己在别人的服侍下吃了午饭,至于吃了些什么实在没印象。
  “鱼立本。”薛崇训喊了一声。不料上来应答的是杨思勖:“陛下,鱼公公不当值,是否立刻派人去召鱼公公面圣?”
  “不用,就你去办,找人传谕军器监萧旦、还有飞虎团校尉李奎勇,朕下午要去武功县巡查火器坊。”薛崇训说道。
  杨思勖忙躬身道:“奴婢马上去办。”
  就在这时,鱼立本就出现在书房门口,弯腰行礼道:“禀皇上,太后说今日玉清道长身体不适,请陛下下午去承香殿护法。”
  “朕有要紧的事要出宫。”薛崇训正色道。
  鱼立本一脸为难,只好说道:“那……奴婢这就赶着过去禀报太后。”他说罢拜了一拜,退到了殿门口。
  “等等!”薛崇训瞪大了眼睛,神色有些异常,“正事要紧,但朕更应该尽心孝敬太后。”鱼立本听罢脸上一喜,忙站在原地。薛崇训长呼一口气,镇定道:“朕这就过去。”
  宫里行驶的皇帝坐车很稳但很慢,薛崇训第一次懊恼这玩意简直是在浪费时间,真不如在温室殿备一匹马。但是他没有说任何话,更没有催促,一路都是四品八稳地端坐着。他不能让任何人察觉自己的心情。
  总算在一群宦官宫女的簇拥下到了承香殿,一群人又跟着他进了正门,刚走到长廊上,薛崇训便回头道:“没事了,该干嘛就干嘛去,朕去见太后。”说罢独自一人向星楼的方向走。他今天既没有上朝也不接见大臣,所以穿了一身简朴的胡麻长袍,头戴幞头,里面是干净的白绸内衣,全身上下除了一块玉佩什么奢侈品都没有。不过承香殿的宦官宫女们都认识他,无不弯腰立于道旁。
  “太后在星楼上?”薛崇训问了一句。一个宫女忙看着地面答道:“太后娘娘正在浴池沐浴更衣,陛下可去星楼等候。”
  太平公主每天花大量的时间来保养,一个沐浴更衣不知道要多久,薛崇训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急切地想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好像有十年没见面一样。他对承香殿也比较熟悉,二话不说就沿着长廊往后殿的浴池走,没人敢拦他也没人敢问他去哪里。
  来到浴池外面,薛崇训倒是没贸然闯进去,叫了个宫女让他进去传话,说皇帝来了有事求见太后。他等了一会儿,那个传话的宫女就出来了,说道:“娘娘让陛下进去见面。”
  太平公主喜欢大红色、紫色、金色等颜色,她所住的承香殿也同样布置得非常奢靡,比皇帝住的蓬莱殿要华丽得多,大幅的紫幔垂在地面,金玉摆设满目,两旁站满了宫女,金碧辉煌的宫室几乎脱离了这个时代所具备的生产力。走了一段路,两个宫女开门一道镶金的木门,白茫茫的湿气就铺面而来,里面就是太平公主沐浴的浴池。
  薛崇训迈着阔步走进去,只见木板镶嵌的玉石浴池中飘着花瓣,但里面除了水是空的,太平公主已经软软地靠在池边的软榻上了,而且已经穿戴整齐,两个近侍正在给他敷脸。她穿着露胸的大红色绸衣,肩上搭着霞披,长长的罗裙下摆从金色的软榻上一直拖到木质地板上。她平日差不多就是这么穿着的,不过今天刚洗了澡头发上的珠宝没戴,一头青丝只是随意挽在头上用一支金簪别着。
  “儿臣问母亲大人安好。”薛崇训抱拳拜了一拜。
  太平公主动也没动,仍然这么软软地靠在塌上,脸上覆着一层亮白的泥,里面大约和了珍珠粉的原因微微有些泛光,她的脸皮上露出一丝笑意:“崇训来得挺快啊,你不是有要紧的正事吗?”
  薛崇训也用随意的口气说道:“如果能长生不老了,正事有的是时间去做。再说母亲大人比什么都重要。”
  过得一会儿,太平公主又笑道:“昨天你把玉清怎么折腾的,她一整天都下不了床,今天连个护法的人都没有。”
  薛崇训:“……”
  “听说你回蓬莱殿后直接去了金城公主的寝宫,还把她的八个近侍都糟蹋了……真是的。来人,去取御气丹过来。”不知有什么好笑的,太平公主的胸口一阵起伏,耸立的柔软乳房在衣服上巍颤颤的极有动感。薛崇训见旁边有一把椅子,应该是为他准备的,便坐下去等着。
  接着宫女们服侍她用清水洗脸,忙完了这些,御气丹已经取来了,太平公主把玉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不紧不慢地用两个指头拈起那枚红亮的丹药轻轻抿进嘴里,然后接过清水吞服。她吃了仙丹,轻轻一挥袖,旁边的一众宫女便知趣地迈着细碎的步子出去了,因为太平公主公主修炼的时候任何宫人打搅了都被拉出去乱棍打死。
  “崇训,今天你来护法,知道怎么做了吗?”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其实很简单的一件事,昨天薛崇训被反复揉搓了几处穴道,整整半个时辰,他大约记住在哪些地方了,不过穴位也许不能找得精准,太平公主应该会提醒他的,他便点了点头。
  然后薛崇训猜测太平公主要先宽衣解带,他默不作声地期待着,呼吸竟然有些不太均匀了,心跳好像也快了不少。果然太平公主静坐了片刻,就自行解腰间的绶带。薛崇训也不便主动上去“服侍”她,便坐着没动,游离的目光时时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太平公主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将外衣从肩膀上拉下来,朱红的嘴唇轻启,柔声道:“你护法也不能心有杂念哦,修仙之人,身体只是一个皮囊,明白这种境界?”
  薛崇训忙道:“儿臣万万不敢失礼。”
  太平公主微笑着点点头,轻轻一拉上衣便从她柔滑的肌肤上落到塌上,她的身体圆润而饱满,一对白生生的大乳房被胸衣束缚着好像随时会被撑破一样,乳尖的形状已经遮掩不住了,它们顶在胸衣上清晰可见。太平公主觉得自己太疯狂了,竟然要在崇训的面前裸露身体,其实玉清不能来,她暂停一两天修炼也不要紧,但是忍不住找借口把薛崇训找来了。
  “崇训,过来帮我解开后面的系带。”她尽力保持着随意的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出口,乳头立刻就硬了起来,胸衣上的轮廓明显变高,把她的内心出卖得一干二净。
  “是。”只见崇训站了起来,下袍高高地撑起一个帐篷。太平公主扫了一眼,呼吸急促起来。
  薛崇训走到她的背后,太平公主呼出一口气问道:“以前你不是不愿意修炼么,现在可愿意了?”
  “我很愿意……可以长生不老。”薛崇训答道。他细心地观察了她后背上的系带,找准方位轻轻一拉,胸衣就松了。那一对大乳房脱离了束缚立刻就弹了出来,肉球底部还有一道被胸衣边角勒上去的痕迹。她的乳房很大呈半球形,坐着的姿势让它们微微有些下垂,不过由于乳头的位置上翘,看起来就非常有弹性。它们看起来就像一对刚出笼的大馒头,又白又圆,不过乳头颜色有点深了,只有这一处地方才微微暴露出岁月的痕迹,此时已经充血倔强地挺着。
  太平公主听到了背后急促的呼吸,安静的浴室中听起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第三十二章 忍耐
  没有听见脚步声,但是太平公主感觉到他轻轻向前面走来了,他非常小心,仿佛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就打破这水一般的宁静。“母亲,你真漂亮。”他十分温柔地说,那温柔不比被风吹动的无力的丝绸,而是压抑是隐忍,柔柔的沉静的声音仿佛按捺着无尽的力量。
  太平公主颧骨上的肌肤微微向上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想自己的儿子真的是长大了成熟了,他懂得隐藏懂得收敛,丝毫没有盯着自己的乳房看。但是他的反应他的呼吸,太平公主很容易感受他心中的欲望,而他把这种欲望隐藏起来了。
  该说点什么呢,自谦说自己老了?太平公主轻轻张开嘴,也同样小声地说:“昨天你说百年之后将是另一个人来向我问安,我想那时候我该活得多么无趣。”她忍不住伸手双手,想捧着面前这张熟悉而故作沉静的脸,但一时间醒悟过来这样的动作太暧昧了,于是迟迟没有接触到他的皮肤,一双玉手举在空中,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
  我为什么要勾引自己的儿子?太平公主心里说,她沉默了一会儿,便把手指插进了裙子里边,想把裙子也脱下来,她顿了顿干脆用手指把亵裤的裤腰也抓住了,连同罗裙一起向下拉。她的动作很慢,肚脐和平缓的小腹依次暴露在了空气中,她感到窒息,同时也听到了薛崇训的喘息,甚至能细细地察觉到那热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
  几根弯曲的黑黑的东西随着裙腰下拉冒出来了,太平公主感觉自己的耳根发烫,自己最私密的地方要离得这么近拿给儿子看。
  “我姓李,但是却让李唐的万里江山改名换姓,我背叛了祖宗,而且我是帮凶……”太平公主的情绪有些失控,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也许这句话在心底太久了。说出来后忽然有些快意。
  薛崇训说道:“母亲可以做皇帝的,皇朝照样可以再姓李,儿臣做你的帮凶。”
  太平公主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但是忽然感觉脸颊痒丝丝的滚辘辘的,一滴眼泪毫无防备地滑了下来。在印象中,她的哥哥唐睿宗被政变推翻关进三清殿之后再也没流过眼泪,因为没人可以撒娇了,而且就算以前在唐睿宗面前哭闹多半也是装的。
  她手上的动作忽然快了起来,一欠身把臀部抬离软榻,一把将裙子连带亵裤拉到了大腿上,乌黑的显得有点乱的毛茸茸的阴阜完全暴露,下面的大腿异常光洁。她又往下推,把裙子推到了小腿上,把双脚完全拢住却绞在了脚上没弄掉,干脆放弃了。
  浴室没有窗户,光线不太好,土夯板筑的墙壁用绫罗装饰,因为这里潮湿地板全是未上漆的木头,虽然木头磨得很光滑平整,但上面的木料纹理也依稀可见,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如其他宫殿那样华丽,却古色古香,而一个丰腴的美人则在榻上刚刚剥下衣物,裙子还缠在脚上,此情此景就像刚刚剥开的春笋,皮还在底部。内弧形的背部曲线,在尾椎处流畅地凸起,很丰满的屁股,她的盆腔骨比较宽,髋部侧面因为坐姿而挤压出来的皱褶非常性感,充实、圆满。她的身上肉肉的,但因为身材高挑,保养得好看不到赘肉,并不显胖,整个体型丰腴而充满了自信放纵。
  “来为我护法吧。”太平公主脸上恢复了平静,大方地坐在榻上,她就是不穿衣服也有一种贵气,给人不容亵渎冒犯的气质。
  薛崇训没吭声,也没帮她把裙子从脚上弄走,过得一会才感觉到他滚热的手掌轻轻放在心口的位置,他的手腕上几股筋绷着很有力,但是搓的时候却很轻柔,他的手在颤抖。不过很规矩,只是放在两个乳房之间的位置上。
  太平公主闭上眼睛,她清楚薛崇训的忍耐力是很强的,所以他今天一直没有“失礼”……他要这样一直忍耐下去?太平公主有些恼怒,但是她不便开口索取,作为母亲的尊严和人间公理让她放不开这个面子。
  所有的东西,太平公主想要的都是理所当然地主动索要,没人敢不满足她的需求,但惟独不能向薛崇训索要某些东西,只能暗示。
  她闭着眼睛,感受到薛崇训的手掌上有些茧、有点粗糙,很暖和;她听到了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时薛崇训说道:“穴位对吗,我怕按错了。”
  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你犯任何错我都原谅你。”她说罢只觉乳头一阵发涨,脸上微微一红,心道:崇训,你别告诉我不懂!
  她果然听到了压抑的喘息声,那吐出的气喷在她的胸上热乎乎的、痒丝丝的。她的神经绷紧了,直觉随时可能被粗暴地对待,一想到这样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也许扑通的心跳已经被薛崇训的手掌感觉到了。
  “母亲大人,你给了我生命。”薛崇训忽然颤声说道,他好像还在为自己找理由。
  太平公主便道:“我没生你这条命,我也早死了,咱们现在都不会存在世上。”
  突然右乳上一热,一只手掌覆盖了上去,沉甸甸的圆球被手指抓着捏了几下,她一瞬间感觉到了乳头在他的手心来回摩擦了几回,“啊!”太平公主忍不住仰头叹了一声,她的身体没动但脖子已经绷紧了,乳房因为仰头向前挺了一下,迎上了他有力的手掌。
  他终于忍耐不住了,太平公主心里说:想做什么就放开了做吧!
  她期待着突然被按翻在塌上,用他强壮的胸膛使劲压着自己,用他一股股肌肉里的力量粗暴地对待自己。但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她急忙睁开眼睛低头看崇训究竟在磨蹭什么,不料他也正看着自己的脸。
  “我干出乱伦的错事,母亲也会原谅我吗?”薛崇训的眼睛火热,认真的表情却带着一丝诡异。
  乱伦……这个字眼实在是太刺耳了,太平公主平时霸道无忌,却从不说脏话,她从小生长在皇室修养已经深入骨髓。她急忙解释说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哪里乱伦了?这丹药本身就有一点副效,我们只是……修炼,为了长生免不得有一些肌肤……之亲……我们没有……”
  薛崇训忽然凑到了她的嘴边,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道:崇训要亲我?
  “只有忍耐,才能获得更多。”薛崇训喘息着说。
  忍耐……一向娇宠要什么有什么的太平公主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怒火,她突然对薛崇训很生气,要是为了别的事肯定要责骂他。但是现在她能怎样,只有忍耐、等待,她仅存的尊严不允许自己作践自己的自尊。
  薛崇训慢慢离开她的脸前,伸出滚热的手继续放在了她的两个乳房之间的穴位上,他的手上全是汗,一揉非常滑。太平公主怒视了他的额头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找的穴位错了,你想让我走火入魔吗?!”
  “向哪边移?”薛崇训问道。
  太平公主道:“你找不准的,你什么都不懂!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薛崇训忽然含住了她的一颗乳头,粗糙的舌苔从上面刮过。太平公主咬紧牙,自己是怎么把手抱在他头上的都不清楚了,她用力按住薛崇训的脑袋,把乳尖送进他的嘴里,这个动作就像是在喂奶。太平公主从来没喂过他(有奶娘),不料这么大了才有机会。
  “用点劲……”太平公主抿了抿嘴唇,喘息着说。
  薛崇训便用牙齿轻轻咬住,往嘴里一吸吮,太平公主哼了一声,胸又向前挺了一下,后背的曲线弧度因此更大了。接着另一个乳房也被手掌抓住,薛崇训的大手根本就盖不住,软软的充满弹性的触觉非常尽情,片刻之后这边的乳头被他的两个手指捏住了一捻,有点疼很麻,那麻麻的感觉瞬间传变了全身。
  他贪婪地咬住了那个乳房,使劲往嘴里“喝”,直到满嘴都充满了柔软滑腻的肉,而那个乳房还有很大一部分在外面,含不住的。
  太平公主的胸上沾满了口水,上面还有几颗红的牙印和一处瘀痕。薛崇训一路向下,无不是用力地亲吻时不时在洁白的肌肤上留下嫣红的痕迹,太平公主的皮肤非常白,好像因为有鲜卑血统的关系(至少母系有鲜卑血脉)。太平公主的脑子里嗡嗡乱响,感觉呼吸困难,什么时候发出过呻吟她也不太清楚,连什么时候仰躺在榻上都记不得了。屁股上感觉冷冰冰的,下面早就湿得不成样子。
  薛崇训在抚摸亲吻她的大腿,还咬了她的阴阜,黑毛被弄得乱蓬蓬的沾着口水。她想分开大腿,发现脚腕被裙子束缚着,这让她很生气很心慌,使劲蹬了几下也无济于事。

第三十三章 煎熬
  薛崇训张嘴咬住了她的阴阜,牙齿被耻骨挡住,几根弯曲的黑毛在他喘息的时候被吸进了鼻子,他的鼻子一痒差点打出一个喷嚏来。因为太平公主的双脚被裙子缠住,腿没法分得太开,他好不容易才用舌头接触到了拿到柔软的缝隙上方,舌尖随即像信子一样拨开了她那肥厚的外唇,触碰到了一颗硬硬的东西,用舌尖轻轻一刮它变得好像更大更硬了。“啊哈……”只听得太平公主像十分痛苦一般呻吟了一声,仰起头张开了嘴,腰向上一挺就像蛇一样扭动,又像鱼被丢进滚烫的锅里身子拱了起来,难受得如同临死前的挣扎一般。
  他的舌头韧而有力,刮了几下,嘴里咸丝丝的好像是外唇缝隙里的汗,太平公主一身都是汗,服用了那丹药本身就很燥热,薛崇训尝过那滋味。
  太平公主又蹬了几下,很想把缠在脚上那该死的裙子和亵裤撕烂,她心里恼怒之前脱裙子的时候怎么绞在脚腕上的!她最受不了这种被束缚的感觉,无法忍受不能随心所欲的制约。
  “崇训、崇训,把我脚上的东西扯掉!”她难受地说。
  薛崇训闻言便将她的双腿都举了起来放上自己的肩膀,让她的大腿压在小腹上,褐色的阴唇就从后面雪白滚圆的屁股中间暴露了出来,颜色反差十分显眼。他没有丝毫犹豫,埋头一口就咬了上去,就像咬到了一个多汁的橘子,汁液随即就淌进了嘴里。有点滑、有点腥、还有点难以描述的微带刺激味儿的特有气息,如同薛崇训爱吃的一种水生素菜汤荇菜。鼻子里闻到一丝异香那应该各种珍奇保养品残留在身体上的气味,然后还有女人味,这种味儿难以描述只有男人能闻得出来,或许是雌性荷尔蒙的气味。
  “舌头伸进来,崇训……”太平公主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而且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嗲非常媚,听在耳朵里自己都感觉非常陌生,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她的一张脸已经涨红了,汗水把几缕乱发粘在了脸颊上。她能感觉到薛崇训的牙齿硌在自己的肥唇外面,舌头翻开了她的内唇,粗糙的舌苔无情地在她娇嫩的缝隙底部刮动。她的头皮一阵发麻,手紧紧拽住了铺在软榻上的稠面。她小腹中的腟腔内一阵痉挛收缩,却挡不住一股滚热的液体淌出来,就好像沐浴不慎将水灌进了耳朵、被体温完全渗透的水在歪着头倒出来时流过耳道的感觉,很温热有点痒。
  崇训很听话,舌头果然顶开了她的紧闭的门,向充满皱褶的腟腔中探索,舌头扫过腔壁,仿佛触碰的不是下面而是心坎。太平公主无法控制自己在喘息中呻吟,时长时段,时而急促时而气若游丝。
  她不知是如何把自己的手抓在硕大的乳房上的,指尖好像不受控制地捻动着两颗葡萄一般大小的乳头,它们已经变成圆柱形的了,超越了乳房的高度,很硬很涨。她用力将髋部往上挺,想要那灵活的舌头更加深入,可是它已经到了极限,毕竟人的舌头不像青蛙的那般伸缩自如一下子能把虫子舔进嘴里。太平公主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是在云天、还是在煎熬。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在悬崖边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上爬,就是差那么一点火候。
  “崇训、崇训……”太平公主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他的名字,“快把你那强壮的东西插进来,我受不了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完全都忘记了什么尊严什么道德,究竟说了什么也不太清楚,只是下意识地想索取。
  听得薛崇训深呼吸了一口说道:“母亲大人,咱们要是那样做就是乱伦了,是不可原谅的罪。”
  “没人能治咱们俩的罪……崇训,马上给我!”太平公主睁开眼,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没人能治天子的罪,这句话让他们俩都疯狂而不顾一切。
  终于太平公主感觉到了火热的伞状圆头,她极力地把雪白的屁股抬起来,等待着那一刻。这时薛崇训的表现让她非常满意,毫不拖泥带水,那滚热的愤怒的充满力量的东西毫不费力地穿透了阴唇进入了如同无数毛刷一般充满皱褶的阴道,长驱直入。娇嫩的腔壁被极大地撑开,太平公主的身体不由得一阵战栗,整个过程在一瞬间、但是好像很漫长,它一直都不停地深入,直到被宫颈挡住,却仍然拼命想往里面钻。
  太平公主觉得自己被侵略了、被霸占了、被征服了,她大张开嘴,好像会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喉咙里穿出来一样。
  “顶到了……呜呜……”她脱口呻吟了一声,打了个冷颤,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长长地叹息了一句。薛崇训跪坐在了软榻上,把她的小腿扛在肩上,手臂箍着她的大腿,没有半点停顿一下一下地抽插起来。除了沉重的喘息她没有听见薛崇训出声。
  那滚烫而坚硬的长物来去得不是很快,沉稳而有力,每一下冠沟都刮遍整个娇嫩湿润的阴道内壁,然后大大的圆头被宫颈挡住弹回去。太平公主感觉自己要被撑破了,随时都会爆炸,全身都被充实地填满。这样稳定地抽插几下,薛崇训会用力地往里面顶,但他无法突破子宫颈因为宫颈口除了分娩的时候都是关闭的非常小;只是太平公主感觉这样一下自己会被戳破,小腹深处火辣辣的,那是疼痛但被酥麻掩盖、就像一把糖里的几颗盐已经不太感觉得出来。她的手还紧紧抓着奶子,形状娇好的雪白的乳房如此美丽,被她自己粗暴地捏得叫人心疼。
  没有几个回合,太平公主就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头皮一麻,身体不受控制地挺了起来如同拱桥,小腹深处一阵急剧的收缩与颤抖,一股暖流从身体深入汹涌而出。薛崇训也很配合地使劲顶了上去撑满了她的整个空隙,太平公主哭了出来,“太深了……我的性命丢了……”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到了极限却不知用在了哪里,身体很多部位都没法控制,然后阴唇中的小口一松觉得什么东西喷射了出来,有一种穿着衣裙失禁的尴尬无助感,她的脸顿时红得如同猪肝,不会是真的失禁了吧?她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母亲大人,您潮吹了。”薛崇训的声音。
  “停一下、停,我的命要被你折腾散掉。”太平公主气若游丝地呻吟了一声,她没听过什么叫潮吹,反正那种感觉很羞耻很激烈,难以描述,总之她可以肯定这辈子都忘记不掉那一瞬间。
  薛崇训道:“这才没一会儿,没完呢。”不过他也依言暂停了一下自己也侧身躺下喘口气,用手撑着脑袋迷恋地看着太平公主的脸,下面的话儿还陷在她的身体里。
  太平公主也歪过头来,疲惫的目光向下看着他的眼睛,俩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太平公主忽然“噗嗤”笑了一声,随即忍住,面带笑意地柔声说道:“崇训,你真是太坏了,居然这样对待你的亲娘。”她一面说一面变得面红耳赤。
  薛崇训用袖子擦了一把汗,他衣服都没脱的,里衬早就湿透了。他说道:“儿臣下次不敢了,就这一次可好?”
  “再说吧……”太平公主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嗲,与平时那霸气威严的太后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样挺费劲,咱们换个姿势,母亲大人请您翻一下身。”薛崇训笑道。太平公主依言趴在了榻上,又听得他说“把漂亮的白屁股撅起来”,太平公主咬了一下嘴唇,但还是把双腿往前一收,臀部翘起来,身子伏在软榻上。她顿时觉得这个姿势实在太淫荡太不端庄了,沉甸甸的奶子因为吊在下面显得更大更丰满,不过这样也好……不管如何淫靡,脸没对着薛崇训了,不用让他看到自己被征服的羞耻,内心里的傲气稍微好受一点,她便抓起一件衣服把脸埋在了里面。
  薛崇训温热粗糙的手掌扶住了她的翘臀,很快那火热的长物就插了进来,太平公主捏紧拳头“嗯”地哼了一声,接着就听见“噗嗤噗嗤”的羞人声音,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声音刚才脑子里嗡嗡乱响都没感觉到。小腹中酥麻异常,每一次顶在花心上她都觉得是打在心房上,完全被儿子给占有了,身体的感觉和内心的难言一起涌上来,太平公主觉得自己快要疯掉。
  她咬着嘴唇呻吟着,感觉如在云雾之中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体验,身体再次紧绷起来,不用她运动用力但身体忍不住要绷紧,乳房随着一次次的抽插在身下乱晃,乳尖在榻上的稠面上磨来磨去,被刺激得又痒又硬。抽插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打,太平公主感觉腹中淌出来的水顺着大腿流淌,一部分刚流出阴唇就被撞击得四下飞溅,阴阜上的乌黑毛发已经打湿了又风干,粘糊糊一团。
  整个阴道已经麻了,太平公主屏住呼吸强忍着窒息带来的眩晕,大张着嘴眼睛无神地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小腹中一阵不受控制的痉挛她眼前出现了堤坝崩溃的幻觉,那腟腔中的肉使劲箍住了薛崇训火热的长物,一股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的感觉迅速从阴道中扩张传到全身,她哭喊了出来,如同痛苦的呻吟。
  但这一次薛崇训没有停反而更快,幅度未变、冠沟无情地从她身体里拉出来,刮过整个阴道然后用力插进去,她丰满的臀部被撞得急剧晃荡。太平公主呻吟道:“受不了,先停一下,崇训、崇训……”
  “我快出来了,等等!”薛崇训身上的肌肉全都冒了起来,大手使劲扶着她的臀部身体卖命地不断耸动,她雪白的屁股上清晰地被抓上了十个指印。
  太平公主啊呀地大声呻吟,头发全散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崩溃,身体里的潮水几乎不停息地喷涌而出,“崇训我要枯竭了,要死了……”她的哭腔完全没经过思想,高潮一个接一个地涌来,让她下意识里产生了恐慌。

第三十四章 结局
  感觉那滚烫的东西使劲顶在自己的花心上,太平公主一脸潮红,感觉如同喉咙被食物噎住了一样,她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宛若痛苦的长长的呻吟,屁股被薛崇训大力抓得生疼,她感觉一股火热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子宫颈喷射而出,小腹不受控制地一次一次地悸动。
  薛崇训总算放开了她的臀部,他俯下身来搂住了她的腰,肘部弯曲两双温热的手向上抓在了她沉甸甸的乳房上,薛崇训就这样从后面抱着她的身体俩人一起侧躺下来。
  沉默无言,只能听见薛崇训拉风箱一般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他结实的胸膛贴着太平公主的后背,中间全是又热又滑的汗,手掌仍然在贪婪地轻轻揉捏着滑腻的乳房。太平公主感觉身体里的硬东西总算慢慢变得柔软了,如同他的动作也温柔了。
  “我爱你,母亲大人。”薛崇训温柔地说。
  太平公主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句话,也从来没听别人说过,爱大约是“兼爱非攻”里的意思,总之是一句好话,她一开始也没在意,因为她也疲惫得柔软无力,小腹里生生的疼,不过很满足很充实。
  在这光线幽暗湿气很重的浴室中,太平公主却闻到了阳光的气息,这一天她惊奇地发现人间原来还有另一种享乐与体验,不仅是肉体上的,她如同得到了新生。
  她翻过身来,用丰腴的乳房顶在薛崇训的胸膛上,一手搭在薛崇训的腰上,一手撑起脑袋,离得很近仔细地看着他那张沾满了汗水和疲惫的脸;薛崇训也看着她,两人相互呼吸的热气在中间交融,氧气不足都有点窒息感。
  薛崇训露出一丝笑:“儿臣表现得怎么样,母亲感觉好吗?”
  太平公主轻咬了一下早被弄花的朱唇,迟疑了片刻点了一下脸上顿时发烫。薛崇训的声音因疲惫而显得低沉:“什么感觉?”
  太平公主的手撑着头,眼珠子转向上想了片刻,柔声道:“很近。”
  “很近?”薛崇训认真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又挪了一下身体,把乳房更近地贴住薛崇训,饱胀乳房的软肉顿时被向两边挤开已经扁了,脸已经贴在一起了,太平公主便送上朱唇,俩人忘情地相互吸吮起来,没一会她感觉薛崇训下面的长物又顶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她放开了薛崇训的嘴,忽见他的嘴上也染上了胭脂口红看起来很好笑,她便笑了一声,身体微微抽动,胸口被压抑的软肉如水面的涟漪一般荡漾。
  “崇训你又硬了。”她说悄悄话一般笑道,“看来娘的身子还是很吸引你啊。”
  “告诉母亲一个秘密啊。”薛崇训把嘴凑在她的耳根上,“几年前李隆基不是想灭掉咱们吗,紧要关头我还想着你的奶子,有一次天降异象睿宗把皇位禅让太子母亲从宫里回来,我抱着你,当时我就胡思乱想了。还有其他的事。”
  太平公主面红耳赤:“崇训太坏了,人家担心得要死,你还想那些。那你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告诉我?还说什么事都不会瞒我!”
  薛崇训道:“我哪敢啊?您想想,您是我什么人呐?打死我也不敢,这完全是乱伦,我连想想都挺愧疚的。”
  “你是妻妾太多了,犯不着冒险。”太平公主不动声色地说。
  薛崇训的手摸到了她的屁股,一面低声说:“你没发现我喜欢让奶大的妃子侍寝么,我常常闭上眼睛幻想是在母亲的身上,压着你。我没法控制自己不想。”
  “那你现在压着我,我让你实现想的事儿,实实地压在你娘的身上。”太平公主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中露出异样的光彩。
  薛崇训遂翻身爬到了她的身上,听得太平公主说道:“等等,把我脚上的裙子弄掉,一会我好把腿分开,让你最深地插到我的身体里。”
  听罢薛崇训便跪坐起来去解她脚腕上的裙子,沉住气翻了几下找准纠结的地方终于弄开了,然后迫不及待地趴到了太平公主的胸脯上,她的乳房因为仰躺着很自然地向两边平摊,不如平时那般高耸,但是看起来半径更大,薛崇训把脸埋在里面,享受着那种被淹没的窒息。
  太平公主伸手摸到了他的长物,握在手心里感觉非常好,这种感觉就像手里握着真金白银那样踏实。她把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尽量分开,握着那玩意在自己肥厚的阴唇上上下一磨,引导它来到柔软的入口,柔声说道:“进来吧,慢点,我的花蕊那里还隐隐作痛呢。”
  薛崇训依言身体一沉,直接捅了进去,太平公主“哦”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声音,娇娇地说道:“慢慢来,别急。”
  他便趴下来,捧住太平公主的脸把嘴凑上去亲吻,腰上不紧不慢地扭动,让那长物在温热的巢穴里乱钻着蠕动。太平公主的鼻子哼哼着,热情地把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搅动,很快就被薛崇训吸吮在嘴里。
  太平公主仰面伸出玉臂抱住薛崇训的头,手指插进了他的头发里,忘情地呻吟。她的嘴对着薛崇训的嘴,鼻子对着鼻子,呼吸不畅加上心跳加速,窒息让她如在梦里。她轿哼着不断把腰往上挺,让每一次温柔的蠕动都顶到她的花心上,让那滚热的圆圆的顶部在自己的子宫颈口碾磨,说不出的酥麻快乐,全身都浸泡在无尽的兴奋和快感之中。
  薛崇训把她的手拿到了榻上,双手按住她的手,又把手指插进她的指缝,十指纠缠手心相对。这个动作让太平公主的快乐和温暖从身边深入到心坎,她第一次感觉这样难以描述的亲密无间。
  太平公主把他的舌头从嘴里放开,大口呼吸了一会儿,喘息道:“崇训别累着了,你躺着,我到上面。”
  薛崇训依言翻过身,太平公主坐在他的腰上,屁股慢慢向下一坐,洁白的牙齿立刻咬在了下嘴唇上,头一扬“嗯”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发丝在空中混乱荡漾开了,她的长发早就散了,发簪也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
  她坐在薛崇训的大腿根部,扭动着腰往前一挺,陷在小腹中的长物伞头就抵在了花心,“好深啊……”她皱眉哼了一句,然后没有抽插而是左右扭动着腰,让长物在腹中蠕动碾磨。她的深处的疼痛已经被酥麻掩盖了,只是在偶尔之间生生一疼提醒着那娇嫩的肉壁遭受的蹂躏。
  她时而摆动腰肢,时而上下套弄,不过这回的抽动没有先前那次一般滑腻顺畅了,腹中涌出的蜜液和薛崇训刚才射进去的精液被磨干了又被打湿,整个阴道早就粘糊糊的,薛崇训的长物在里面抽插时如同在沼泽中跋涉很费力。
  在第一次高潮来临时,她开始拼命地扭动,让自己的花心贴着腹中的活儿使劲碾磨,让阴蒂在薛崇训毛茸茸的耻骨上磨蹭,用了好大的劲在达到高潮。两团半球的奶子剧烈地颤抖着,阴道紧紧箍住薛崇训的长物,她张着嘴看着“崇训、崇训”看起来仿佛在遭受什么酷刑。
  过得一会她趴下来把乳房贴在薛崇训的胸膛上喘息一阵,然后坐起来缓缓地继续扭动。
  “娘好不好看?”太平公主满足地一面扭腰,一面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乱发,眼睛火热地俯视着薛崇训的脸。
  薛崇训伸手扶住她的腰肢,吞了一口口水:“好看极了,全身每一寸地方都让儿臣痴迷得发狂。”
  太平公主妩媚地一笑,自信地说:“那是因为修炼的缘故,以后三百年、一千年我都是这样子,我们会长生不老的。”
  她喘息了几口,又道:“我们也不用得道成仙,在人间比天上好……我忽然觉得这人间很美,仿佛到处都开满了鲜花,我们会一起拥有这一切千秋万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永远不分离……”
  薛崇训勉强地笑了一下,他不信什么政权真能千秋万代,更不信碳基生命能长生不老。但是看见此刻的母亲这般美丽动人,这样激动愉快,他便使劲点点头:“有你在,我再也不会孤单,我们永远不分离。”
  ……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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