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353-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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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  
【大明天下(353-355)】

作者:hui3292020/2/10發表於:首發SexInSex 第一会所 禁忌书屋字数:10823

  第三百五十三章 疲于应付

  慈寿张太后下了銮驾,带着王翠蝶等一干宫人径直向官宅后院而来。

  「奴婢见过太后。」

  扫了一眼敛衽行礼的彩霞,张太后蛾眉不觉微蹙,「仁和呢?」

  「公主殿下忧心一身孝服冲撞了太后,正在里面更衣。」

  张太后展颜道:「什么冲不冲撞的,哀家又不是没经历过,开门吧。」

  「这个……」

  彩霞有苦难言,未曾稍动,见太后保养得宜的玉容上隐约浮起一丝不快,迫不得已还是起身开了房门。

  「臣妹拜见太后。」

  房门开启,仁和慌张下拜。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快起来吧,礼数多了显得生分。」太后上前搀扶住这位小姑子。

  「臣妹谢过皇嫂。」仁和就势起身,匆忙掩上半敞的衣襟,尴尬笑道:「臣妹仪容不整,教皇嫂见笑了。」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张太后嗔怪了一声,「哀家慈寿也不亲来,而今又慌里慌张地换什么衣服,天家也讲究个亲亲之礼,没来由如此外道。」

  「皇嫂教训的是,臣妹知罪。」仁和公主颔首认错。

  太后对仁和的态度非常满意,游目四顾,「这官宅布置倒是精细,原本哀家还担心委屈了你……嗯?这是怎么话说的?」

  指着地毯上未及收拾的酒菜,太后惊愕问道。

  「臣妹为夫守节而来,本该清心寡欲,茹素终身,锦衣卫的那个什么丁寿竟然还命人备了酒菜在此,实是不知礼数,臣妹一时怒极,便失手打翻了酒菜,教皇嫂见笑了。」仁和殿下也是福至心灵,急切间编出这么一套说辞。

  「那个小猴儿总是这般不分轻重的,永远不知该把正心思用在什么地方。」太后摇首失笑,「皇妹看哀家的面子,不要与他计较了。」

  「臣妹不敢,说来也是急火攻心,便是念着这大修官宅的情分,也该冲丁大人说个谢字才是。」

  仁和说着玩笑,眼光却突然扫见床边花几下的一条男子腰带,不由身子发软,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觉察到仁和面容有异的太后,扭脸欲顺着仁和的目光看去。

  「哎呀皇嫂!您看进来这么久了还没请您坐下,臣妹真是失了礼数。」

  仁和突然的一声惊叫,倒是吓了张太后一跳,捂着胸脯白了小姑子一眼,「一惊一乍的,一点体统都没有。」

  还待扭头看去,却被仁和亲热地挽住手臂,「皇嫂,这官宅臣妹也未曾全窥,不若现在咱俩个一同走上一圈。」

  「哀家这一路行来已经乏了,改日吧。」太后在桌旁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还是不忘张望向适才仁和公主看的方向,除了一个摆放着璎珞花瓶的乌漆描金高几,别无他物。

  仁和一双凤目也一直盯着花几下的那条腰带,虽说奇怪怎么眨巴眼的工夫就没了踪影,但一颗心总算又落回了肚子里,顺势坐在了太后对面,强笑道:「那也好,臣妹便与皇嫂唠唠家常。」

  看着眼前不远处的曳地裙裾,隐身床下的丁二得意的将手中的腰带放到一边,屈膝抬腿准备提起裤子,「咚」的一声,得意忘形之下,膝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床板上。

  「什么声音?」太后警觉站起。

  「啊?哎呦!哎呦!」短暂的错愕后,仁和公主手扶膝盖,大声呼痛:「适才不觉撞了桌子,真是晦气。」

  「是么?」太后犹疑道;「似乎不是这边的动静。」

  「可不就是么,臣妹自己撞得还能不知道,你说呢彩霞?」

  「是,奴婢听了声音是这边的。」彩霞立即点头帮主子圆谎。

  这么大动静,桌子连晃都没晃啊,太后纳闷,扭头问身后侍立的翠蝶,「翠蝶,你听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奴婢听着这声音……」翠蝶看着一脸紧张地望向自己的主仆二人,抿唇一笑,「好似是从公主殿下那里传来的。」

  谢天谢地,这妮子听岔了,仁和只觉芳心扑通通乱跳,险些跳出嗓子眼,心中暗骂:小祖宗,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什么他娘的江南名匠,这么大个的紫檀雕花架子床,床板就不能再高个半尺么!躲在床下的丁二爷捂着发痛的膝盖,狠狠咒骂。

  「这么多年啊,咱姑嫂也一直没有好好聊聊,这也怨你,陛下疼爱你这个大妹妹,你的眼睛就总长在头顶上,从来不知对哀家说几句软话,」太后幽幽一叹,「唉!哀家也是这不服软的脾气,搞得姑嫂间僵了这么多年,而今同病相怜,都成了寡妇,也是天意弄人呀!」

  太后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心不在焉的仁和公主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心里总是念着床底下躲着的人儿,心中忐忑不安,面上也自不顺畅。

  「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有恙?」太后终于发觉了不对。

  「啊?没有啊,只是驸马去世后,臣妹总是神思不属,坐立难安的,休息的不好,怕是病发到了脸上。」轻抚面颊,仁和掩饰地干笑道。

  太后恍然明悟,「是了,嫂子我是过来人,晓得你的苦处,唉,女人不易,天家的女人更是不易,哀家那里有个方子,是丁寿那小猴儿府上的女医开的,服了几贴,颇为见效,改日让翠蝶为你送来。」

  「臣妹谢过皇嫂。」仁和盈盈一礼。

  「别外道了,如今你我同病相怜,自当相互有个照应,宫里还有许多辽东与高丽的野参,都是丁小猴儿从海东带回来的 ,那小子虽说平时不着四六,有些时候还蛮细心周到的。」太后说着话不知想起了什么,噙笑不语。

  「皇嫂?」仁和见太后突然不声不响地开始傻笑,忍不住出言发问。

  「哦,没什么。」自觉失态的张太后振衣而起,「哀家走了,你好生歇着吧,无事便进宫来话话家常,哀家一人也烦闷得很。」

  听说这位嫂子终于有了去意,求之不得的仁和公主殿下连挽留的话都未曾说一句,直接起身相送。

  直到在官宅门前送走了銮驾,仁和公主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算终于落下,倚着府门捂着高耸胸脯吁吁一阵娇喘。

  好不容易将心境平复下来,仁和立即柳眉倒竖,杀气腾腾地奔向后宅卧室。

  「该死的小坏蛋,你适才就不能安静些,真要吓死本宫你才甘心!」

  推开屋门兴师问罪的仁和公主突然愣住了,衣衫不整的丁大缇帅趴在地上,在桌底床下各个犄角旮旯里翻个不停。

  「殿下快帮忙寻寻,我的荷包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用心良苦

  宜春院。

  「妈妈,您要发卖了女儿?!」雪里梅花容失色。

  「什么发卖?这孩子口没遮拦的,是」从良「,院里的女儿天天都盼着这一天呐。」一秤金纠正道。

  「不,妈妈,女儿舍不得您,愿意在院子里伺候您一辈子。」雪里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可怜的女儿哦,妈妈我也舍不得你呀。」一秤金香帕抹着眼泪,一副哀婉欲绝的伤心模样,「这不是没法子么,锦衣卫和国公府咱们哪个也得罪不起啊,这两家无论是谁动动手指头,这宜春院就得房倒屋塌,你便为着院子里这般姐妹的生计着想,应下了吧。」

  「我……」雪里梅哑口无言,捂面低泣。

  「而今这番也未必不是好事,那国公府深似海般,进了去也是为奴为婢,大宅门里的家法又严,上面若顶着个善妒的主母,怕不也是挨死挨活的熬日子,若真是如此,不啻往娘的心口上戳刀子呀!」

  掩去腮边泪水,一秤金又道:「幸得那锦衣卫又掺了一脚进来,不说那丁寿与你也算旧识,比起保国公那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年轻力壮,便是那内宅中也还少个主事的,你就小着性子,施展些手段,若是肚皮争气,有个一儿半女的,这日前安逸,日后出身,怕还少得了你的,妈妈这一番苦心,你可要体会才是啊!」

  「女儿我……这两家我都不愿。」雪里梅咬着樱唇,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一秤金梨花带雨的粉面上瞬间便冷了下来,「这也不愿,那也不愿,你还想让老娘把你当观音菩萨供上一辈子啊,今儿有了这机缘算是你的造化,要不然等你身子长成的时候,让哪个舍得出钱的豪客土财主把你给梳拢了……」

  纤长的食指轻挑起雪里梅尖尖的雪白下巴,一秤金冷笑道:「多好的白菜若是被猪给拱了,就再也卖不上好价钱,瞧瞧带走苏三那丫头的老赶,你可满意?」

  雪里梅怯懦地向后一缩,无力地低声道:「一切全凭妈妈做主。」

  「这才是妈妈的乖女儿,快起来,妈妈教人给你熬碗参鸡汤,好好补补身子。」一秤金眉花眼笑地出了屋子。

  心丧若死的雪里梅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任由珠泪不断由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滚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进屋送饭的小丫鬟看她这副模样,轻轻一叹,上前搀扶道:「雪姐姐,这都是命啊,你就认了吧。」

  「不,我不认。」雪里梅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然向这丫鬟跪下,「坠儿,念着昔日三姐的情分,帮帮我吧,求你了!!」

  ***    ***    ***    ***

  「舵主,您真就舍得把雪里梅这丫头给卖了?」

  苏淮立在一秤金身后,捶背揉肩忙个不停。

  一秤金享受着苏淮的服侍,懒洋洋地说道:「舍不得又如何,这道坎过不去啊。」

  「听闻唐一仙那小娘而今可是魔尊的入室弟子了,她与雪里梅这俩丫头的情分可是不浅,要是找起后账来……」苏淮将心中忐忑说出。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出主意发卖苏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一秤金横眉冷笑。

  当时不是老子气晕了头么,苏淮没敢说出心底话,谄笑道:「属下当时没想那许多,而今么,真是有些后怕。」

  「八百年前结拜的姐妹,难不成因为她的面子便养两个活祖宗,魔门中可没这许多情义可讲,况且……」一秤金「嗤」地一声讥笑,「有摇魂荡魄二位使者在,也轮不到她说话。」

  「唯一可惜的是,这几棵摇钱树便这般都没了,还不知要耗多少心血才能调教出新人来,这一次咱们可得捞足了本钱。」一秤金粉拳一攥,狠狠说道。

  苏淮觉得牙床有些肿痛,「这两家有权有势的,会出大价钱么?」

  「所以啊,我才安排个好日子公开竞价,他们这些大门大户的,活的不就是个脸面么,一个人起了头,另一个能落下这面子。」一秤金得意笑道:「咱们就等着赚个盆满钵满吧。」

  「舵主您将这梳拢和赎身两好合一好,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呀。」苏淮嘿嘿奸笑,挑起拇指道:「妙啊!」

  「咱们宜春院连洞房都给操持妥了,这几位爷还不该好好打赏一番。」

  取笑一番,一秤金轻浮的笑容逐渐凝重,沉声道:「南边传信来,魔尊出关在即,咱们这边也该费心思置办一份大礼。」

  ***    ***    ***    ***

  丁府书房。

  「玉堂春被人赎走了?」丁寿问道。

  「是。」程澧垂手肃立在案前,恭谨回复,「赎人的是一个山西的马贩子,花了一万两银子。」

  「雪里梅还要竞价决其归属?」

  「小的无能,差事没有办好。」程澧俯首认罪。

  「与你没什么干系,能在国公府手中把人留下,没丢下爷的面子,也该记你一功。」丁寿大度地摆手道。

  「老爷宽宏大量,小人之福,小人必定鞠躬尽瘁,报答老爷大恩。」程澧急表忠心。

  「这事你接着办,下去吧。」

  打发走了程澧,丁寿便在自己的紫檀雕螭书案上支起了下巴,王顺卿啊王顺卿,还想着让你这对苦命鸳鸯来个千里相聚,结果天各一方,实非二爷本愿,活该你戴绿帽子。

  雪里梅么,还不到十五,小娘皮岁数小了些,身段算是出落得楚楚动人了,难得那身细皮白肉,啧啧,调教一番该是不错,再被王三给抢了先,二爷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一秤金背后的又是什么人呢?先是丢了好大一笔银子,又被挖断了两棵摇钱树,还逼不出你的马脚来么。

  铺平纸张,丁寿信手从笔架上拾起一管羊毫,边蘸墨边思忖,提笔书下了一行行名字。

  「孟垂杨、叶芳丛,」丁寿在这二人名字下重重划了一道,「日月双使?天魔宫中一人之下,老家伙若有了不测,顺理成章便是这二人接掌魔门,当年投书江湖,布局阴山的人会不会是他们?」

  丁寿又蹙眉摇头,「事后他们都隐匿无踪,这天大的好处未免放弃得太快了,凭这二人的资历,接掌魔门也不会有人异议,何必藏头露尾在教坊之中。」

  「刀剑儒医工,琴棋画戏童,」丁寿轻轻点击这十个字,「护教十魔,首推魔刀,呸!」

  丁寿提笔就把七杀刀魔姜断岳的名字给勾了,老疯子几十年窝在蓬莱客栈,也没那个心眼能搞出这么多事来。

  随即丁寿又将「无双剑魔杜若飞」、「不语棋魔方亭侯」尽数划去,人死如灯灭,阳间的事情就不劳他二人费心了,最多他将来有空去寻寻刀剑二圣的晦气,替两位师兄出口气就是。

  「冷面魔儒白壑暝神龙见首不见尾,五彩戏魔黄海公游戏风尘,丹青画魔吴道非寄情山水,这三人黑木崖之战便未参与,天知道如今死到哪儿去了。」

  「巧手魔工钟神秀、瞽目琴魔邝子野、千面魔童谷才,这几个大战之后生死未卜,江湖中再未闻名,怕是也凶多吉少。」

  「四灵当道,阴后谢晚晴?」二爷直接在这名字后打了个问号,这位大师姐从未谋面,据说习练的也是天魔策中极难修炼的太素阴功,这功法到底是个什么东东,朱允炆没同他讲过,总之没事别去招惹就是了。

  「邪隐秦九幽?」丁寿眼前浮现的是京郊那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婆,当时自问没有完胜司马潇的把握,徒弟修为已然如此,这做师傅的……想到这二爷不觉有些牙疼。

  「鬼灵杜问天?」这老小子看着嘻嘻哈哈,却是心狠手辣,杀人从来都不留全尸的,天冥斩诡异莫测,谁知道在那副笑面孔下安的什么心肠。

  「魅姬庄梦璃?」丁寿擦擦手心汗水,眼前一团模糊,这位庄师姐好似行踪极为神秘,梅退之对她也语焉不详,只说平日不喜与人接触,唉,又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人物。

  数来数去还有这么多人,师父啊,您闲着没事收这么多徒弟干嘛啊,这不是给我添堵么,这些老怪物随便一个都是不好惹的人物,连你都能坑的人还会在乎我么,以后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咯。

  看着一列列人名,二爷痛苦不堪地抓揉着头发。

  第三百五十五章 僵李代桃

  夜色降临,宜春院内外,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群声鼎沸。

  听闻宜春院的雪里梅姑娘今夜「梳拢」,明日便要从良,再也无缘得见,京城内的浮浪子弟,风流雅士得到消息如蝇逐血,纷纷赶来凑上一份热闹,自也不乏囊中丰厚的豪客欲来搏上一把运气。

  整个本司胡同热闹得好比夜市一般,迎客的姐儿们的脂粉气混合着各色搭棚小吃的阵阵油香,引人垂涎,自也招来了一群四处伸手讨要的乞儿,这帮才出完邪火神清气爽的大爷们通常这时都不会小气。

  「一秤金为了这雪里梅倒是布下了好大的排场。」程澧打量着花光铺排的院内布置,连连摇头,「那丫头才十四吧,这么一个还没长开的花骨朵,不知要黑掉咱们爷多少银子。」

  「老程,做买卖挣银子你在行,这行院里的道道你可差远咯。」坐在程澧对面的钱宁咧嘴大笑。

  「请钱兄指教。」程澧为钱宁斟了一杯酒,再为自己倒了一杯。

  「没什么指教的,各行有各行的门道,老程你古玩铺子里的物件,那是越陈越值钱,这女人堆里挑娘们,当然是越新越好啦。」

  抬眼见对面楼上纱帘后影影绰绰地窈窕身影,程澧苦笑:「真是隔行如隔山。」

  「可不就是隔着一重山么,教坊里梳拢,也讲个规矩:十三岁谓之试花,因其时女孩还未长成,时候太早,或是鸨儿爱财,不顾姐儿痛苦,花钱那冤大头也只为图个虚名,哪得真个畅快取乐;到了十四岁,便谓之开花,此时女子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顺天应时了;待到十五岁,便只谓之摘花了,在平常人家,或许还算年小,偏在三院教坊,已算过了当时。」

  钱宁向对面楼上一指,嘿嘿淫笑道:「像这小娘们的岁数,正是花开应景,咱们爷采的正是时候。」

  「多谢钱兄指点迷津,」程澧桌前拱手,「少时若有人乱了规矩,还要请锦衣卫的兄弟们镇镇场面。」

  钱宁大包大揽道:「放心,不说卫帅那里,便是咱们弟兄平日也未少受老程你的好处,若是有人不识抬举,哼哼……」

  程澧对钱宁拍胸脯的保证不置可否,抬首瞧向身后的二楼雅间,「佛祖保佑,在爷眼前,可别真把事情办砸了。」

  ***    ***    ***    ***

  二楼雅间,伫立窗前的丁寿回身笑道:「维新,今日怎有暇请我等来此饮酒?」

  「我等近来埋首经书,以备来年大考,许久未得一见,小弟一时心血来潮,便冒昧邀众位仁兄至此燕集,多承几位兄长赏面亲临,小弟谢过。」席上刘鹤年半真半假地打了个团揖。

  「刘维新难得作东,我等岂能不至。」焦黄中取笑道。

  「怎么未见用修?」五人组合少了一人,韩守愚奇怪问道。

  「这个……用修身子不适,不便前来。」刘鹤年遮遮掩掩地回道。

  「怕是心病吧,莫不是因为丁某在场?」丁寿剑眉轻挑,笑容玩味。

  「南山兄说笑了,用修岂会如此无礼。」刘鹤年急着辩解。

  「维新,你与用修既是同乡,又是同窗,有些事该劝着些,这么由着性子胡闹,怕会给家里招祸。」焦公子而今是相府公子,脾气渐长。

  刘鹤年喏喏连声,表情恭顺。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丁寿将头别了过去,卿虽乘车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车揖,世间事哪会这般容易,眼前这几人,怕是回不到从前了。

  身为主人的刘鹤年刚举杯酬谢,便听外间突然一阵嘈杂,几人离席到了窗前。

  这处雅间位置靠中,正对着对面二楼雪里梅处纱帘,此时一身绛紫绉纱长裙的一秤金款步而出,未语先笑,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引得楼上楼下客人全都举目望去。

  「众位官人,今日是小女雪里梅梳拢出阁之日,幸得诸位赏面莅临,给我这女儿撑了场面,女儿啊,还不快过来谢过众位君子。」

  随着一秤金的招呼,纱帘卷起,一身翠蓝色曳地撒花缎子裙的雪里梅立起身来,向着楼上楼下四周团团一福,娇娇糯糯地道了声:「谢过众君子。」

  瞧着雪里梅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眉眼之间的灵动俊俏,坐下钱宁不由张大了嘴巴,「这小妮子长得还真不赖,咱们大人眼睛可真毒啊,这一掐的小腰,怕是能累死多少耕田的牛。」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程澧摇头苦笑,「把这尊神请回去,后宅那几个姑奶奶怕是会恨上自己。」

  不理众人丑态,雪里梅施礼后便又退回了纱帘之后,一秤金掩唇娇笑道:「我这女儿害羞,在人前久站不得,众位官人既然见过了面,奴家也就不说闲话了,今夜梳拢,明日出阁,断不能委屈了我这女儿,不知哪路爷愿舍出些身外之物,抱得美人归啊?」

  「我出三百两。」一个头戴逍遥巾,穿着蟹青色直身的文士首先按捺不住。

  「穷酸。」钱宁低啐了一口,这价码若是没见雪里梅之前,没准他心里还觉得出高了,而今见了真人,只能暗骂一声自取其辱。

  果然,旁边一个裹着海龙裘皮的汉子操着不太利索的官话嚷道:「一千两。」

  一下翻了几倍,让本有意追加的文士乖乖地坐在了凳子上。

  「老程,你不出价?」听着价格一路上涨,程澧则老神在在静坐饮酒,钱宁纳闷问道,暗思这位是不是忘了原来目的。

  「还不到时候。」程澧摇头。

  「这还挑什么时候,出的比他们高不就完了。」钱宁道。

  「再等等。」程澧笑答。

  五千两以后,喊价的人只剩寥寥数人了,彼此间咬得很紧,但加价不多,你二百,我三百的逐渐上升。

  钱宁此时也静下心来了,只当程澧要等最后无人加价时再出手,不想程澧突然出声,「一万两。」

  宜春院内顿时静了下来,争相叫价的几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要继续下去。

  程澧冷笑,这些人眼前色令智昏,自己若是跟着他们缓缓出价,以这态势如果高出眼前价位不多,这些人必然尾随而上,最后成交未必不是天价,如今这一张嘴便是将近一番,既震慑了全场,也可以让他们醒醒脑子,掂量一番为了个青楼女子值不值花如许多的银子。

  眼见无人跟着出价,可急坏了一秤金,打心里说她是真心希望雪里梅能进丁府,不为别的,将来走动探听消息也便利些,可而今这一万两的价位与心理预期差的太多,若是成交,这买卖可真蚀了本钱。

  就在一秤金抓耳挠腮心急火燎时,又听楼下角落里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一万五千两。」

  全场哗然,一秤金定睛看去,朱瀛胖胖的身躯安静地坐在一张桌子旁,正举着粗短的手掌,显然适才出言的是他。

  不管往日多恨这家伙,此时一秤金恨不得抱着那肥脸亲上一口,这可解了老娘的大围了。

  被打乱计划的程澧骤然变色,犹豫了一番,还是举手道:「一万六千两。」

  「一万七。」朱瀛似乎连话都不想多说。

  「一万八千两。」程澧心中纳闷,前番朱瀛只是说要为保国公府寻一歌姬,竟然舍得下如此大的本钱,不由向钱宁使了个眼色。

  钱宁点头,几步走到朱瀛面前,「爷们,借个地方说话。」说话间故意露出了外袍下的飞鱼服。

  「老子没空。」面对凶神恶煞般的钱宁,朱瀛面无表情,再度举手,「一万九。」

  「嗯?」钱宁本待发火,可他发觉朱瀛举手前会向楼上瞥一眼,不由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在一间雅轩的窗口一闪而没。

  钱宁顿时色变,急匆匆扭身上楼。

  场中变化出乎丁寿预料,不过他也没想干涉,不是不心疼钱,只是照顾程澧的感受,用人不疑的道理二爷自问还是懂的。

  「大人,有些不对。」钱宁在众人惊讶之中走进雅轩,贴着丁寿耳朵一阵低语。

  「没看错?」丁寿拧眉问道。

  得到肯定答复的丁寿回身向刘鹤年等人施了一礼,「诸位兄台,小弟有急事要办,告罪。」

  在钱宁的指引下,丁寿快步来到另一处雅轩门前,整襟肃立,恭敬道:「下官锦衣卫指挥使丁寿,拜见保国公。」

  「缇帅请进。」清朗声音从房内传出。

  推门而入,丁寿抬眼见一位精神矍铄的华服老者据案端坐,见了丁寿微微一笑,一指对面空位,「缇帅请坐。」

  丁寿依言入座,「下官不知国公爷也好这风月之事,迟来拜见,还请宽宥失礼之罪。」

  「老夫老了,欢场的事已提不起兴趣,若再年轻个几十年,当和缇帅醉卧红尘,笑游花丛。」保国公朱晖爽朗一笑。

  侧耳倾听外间动静,丁寿哂笑道:「一个歌姬都能一掷万金,若是国公爷对某事感了兴趣,岂不要连城之价。」

  「不必听了,缇帅既至,朱瀛便不会出价了。」朱晖将桌上一个木匣推了过来,「累得缇帅破费,些许心意聊作补偿。」

  打开匣盖,只见宝光四射,晃人眼目,丁寿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如此厚赠,下官如何担当得起。」

  「若是认了老夫这个忘年交,缇帅还有何受不得的。」朱晖双目炯炯,直视丁寿。

  ***    ***    ***    ***

  揣着一大叠银票的一秤金眉花眼笑,急急跑来道谢,「今日承了丁大人的情,奴家定当记得,来日必有重报。」

  「怎么报?把银子还我么?」丁寿反诘。

  看着瞠目结舌的一秤金,丁寿噗嗤一笑,「玩笑话,苏妈妈不必当真。」

  一秤金脸变得也快,「哟,奴家就知道丁大人是取笑我们娘几个呢,哪会当真啊,只等今夜之后,明儿一早少不得还要向大人您讨个喜钱呢。」

  「不用那么麻烦了,人我直接带走,你这儿的洞房留给旁人用吧。」折腾了半宿,丁二暂时也没这个心思。

  「丁大人不妨好好考量一番,奴家的布置可有几番妙用的。」一秤金把那丰满娇躯靠近了丁寿肩膀缓缓厮磨。

  两团软肉蹭得丁寿心中痒痒,忍不住在软绵多肉处狠掏了一把,坏笑道:「有多妙啊?」

  一秤金抛了个媚眼,「您试过便知。」回头吩咐道:「快把雪丫头送入房间,咱们新姐夫可要等不及呢。」

  丁寿顺着她的目光向下一看自己的衣袍隆起,顿时笑容多了几分尴尬。

  「不好了,出大事了。」苏淮急火火地跑了过来。

  「胡叫唤个什么,天塌下来了?!」一秤金不满娇叱,这苏淮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苏淮急得跺脚,附耳低语了数声。

  一秤金顿时色变,强笑道:「奴家有些琐事要办,先行告退了。」

  「苏妈妈自便,不要误了二爷吉时即可。」丁寿无所谓道。

  ***    ***    ***    ***

  宜春院布置的新房外间,一身翠蓝撒花缎子裙的坠儿被一巴掌抽倒在地上,一秤金柳眉倒竖,气势汹汹道:「好你个贱婢,串通雪丫头给老娘玩李代桃僵,不想活了是不是?」

  「坠儿不敢,实在是……实在是雪姐姐太可怜了……」坠儿哭诉道。

  「她可怜,她如今不知和哪个野男人远走高飞了,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一秤金打完那一巴掌犹不解恨,「苏淮,去把皮鞭子拿过来,我今天非活活打死这奴才不可。」

  「打死了她能找回雪里梅么?」

  一秤金二人惊觉回身,见丁寿倚着门框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们。

  「大人,您怎么来了?」苏淮满脸堆笑。

  「这不是给爷预备的新房么,我为何不能来?」丁寿笑容中渗出刻骨寒意,激得苏淮不禁打了个寒颤。

  「什么时候换的人?」丁寿冷冷地瞧着脸颊红肿的小丫鬟。

  坠儿此时不敢隐瞒,「妈妈才离开,雪姐姐便借着登东之际与奴婢换了衣服,三姐夫扩建的后院留有小门,从那里……」

  「来人!」丁寿懒得再听。

  「属下在。」门后闪出钱宁。

  丁寿扶着额头,「带着你的人,给我追。」

  钱宁领命而去,丁寿笑吟吟地看着一秤金,「苏妈妈,你说我的事该如何是好呢?」

  「所有银票敝院如数奉还,还请大人您高抬贵手。」一秤金取出银票,心疼地呈了上去。

  丁寿并不急着去接,「爷的银子并不好拿,想这么就褶过去,怕是不易吧。」

  一秤金恶狠狠地看着跪地低泣的坠儿,「这帮凶丫头模样也算周正,难得年纪小还是个雏儿,便送与大人了,随您处置发落,若是她命贱受不住,破席筒一卷扔到乱坟岗了事。」

  「不,妈妈,大人,求您饶了我,婢子知错了,婢子会服侍人,求您别杀奴婢。」坠儿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叩头,将额头磕得一片青紫。

  「爷又不是那些老棺材瓤子,为让自己觉得还有几分人气,专找水灵丫头给他捂脚暖床的,这嫩桃儿再水灵,也是青得涩牙,我用不上。」

  丁寿寻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大剌剌地说道。

  「大人想要个什么样的,只要院子里有,随您挑拣。」一秤金咬牙道。

  「爷想找个既懂得服侍,又能陪房,岁数长点,活儿熟点的,不要什么规矩都得爷教的人——」丁寿掸掸袍子,乜着眼道:「听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大人您是个会玩乐,懂享受的,小的这便去寻几个过气的红倌来让您挑拣……哎呦!」

  苏淮话没说完,便挨了一个脆生生的大耳刮子,抽完这个不会说人话的废物,一秤金便陪笑道:「大人的心思奴家晓得了,这便为您预备,请稍待。」

  「不必麻烦了吧,我看苏妈妈年岁说老不老,说嫩不嫩,风韵犹存,难得还知情识趣,就你吧。」

  「我?大人不会拿奴家说笑吧?」一秤金确实没想到。

  「你们已经拿二爷耍笑了半晚上了,这后半夜还要爷们孤衾独晓么?」

  「如此说来,奴家只有扫榻以待咯。」一秤金媚眼如丝,瞟了丁寿一眼,向里间走去。

  「如此最好。」丁寿起身,对呆若木鸡的苏淮道:「苏老板,你还要观摩一番不成?」

  「小的不敢,小的告退。」苏淮拽着哭哭啼啼的坠儿便出了房门。

  进了里间的丁寿果真被房内布置惊了一下,乌木大床上茵褥枕席齐备,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踏上去如踩云端,房间四壁绘满了各色惹火春宫,姿态各异,惟妙惟肖,一旁木架上更是挂满了床笫间的助兴器具,从形状各异的角先生到挂着马尾松的木塞,奇形怪状,妙用不一。

  「丁大人,对这房间的布置可还满意?」随着一声媚骨娇笑,纱幔之后转出了半裸的一秤金。

  的的确确是「半裸」,一半娇躯衣裙齐整,另一半则雪肤玉肌毕露,一只丰满的乳房随着她的走动颤颤巍巍跳动不已,一双雪白修长的玉腿款步轻移之间,胯间窄缝处的乌黑茸毛也是半遮半露,勾人遐思。

  这番打扮比之一丝不挂还要诱人心神,便是丁寿这花丛老手也不免眼热心跳,面上浮起几分迫切,「苏妈妈好手段,当得起一秤金之名。」

  「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谁还肯花那一秤之金来光顾奴家这人老珠黄的生意。」一秤金妖艳的笑靥上,浮显出一片霞红淫媚,贝齿轻咬朱唇,似笑非笑,水汪汪的媚眼内,仿佛即将溢出水来。

  「爷这儿没有一秤之金,珠子么倒有一颗,不知可否抵得。」

  丁寿从怀中捻出一颗大如龙眼的夜明珠,晶莹透亮,华彩萦绕。

  一秤金美目顿时一亮,迫不及待地将珠子拿到手中,细细摩挲一番,媚眼流波,素手轻推,将整个丰满圆润的身姿展现在男人眼前。

  「大人如此厚爱,奴家今夜定当粉身以报。」

  「区区一个玩物,苏妈妈言重了。」二爷说的云淡风轻,很是享受用钱砸人的过程。

  「玩物?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堂堂」沧海珠「在大人您眼里竟不值一提,还真是大手笔呢!」一秤金檀口大张,满面惊讶。

  不是吧,朱晖老家伙送的珠子这么大来头,老梆子怎么不早说,今夜二爷赔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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