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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8Clicks 2011-02-02

              第二十一章  弄鬼

  王翠翘原是秦淮河上的七大名妓之一,由于她经常不听鸨母的吩咐,鸨母就把她卖给了一个年老的富商为妾。王翠翘表面上答应得痛快,却在夜里收拾金银细软,和丫环绿珠偷偷溜走了。

  两人逃到嘉兴府,为了隐瞒身份不敢重操旧业,只是每日徘徊在南湖岸边。一日在湖畔,遇到了安徽桐城县的一个富家子弟罗龙文,罗龙文见她姿色艳丽,谈吐不凡,神采奕奕,于是上前搭话。

  王翠翘也急着想找个男人“依靠”,便有心与他往来。过了没有多久,罗龙文就正式纳她为妾。成亲后的第七日,王翠翘发现丫头绿珠突然不见了,后来才探知被自己的丈夫送给了一个清客——杭州净慈寺的明山和尚。明山和尚带了绿珠远走他乡,再也没有音信。

  罗龙文官瘾甚重,他变卖部分家产,又从王翠翘的手中骗去了两万多两的私房钱,于嘉靖三十三年(公元1554年)开春,上京谋职。光阴荏苒,春秋移位,不觉已过一年有余,也是音信全无。

  嘉靖三十四年七月,倭寇六、七十人,流劫浙、皖、苏三省,攻掠杭、严、徽、宁、太平等州县二十余处,流窜数千里,杀伤四、五千人,三省居民闻风丧胆,纷纷背井离乡,拖家带口,往大陆内地逃窜。

  王翠翘等不到丈夫回来,只得随了逃难的人群,从嘉兴经湖州、长兴,到了安徽宣州,后来听说安徽也不安全,又连夜雇了马车一路向南逃亡,从景德镇、德兴,一直跑到玉山,跑坏了两匹高头骏马,这才作罢。

  王翠翘出来匆忙,手头没有多少现银,经这一番折腾,登时捉襟见肘。她在玉山县人地两生,别无他法,只得干起了老本行,只是现在身份不同,不能轻易卖身,便在县城最红的妓院——玉春堂,挂了秦淮名妓的招牌,卖艺糊口。

  玉山县的官吏豪绅听说“玉春堂”来了一位秦淮名妓,不但长得国色天香,貌美如花,而且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登时闻风而来,直如过江之鲫,“玉春堂”的门槛一夜之间就被磨平了两寸。

  众人久候,美女袅袅而出,果然生得目如秋水,眉似远山,小口樱桃,细腰杨柳,当真妖艳不输太真,轻盈胜如飞燕。众人被王翠翘水盈盈的目光扫过,不觉三魂飘荡,七魄飞扬,数十对眼睛一齐定在她的身上,口水哗哗流下。

  王翠翘在玉山县的名头越来越响,虽然只是弹支小曲,唱个清歌,每日门庭如市,依旧应接不暇。男人本色,据说玉山县的富贵,在玉春堂的芳妈那里,开价已到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只求能和王翠翘春宵一度。

  转眼已近一月,王翠翘这天正在接待仙岩镇的一个土地主,王思文领了三个奴仆突然闯进“玉春堂”,开口便要带她到冰溪楼饮酒。王翠翘和他是旧识,以前在秦淮河时,王大少多次遣人相约,王翠翘闻他气质不好,都借故推掉了。

  王思文的父亲张时彻是宁波鄞县人,年轻时家境贫苦,好学用功,后入赘王家,儿女都跟了母姓。张时彻二十四岁中进士,历任过礼部主事、按察副使、左布政使、右副都御使、巡抚,时任南京兵部尚书,因为沿海倭寇猖獗,便在玉山置买田产,把原配夫人等一众家人从宁波尽数迁了过来,只随身带了一个小妾和年仅三岁的小儿子。

  王思文从小娇生惯养,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皆通的纨绔,父母头疼,把他送到怀玉书院读书。书院当时的院长是一代名儒王宗沐,张时彻亲笔书信,希望他能严格管教自己的儿子。哪知王思文实在顽劣无比,把清雅端庄的怀玉书院当成酒馆茶肆,弄得乌烟瘴气。

  王宗沐气得几乎吐血,未及一年,便把他赶了出去。王思文丢了学业,更加自由放荡,整天带了几个手下混迹于烟花赌馆之间,寻欢作乐,大把撒钱。幸好张时彻做官机巧,财源滚滚,日进斗金,不怕供不起儿子的花销。

  王思文刚从父亲任上回来,身上金银充裕,他听说城中“玉春堂”来了个名叫王翠翘的秦淮名妓,登时大喜过望,当下便奔了过去,赶走客人,要她相陪。

  王翠翘天生媚骨,但性子柔中带刚,有些坚毅与直率,见王大少搅了自己的场,硬是不肯相陪。王思文心中恼火,又不便当场发作,到冰溪楼开房吃饭,愈想愈怒,叫来福旺,嘱咐一番,让他带着手下将她掠来,不料即将得手之际,却碰上龙、方二人打抱不平。

  等方学渐回转身的时候,王翠翘已然穿妥衣裳,春色尽收。刚才挣扎之际,她的衬衣被王思文使力扯破,此刻别无衣物可换,只得穿上了男子藏青色的绸缎长袍。

  王思文像虾米一样委顿在地,手捂下体,口中哀鸣,在地上不住打滚,从症状来看,显然又是龙大小姐“踢裆神功”的杰作。

  王翠翘轻移莲步,腰肢款摆,袅袅婷婷地走到方学渐的身前,施个万福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日后有幸,小女子必当涌泉相报。”

  方学渐只觉眼睛一亮,面前这女子虽然云鬓蓬乱,泪眼婆娑,但眼含秋水,唇似涂丹,体度端庄,生得明艳秀丽,已然惊叹连连,待见她言语得体,举止优雅,心中更是十分倾倒。

  当下回了一礼,道:“王姑娘仙子般的人物,那是人人见而救之的,只怪小生姗姗来迟,让姑娘受惊……哎哟!”腰间突然一痛,无须回头,也能猜到是龙大小姐在后偷袭。

  龙红灵手上越是用力,脸上的笑容就越加甜蜜,面朝王翠翘,道:“王姑娘受了惊吓,你还不快请她过去喝几杯,顺带让酒保唤顶轿子过来,也好送王姑娘回家。”

  方学渐极力忍着疼痛,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道:“王姑娘,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的酒席就在隔壁,如果不介意的话,过去小饮几杯如何?”

  王翠翘连声道谢,对两人私底下的小动作熟视无睹,面上神色自若,果然是个久历风月、见惯世面的沙场老手了。

  当下龙红灵在前,方学渐殿后,三人得胜班师,回去原先的雅阁饮酒吃菜。楼道上的几个家奴见三人出房,不敢招惹,进去扶了少主人,忍气吞声,结账下楼。

  三人落座,方、龙二人七嘴八舌地询问此事的前后缘由,王翠翘拣些重点简略说了。菜已上齐,一盆“三鞭汤”犹自冒着腾腾热气,酒保在桌上添了一副碗筷,便下楼去唤轿子。

  三人边吃边聊,王翠翘见多识广,此刻尽挑些风月场中的趣事说将出来,常逗得龙红灵开怀大笑。方学渐眼中欣赏两位绝世佳人把酒言欢,嘴里喝着补肾壮阳的“三鞭鲜汤”,乐滋滋地暗中偷笑,快活不亚于做活神仙。

  吃喝片刻,酒保上来告知轿子已等在楼下,两人便送王翠翘下楼,看着她掀开翠湖绿的轿帘,钻了进去。三人挥手别过。

  两名轿夫着麻布短衫,两条肌肉精亮的臂膀甩动开来,轿起,迈步,轿行,在抑扬顿挫的“吱呀”声中,一乘绿呢小轿一起一伏,慢慢转过前面的街角,消失不见。

  两人正待回楼,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观望,一骑快马正转过拐道,向这边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缨冠皂服,身佩腰刀,却是一个吃公门饭的官差。离得近了,方学渐眯目打量,这才看清那人生了张狭长的马脸,额阔鼻直,眉毛极淡,颌下微须,双目炯炯有神,是个三十上下年纪的中年人。

  那官差驰到冰溪楼前,便翻身下马,快步抢到龙红灵身前,拱手道:“龙小姐,我是钱叔的内侄钱虎,事情不妙,王大少来县衙告了你们一状,县老爷已下令全城大搜,一班衙门兄弟马上就要往这边来了,你和这位爷台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两人大吃一惊,龙红灵还待再问,钱虎已一跃上马,朝前面去了。两人手忙脚乱地会过酒钱,提了那包牛头马面,不敢回天清客栈,纵马朝武安山而去。

  武安山只是冰溪边的一座小丘陵,毫无雄峻巍峨的气象,但溪流清滢,峰峦秀润,唇齿相依,却也别有一番秀丽景致。两人此时惶惶如丧家之犬,自然无暇去欣赏大自然的奇思妙构,沿着山脚上错落的人家,转了不知多少个弯道,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从武安山东面的山麓下来,两人沿着一个大树林又奔了四、五里路,前面豁然开朗,一条八丈多宽的大河横在当道。此时已近傍晚,落日的霞光横陈天际,如打翻了一缸姹紫嫣红的染料,从空中奔泻下来,随着徐徐的秋风流上河面,一江飘红。

  两人相视苦笑,跑了半天原来只转了个弯,这条大江就是冰溪,前方里许,河面之上横着一座长长的浮桥,桥上人畜拥挤,甚是喧嚣吵闹。浮桥脚上,四个身佩腰刀的衙役正在检查过往行人。

  两人观望片刻,知道今夜恐怕很难回去天清客栈,前有冰溪挡道,要想绕路回神龙山庄机会更是渺茫。两人心中同时涌上一个念头,便是此刻远离县城一尺便安全一分,当下不敢停留,驱马缓缓向南。

  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右前方突然现出一所偌大的庄院,庄子周围小河环绕,岸边满是绿柳,对岸高墙耸立,墙内楼台屋宇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怕没有七、八十栋之多,当真宅第壮丽,高耸云汉。

  两人暗暗称奇,这庄院依山傍水,地理极佳,又兼结构细致,内中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实在是非家资巨富又素养极高之人不能构建。

  方学渐询问这是谁家的宅第,龙红灵望着那座庄院,茫然摇头。她虽然生性好动,熟悉的也只是神女峰周围的几个山峰,即使玉山县城,她也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何况这城南郊野了。

  又行了半炷香的辰光,来到一个有两百多户人家的小集市,两人奔跑之余,肚中早已饥饿,便找了个卖馄饨、炒面的小摊坐下。

  小摊的老板娘是个伶俐的女人,三十来岁年纪,衣着朴素,但徐娘半老,风骚犹存,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打了个圆圈,笑吟吟地道:“两位客官,回城哪?县城离这里正好六里六,吃碗馄饨还赶得及。”

  方学渐把包袱放到桌上,目光在店铺里扫了一遍,最后停在老板娘白皙细腻的圆脸上,笑了笑道:“就依老板娘的话,煮两碗馄饨来,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前方里半有一处好大的庄园,不知道是那户人家的宅第?”

  “噢,你说的那宅子肯定是六都村头的王家园林,那里住着一群外地人,听说主人家在南京城里当着老大的官。唉,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银子都像长了脚似的,都往那些当官人家的皮箱里面跑,我一年到头卖个一万多碗馄饨,还不够他们一顿吃的。”老板娘一边让女儿在大灶里添柴生火,一边洗锅放水,等水开了好下馄饨。

  方学渐和龙红灵对望一眼,两人的目光中都洋溢着一种别样的风采,相互轻轻点了点头。他呵呵一笑,见那生火的女孩只十一、二岁年纪,身上一件青布单衫已然旧得褪尽原先颜色,姿容甚是秀美,但是骨架纤弱,显然平时营养不济,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饥一顿、饿一顿的,心中不由一阵发酸,道:“老板娘,这是你的孩子?”

  “是啊,她爹死得早,就剩我娘儿俩靠这个摊子过活,虽然苦了点,就盼着能把她拉扯大,嫁上个好人家,我也算对得起孩子她爹了。”老板娘轻轻叹了口气,揭开锅盖,把馄饨倒了进去。沸水翻滚,那些馄饨上下扑腾,像一条条在波浪里不住跳跃的鲤鱼。

  馄饨很快煮好,两人匆匆吃完。离开的时候,龙红灵留了一只五两重的元宝在桌上,转头瞧了一眼蹲在墙角的小女孩,她两只大眼睛隐藏在昏暗的阴影里,闪耀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好奇,笑了笑道:“你的女儿很可爱,过年的时候给她买件新衣服穿。”

  两人出门上马,朝来路缓缓而行,暮色如浓雾般越积越厚,天狼星已在北方的天空张开血红色的眼睛,八只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清脆的蹄声错落有致,听上去竟然是分外悠扬。两人一语不发,在离“王家园林”还有一百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静默了许久,看着庄子里的灯火如同天上的星群般渐次亮起,龙红灵突然扬鞭在马屁股上使劲抽了一下,喝道:“跟我来。”

  方学渐看着枣红马迅捷无比地冲了出去,夜色之下就如一支暗红色的离弦之箭,赶紧快马一鞭,追了上去,口中喊道:“大小姐,要我干什么?”

  “跟我学轻功。”

  月亮挂在树梢头,茂密的树叶把月光分割成无数小块,费力地穿过林间的缝隙,洒在龙红灵光洁如玉的面庞之上,把她嫩白的肌肤映得竟有些透明了。

  “好,上跃之时,须双膝微曲,提气丹田,待觉真气上升,便须放松肌骨…对,再跳一次。”

  “大小姐,我快练了一个时辰,这样上窜下跳也有二百多次了,可是我觉得和前几次也没什么分别啊。”方学渐足尖点地,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一根树枝之上,那树枝离地两丈,晃悠几下,却未折断。

  龙红灵仰头望他,嘻嘻一笑,道:“一跳两丈的轻身功夫,我足足练了三年才有小成,你这么笨,一个时辰怎么学得好?现在只能算勉强及格,时候不早,你赶快下来,我们去找那个王思文算账!”

  “大小姐,今夜月明星朗,按照江湖规矩,这样的天气好像不太适合干入室抢劫的买卖,不如我们过几天,等月黑风高之夜,人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潜入,那样就比较保险了。”方学渐一个鹞子翻身,从半空翻将下来,脚掌稳稳落地。

  “我们被那个姓王的坏蛋害得如此之惨,不去踢他几脚,如何解气?”龙红灵从地上拾起包袱,几把撕开包装,把那个牛头面套扔给他,“再说我们还有这个,牛头马面突然从天而降,吓都吓死他们了。”

  方学渐试了一下,虽然有些紧,勉强还可以戴,转头望去,只见龙红灵已然戴上那个马面,朦胧的月光之下,一张马脸苍白得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马面之上,两只眼睛高高地长在额角,嘴巴生在下巴底下,眼睛和嘴巴之间,留下一大块一无所有的空白,丑怪无比。

  “你帮我看看,有不对劲的地方没有?”龙红灵挪挪了马头,让自己的眼睛正对准两只眼孔。

  方学渐用最诚实的目光为美女的身体做了一次相当彻底的扫描,最后停在鼓胀饱满的胸膛之上,经过仔细观察和认真研究,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你这样子,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匹母马。”

  “这没什么,人家同样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头公牛,”龙红灵扑哧一笑,手指西南方,道:“牛少侠,现在,我们出发!”

  两人把马匹留在林子里,施展轻身功夫,平地飞掠,只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王家园林的院墙外。江南人家的门户一般朝南,王宅背靠武安山南麓,坐北朝南,自然也不例外。宅子四面都有一条十尺宽的小河环绕,河岸边的院墙高达两丈,都用厚厚的石砖砌成,刷成灰青色,衬着蓝汪汪的瓦片,水洗一般。

  两人拣了一个容易落脚的地方一跃过河,又轻轻一纵,听得“嗒嗒”两声,已踩上院墙的灰瓦。借着月色,只见前面十余丈外并列着两栋高峻楼台,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院墙之下栽着许多石榴和芭蕉,两人滑下地来,放轻脚步,沿着一条卵石小道前行。小径两旁栽着各式花草乔灌,假山怪石错落其间,弯弯曲曲地横过几条花径,尽头处都有一间亭台。

  风中隐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方学渐深吸口气,心脏怦怦乱跳,心想:乖乖不得了,这座后花园只怕有六、七亩大,如果种地,每年能打多少粮食啊?就算有钱,也用不着这样浪费吧?

  两人走上一条雨廊,穿过一个荷塘,距离左首的楼宇只余二丈,当下更是蹑手蹑脚,惟恐弄出半点声响。沿着墙脚绕到楼角,只见楼上楼下灯火通明,两个丫鬟靠在门前说悄悄话,窃窃私语,听不真切,说到有趣处,也是掩口轻笑,绝不敢大声喧哗。

  方学渐张目望去,只见楼前花栽阆苑奇葩,山叠岷峨怪石,也是偌大的一座庭园,用六尺高的院墙围着,中间一个圆洞门与前面相通,远处屋宇层层,灯火扶疏,也不知有几进几重。

  龙红灵向他做个手势,两人悄悄退回楼后,互望一眼,方学渐见她又做了一串不知什么意思的手势,正待询问,却见她纵身一跃,腾空跳起,自己头顶突然一沉,已被她狠狠踩了一脚。

  龙红灵借着一踩之力,身子高高跃起,一个“细腰巧翻云”,手掌已然搭上二楼的窗台。腾空再翻,堪堪攀住三楼的窗沿,正想再来一个“飞鹤冲天”上到屋顶,然后用“倒挂金帘”钩住滴水檐,就可以像江湖夜行人那样窥探动静了。

  调匀呼吸,正提气运劲的当儿,房内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文儿,你从父亲任上回来,只带回这一万五千两银子?我记得他当江西布政使的时候,每年还能带回五万多两银子,现在官做大了,怎么银子反而少了呢?”

  那声音轻软之中带股磁性,颇有威势,口音与本地人相差甚大。龙红灵不敢再动,当下屏气凝神,听屋中之人说些什么。

  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道:“娘,真的只有这么多,爹说了,他上任没多久,人头还不熟悉,倭寇又闹得凶,上面查得紧,虚报军饷这一块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正是在冰溪楼上遇到的王思文。

  “哼,他上任不久?这个兵部尚书也做了一年多,上半年拿回二万,我体谅他赴任不久,没路头赚钱,现在倒好,下半年一万五,让我这上下一百五十三口在这个鬼地方喝西北风吗?肯定是那个狐狸精把银子都藏起来了,不把我放在眼里,迟早要找些苦头给她吃!”

  “妈,姨娘她,人其实蛮好的。”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拿甜言蜜语哄你,暗地里恨不得放条毒蛇咬你几口。喏,这是五百两,省省地花,过完这个年,你就二十五了,也该知道挣钱不容易。”

  “知道了,妈,我去隔壁看看奶奶。”

  “嗯,看了奶奶,早点去睡,晴雯这孩子面相还好,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个动静呢?妈已经和她讲过了,年关前给你娶个小妾,王家的香火可不能断。”王思文低低应了一声,出门下楼而去。

  龙红灵的十根手指攀得有些发麻,一跃下地,向方学渐比个手势,朝右首的楼宇走去。方学渐等得心焦,紧跟其后,想询问几句,又怕被人发觉,只能强压心头的好奇。

  小楼后面种着两棵乐昌含笑,枝繁叶茂,甚是高大。两人走到树阴底下,抬眼望去,只见二楼的窗子敞开着,明晃晃的灯火从里面流出来,映在枝叶上面,如穿着一件鲜亮的铠甲。

  两人心头都是一喜,窗子离地一丈七、八,轻轻一跃便能上去。方学渐见龙红灵又在指手画脚地打手势,心想这次再也不能上当,不及和她招呼,双脚在地上用力一撑,身子腾空而起,不料使力猛了些,双手没抓住窗台,上半身整个暴露在窗子面前。

  方学渐心中慌乱,差点呼喊出声,总算乘着回落之机,笨手笨脚地抓住了窗沿,只听屋内“乒乓”一声,张目望去,只见屋子对面坐着一个鬓发如霜的老太太,身穿富贵锦衣,两只眼睛撑得滚圆,望向自己,地下一摊水渍,散落着无数碎瓷,想来跌坏了一个茶杯。

  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点着窗口,道:“这…这…鬼啊!”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混沌

  房中照壁雪白,摆设整齐,桌、椅等家具形式古朴,漆成深色,显得华贵而凝重。两人从窗口跳将进去,龙红灵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道:“还有呼吸,只是吓晕了过去。”

  方学渐见她安好,心中的一块大石平安落地,长舒口气,正想讲个笑话自嘲一下,忽听房门“咚咚”响起,一个男子恭谨的声音道:“奶奶,孙子给你请安来了。”

  龙红灵知道是王思文,脑中盘算如何炮制这个王八蛋,回头见方学渐两股发颤,一张面孔吓得煞白,心中好笑,朝他比个“禁声”的手势,上前开门。

  房门“吱呀”打开,王思文陡然见到开门之人是一个全身血红、人身马面的怪物,登时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巴怔怔地站在门口,突然怪叫一声,蹬蹬蹬后退三步,背脊撞上阳台的雕花扶栏,差点翻下楼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房内还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牛头怪物,又是一声怪叫,抱头鼠窜。才跑出两步,小腿一疼,已被人绊了一下,身子前扑,跌倒在地。龙红灵不等他爬起身来,抬腿在他的后脑上重重踩了两脚。王思文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号,头顶剧痛,鼻血长流,晕了过去。

  方学渐不料那人是王思文,见龙大小姐这几下干净利索,心中的慌乱登时平复下来,跑上前去,阿谀道:“大小姐,你真是观世音转世,算准了这个王八蛋会自己送上门来。”说着挑他身上肉厚的地方踢了几下。

  龙红灵伸手在王思文的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叠银票,粗粗一翻,都是五百两一张,约莫有十三、四张之多,心想这些银两定然是他暗中扣下,以供平时花天酒地之用,自己如若不取,菩萨都要骂我笨了。

  她从中抽出三张,递给一旁的方学渐,道:“这家伙害得我们跑了半天,又饿又累,这几两银子就当是请我们喝酒赔罪的。”

  方学渐接过银票,见有一千五百两之多,心中大喜,折好放进怀中,笑呵呵地道:“这些银子多半是他老爹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们两个平头百姓拿来花差花差,那是完璧归赵,算不得偷窃暗取。王家豪富奢侈,造孽深重,我们这样做可以减轻他们的罪过,这种积功德、修善心的事情如何可以不做?”

  他环视房内,见墙角叠着两只打造得甚是考究的乌木箱子,当下迈步过去,心中期盼着两个箱子装的都是金银,这样的话,方学渐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一回大善人,拯救王氏全家于水深火热。

  龙红灵大点其头,把银票收好,又在王思文的屁股踢了一脚,转身正欲去帮忙,忽听楼梯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跟着骨碌碌一阵响,有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嘹亮的惨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突兀,两人吃了一惊,毕竟心虚,不敢再多逗留,从后窗钻出,飞身下楼,朝围墙处狂奔而去。跳过小河,两人这才缓过口气,爬上柳树眺望,只见庄中火把窜动,人声鼎沸,朝后院右首的那栋小楼聚拢。

  方学渐取下牛头套子,笑道:“大小姐,我们今晚这样一搅,王家上下只怕从此要噩梦不断了。”

  龙红灵把头套抛给他,一跃下树,道:“最好他们天天提心吊胆地睡不着觉,十天半月下来,就会想着把这个庄子低价转让,到时候你乘机接手,娶了小昭妹妹,正好有个地方可以金屋藏娇。”

  方学渐心中一动,跳下树来,跟上她的脚步,道:“这座宅第占地如此广阔,宅内楼台、庭园布置精巧华丽,显然花了主人很多心思,他们如何肯轻易转让,即使转让,我又如何买得起?”

  龙红灵足下不停,回头朝宅院又望了一眼,笑吟吟地道:“他们不卖,我们就每天晚上来捣乱,直到吓得他们屁滚尿流,恨不得把这宅子拱手送人才好。”

  方学渐哈哈一笑,道:“只怕他们请了茅山道士过来,把我们这两个小妖收了。”

  路边的黄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哀怨中飘着几分成熟的芬芳。两人踩着薄冰般的月影,一路嘻嘻哈哈,估测王家最后会以多少银子把宅子出让,一个说一千两,另一个就说五百两,自然全是一厢情愿的玩笑之辞,王家的庄园方圆几达两顷,没有四、五万两银子如何肯出手转卖?

  从林子里牵出马匹,两人按辔徐行,明知回去危险,仍不约而同地朝北而行。

  深夜的寒意像一道跗骨的诅咒,无声无息地穿透单薄的纺织物,咬啮两人的肌肉发肤。

  龙红灵衣衫单薄,刚才奔跑之时又出了汗,此时被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方学渐心中疼惜,脱下身上的长袍扔过去,道:“大小姐,夜里冷多了,你把这件袍子穿上,小心着凉。”

  “你把衣服给我穿,你就不怕着凉?”龙红灵接过衣服,转头望着他光溜溜的上身,目光亮晶晶的,仿佛天上的星辰。

  方学渐哈哈大笑,用力在胸脯拍了几下,豪气干云地道:“怕着凉?开什么玩笑?我方某人生平有三不怕,第一不怕跳崖摔死,第二不怕毒蛇咬死,第三不怕下雪冻死。光着身子吹吹风是我的强项,是我的爱好…啊…啊嚏,你听听,我的喷嚏打得越响,证明我的抗寒能力就越强…啊…啊嚏…”

  龙红灵见他喷嚏打得地动山摇,嘴里却还在硬充好汉,扑哧一笑,把长袍扔还给他,道:“赶快穿上吧,你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只怕比我还怕冷。着凉可不是玩的,不但头痛发热,全身无力,也不能再来这里扮鬼吓人了。”

  方学渐还想争辩几句,猛然瞥见她的眼睛中荡漾着一种异样的光泽,娇媚、羞涩和喜悦,水汪汪地,汇集了诸般少女羞于启齿的心思和情丝。方学渐心中又惊又喜,相处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野蛮美女露出如此动人的神情。

  柔和的月光雾水般在原野上轻轻流动,龙红灵的双颊突然火烧起来,眼波嫩得仿佛江南初春刚露头的草尖,顾盼之际,如一汪漫溢的春水在金色的朝阳下轻轻漂荡,真是说不出的娇美可爱。方学渐心口怦怦乱跳,全身如遭电击,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又似浸泡在一眼清泉之中,说不出的畅怀适意。

  猛地一个哆嗦,方学渐这才记起自己光着膀子,匆忙穿上长袍,只这么些工夫,他的两片嘴唇已冻得有些发白。

  “来,拉我一把。”龙红灵的绝色娇靥上泛起层层红晕,迷离的目光直视前方,一条手臂却向他斜斜伸了过来。

  这句话钻入他的耳中,当真如聆仙乐,只怕西方极乐世界中的伽陵鸟一齐鸣叫也没这般好听。方学渐心花怒放,怔了片刻,纵马靠拢,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只觉手中一团柔若无骨的物事,犹如握着一块温润光洁的美玉,欢喜之情,霎时间充满胸襟,心中感动,只想大声喊叫出来。

  掌中突然一紧,龙红灵的身子已从旁边跃了过来,胯下的坐骑微微一沉,幽香扑鼻,一具软软的身子倒进他的怀中。方学渐热血如沸,双臂一张,已把她的身子抱个正着,手掌触到一处平坦的所在,肌肤温暖而细嫩,正是美女的小腹。

  龙红灵身子一颤,微微喘息,鼓胀的乳峰上下弹跳起来。少女的幽香熏人欲醉,方学渐心跳如鼓,虽然隔着两层衣料,手掌下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的起伏。

  两人同坐一个马鞍,美女嫩滑丰腴的圆臀正顶在他的两腿之间,更要命的是随着马匹的前行上下波动,摩擦生热。方学渐脑中昏昏沉沉,周身气血翻腾,下身烫得似要喷出火来,腾地一下,阳根像一根解压后的弹簧,弹跳出来,戳在美女弹性极佳的玉臀之上。

  龙红灵“哎哟”一声惊呼,知道是男人的火棒作怪,一张俊俏脸蛋登时涨得通红,小手握住方学渐的两只手腕,身子微微颤抖。

  少女兰花般的芬芳在他的鼻中流连,方学渐怀抱温香美玉,心中意乱情迷,全身的血气源源不绝地往下身涌去,把热量和力量都集中到了一点,阴茎瞬间暴长,昂首挺立,坚硬如铁。

  随着骏马的奔跑,火热的棒头在美女的肉臀上轻轻滑动,臀部的肌肉饱满结实,隔着数层衣料,仍旧滑溜异常。火棒顶起一个高高的帐篷,帐篷摇曳不止,在她的臀上留下了一道道横七竖八的浅沟,稍纵即逝。

  两人单骑共乘,胸背紧贴,默默体味着异性身体给彼此带来的奇妙刺激,热血涌动,深夜的寒冷已抛到九霄云外。

  马儿沿着来路轻快地小跑,清脆的蹄声在风中悠扬地盘旋。龙红灵眼波迷离,抬头望着天际,天上繁星密布,璀璨的银河横亘夜空,她突然问道:“今天是八月八,该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吧?”

  方学渐的下颌抵住她的头顶,轻轻摩挲,抱着她的两只臂膀紧了紧,笑道:“人间一年,天上一天,我们站在这看牛郎织女一年一会,其实他们每天相会。每次相会时,他们总要叫来千万只喜鹊给他们搭桥,可谓劳民伤财、穷奢极欲,神仙当成他们那样,也算虚伪之至了。”

  龙红灵的头颈一伸一缩,用头顶撞了一下他的下巴,嗔道:“你这只乌鸦嘴好臭,说出来的话这么难听。”

  方学渐牙齿相撞,好生疼痛,“哎哟”一声,卷着舌头道:“好痛,大事不妙,我的舌头咬断半根,完了,完了。”

  龙红灵浅笑嫣然,道:“活该,谁叫你的乌鸦嘴好毒。”嘴上虽如此说,心中毕竟担心,转头回望了一眼。

  淡淡的月色下,龙红灵的容颜艳若桃李,雪白的肌肤散发出蜜糖似的柔腻光泽,一双清澈的眼睛漆黑如夜。方学渐嘴里依旧喊痛不休,眼睛眯缝,一眨不眨地瞧着美女的花容月貌。

  “张开嘴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美女仰起脸来,红唇柔软饱满,在夜风中轻轻颤抖。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方学渐心中一荡,低下头去,张嘴含住了那两片娇艳的樱唇。

  龙红灵“嘤咛”一声,星眸微闭,玉面飞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羞涩地迎接男子的亲吻。

  方学渐只觉美人的身子突然一硬,又马上软了下来,怀中像抱着个糖人儿,软绵绵,甜丝丝,胸中情意汹涌,更加用力吸吮她香甜的红唇。

  龙红灵俏脸晕红,眼眸之中水波荡漾,半睁半闭,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如兰的鼻息急促起伏。两人的嘴唇如磁石般牢牢地贴在一处,再难分开。

  方学渐湿润的舌头挑逗着她的唇齿,引导两人的热吻更进一步。龙红灵生涩地含着他四处乱钻的舌头,感觉脑中一阵阵缺氧似的晕旋,全身发软,喉间发出轻微的呻吟,玉齿启开一线,让他的长舌长驱直入。

  方学渐一路攻城拔寨,像一位久经战阵的老将,指挥若定,所向披靡。龙红灵美眸迷离,鼻中娇哼不已,嫩滑的香舌在男子数次的引诱下,已成为他的盘中美餐。

  口中吮吸着美女的玉液琼浆,手掌上移,已轻轻握住两只丰满挺拔的乳峰。龙红灵如受电击,身子一阵颤栗,呼吸更加急促,胸口起伏,一对高耸饱满的豪乳仿佛受了惊的兔子,在男子的掌中活蹦乱跳。

  阴阳是构成天地的两极,像磁铁的正负,两者相吸,天经地义。两人舌尖相抵,舌身缠绕,疯狂地嬉戏,贪婪地摄取,在本能的驱动下探索着异性的隐秘,口中粘稠的津液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龙红灵浑身酥软无力,依偎在他怀中,两片桃腮晕红如火,丰腴柔软的双乳跌荡耸动,在男子的手掌下变幻出各种奇怪的形状。方学渐含着她的丁香小舌,两只手掌包不住她的乳球,十个手指此起彼伏地轻揉慢搓,细细品味处子乳房的羞涩和悸动。

  方学渐此刻情欲大涨,阴茎更加粗壮,滚烫如炭,似能轻易融化两人间的阻隔。下身的帐篷抖动得像飓风下的蒙古包,暖炕已经烧热,羊奶已经煮沸,只等着美丽而热情的维吾尔姑娘来品尝了。

  方学渐腾出一只手来抚摩她浑圆的臀部,这是牧民赖以休养生息的肥沃原野,柔软结实,在薄薄的丝绸长裤下张弛成饱满的两瓣,匀称而丰腻。他握住自己的旗杆,沿着两片肉臀中线滑落下来,腰杆一挺,刺入她的臀部底座。

  两人闷哼一声,敏感的隐私之处相互紧贴,中间只隔了几层布料。两人松开纠缠良久的嘴唇,方学渐的阳根随着骏马的奔跑来回抽动,下面是坚硬的马鞍,上面是美女柔软的蜜户,臀部的挤压加上肌肉的嫩滑,滋味万千。

  龙红灵娇喘吁吁,整个花房被一根滚烫的火棒炙烤,一阵从没体验过的滋味袭上心头,心脏狂跳,鼻中发出一声声短促而羞涩的呻吟,整个身子无力地瘫在男子的怀中。

  两人全身火热,呼吸急促,血液在暗夜中悄然沸腾,迎面而来的寒风都带着醉人的淫糜气息。所有的感管知觉都围绕着那一下又一下的抽动,热辣辣的摩擦爆出一团团让人晕眩的快感,如绚丽的烟花,在纯净的夜空漫天开花,又像雨后的春笋,争着破土而出,茁壮生长,带着某种妙不可言的激动和渴望。

  黄骠马突然一声嘶叫,又向前小跑几步,停了下来。马步停下,阳根不再滑动,方学渐下身的快感骤然减弱,长吁口气,稍稍压制了心头的燥热。

  他低头观看怀中的龙红灵,见她玉面晕红,檀口微张,显然情热如火,一双眸子半开半闭,朦胧欲醉,还沉浸在刚才潮涌般的愉悦中。方学渐心中爱怜无限,挺起腰身,从美女的嫩臀下抽出阳根,然后用力地插进去。不料棒头抖了一下,向上翘起半寸,隔着裤子戳在她的菊花洞上。

  龙红灵惊呼一声,清醒过来,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势道甚猛,落力却轻,嗔道:“你这个小骗子,你的舌头明明……”想起刚才两人唇齿相接,私处相磨的火辣情景,心中大羞,说到一半便低下头去,住口不语。

  方学渐见她藕颈低垂,雪白的肌肤上渗出一层诱人的光晕,如涂了两片绚丽的晚霞,说不出的美艳动人,怦然心动,在她的颈子上轻轻落下一吻。

  龙红灵粉脸更红,连耳后的肌肤都似抹了一层胭脂,她思量着该掐他身上何处地方,唇上一热,已被他的臭嘴叼住,心中一阵迷糊,丁香暗吐,主动伸进男子的口腔,任他含弄。

  两人情火重燃,俱是激动万分,在马鞍上摇来摆去,动作幅度之大,比先前羞涩的半试探半将就的亲热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只是辛苦了胯下的马匹,为了配合他们的动作,只得在地上不住打转。

  正在如痴如醉、忘乎所以的当儿,忽听前方一个男子的吆喝遥遥传来:“两位可是要过江么?”

  两人吃了一惊,急忙分将开来,恢复了君子和淑女的端庄状态。方学渐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一道长堤,堤上朗月清风,柳叶婆娑,却是回到了冰溪河边。堤左五丈外停了一只民座船,径长三丈,船头上立着一个汉子,相隔远了瞧不清面目,想来吆喝的便是此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匪夷所思,如此深夜,居然有人在这里等人渡河,形迹断然可疑。方学渐不欲搭理,拉过马头正待原路返回,却听龙红灵高声叫道:“我们正想过河,两人两马可载得下吗?”

  那男子道:“这船看去不大,吃水可深,两人两马尽能载得,你们这就牵马过来吧。”

  龙红灵正待答应,手臂一紧,回头见方学渐面色凝重,两只手掌正抓着自己的胳膊,妩媚一笑,道:“我困死了,搭船过河还赶得及去睡个好觉。”

  方学渐苦笑一下,轻声道:“只怕这船没到对岸,那人就要请我们吃板刀面了。”

  龙红灵嘻嘻一笑,道:“我宁可吃馄饨也不吃板刀面。”说罢,跃下马去,牵了自己的枣红马,走上沙堤,朝那船行去。

  方学渐摇了摇头,只得随后跟上。

              第二十三章 装神

  河面平顺得犹如一面镜子,月光像一大桶水银倒在上面,不时被木橹打破,散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像阳光下无数条跃出水面的鲤鱼,银色的鳞片在小船四周轻轻跳跃。晚风习习,一根根发丝拂过脸庞,两人相依站在船首,对岸的长堤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

  那艄公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黧黑,面庞精瘦,一件蓝布短衫已洗得发白,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肌肉结实,看上去甚是强悍。方学渐见他只有一人,当真动起手来,自己尽能料理得了,心中登时安定不少。

  艄公立在船尾,双手摇橹,咿咿哑哑声中,船儿离江岸渐渐远了,他突然放下木橹,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两声口哨。尖利的哨声划破江面的寂静,如撕开一块坚韧的牛皮,远远传开,深夜听来加倍惊心动魄。

  这边哨子刚落,河岸上下很快响起两声哨子,显然与这边遥相呼应。方学渐大吃一惊,借着月光探头观望,只见对岸上下各划出一条船来,相距五十余丈,影影绰绰,看不清船上有什么人物。两船来得好快,须臾间便能听到“哗哗”的划桨声。

  正惊慌间,只听那艄公哈哈一笑,道:“看两位的样子,想必是穷书生和哪家的富小姐偷偷私奔出来,不知身边的银两带得可足?撞在哥三个的手上,只能怪你们的造化不济了。”

  两人回望,见他面带狞笑,已执了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在手,月色照耀之下,雪亮的钢刀犹如一汪寒水。

  方学渐暗暗叫苦,叫道:“这位大哥,今天八月初八,是牛郎织女过银河相会的日子,我和贱内两年前在这条河边相遇,一见钟情,七天前刚刚完婚,今天大好日子,我们便来这里重温一下旧时的温情。大哥挑这日子做买卖,只怕会大伤阴德,说不定等会就要受惩罚了。”脑子飞转,想着如何脱身,耳边突然一股暖风吹过,低头一望,只见龙红灵正瞧着自己,脸泛桃红,一双眸子明亮如月。

  “你…你刚才说什么贱内?我什么时候……与你一见钟情?”龙红灵似喜还颦,语声微微发颤,七情八绪,分不清,理还乱。

  方学渐面上一红,小声道:“大小姐,你不要生气,这是我临时编出来骗骗他的,他们三个人三把刀,我们赤手空拳,这个…这个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显大小姐您宽宏大量,英明神武。”

  “你怕了?”

  “不…不怕。”方学渐心中打鼓,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艄公呸的吐了口唾沫,道:“老子干这买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里顾得着伤不伤阴德,你这穷酸乖觉些,自个儿脱了衣裳,跳下江去,也好留个全尸。这位小娘子么,我们兄弟三个会替你好生看待的。”说罢,目光紧盯龙红灵的如花美容和玲珑曲线,嘴上淫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这时划桨声更响,两只小船离座船只十几丈远,船尾各坐一条精壮汉子,正奋力扳动木桨,哗哗之声不绝于耳,船身仿佛离弦之箭,贴着水面飞跃而来。

  “我先去对付那坏蛋,你自己小心些。”龙红灵面色变白,目光寒冷如冰,盯着那艄公。

  “你…也小心些。”方学渐见船身窄小,两人同上,腾挪更加不便,只怕是越帮越忙。

  龙红灵点了点头,足下一点,已跃过载马的中舱,轻轻落在一块横板上,和那艄公相对而立。

  那艄公张大了嘴巴,疑心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看清那一跃两丈的影子正是面前艳丽动人的美女,腿肚子突然不听话地抖了起来。他勉强咽下一口唾沫,举起手中的钢刀,道:“你…你要干什么?”钢刀寒光闪闪,举刀的手臂也抖动得厉害。

  龙红灵一个飞脚,踢中他的手腕,钢刀“呛啷”落地,接着脚尖一挑,握刀在手,笑了笑道:“看三位的样子,想必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今日撞在我们手上,只能怪你们的造化不济了。说,你是要吃板刀面呢?还是吃馄饨?”

  那艄公扑通跪倒,在船板上“咚咚”磕了七八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像一夜间死了爹娘的凄苦状,可怜巴巴地哀求道:“仙姑饶命,仙姑饶命,我陈小四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不满八个月的婴孩,我吃这碗饭也是迫不得以啊,家里一十八口,还等着我买米下锅……”

  “呔,这种老腔老调还拿得出来?能不能动动脑筋想些新鲜点的东西出来,人说‘盗亦有道’,你这强盗却做得不太地道。”

  那艄公见龙红灵挺着钢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来比去,真怕她手起刀落,拿自己做了“板刀面”,忙道:“仙姑要听新鲜的,那还不容易,我陈小四活了四十有三,至今光棍一条,农工学兵商样样不行,吃喝嫖赌偷件件精通,可怜缺少买官老本,不能贪赃枉法刮地皮;可怜鸡鸡生得小,不能风风光光做淫贼;可怜……”

  “好了,好了,你把这颗药丸吞下去,我就饶你一命。”龙红灵听他胡说八道,生怕他说出更不堪的话来,急忙打断他的话头,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递到他的手中。

  艄公恭恭敬敬地接了,看着掌中一颗白色的丹丸,狐疑不定,被她举刀吓了一吓,急忙吞了下去。

  龙红灵见他吞下药丸,心中登时大定,笑盈盈道:“这是神龙山庄的七日断肠散,是用蕲蛇的毒液提炼配制而成的,蕲蛇又叫七步蛇,常人被它咬了,走上七步就死,这个你也听说过吧?”

  艄公磕头如捣蒜,口中呼叫“仙姑饶命”,腹中突然大痛,钻心一般,“哎哟”一声,抱着肚子滚翻在地,哀号连连。

  龙红灵眉开眼笑,道:“这七日断肠散会连痛七日,每日一个时辰,七日后毒药发作,中毒之人肠子寸寸断裂,死状奇惨。”

  艄公已痛得满头大汗,嘶声道:“求…求仙姑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他一生害人数十,如今死到临头,想到地狱里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双方见面非把他咬得稀巴烂不可,不由心胆俱裂,连话语之中都带了极大的恐惧。

  “饶你容易,只要你乖乖听我话,明夜戌时你把船停在对岸,接我过江,如果晚上一刻,你只有向阎罗王去要你的解药了。”龙红灵回头观望,只见方学渐大展神威,一招“野马分鬃”,在半空中一个标准的“双撇腿”,把吓得目瞪口呆的两条大汉踢下船去。

  两人平安上岸,龙红灵又交代了一次,这才上马而行。方学渐平生第一次打胜仗,而且以一敌二,轻松获胜,心中格外激动,一路在马鞍上不住伸胳膊踢大腿,向龙红灵讲述自己和两个手拿尖刀,足有两百斤重的大汉你来我往地打了一百零八个回合,才用一招少林神腿,把他们踢下河去。

  龙红灵听他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的战绩,只淡淡地笑着,末了才道:“你跳得那么高,如果真跌下来,只怕压都压死他们了。”

  “靠,大小姐,人争一张脸,树争一张皮,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冷月高悬,长街凄清,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过子夜。外院的小楼依旧亮着灯火,料来钱老板忧心小姐的安危,还未安寝。

  两人在廊柱上拴好缰绳,在小角门上“咚咚咚”敲了三下,迅速绕到后院,翻墙而入。所谓熟能生巧,这种穿墙入室的勾当他们干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兼之客栈的院墙不是很高,一个腾挪便轻巧无比地翻将过去,当真落地无声、踏草无痕。

  只听前门“吱呀”打开,一个伙计惊呼了一声,接着几双拖鞋踢踏、踢踏,从楼上匆忙下来,马嘶人吆喝,客栈里乱纷纷起来。老板很快出来打圆场,和气地说了不少好话,客人们的抱怨才渐渐平息下去。

  两人相视一笑,从开着的窗口爬进自己的屋子。方学渐回身关好窗子,外面就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道:“小姐,您回来了?”

  龙红灵听出是钱伯的声音,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开门。钱老板在门外等了一会,见屋中再无动静,便放轻脚步回房休息。

  两人看着门缝下的一道烛光渐渐隐去,知道钱老板已经走远,都松了口气。

  窗纸透出月光的白。一屋子都是蓝幽幽的月色。方学渐凝神望着暗影中龙红灵灵猫似的纤巧身形,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龙红灵掏出夜明珠,房中登时大亮,朦胧而暧昧的亮。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温水,一口喝下半杯,满足地叹了口气,转头见他傻傻地望着自己,轻笑一声道:“牛头大侠,喝口水不?”

  方学渐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眼珠一转道:“牛郎织女一年才好不容易相会一次,大小姐,你猜他们今天晚上会做些什么事情?”

  龙红灵霞飞双靥,瞪了他一眼,抬头道:“可干的事情多了,比如种田啦、织布啦、读书啦、做诗啦、画画啦、唱歌啦……”夜明珠柔滑的光晕下,美女光润的脸上微微露出娇羞之意,如涂了一层绚丽的霞红,艳彩四射,风情万种。

  方学渐嘿嘿奸笑,见她粉颈低垂,越说越轻,酥胸巍峨,波澜起伏,桃面杏腮,娇羞万千,心中不由大乐,暗想如此美色,不乘机轻薄一番,那是枉做男人了。当下嘻嘻一笑,道:“是啊,点着蜡烛种田,骑在牛背上织布,躲在被窝里读书,嘿嘿,只怕读的是禁书,不知大小姐想不想读,我这里倒有两本……哎哟喂!”

  龙红灵出手如电,一下揪住他的耳朵,道:“牛头小色狼,你说你那里有什么?要不要我把那两本东西喂你吃下去?”

  方学渐慌忙摆手,连道:“不要、不要。”心想女人的心思转得真快,刚才还是大侠,一下就变成了小色狼,只怕在她们心中,大侠和小色狼也没有多少区别吧。

  龙红灵松开“抓耳手”,从他的掌中取过那只装着温水的茶杯,道:“以前梁山伯和祝英台赴京赶考,同榻而卧,中间只隔了一个装着清水的汤碗,我们今晚就效仿梁祝,在席子中间放一杯水,我睡里面,你睡外面,看看你这个人的德行和梁山伯相比,不知如何?”说罢,左手握杯,右手拿夜明珠,一本正经地走到床前,放好两件物事,拔下头上玉钗,打散堕马髻,解衣上床。

  她身上没穿中衣,脱去外衣,便只剩了一件水红色的贴身肚兜,露出一大片雪白晶莹的背脊。龙红灵没脱衬裤,背着他爬上床去,把茶杯移到席子中间,面墙而睡。

  看着她起伏有致的细腰翘臀,方学渐的脑中一阵昏眩,一时间呼吸紧促,心猿意马起来,又微微有些紧张,便深深地吸了口气,血管里的液体却依旧奔腾如潮,撞得他心口隐隐发疼。

  方学渐感觉一团莫名的火热在自己的体内四处乱窜,手指发颤,好半天才脱下长袍,裤子中间已顶起老高的一个帐篷,在月色下微微颤动,像朔风中一枝摇曳的腊梅。

  藤床微微一沉,他爬了上去。白色的纱帐上绣着几枝疏影横斜的梅花。方学渐放下帐子的时候,看着那几朵殷殷的梅花,血般的红,心想:大小姐落红的时候,飞溅而出的,也该是这般的样子吧。

  他躺了下来,小心地躺了下来,隔着一杯茶,龙红灵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熟睡。双腿修长结实,微微蜷曲;香臀鼓胀饱满,高高翘起;柳腰圆润纤细,盈盈一握;背脊光洁滑腻,曲线温婉。好个体态婀娜,肌肤如玉的绝代佳人。

  方学渐闻着枕边如脂似兰的处子芬芳,猛吞口水,心想如果祝英台有大小姐一半的漂亮,那梁山伯不是个标准的傻子,至少也是个彻底的性无能。所谓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这样的美女良宵一度,减上十年的寿命也值得。

  这个茶杯……靠,正好大爷我口渴……咕嘟,咕嘟……爽,喝杯凉水压压火气,大小姐还真有先见之明啊。方学渐把空茶杯放到床底,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伸出了安禄之爪。

  黑亮的秀发在夜明珠的光华下闪烁着点点银辉,瀑布般撒在她的肩头,方学渐凑过去轻轻地吻。右手把长发从她的肩上抒下来,半面光洁的脸颊露了出来,浑圆的肩头露了出来,雪白的肌肤泛着温玉般的光泽,嫩如棉絮,滑若凝脂。

  方学渐心跳如鼓,胸中的欲望如决堤的黄河水,气血翻腾,身子鼓胀欲裂。他闭上眼睛,嘴唇落在她的肩头,滑润的肌肤微微有些凉意,一种饮鸩止渴的凉意,如冰冻的奶酪,如甘甜的清泉,触得到吃不到,激起他心底更汹涌的饥渴。

  灼热的手掌从纤细的腰部爬上高耸的臀峰,带着两个人的惊悸和颤栗,翻山越岭,灵巧的中指悄悄钻入她的两股之间,细细滑动。龙红灵身子大震,呜咽一声,呼吸开始急促。原来她没有睡熟。

  方学渐知道,这是女子最最敏感的所在,一个比精制麻油还要滑溜十倍,比水磨豆腐还要娇嫩百倍的所在。《天魔御女神功》上说的,这里是生灵孵化的宝地,是生命开始的源头,是女子交欢最常用的性器。它的名字叫:阴户。

  方学渐的手指在轻轻蠕动,美女极力压抑的呻吟如低低的抽泣。指下的两片芳唇开始充血鼓胀,饱满的形状清晰地显露在丝绸裤子上,两片丰盈圆润的臀瓣之间,一处娇羞的隆起,婴儿嘴巴似地微微翕动。

  龙红灵的耳垂晶莹如玉,耳后的肌肤比丝绸更光滑。方学渐抬起头,目光到处,薄薄的肚兜紧贴前胸,圆润的山峰雄伟壮阔,两粒葡萄似的乳尖颤巍巍地挺立峰巅,一览众山小。握住柔软的腰肢,他的舌尖扫过她耳后的肌肤,轻柔的像江南三月的春风,湖面柔波荡漾,回应他的是一阵轻微而深远的颤栗。

  方学渐嘴唇一张,正待把她的耳垂含入口中,腹中突然一疼,绞断了心肠一般,一叠声的喊痛:“哎哟喂,哎哟喂,”抱着肚子翻起滚来,耳边只听一个女子咯咯一笑,娇滴滴的声音道:“咦,方公子,我放在席子中间的那个杯子呢?我刚才一不小心掉了半颗‘七日断肠散’在里面,万一有什么野猫野狗的偷偷拿去喝了,那该怎生是好啊?”

  方学渐肠子都悔青了,正欲开口求饶,猛然间一股大力涌到,阳根剧痛,已被她踹了一脚,一个鹞子翻身,四肢挣扎,滚下床去。这招“平沙落雁”原是青城派绝学,使将出来须行云流水,轻盈飘逸,宛如在青城山云海峰上迎风而舞,进退灵动,好比天上滑翔的飞雁。

  方学渐毛手毛脚,此刻要害中招,身子虽然腾空,但手脚舞动间拖泥带水,浑没有半点潇洒飘逸之态,屁股沉沉向下,恰巧撞在一个圆圆硬硬的物事上,一时疼痛入骨,悲嚎一声,更是眼泪汪汪。

  “咯叽”一声,那个物事从他的臀下滑出,他侧头一瞧,正是那只自己放在地上的茶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偏遇打头风,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方学渐百感交集,呆坐在地,腹中疼痛又起,直有千万把小刀在肠子里面戳刺,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很快变成糨糊一般。他在床下不住地翻来滚去,牙齿紧咬下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怕吵了大小姐的好梦,寻自己的晦气。

  如此煎熬,直到全身疲累欲死,腹中的疼痛也渐渐轻了,这才抱着一只桌角呼呼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肚子居然咕咕地叫了起来,只听耳边扑哧一笑,一个少女清脆动听的声音道:“大懒虫,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

  方学渐慢慢睁开眼来,眼前一张鹅蛋脸儿,琼鼻樱口,明艳绝伦,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边微含笑意,亦喜亦嗔,不是龙红灵又是哪个?

  天光从开着的窗口荡漾进来,房中已是大亮。方学渐身子一动,竟发觉自己睡在床上,身上裹着一张薄薄的毯子,鼻中暗香浮动,中人欲醉。他警惕地看着龙红灵,突然问道:“我好像中了毒?”

  龙红灵妩媚一笑,端起手中的汤碗凑到他的鼻子底下,道:“七日断肠散的解药我已经放在这碗燕窝里,你把它吃下去就没事了。”

  方学渐将信将疑,低头看去,只见雪白一碗粥不像粥的东西,上面飘着些干玫瑰花瓣,散发着微微清香。刚才自己的肚子不告而鸣,多半是因这碗所谓的燕窝而起。

  龙红灵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燕窝,往他嘴中喂去,道:“我害你痛了半个时辰的肚子,我现在喂你吃一碗燕窝,就算恩怨相抵吧。你睡着的时候咬牙切齿,心中定是怪我狠毒,却不知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豁达大方一些,不要轻易记仇。所谓百炼成钢,今日多吃点苦头,以后自然有好处的。”

  方学渐听她甜言蜜语,娓娓道来,全然是讨好自己的言语,与她平时的娇纵任性的脾性决然不符,越听越是心惊,不知小魔女的心中又在打什么古怪算盘。心中栗栗,一匙燕窝却已到了嘴边,清香扑鼻,肚中更是饥饿,他硬了硬心肠,心想最多是个死,张嘴将燕窝吃了,入口又香又甜,说不出的受用。

  龙红灵却如何猜得到他的心思,一口口喂他把燕窝吃了,心中甜丝丝的,比自己吃了燕窝还开心。她浅浅一笑,道:“听钱伯说,今天一大早,谭家的三口铁公鸡已经结账离店,可能回自己的老窝去了。”

  方学渐心中一愕,随即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湘西谭门的那三口铁公鸡,心想他们好歹送了一颗隋侯珠给我,公鸡头上戴个铁冠,未免有些冤了,当下哈哈一笑,道:“大小姐,这谭铁青虽然没付一两银子的诊金,却也教了我们一个扮鬼吓人的法子,今晚我们再到王家园林去,翻箱倒柜,破墙挖砖,再弄他几千两银子花差花差,可不就补回来了么?”

  龙红灵眉开眼笑,把碗底最后一匙燕窝送进他嘴里,道:“自然不能轻饶了那个王八蛋,今天你好好休息,上灯之后我们就出发。”说罢,站起身来。

  方学渐见她身上穿着橘红的短袄和裤子,头上梳着一个黑亮光洁的双丫鬟,脚上未穿袜子,雪白赤足踏在一对绣花拖鞋中,露着一段光润如玉的肌肤,说不出的温婉可人,想起这对玉足曾和自己粗大的分身有过火辣辣的亲密缠绵,一时间口干舌燥,腹中腾地一热,阳根弹跳而起,毯子中间登时撑起一座险峻挺拔的山峰。

  他怕自己的丑态落入美女的眼中,急忙一个翻身,屁股向上,山峰倒悬,在床板上顶了一下,一股酸麻的滋味迅速从峰巅传遍全身,哎哟一声,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身下的藤床给戳了一个透明窟窿没有?

  龙红灵扑哧一笑,满脸红晕,转身出门而去。方学渐怔怔地看着房门,脑中尽是她转过身时那一刹那的娇羞和腼腆,口中喃喃:“想不到这疯丫头也有如此温柔可爱的一面。”

  在客栈中早早地吃过午饭,两人相约到街上的澡堂子里去泡澡。方学渐花了半个时辰才搓洗干净身上的泥垢,他火急火燎地穿上衣裤,在澡堂门口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才看见龙大小姐慢吞吞、水灵灵地从里面出来。

  方学渐实在很想问问她在里面洗什么,要洗这么长时间,张了半天口,终于没问出来。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全宇宙男性公民的最大疑问,以致东方某个岛国,国中的男性倭人绞尽脑汁,甚至开创了未婚男女可以同池而浴的先例,千方百计地想探究出个结果,可是千年之下,这依旧是最大的国际性疑团之一。

  他雇了一辆马车,陪着美女逛了逛玉山城北最大的十几家店铺,买了些胭脂花粉、零食小吃、花布衣料和金银首饰之类,一千五百两银子也花去了大半。方学渐暗暗咋舌不已,心想自己一十六年的生活花费,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的零头开销多。

  当太阳变成一个只有脸盘大的淡红西瓜,夕阳的余辉一点点被西方的山脉所吞没时,龙红灵才意犹未尽地从那些奇珍异宝上移开,两人挤上堆满了包裹、盒子的车箱,打道回府。

  暗影之中,龙红灵摸出一对银手镯,说要送给小昭做嫁礼。方学渐自然口头上表示感激涕零,这副手镯花了他四十三两银子,还比不上那只挂了两个铃铛的银丝脚链,连一对红玛瑙耳环都要了他一百六十八两银子,更不用说那对沉甸甸的乌金手镯了。他咬了咬牙齿,心想以后一定要给小昭买一只挂了八个铃铛的金丝脚链,买一对价值一千六百八十两的蓝玛瑙耳环。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两人结束一番,方学渐提了装着牛头马面的包袱,龙红灵佩好了“凤语”宝剑,万一动起来手,也好有个防身的利器。两人依旧牵了昨日的马匹,和钱伯打过招呼,悄悄出门,据他内侄的消息,北城门和河上的几座浮桥依旧有官差把守,检查过往的行人。

  晚上的月亮非常好,清亮而柔和的光辉洒落下来,远处的山峰、高楼,近处的街道、屋檐,都似笼了层洁白朦胧的轻纱,显得绮丽而飘渺。星斗依次亮起,深蓝色的天幕渐渐稠密,像下着一局难分难解的围棋。

  街上行人很少,即使偶尔经过,也多是步履匆匆。两人沿着空寂的长街纵马小跑,秋风细细地呜咽,清脆的蹄声踏破夜的宁静,溅起两串轻尘,一路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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