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无双 (13 下 全文完)

2133Clicks 2021-05-31 Author: jerry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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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无双】

作者:jerry792021/1/13发表于:首发SexInSex

   第十三章 离别 (下)

  不知何时,黑沉沉的天空中飘起了绵密的细雨,如一层蛛网罩住了天地,模糊了这个灰蒙蒙的世界。战场上的喊杀声已然停止,从洛阳被攻破的那一刻起,这场虽然激烈却早已注定结局的战争就结束了。凄厉的惨叫声却仍时不时划破长空,似乎在提醒着人们漫长的厮杀还在继续。

  城墙边,层层铁甲包围中,一个柔弱的身影默默舞动着长枪,在她身后,唐军的战旗高高挑在空中。没有人知道这名唐军中最后的战士是怎样在数万大军的围攻下支撑到现在的,只有那如小山般堆在她周围的尸体和那把已经扭曲变形的长枪在向所有人宣告着她的战绩。风雨中,单薄瘦弱的女子浑身浴血,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她却依然倔强的站立着,一次次将长枪刺进敌人的身体,身上的力气似乎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在数万敌军充满恐惧又有些敬佩的目光下,苏茹沉默的拚杀着,她的内力早已用光,偌大的战场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其中却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所有的唐军都已战死,只剩下她还在为了维护军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孤独的战斗。苏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长枪一抖,破开一名敌兵的盔甲,将他刺穿,但她也因为抽枪时手上一滑,闪避稍慢,被一刀砍在腰上。刀锋虽然被软甲挡住,但锋利的刀尖仍然透过软甲间的缝隙,在她腰上豁开一道一寸多长的大口子,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苏茹无暇顾及新添的伤口,倒退一步,背靠城墙大口喘着气,嘴里一阵干涸,一股甜甜的带着腥味的粘稠液体从喉咙里倒灌上来。整整一天的拚死搏杀,数不清的敌人倒在了那条神出鬼没的银枪下,但她的身上也多了大大小小十余处伤口。其中左肋,后腰和右肩上的三处伤口最为严重,每一次牵动这几处伤时都会让她痛彻心肺,而她却完全没有包扎伤口的机会。身上的战袍早就被血浸透,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有些血迹已经凝固,而那些新的血迹又盖了上去,在雨水的反复冲刷下,在银色的战甲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红色痕迹。

  伤口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苏茹一阵头晕目眩,她的血已经快要流光了。背后的唐军大旗仍然屹立不到,一如既往,只是她还有多少力气捍卫这血染的战旗呢?丈夫已经死了,人头被挑在远处的旗杆上,贼军正在洛阳城里烧杀抢掠,而她舍生忘死的战斗却连最微小的一点战局也改变不了。苏茹突然想到了臻儿,孩子还小,还没有迎来美好的生活,却要在乱军之中结束幼小的生命……这一切真的值得吗?苏茹的眼睛突然模糊了,湿滑的液体沿着她的脸颊流下,也分不清是雨水,汗水,泪水,还是血水,她只觉得胸中异常的憋闷,恨不得一刀将自己的胸膛剖开。

  「叶青萍,你出来,与我一战!」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从她喉咙里发出,苏茹猛地一抬掌中银枪,纵身冲入敌军,左刺右挑,连杀数人,勇不可挡。但就在她将长枪深深插入一名敌兵的胸口时,一根长戟也毫不留情的从肋下刺入了她的小腹。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腹腔深处传来,苏茹只觉的肚子里的内脏一瞬间被搅的稀烂,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退一步,任由那长枪将她的肚子豁开,拔了出去。

  看着一大串冒着热气的肠子从小腹上的伤口流出体外,软软的挂在身侧,她苦笑一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晃了几晃,单膝跪倒在地,神志一阵恍惚:「难道我就要死了吗?不……叶青萍,你出来!」苏茹大喊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伸手将自己的肠子强行塞回腹腔,步履蹒跚却毅然决然的最后一次冲向了敌人的千军万马……

  绵绵秋雨中,苏茹在泥泞中艰难前行,虽然已经没有敌人在她周围,但她仍然拚命舞动着手中的长枪,似乎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着。越来越多的肠子从她肚子里流出来,拖到地上,她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黄色的油脂从苍白的皮肤下翻了出来,显得格外刺眼。她突然停了下来,猛地睁圆了双眼,死死的盯着对面,只见密集的敌军缓缓分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叶青萍从人群中走出,在她身前五步长枪攻击范围之外停了下来。

  两人面对而立,就如十三年前斗场小院中那些秋雨连绵的日子里一样,只不过那时姑娘家有说不完的私话,而现在却相对无言。苏茹一边咳着血,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青萍,你终于来见我了!」

  「没想到你还能支撑到我来。」叶青萍看了一眼她小腹上的伤口,知道她命在顷刻,想起过去那些依稀零碎的往事,不由轻叹一声说道:「还记得吗,我们结拜时曾发誓同生共死,做一番震惊天下的大事,谁想到会有今天。」苏茹用力将一口鲜血咽了回去,淡淡一笑道:「岁月东流水,一朝发如雪,十年梦一场,我们已经老了,再也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也许这战场便是我最好的归宿。」

  叶青萍点了点头说:「你儿子陆臻安然无恙,我会把他养大成人,就算我死了,也会托人照顾好他,你安心上路吧。」苏茹终于放下心,低声自语道:「我苏茹一生征战,今日死于战场也算是有始有终,这枪也陪了我许多年了,今日就与我一起上路吧……」她话未说完,突然一拧身,长枪陡然出手,如闪电般刺向叶青萍的咽喉。

  一道黑光闪过,银色的长枪从中折断,缚魂毫不受阻的刺进了苏茹的胸膛,染满血的刀锋从她后心穿了出来。苏茹低下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的长刀,嘴里喃喃呜咽了几声,伸出手抓住刀背用力向外一拔,然而她重伤后手上无力,只将刀拔出一寸多长就停了下来,殷红的血开始从刀插入的地方喷涌而出,沿着战甲簌簌流下。

  叶青萍见她双腿颤抖,全身瘫软了下去,同时感到刀上传来的力量猛增,知道她再也支撑不住,赶忙一把抱住她的后腰,缓缓将她平躺着放在地上。苏茹两只无神的大眼睁得浑圆,呆呆的望着天空,眼中的光彩渐渐褪去。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剧烈的疼痛在胸腔内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将苏茹五脏六腑一一焚成灰炭。苏茹不由自主的一挺一挺抽搐起来,在泥地里痛苦的扭动,带着两只脚有节奏的蹬踹,双手无助的伸向空中乱抓。

  突然苏茹抓住了一只柔滑细腻的小手,紧接着一阵暖流沿着手臂经脉流入了身体,所过之处疼痛立时减轻,变为一阵麻木。苏茹的神志渐渐模糊,她彷佛离开了自己的身体,飞上了云端,来到了一个充满白光的世界。一幅幅景像开始在她脑子里飞快的流过,大槐树下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正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着儿歌,喊杀震天的战场上一个倒提银枪的少女缓缓走来,冲天的大火中父母的身影渐渐离她远去,愤怒与怨恨充满了她的心……

  冰冷的监狱,结拜的誓言,战场的厮杀,爱人温暖的身体,还有孩子那天真的笑脸,生活中曾经经历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清晰……叶青萍紧紧握住了苏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和鲜血,一边将一股柔和浑厚的真气源源不断的送入她的体内。

  苏茹用细如蚊蝇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妹妹,放下吧……当年我全家被杀,整日想着报仇,可我一天也没快活过……后来我想通了……人这一辈子就要好好的活……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吧……」一阵呻吟声从苏茹喉咙深处发出,她突然张大了嘴,拚命蠕动着嘴唇艰难的说道:「把我和他葬在一起,臻儿就交给你了……」苏茹的声音终于变得细不可闻,在身体最后一次猛地绷紧后,她的两腿用力一蹬,僵硬的身子如一团烂泥般瘫软了下来。一阵咯咯的轻响从苏茹胸腔内发出,她的头缓缓歪向一边,又不甘心的喘息一口气,胸口才永远的停止了起伏,静静的躺在泥地里,再也不动了。

  雨越下越大,绵绵的细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叶青萍沉默的站在苏茹的尸体边,任由雨水把自己淋透。为了报仇叶青萍亲手杀死了结拜的姐姐,为了报仇她放弃了尊严人格,将自己的一切都毫不保留的献出,这样做真的值得吗?叶青萍突然觉得活着很累,心中一片迷茫,一时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既然已经反了,再也不可能回头,还去想它作甚?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不去报仇还能做什么?」叶青萍索性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一把将魔刀从苏茹胸口拔出,扯下唐军的战旗,裹起她的尸体,放在自己的战马上,向城中走去。

  当晚黄巢在洛阳大帅府中摆下庆功宴,犒赏三军。宴席间众将抱着新抢来的美女痛饮美酒,畅快淋漓,一直喝到后半夜,酩酊大醉,在大堂上躺倒了一地。黄巢睁着朦胧的醉眼四处寻找,却发现叶青萍不见了,心想:「这贱人哪里去了,今晚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让她心服口服。」黄巢一路摇摇晃晃的来到后院,却见叶青萍正坐在廊檐下发楞。

  黄巢见叶青萍双眉微蹙,面带忧伤之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怒气上涌,暗想:「明明打了胜仗,她怎么不欢喜?是了,这小娘贼一定是怕我连战连胜后一脚将她踢开。」黄巢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伸着大舌头说道:「小娘子放心,我当了皇帝就封你做贵妃,绝不会冷落了你。」说着伸手在叶青萍脸蛋上轻轻掐了一把,另一只手却不安分的去解她的裤带。

  叶青萍被黄巢满嘴的酒气熏得一阵恶心,一把将他推开,骂道:「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那事,恬不知耻。」黄巢一上来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中大怒,骂道:「你这小贱人,当初你可是说将身子给了我,如今要反悔吗?」叶青萍瞪了他一眼,咬牙说道:「你若是不怕弄掉你的孩子,就来吧。」黄巢一听顿时酒醒了一半,却仍不大相信,瞪着眼疑惑的问道:「你说什么?莫不是在骗我?」

  叶青萍冷冷的重复道:「我怀上了你的孽种,现在做掉还来得及。」黄巢见她神色凝重,不像是撒谎,心中不由得信了八分,急忙说道:「小娘贼胡说什么,你我生的孩子是龙凤之合,将来定然能继承我的大统。」叶青萍哼了一声说:「怀胎十月,我拖着这臃肿的身子如何上战场骑马拚杀?」黄巢嘴一撇,不屑的说道:「我手下精兵猛将无数,难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打江山还要靠一个女人?」

  「朱温,尚让都是见利忘义之徒,你把军中精兵都交给他们,若是有一天他们背叛,你如何是好?」

  「我们都是生死之交,我带他们不薄,他们如何会背叛我?」

  叶青萍见他不听,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便不再劝。

  「你就安心生下孩子,莫要再去冒险,待我大军杀入长安,夺得天下,就封你做皇后,封你儿子做太子。」

  「你怎知是儿子,没准是女儿呢?」

  「我就是知道,我们就叫他黄兴,让他继承我的大业,兴旺天下……」黄巢眉飞色舞的说着,越说越时兴奋,最后竟站起身比划起来。叶青萍看着面前这个手舞足蹈的男人,突然想起几年前当丈夫听到自己怀孕时也是如这般欣喜若狂,心中一疼,张嘴便想告诉他,这场战争绝无打赢的希望。叶青萍张了张嘴,却又想起了自己的血海深仇还未得报,终于忍住了没有做声。

  黄巢大军在洛阳整修十余日后便挥兵西进,一路攻城略地,高歌猛进。十二月初,叶青萍在潼关内的旧部叛乱,杀死守将张灵隐,大开城门迎接黄巢入关。黄巢入关后马不停蹄,一路攻下华州,抵达霸上,五十万大军直逼长安。大明宫内,李儇知道潼关失守的消息后吓得面无人色,方寸大乱,慌忙找来田令孜商议。田令孜此时也没了计较,于是劝说李儇逃亡蜀中,投奔老丈人王建中去。

  李儇无可奈何,只得就范,连夜带着王皇后仓皇逃奔成都,却将一众大臣和后宫三千佳丽留在了长安。得知皇上逃走后,后宫中乱成了一锅粥,消息灵通的宫女太监赶紧捡了些值钱的东西连夜逃出宫去,随着众多侍卫加入抢劫的行列,昔日繁花似锦的大明宫被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后宫中,战无双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六尺白绫,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秀满牡丹的锦袍下,娇柔如水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对面的太监见她不说话,拉下脸来冷冷的说道:「清妃娘娘,您就别难为小人了,这都是皇上的意思。」战无双咬牙切齿的问:「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王皇后的意思?」

  「娘娘,陛下也有苦衷,陛下此去成都,总要给王娘娘三分面子。再者说,黄巢马上就杀到长安了,与其被反贼侮辱,还不如了断了干净。」

  战无双听了,心中愤怒之极,冷笑道:「好啊,他有苦衷,便要我去做替死鬼。我是不是还要谢主隆恩,谢谢他让我免遭侮辱?若是怕侮辱他自己怎么不了断?」她突然站起身对着西南大声说道:「陛下,你忘了吗?当你还是太子时天天担惊受怕,是谁陪你度过一个个寂寥的寒夜?当你遇到危险时是谁用血肉为你挡住利剑?你真的都忘了吗?你难道忘了你说过要和我携手白头,永不离弃!……」

  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下,战无双一咬牙拿起白绫,转身对着那个来行刑的太监说:「你出去,让我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走。」那太监知道她不愿意让人看到她死去时的丑态,心想如此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女子就这样死了确是可惜,不由叹了口气说:「娘娘走好,小的在外面候着。」说罢,带着两个武士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战无双一个人,她竭力想止住哭泣,可眼泪却仍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吧嗒吧嗒的落下。十余年前进宫时的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一晃这许多年过去了,战无双费尽心机讨得皇上欢心,成为了后宫中说一不二的主人。可如今看来,这荣华富贵,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日子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片浮云随风消散。难道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难道到头来自己仍逃不过被欺骗抛弃、凄惨死去的结局?

  战无双轻轻的将白绫系在梁上,打了个死结,将脖子套了进去。白绫触碰到肌肤,冰冷滑腻,谁又能想到如此柔软细腻的对象竟也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人心难测,情比纸薄。算了吧,死了也好,可以彻底离开这个肮脏龌龊的世界……」一声轻轻的叹息中,战无双一脚踢翻了脚下的圆凳,整个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悬在了空中。白绫勒进了脖子上的肉里,战无双的脖子发出喀的一声轻响,悬空的身体微微前后摆动起来。战无双只觉得脖子被勒的一阵难受,忍不住伸手去拉扯缠在上面的白绫,然而她此时浑身上下酸软无力,无论怎样拉扯,白绫始终没有半分松动。随着白绫完全勒紧,战无双胸口中憋闷异常,再也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将一段粉红色的小香舌吐出口外,双脚前后摆动的乱踢,将一双软底绣花绸鞋也踢飞了老远。

  战无双在空中徒劳着挣扎着,淡绿色牡丹锦袍彷佛彩蝶一样上下飞舞,如凝脂般洁白无瑕的大腿带动着小腿和纤纤玉足拚命舞动,可无论她怎样挣扎,双脚始终距离地面一尺多高,这一小段距离此时却变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战无双的脸慢慢变成紫青色,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不堪,口水顺着肿胀的嘴唇流出,混着稀稀拉拉的鼻涕沿着下巴滴下,浸湿了前襟。绝望的挣扎渐渐耗光了战无双所有的力气,她终于停了下来,变为一阵阵有节奏的抽搐,不断将脚尖向下伸出,脚背一次次绷直放松,垂到身体两侧的双手则紧紧攥成了拳头。战无双头脑中一片模糊,世间的一切正渐渐离她而去。

  「一切痛苦就这样结束了吗?」最后的念头从战无双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战无双双手缓缓摊开,全身完全放松了下来。噗哧一声轻响,一道黄色的涓涓细流沿着战无双大腿流下,顺着脚尖滴到地上,在她脚下形成一个小水潭。尽管战无双竭力想保持着最后的尊严死去,却最终还是无法和身体的本能抗衡,在一滩肮脏的污迹中香消玉殒,一缕香魂随风散去。战无双双眼仍然大睁着,眼中充满了哀怨、凄凉,彷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与不甘。

  数日后,黄巢大军杀到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众大开城门,迎接黄巢大军进城。在叶青萍的建议下,黄巢破天荒的做出了一副贤君的样子,严明军纪,不剽财货,并晓谕市人:「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向贫民散发财物,百姓列席欢迎。

  中和元年十二月,黄巢即位于含元殿,开国大齐,年号金统,遂对自己的部下大加封赏,于是众多大字不识的草寇反贼一夜之间变成了宰相尚书,翰林大学士,弄得朝中一片乌烟瘴气。为了给叶青萍报仇,黄巢大开杀戒,将没来得及逃走的李氏子孙和朝中众臣四百余人押到平康坊,男的斩首,女的挖心。

  刑场上寒风凄凄,哭声阵阵,这些亲王公主金枝玉叶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天像猪狗一般被宰杀,吓得纷纷瘫倒在地,哭着抱成一团。黄巢高高坐在监斩台上,一脸得意,叶青萍坐在黄巢身边,表情麻木,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凄然。黄巢一把搂住她说道:「爱妃,今日朕便给你报仇,让你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以后你可要踏踏实实的跟着朕。」

  叶青萍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想:「你如此大开杀戒,人心背向,只怕这龙椅坐不了几天。」黄巢一声令下,刀光纷飞,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立时染红了大地。杀完男人后,轮到了女人,这些可怜的女子均被扒光了衣裙,反剪双手绑在木桩上,赤裸的娇躯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楚楚可怜。

  刽子手走到一名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面前,见她抖如筛糠,哭的如泪人一般,出言安慰道:「姑娘,事已至此,哭也无用,一会我手上的刀快点,决不让你受苦。」那女子听了,心中害怕,哭的更厉害了。刽子手叹了口气,取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厚背短刀,刀尖在女子左乳乳头上方比划了一下,随后取过一瓢冰水,猛地泼在她身上。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刺骨的冰水顿时浸透肌肤,那女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刽子手趁此机会手起刀落,一刀插入她的胸膛,用力一撬,砍断她的两根胸骨,直插心脏。刽子手常年从事杀人的把戏,对人体的结构十分熟悉,就势向下划开她的胸脯,一剜一挑已将一颗血淋淋却仍在怦怦跳动的人心取了出来。

  刽子手动作极其利落,开膛挖心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只觉得胸口一凉,一阵剧痛,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被掏了出去。她一时未死,一脸诧异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血肉模糊的大洞,又看了一眼刽子手掌中还冒着热气的人心,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烈的扭动起身子来。她只挣扎了两下就瘫软了下去,头无力的耷拉在胸前,再也不动了。呼啸的寒风吹起女子秀发,遮住了她苍白扭曲的面孔,她的双手仍被反绑在木桩上,身子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向前倾倒,大量的鲜血沿着她的双腿流下,在地上缓缓流淌向周围。

  杀人的头一开,剩下的刽子手再无顾及,纷纷挥刀动手,将这些可怜的女子开膛破肚。在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一颗颗鲜血淋漓的心脏被无情的掏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随之逝去。大多数人都只是抽搐两下就断了气,只有一名女子胸骨坚硬,刀子竟然折断在胸腔里面。她已然被开了膛,一时半会却又死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内脏一点点流出体外,拖到地上,大喊大叫,拚命挣扎,惨烈无比。

  便在此时,只听得下面待斩的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大骂道:「黄巢,你这懦夫,对柔弱女子也要下此毒手,枉为男人。」黄巢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一名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生的明艳端庄,雪肤花貌,身穿一套淡黄色鹅绒锦袍,眉目间隐隐透着一股君临天下的傲然,正是李儇的表妹,平阳公主李钰。

  「黄巢,你这不要脸的反贼,生在大唐,不知报效国家,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祸国殃民,我恨不得食汝肉,饮汝血,若非女子我定要在阵前斩杀你这恶贼……」平阳公主李钰虽然虽然年纪幼小,却没有一丝怯懦,面对刑场上鲜血淋漓的惨状,瞪着两只杏目,横眉冷对,大骂不停,越骂越是难听。

  黄巢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还敢骂他,心中大怒,暗想:「你一个阶下囚也如此猖狂,还想食我肉,若不整治了你,我威严何在。」脸一沉,说道:「李儇昏庸无道,横征暴敛,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我救黎民于水火,正是顺行天道之事。你在这里大言不惭,可知你身上这锦绣宫服却是多少百姓用血汗制成?来人!给我扒光她的衣服,吊起来。」

  话一出口,立时走上两名武士,将平阳公主扒得精光,赤身裸体,勒颈缠乳,反剪双手,五花大绑,高高吊在空中。李钰出生在皇家,从小说一不二,性子蛮横,哪里受过如此侮辱,眼见那两个容貌猥琐的士兵伸出黑乎乎的脏手,趁机在自己奶子、阴部和屁股上摸来摸去,平阳公主又羞又怒,恨不得一头撞死,无奈被紧紧绑住,无法行动,就连求死也不可得。

  黄巢见平阳公主被吊在空中仍然大骂不绝,一阵冷笑道:「前日我大宴群臣,吃遍山珍海味,却唯独没尝过公主的味道,今日便请大家尝尝。」一名刽子手取来一根一仗多长的铁矛,将矛尾和小半截矛身埋入地下,却将矛尖向上而立,对准了少女腿间那处娇嫩柔软的小穴。随后有人在地上堆上木柴焦炭,用火油点燃,烧了起来。平阳公主李钰此时才知道这些恶贼真的要生烤了自己,心中惊怒交加,嘴里却是骂声不停,两腿在空中乱踢,拚命挣扎。然而她从小娇生惯养,身子骨柔弱之极,只挣扎了几下就累的娇喘连连,香汗淋漓,浑身如散了架般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如雪如脂的娇躯软绵绵的垂下,在寒风中无助的微微晃动。

  黄巢见平阳公主不再挣扎,伸手取过短弓,张弓搭箭,稍微瞄了一眼,手一松,一只狼牙箭呼啸着射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吊着平阳公主的长绳应声而断,李钰从空中掉下,不偏不倚落在了矛尖上,她从两丈多高的地方坠落,下落的力量极大,那铁矛几乎毫不受阻从她胯间阴户插入,矛尖瞬间就将娇躯穿透,从脖颈右边透了出来,把她像肉串一样穿在了上面。平阳公主头不自然的歪倒一边,鲜血混着口水源源不断的从嘴角流下,弄得满脸都是,再加上从脖子里喷出来的鲜血将她一头秀发浸透后粘在了脸上。平阳公主两只脚直挺挺的向前伸出,脚尖点在地上,脚背绷紧,身子以一个半坐半站的奇怪姿势挂在了铁矛上。

  李钰听到众人欢呼,还没来得及搞清发生了什么,就感到身子猛地向下一坠,紧接着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硬生生的从她的嫩屄挤进了身体,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迅速从小腹蔓延到胸腔,然后扩展到全身。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这般疼过,疼得她神智一阵恍惚,娇躯乱颤,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李钰渐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铁矛从下阴穿透,鲜血正如开闸的洪水般从双腿间流出,不由面色惨白,再也顾不上保持公主的矜持,一边像蛇一样拚命扭动着身体,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刺耳嚎叫,徒劳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为什么会这样?我是大唐公主……从小守身如玉,如今还是处子之身,今日怎能被这冷冰冰生了锈的铁矛破了身子?」胸腹中里火烧一样的疼痛让李钰无法呼吸,她只有圆睁着双目,嘴巴一张一合,彷佛搁浅在河滩上的鱼一样无力的抽搐。

  随着李钰肚子里一阵蠕动,发出咕噜噜的几声轻响,带动着小腹外阴抖动了几下,黄色的屎尿突然从被插穿的嫩屄和屁眼中一起猛地喷泄而出,洒在炭火上,呲啦一声冒起一股青烟。炭火越烧越旺,油脂从少女身体里渗出,滴落在火上,一股人肉被烤焦的味道散发出来。

  此时李钰已经彻底放弃了无谓的反抗,只盼着早些死去,身子缓缓顺着矛杆滑下,一屁股坐在了炭火堆里。她对疼痛已然麻木,任由白花花的屁股和大腿在炭火上灼烧,也只是发出轻轻的一声呻吟,微微的抖动几下,便再无反应。

  黄巢见平阳公主仍然抽搐不止,各种丑态尽出,哈哈大笑道:「我以为大唐公主有多么高贵呢,还不是一样肮脏不堪。」他说罢走上前去,一手抓住她左乳顶端的那点嫣红奶头,抽出匕首用力割了几下,将她的乳头乳晕连同小半个乳房一起割了下来,放在炭火上烤了烤,便放到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嚼一边笑道:「这公主的肉怎么有点腥臭。」

  李钰虽然受了致命伤,但一时没有断气,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恶魔割下自己的乳房烤着吃,鲜血混着黄白相间的油汁从他嘴边流出,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用尽最后的力气咬断了舌头。黄巢见她嚼舌自尽,冷笑一声,命人剖开她的肚腹,将她一肚子肠肠肚肚都掏了出来。

  随后刽子手又将她的胸骨砍断,掏出心肺,把只剩下一具空壳的李钰清洗干净,从铁矛上取下,再放在铁架上烧烤。可怜这位血统无比高贵,生下来便在万人之上的大唐公主,却惨遭铁矛穿阴,开膛破肚,摘心挖肺,最后像牛羊一样被架在铁架上烧烤分食,一副千娇百媚的身躯成了盘中之餐,当真惨不堪言。

  待得李钰皮肉烤的焦黄,黄巢便让人割下肉分给众将食用,正准备将少女大腿和屁股上最嫩的肉割下来给叶青萍尝尝,却突然发现她早已不知去向,心想:「这小娘贼不在这里看我杀人给她报仇,却又跑到哪里去了?」黄巢哪里知道,叶青萍身怀六甲,看了些血腥的场景后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跑到一处小巷里大吐起来。叶青萍一直将早上吃的都吐得精光,连黄水也呕了出来才勉强停下,眼泪鼻涕齐流,说不出的难受。

  过了好一会,叶青萍才缓过劲来,整了整衣衫,离开刑场,沿着一条小街向着张府的方向走去。她对长安的地形极为熟悉,一路穿街过巷,不一会便来到了昔日的张府。原来偌大的宅院已经荒芜不堪,大片的断壁残垣中到处都是焦黑的瓦砾,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冷冷清清,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昔日的繁荣。她在废墟中缓缓前行,最后在一棵枯树前停了下来。

  叶青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黑黑的树干,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点点滴滴一一浮上心头。无数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和丈夫就坐在这棵大槐树下,静静的看着女儿玩耍。那时两个人朝夕相处,耳鬓厮摩,卿卿我我,既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没有刀光剑影拚死搏杀,只有说不完的缠绵悱恻,享不尽的天伦之乐,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三年时光。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一切繁花似锦都如过眼烟云一去不返,叶青萍再次孤独一人,无依无靠。

  「难道我真的是凶星下凡,将我身边的亲人都生生克死?」叶青萍触景生情,心中再也无法平静,不知不觉中眼泪如断线细雨般落下。就在她站在院子中央哭得梨花带雨时,忽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将军不必伤心,天理难测,有些东西也许并非无可挽回。」叶青萍猛地回过身,只见她背后站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淡淡的说道:「阁下从刑场就一直跟我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将军,我是刘凤琴。」乞丐说着眨了眨眼。

  「你,怎么会?……」叶青萍此时也认出了刘凤琴的声音,惊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三年前叶青萍派刘凤琴和李恒随秦亮带领一万铁甲精骑去西域寻找哈姬丝的家乡条支,谁想到一去三年杳无音信,如今她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他们真的找到了那个世外桃园?刘凤琴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将军,此处非讲话之所,日落前请到终南山荐福寺一叙。」望着刘凤琴远去的背影,叶青萍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如今家破人亡,命不久矣,就算你们找到了条支对我也再无用处了……」

  第十五章 曲终

  冬日里昼短夜长,叶青萍来到终南山时已是日薄西山。红艳艳的夕阳下,她一个人沿着山路拾级而上,路两边杂草蔓布,白骨累累,一路上行人绝迹,冷冷清清,只有几只乌鸦时不时沙哑的叫着冲下来啄食死人身上的残肉。叶青萍突然想起了七年前的洗佛节,终南山上所有寺庙大开天佛庙会,焚香拜佛的长安百姓摩肩接踵、联翩道路,那时是何等的热闹。

  时过境迁,昔日的万般繁华早已烟消云散,古道西风,夕阳西下,山林依旧,只不过崎岖的山路上只有她一人的萧瑟长影,说不出的凄凉。叶青萍感叹着世事无常,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荐福寺的山门外。曾经梵宇斑斓,金碧辉煌的雄伟寺庙如今却变成了一堆断壁残垣,只有大殿上那几根烧得焦黑的断柱似乎还在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叶青萍走到烧毁的大殿基石上,望着一地的瓦砾,叹道:「看来惨遭火焚之灾的非我一家,只是这些和尚天天吃斋念佛,以普渡众生为己任,最终却连自己也普渡不了,真是荒唐。」就在她发楞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妈妈,妈妈……」叶青萍如遭雷击,全身颤抖着猛地转过身,正好见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幼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向她跑来。

  「这一定是做梦,是我想孩子想疯了……」叶青萍用力咬破了舌头,清楚的感到一阵疼痛从舌尖传来,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疯,那真是她的女儿张依依。叶青萍一个健步冲到女儿身前,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一年不见,女儿长大了不少,皮肤被晒得黑了,小脸上已经有了些风霜之色,然而两眼却炯炯有神,精神颇为旺盛。

  「青萍,你还好吧。」随着话音,一身青衫的张文彬从山门走了进来,在他背后跟着李桓和刘凤琴。

  「文彬,师父,你们……」叶青萍只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嘴唇颤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簌簌流下。

  「丫头哭什么,一家人团聚该高兴才对,刘教主,我们去那边看看风景。」刘凤琴本想留下看看热闹,无奈李桓武功高她甚多,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走。

  大殿上只剩下叶青萍一家人,张文彬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原来那日张府在一场大火中烧为灰烬,他身受重伤,本来必死无疑,没想到却突然杀出一名老者,将他和女儿救出,治好了他的伤,并把他父女二人安顿在城南秋叶山的一处别院中。

  其间张文彬几次偷偷进城打探叶青萍的下落,得到的却是妻子已死的消息,他万念俱灰,但为了照顾女儿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三个月后,从条支返回的李桓和刘凤琴找到了他们,众人本来准备离开中土大唐,前往西域诸国躲避兵祸,走到半路却听到魔刀重现江湖的消息,于是又折返回来,没想到真的在长安找到了叶青萍。

  叶青萍默默的听着这些曲折的经历,心乱如麻,暗想:「老徐啊老徐,你骗得我好苦……」张文彬说了一阵,却见叶青萍神色古怪,只是紧咬嘴唇抱着女儿轻轻抽泣,一句话也不说。他心中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妻子身体臃肿,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怀了身孕,顿时惊得张大了嘴。

  叶青萍竭力忍住放声痛哭的冲动,哽咽的说道:「我为了给你们报仇,一怒之下投奔黄巢造了反,失身后又怀上了他的孩子,谁知道你们……相公,我对不起你,只是如今大错已然铸成,我……我……」她终于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怀中的女儿也感到母亲的身体抖得厉害,害怕的叫了起来。霎那间叶青萍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只觉得再也无脸活在世上,不如死了干净,却又实在舍不得女儿,一张俏脸不由得变得惨白。张文彬看着面前形容憔悴,彷佛老了十岁的妻子,想起一年前那个神采奕奕一颦一笑风娇水媚的女子,心中一阵针扎的疼痛,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搂住,柔声安慰道:「青萍,别再折磨自己了,这都是天意,我不怪你。我们一家人能团聚是上天的恩赐,还有什么可奢望的?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只要你把他生下,我都会当作亲儿子抚养,我们一家人就此离开这纷扰尘世,去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共度余生好吗?」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叶青萍咬着牙说道:「所谓覆水难收,我在长安屠尽了李氏子孙,又怀上了黄巢的孩子,无论是那昏君还是黄巢都不会放过我,我跟着你们走反而连累了你们。再说,你看我这身子,又怎能骑马赶路?」张文彬一心想和妻子离开,却没想到这些细节,一时无语。

  叶青平缓缓放下女儿,止住哭声,长叹一口气说道:「文彬,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依依就托付给你了。这天下已然大乱,各路节度使必然尽起兵戈,逐鹿中原,中土之地恐怕兵祸连绵再无宁日,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别再耽搁……」话未说完,突听有人冷笑道:「好啊,我找你不到,寻你不着,原来你这贱人到这里会情郎来了。」

  黄巢一脸杀气,带领着五十余名黑衣卫士出现在山门口,手下武士齐举弓弩对准了叶青萍一家,只等一声令下就乱箭齐发!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尖啸,一个黑影如大鹰般从树上扑下,快如闪电。众卫士尚未来得及反应,黑影已然转到黄巢身后,右手紧紧地扣住了黄巢咽喉,只要稍一发力就能取他性命。

  黄巢不愧是一代枭雄,虽然要害被制性命攸关却没有半分惧色,冷笑道「叶青萍,你当初是如何跟我许诺的?如今想反悔吗?」叶青萍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师父,放开他吧,我跟他回去便是。黄巢,你若敢伤害我的家人朋友,我立即在你面前自绝,一尸两命,落个干净。」黄巢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对叶青萍却始终有几分畏惧,知道这个女人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的出,见她已然服了软,赶忙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叶青萍转过身替丈夫紧了紧的衣领,柔声说道:「文彬,你多保重,好好照顾依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忘了我吧。」她又蹲下身,将女儿拉到身前,摸着她的小脸叮嘱道:「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要听爹爹的话……」叶青萍又嘱咐了几句,见女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略感安慰,最后狠起心一把推开女儿,头也不回的随着黄巢下山去了。

  「妈妈,别走,抱依依……」

  「青萍……」女儿的哭声伴着丈夫的呼唤从背后传来,叶青萍却不敢回头,只觉得胸中绞痛难忍,彷佛有无数把小刀乱捅乱割,将她的心割的支离破碎。叶青萍一路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回到长安皇宫,一头栽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几日过去,虽然经过太医诊治,用了无数灵丹妙药,叶青萍的病情却不见好转。黄巢见叶青萍整日里茶饭不思,双眼呆呆的望着窗外,既怕她逃走,又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便派了二十余名卫士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将她囚禁了起来。

  随着天气变暖,叶青萍的病终于有所好转,这天夜里,她吃过药后精神好了一些,挣扎着靠着床背坐起,正要下地活动一下僵硬的双腿,突然一阵风吹开了窗户,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正是李桓。叶青萍见到师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文彬和依依还好吧?你们怎么还没走?」

  「丫头,你真的不跟我们走?若是你不放心女儿,我再去邀些朋友帮忙,就凭黄巢一个土贼哪里拦得住我们?」

  叶青萍知道李桓所说的朋友都是九不诫那样的绝顶高手,见他竟然愿意为自己放下脸去求人,心中感动,说道:「我并非怕黄巢,只是我在军中还有很多旧部,我一走了之,云儿、张奎、刘牧他们怎么办?更何况,我怀了别人的孩子,虽然文彬不怪我,我却始终无颜对他……」叶青萍话说到一半突然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

  看着手心的斑斑血迹,叶青萍无奈的苦笑道:「你看,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我跟你们走,恐怕也到不了西域。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们看着我在病痛中慢慢死去,还不如及早分开,只要他父女平安,我死而瞑目,又何必非要在一起,让他们伤心。」李桓又劝了几句,见叶青萍心意已决,只得叹道:「也罢,我们此去西域会在疏勒待上几年,等依依长大了再走。这里是一份西域地图和一些医治内伤的丹药,你若是改了注意就来找我们。」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和一小瓶丹药放在叶青萍面前。

  叶青萍谢过后将东西收了,淡淡一笑道:「师父,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她一口将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喝的干净,轻轻放下茶杯,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玉钗,眼中含着泪说道:「此去西域,一路凶险,请师傅带上魔刀。还有,这把玉钗是文彬送给我的,请您替我还给他,叫他不要挂念。您对我的大恩大德,青萍只有来世再报了。」她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李桓见她挺着大肚子给自己行礼,心中不忍,但他知道这是她留下的遗言,也只得受了她的大礼,答应替她好好照顾家人。师徒二人又聊了几句旧事,李桓突然想起一事,说道:「青萍,此次我从西域来长安经过河东,见那沙陀人李克用正在厉兵秣马,大有染指中原之意。此人收了一名义子,名叫李存孝,据说十三岁时曾赤手屠虎,大小战役数十场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下走上一招,其武功恐怕已不在当年李摩醯之下,你要小心。这魔刀是当世利器,还是给你留下……」

  烛光摇曳,一根红烛已燃烧到了尽头,师徒二人依依惜别,叶青萍望着李桓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一声长叹,自言自语道:「文彬,我对不起你,早知如此,当初……」

  中和二年,黄巢大军开始在长安城中大肆抢劫,稍有不从者便被当街斩杀。一时间城中哭喊连天,血流成河,文武大臣、富户权贵们被宰杀殆尽,普通百姓更是惨遭涂炭,横尸遍野。曾经繁花似锦的神都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街边到处都是被杀死后遗弃的尸体。

  其中一些女子浑身赤裸,双腿大张,显然是被先奸后杀,有的还被斩首割乳,长枪穿阴,也有人被开膛破肚,弯弯曲曲的肠子流了一地,身上爬满了蛆虫苍蝇,臭气熏天,惨不忍睹。叶青萍几次以性命要挟,劝黄巢整顿军纪,可此时事情早已失去了控制,面对这些沙红了眼的部众,连黄巢也无可奈何。

  六月,逃到蜀中的李儇安定下来后终于发出了勤王诏书,一纸檄文直指黄巢十大罪行,号召天下氏族诛杀反贼,擒杀黄巢夺取长安者封渤海王,世袭王爵。各路节度使闻风而动,纷纷起兵剿贼,一时间天下风起云涌,群雄逐鹿。生死存亡之际,大唐王朝这个只剩下半口气的庞然大物最后一次全力运转起来,对黄巢发动了致命的反击。

  对于黄巢来说这个夏天变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在各路节度使的夹击下,齐军连战连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河东,河北,河南,山南诸道的五十余个州县被唐军攻下。所谓祸不单行,就在黄巢焦头烂额时,沙陀人李克用率领一万精骑南下,击杀齐军大将赵璋,华州、兰田相继失守。而黄巢最信任的大将朱温也在这关键时刻投降了唐军,被任命为右金吾大将军,带领旧部反戈一击,将黄巢的势力彻底赶出了同州。

  八月唐军夜袭长安,混乱中黄巢也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兵马,惊慌失措下仓皇出逃。虽然第二日天亮后黄巢发现昨晚偷袭的唐军不过数千人,遂引兵杀返,复夺长安,但这一次出逃却让他颜面扫地。黄巢将满腔怒火都撒在了城中百姓身上,纵兵屠城三日,直杀的血流成河,积尸如山才算作罢。

  这期间,叶青萍跟着黄巢奔来逃去,经不住颠簸,一回到长安就产下一子,起名黄兴。黄巢得了儿子,心中的怒气才稍有平息,当即封叶青萍为丽妃,封他的孩子为顺王,大宴群臣,还没高兴几天,前线就再次传来了噩耗,李克用手下悍将李存孝在良田陂以三千轻骑大败尚让五万铁甲,长驱直入,兵锋直指长安。

  黄巢无奈下只得御驾亲征,带领八万齐军精锐在太白山布下连营,准备用最后的家底与李克用绝一死战。谁想到战事一开,李存孝就带领十八骑直冲齐军大阵,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浑天禹王槊下竟无一合之将。黄巢见李存孝直奔自己而来,千军万马中斩将夺旗,如入无人之境,吓得掉转马头落荒而逃。齐军见主帅逃走,再也无心恋战,顿时兵败如山,溃不成军。黄巢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逃回长安时仅剩下三千多人马,紧闭九门再也不敢出战。

  却说这日叶青萍正在后宫里午睡,突听外面传来一阵哭声,赶忙爬起身披上衣服来到门外,只见李云儿正在窗外低声啜泣。一见叶青萍,云儿赶紧止住了哭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将军……张奎被那狗贼李存孝所杀,请给我一只精兵,让我为他报仇……」

  叶青萍听到这消息,只觉得脑子里翁了一声,险些晕倒。张奎从她参军时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对她忠心耿耿,叶青萍早就把他当作亲人看待,怕他年老力衰后冲锋危险,一直将他安排在后军,哪想到今日竟还是战死沙场。李云儿见叶青萍潸然泪下却一言不发,不禁急道:「将军,请给我三千精兵,我去跟他们拼了。」

  叶青萍知道她和张奎情投意合,早就暗地里私定终身,此时她真要豁出性命去报仇,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张奎有万夫不当之勇,却也不是李存孝的对手,你去了岂不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李云儿见她不允,红着眼哭道:「如此说来,张奎就白死了?这仇就不报了?」叶青萍咬了咬牙说:「你放心,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明日就让我去会会那个李存孝,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二日一早叶青萍点齐三千人马出城列阵,准备与李存孝一决上下。黄巢也知道此战胜负事关生死,因此亲自在城头督战。在数千齐军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中,叶青萍一身血红甲胄,骑着宝马云中墨跃阵而出,来到两军阵前。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对面战旗下那员大将,只见此人不过二十岁出头,身高过丈,如狼似虎,一身唐猊铠甲,手提一条足有一仗多长的大槊,英气勃勃,眉目间透着一股桀骜,竟让她感到有几分熟悉。

  十五年前,叶青萍初上沙场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心高气傲,壮志凌云,总以为凭借一己之力便能扫八荒,平六合,一统天下。岁月如流水,一朝发如雪,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残酷的现实磨得精光。铁甲依旧,但那个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已然不再,剩下的只有一具伤痕累累的躯壳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叶青萍轻叹一声,拍了拍马头,说道:「老伙计,你也老了,可还能陪我一战?」云中墨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声长嘶,四蹄飞扬,直奔李存孝冲去。李存孝正在阵前叫骂,忽见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将从敌阵中冲出,不由微微一愣,一举大槊,瓮声瓮气的喝到:「咄,你是何人?我李存孝不杀女人,你回去告诉黄巢,让他自己来战我,莫要派一个弱女子送死。」

  叶青萍皱起眉头,苦着脸叹道:「黄巢凶恶,我这样回去定会被他处死,反正横竖是个死,死在李将军手里总好过被那恶贼欺辱。你若真可怜小女子,就手下留情,虚虚比划几招,也好让我回去交差。」李存孝上下打量了叶青萍一番,见她身材娇小柔弱,似乎一阵风也能吹到,又见她容貌虽然清丽无双,脸色却是极差,显然大病未愈,不由得心生怜悯,说道:「疯女人胡说什么,我手中这浑天禹王神槊乃天山玄铁所制,重二百五十斤,无坚不摧,比划一下也把你砸成肉泥。你一个花一样的姑娘,在这里送了卿卿性命岂不可惜?」

  叶青萍见他倒也直爽,嫣然一笑,霎那间如百花绽放,轻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或许你打不死我呢……」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手腕一抖,黑光闪动,魔刀如雷霆电闪般当头劈下。李存孝毕竟身经百战,一见那黑黝黝的长刀心中一惊,便知对手绝非易与之辈,不敢再托大,赶忙举槊上封,用槊头挑向长刀。刀槊相交,当啷一声轻响,削铁如泥的魔刀屠佛竟被反弹了出去。叶青萍只觉得手臂发麻,虎口一阵剧痛,险些松手,再看那魔刀,却见刀身中间接合处的裂痕居然明显了许多。

  「你到底是何方妖女?这是什么兵器?」李存孝见禹王神槊的槊头上赫然多了一道一指深的刀痕,心中惊诧万分,暗想刚才若是自己用槊柄去接,岂不是被对方一刀两断,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是你叶姐姐,你怎的如此不乖,连姐姐也打?」叶青萍嘴上说着,手上却是不停,「刷刷刷」连环三刀,攻向他胸腹要害,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李存孝此时也知道碰上了劲敌,于是屏息凝神,严守门户,见招拆招,再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叶青萍偷袭不成,也不敢硬碰,只得暗暗运转内力施展开波旬刀法,仗着自己人马灵活,与李存孝缠斗在一起。他二人一个是一箭射杀剑圣的一代战神,一个是徒手博虎战无不胜的新兴霸主,这一交手便是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只见二马盘旋,激起层层烟尘,兵器相交,金戈之声此起彼伏,直震苍穹。

  城头上黄巢见二人斗得难解难分,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叶青萍此时身体尚未复原,久战之下必然不敌,一把从旁边抢过鼓槌,亲自为叶青萍擂鼓助威,齐军见皇帝亲自擂鼓,士气大振,一时间欢呼声震天动地。叶青萍听到鼓声,心中一阵苦笑。叶青萍自然知道李村孝年轻气盛,久战对自己不利。可无奈对方的槊法大开大合,虽不像李摩醯那样一招一式牵动天地之气威力无穷,招式间却也浑然天成,隐隐合著天地至理,丝毫不留破绽。

  「此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若是加以时日,成就恐怕不在李摩醯之下,看来想要胜他还需用修罗血瞳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行,只是不知道我这身体还能否撑得住?」叶青萍心中犹豫不决,突然胸中一阵剧痛,冷汗不由自主的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李存孝见叶青萍紧咬牙关,脸色苍白,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猜到她身上伤势复发,于是大喊道:「喂,你若是有伤就回去养好了再来,到时候我们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叶青萍见他小看自己,心中大怒,骂道:「谁要你可怜,看刀!」随即刀法一变,由大开大阔变为诡异迅捷,招招行险抢攻,竟然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打法。

  李存孝一声大喝,一槊荡开魔刀,顺势横扫,槊头直击叶青萍腰身。叶青萍正想躲开,却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闪避的略微慢了半拍,正被这一槊扫过背心。大槊虽然没有直接打中,而是轻轻擦了一下,但在二百余斤无坚不摧的禹王神槊下,护心镜还是猛地凹了下去。叶青萍只觉得胸中的空气彷佛一下子被挤了出去,霎那间眼前一黑,一股甘甜的液体直冲嗓子眼。

  叶青萍知道这是对方手下留情,若是再打下去便真的送了性命,无可奈何下只得强行咽下口中的鲜血,虚晃一招,拨马逃回本阵。叶青萍一生征战,从无一败,今日却折在李存孝手中,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她和黄巢一商量,决定带领五百死士夜袭,一把火烧了唐军大营。谁想到当晚突降大雨,火攻用的硫磺等物全被浸湿,这一下叶青萍也无计可施,只能暗叹天意如此。

  数日后李克用大军兵临城下,李存孝带领轻骑在长安周围四处扫荡,断了齐军的粮草。城中三万大军无粮可吃,士气低落,军心不稳,不断有人逃出城投降唐军。黄巢被逼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城中壮男抓做劳力巩固城防,却将老幼女子尽皆残杀后作为军粮分食。

  在城东的一处空地上,齐军支起十余只大锅,锅中热水沸腾。一队队全身赤裸的女子反绑双手,被绳子拴成一串,像畜牲一样被用刀枪赶着走到空场中心。随着指挥军官一声令下,齐军刀枪齐下,戳向这些毫无抵抗能力的弱女,哭喊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那些幸运的被刀枪刺中心肺要害,立时毙命,却有些不幸的,虽然身中数枪,一时无法断气,在血泊中蠕动爬行,翻滚呻吟,惨不忍睹。

  随着惨叫声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失,空场上已是尸堆成山,血流成河。而这些杀人成性的军士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纷纷挥刀将这些女子开膛破肚,掏空内脏后扔进锅里煮食。可怜这些女人好不容易在之前的战乱中逃过一劫,最终却还是难逃像猪狗一样被宰杀烹食的厄运。昔日的繁华的广场集市如今却变成了屠宰场,墙下堆满了死者的人头和内脏,腥臭熏天,彷佛修罗地狱一般可怖之极。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凉,各路勤王的节度使相继领兵杀到,而黄巢把长安城中的百姓也吃的所剩无几,无奈下只得撤出长安。当晚叶青萍将刘牧、李云儿等旧部召集到一处,正色说道:「各位将军一直随我征战,不想却有今日之祸,是我对不起大家……黄巢此番离开长安,恐怕离败亡不远,各位不必陪他送死,我这里有几条退路,你们不妨一试……」叶青萍将她所想到的几个投奔之所一一说明,又好言安慰一番,这才遣散众将。

  众人散去后李云儿却独自留了下来,叶青萍见她不走,微感奇怪,问道:「云儿,你怎么不去?莫非我的这些安排都不合适你?」李云儿咬了咬嘴唇,说道:「青萍,我们自斗场相识,后来征战沙场,扫平四方,十余年间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如今突然要走,心中总有些不舍,不如我留下陪你,或许能度此难关呢?」

  叶青萍见云儿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中十分感动,柔声说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我若能走早就走了,又怎会等到今日?如今正逢乱世,群雄逐鹿,那些节度使个个野心勃勃,以你的本领随便投奔谁也不会受亏待。更何况秦亮如今是定难节度使刘峰手下说一不二的人物,他一直对你有情,你此去投奔他下半辈子便有了照应。其实我们女人不管表面如何风光,也总是一方浮萍,最终还是要找个归宿……」

  叶青萍劝了一阵见云儿摇头不听,不由皱起眉头,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倒头便拜。李云儿不知她要做什么,慌忙也跟着跪倒,急道:「将军这是做什么?若是有用到云儿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此大礼我可担当不起。」叶青萍伸手将她扶起,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缓缓说道:「我以前答应过苏茹,将她的儿子抚养成人。还有我的幼子黄兴,才刚出生就碰上了这战乱之灾。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替我把他们带给九不戒大师抚养,这里是一份西域地图,等孩子大些……」

  李云儿静静的听着叶青萍嘱咐完,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我活着,定然不负所托,你放心。日后还望多多保重!」她二人都知道今日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但形势紧迫,也容不得多谈,两人终于洒泪而别,各奔东西。当晚叶青萍只身一人跟着黄巢突围而出,一路南下杀向河南去了。黄巢得知她不但遣散众将,还把自己的儿子送走,不由得暴跳如雷,恨不得一刀杀了这个贱人。但此时不比当初,叶青萍已是黄巢唯一可以信任的猛将,只得把怒气战且压下,不再计较。

  中和三年,黄巢转战河北河南两道,叶青萍率军避实就虚,在陈州大破唐军,叶青萍单人独骑冲入唐军中,一刀斩杀唐朝大将秦权,硬是在各路节度使的包围中杀开一条血路,破围而出,她毕竟无法以一人之力改变大势,在李克用和朱温的夹击下,黄巢连战连败,率军四处流窜,苦苦挣扎。

  中和四年年中,朱温大败黄巢于王满渡,齐军众将纷纷倒戈投向。黄巢无奈下只得带领残兵转战齐鲁。同年李克用率兵五万,自河中南渡,再败齐军于太康,斩首万余,此战过后齐军最后的主力完全被消灭,黄巢也陷入了绝境。十一月,黄巢带领仅剩的六千多人进入泰山,逃至狼虎谷。

  此时正值寒冬,大雪封山,黄巢派一千弓箭手守住谷口险要之地,将唐朝十万追兵挡在谷外,但如此一来黄巢也被堵在谷中,无法逃走。谷中天气异常的寒冷,到了晚上更是滴水成冰,叶青萍体内旧伤复发,每晚疼得一身冷汗,身边又没有药材,只能咬牙强忍,被折磨的夜不能寐。

  这天上午叶青萍正在大帐中打盹,忽听外面一阵马嘶。叶青萍翻身跳起,连大衣也顾不得披上就提刀冲出大帐。帐后马厩中四名齐军士兵手持刀枪,将战马云中墨围在中心。那云中墨乃马中之龙,凶猛异常,连踢带咬,几名齐军却也进不得身。叶青萍一见有人要杀她的马,顿时眼睛都红了,一声大喝,冲上前去,飞起一脚将一名士兵踢飞了出去。

  那几人本也知道这个女魔头凶狠异常,若不是真的饿极了,哪里有胆子来杀她的马。只听一名胆子大些的士兵说道:「娘娘,杀马是陛下的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叶青萍一挥手中魔刀,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管是谁的命令,要想动我的马除非先杀了我。」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时,只听有人说道:「青萍,如今人都快饿死了,还哪里顾得上一个畜牲,你莫要再耍脾气。」青萍转头望去,见是黄巢,怒火攻心,大声质问道:「你杀了马,我们如何突围?」黄巢耐着性子解释道:「只要人在就有希望,熬过冬天,等后山积雪融化,我们从小路逃走……」

  「逃?遍地都是唐军,你还能逃哪里去?」

  黄巢本来心烦,又见叶青萍顶撞自己,心中也怒了,大声说道:「谷外有十余万唐军,就算我们人马精壮又如何能杀出?如今只有逃往南方,重整旗鼓后才能杀回长安。你放心,朕是真命天子,你跟着朕……」还没说完就被叶青萍一阵大笑打断,她阴阳怪气的说道:「什么真命天子,一个吓破胆的胆小鬼而已。」

  叶青萍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黄巢气的浑身颤抖,宝剑出鞘,指着叶青萍大吼道:「你给我再说一遍,谁是胆小鬼?」叶青萍眼见已经撕破了脸,便再无顾及,索性将胸中积压已久的怒火一股脑发泄出来,毫不相让的说道:「我只知道李存孝十八骑打的你八万大军丢盔卸甲,如今我们有六千人马,为何就不能突围而出?我叶青萍一生征战,从来都是有进无退,可自从跟了你,却是连战连败,一路从长安逃到河南,又逃到齐鲁这大山之中,惶惶如丧家之犬。我本以为你虽然凶残,却不失为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可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一个畏首畏尾的懦夫,陷于绝境却连拚死一搏的勇气也没有。」

  黄巢被她一通羞辱,头上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尖叫道:「叶青萍,你欺人太甚!你说我是懦夫,那你呢?有本事你去与敌军一战!」

  「我正有此意,就算我战死沙场也好过再与你这等鼠辈为伍。」叶青萍说罢回到大帐穿了盔甲,牵过云中墨,头也不回的向山谷口走去。

  「你滚吧,朕是真命天子,没有你,朕的大齐一样兴旺……」身后黄巢歇斯底里的叫声渐渐淹没在风雪里,再不可闻。

  山谷外的旷野上,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在天地间无情的肆虐。飞雪将天地连在了一起,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十步之外什么也看不真切。在齐膝深的大雪中,叶青萍眯着眼睛,顶着狂风一脚深一脚浅的蹒跚前行。

  「如此天气正是偷袭的良机,给我三千轻骑,攻其不备,或许真能冲出重围。那个懦夫居然把战马都杀了……」叶青萍抬起头望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突然想起了十五年前,她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日子里踏上了征途,走向了那个从此改变她命运的战场。在那之后,叶青萍手持绝世魔刀,胯下千里宝马,战八荒,扫六合,纵横天下,建立了不世之功。

  那时叶青萍手下猛将如云,高手无数,似乎一统天下只是举手之劳。苏茹,魏青,张奎,李桓,刘牧,李云儿,袁茵珊,刘凤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她眼前闪过,如今这些人或是战死沙场、化为枯骨,或是离她远去,再不可见。今日叶青萍和十八年前利州城里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一样,只有孤身一人,却要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

  李克用,朱温,王重荣,张建,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一代枭雄,再加上他们手下那些精兵悍将,大唐十万精锐尽集于此。光是一个李存孝就难以对付,难道真有希望仅凭一己之力闯过连营,杀出一条血路吗?直到此刻叶青萍才体会到当年李摩醯冲向数万大军时的那种无助与绝望。

  「也许黄巢是对的,即使靠着雪天偷袭,这也是一场不可能打赢的战争,既然毫无希望,又何必送死呢?」叶青萍摇了摇头,暗骂自己没用。

  「在风雪中开始,在风雪中结束,这也算是有始有终吧。」叶青萍微微一笑,心下释怀。背后传来一声马嘶,她转过身发现原来她并非孤身一人,云中墨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叶青萍想起十年前汝州城中的那匹小马,心中感慨,笑道:「只有你还在我身边了。你这老家伙跑也跑不动了,还跟着我做什么?走吧,但愿你能找到一个爱马之人,就算去拉拉磨也好过回去被那些恶贼吃了。」说完卸下马鞍缰绳,用刀背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抽。

  云中墨向前跑出几步,却发现主人没跟上来,又颠颠的跑了回来。叶青萍赶了几次都赶不走它,心中大怒,骂道:「你这畜牲,脾气怎么这么倔?再不走我一刀砍了你……」骂了几句,叶青萍突然想起自己和一个牲口说话岂不也成了畜牲,不由得嫣然一笑,再不管它,展开轻功向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那几点灯火冲去。

  风雪中,一小队巡营的唐兵艰难的行走着,其中一人突然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右方,自言自语地说道:「见鬼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你是不是马尿灌多了?这鬼天气哪里会有人来?」

  「是真的,快看!在那里!」他伸手指着右前方大喊起来。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个红色的人影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奔而来。

  「什么人?给我站住,不然就放箭了……」领头的军官一边大喊,一边摘下的背上的长弓。然而还没来得及张弓搭箭,就看到一个浑身红甲的女子从风雪中冲出。这女子有着一副绝美的容颜,漆黑如墨的长发随风飞扬,朱红的双唇,彷佛被血浸透的双眸,红色的双瞳中燃烧着焚尽八荒的烈火,还有那把巨大无比、倒拖在雪地上的黝黑长刀……

  「你?……」军官的世界突然翻转过来,世间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浓浓的红色,紧接着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军官最后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鲜血从自己失去头颅的断颈中飞喷而出。

  第十六章 轮回

  唐军大营中,李克用黑着脸把玩着手中那把黝黑的断刀,一言不发。原本八尺长的大刀断裂后还剩下近五尺长,刀身漆黑,也不知何物所铸,做工粗糙,刀柄上只草草缠了几圈麻绳,若不是亲眼见到它的威力,谁又能想到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他伸手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在刀锋上轻轻一碰,那剑便当啷一声从中折断,掉落在地上,彷佛是一块锈铁。

  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仍然不时在李克用眼前浮现,那个睁着一双骇人血眼的红色恶魔,就是倒提着这把魔刀闯进连营,开始了一场一个人对十万大军的屠杀。六千铁甲,竟不能阻挡她的脚步分毫,那些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猛将悍卒却无一人能在她面前走上一合。两百二十名精兵十一员上将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这把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刃,若不是关键时刻孝儿挺身而出拚死一战,若不是她砍出断刀的那一刻突然脱力瘫倒,或许李克用真的成了这刀下的一缕冤魂。

  李克用缓缓转过头,冲着旁边一名年轻将军说道:「勖儿,我征战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猛将,此女若是能为我所用,何愁天下不得?」那年轻将军正是他的长子李存勖,他摇了摇头说道:「爹爹,这妖女就是一个疯子,哪有那么容易被我们收服?孩儿听闻她便是当年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大将军,长宁公主战无双,若真是如此,她又怎能甘心屈居人下?若是真把她收了,反倒是养虎为患,以后必遭其祸……」

  李存勖还没说完,忽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大哥,我这辈子战过无数高手,从无一败,昨日却是输的心服口服。爹爹,那疯女人确是厉害,若是有她在,朱温那贱贼哪里还敢在爹爹面前撒野。」李存孝从大帐门口走了进来,胸前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隐隐有血水从下面渗出。

  李存勖话被打断,又见李存孝没规没矩的闯进来,心中不快,训斥道:「你伤还没好,跑出来做什么?那叶青萍是黄巢的妾室,你让爹爹收留她,岂不是落人口实,陷爹爹于不忠?休得再胡言,给我退下。」李存孝终究不敢顶撞大哥,吐了吐舌头退到一边。李克用看着手中的断刀又沉思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勖儿说得对,这女人留不得。我看还是等抓住黄巢,一起送长安交由陛下发落吧。」

  中和四年,黄巢在狼虎谷被齐将林言所杀,全家老小加上姬妾共七十余人全部被俘,押往长安开刀问斩。至此,历时八年、令中原狼烟遍地的黄巢之乱完全被平息。然而经此大乱,天下动荡,民心失散,曾经繁盛一时的大唐帝国只能苟延残喘,默默的等待着灭亡那一天的来临。二月时分,春寒料峭,长安城南门外,一大队彪悍军士押着数十辆囚车缓缓而行。

  囚车中都是待斩的黄巢家眷,一个个双眼呆滞,面无表情,只有一个小女孩时不时发出几声低沉的哭泣,平添了几分悲凉。在队伍的末尾两匹大马拉着一辆特别的囚车,整个囚车竟是由生铁铸造,每根栏杆都有鸭蛋粗细,两边还加了铁板,就是装老虎的笼子也没有如此结实。囚车中叶青萍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精致俏丽。

  为了防止叶青萍逃走,李克用临行时命人用木锤打碎了她的双膝双肘和脊柱,一路上全身瘫痪的叶青萍只能保持着半蹲半坐的姿势呆在狭小的囚笼中,若不是还有两根铁梁从腋下穿过将她架起,早就被脖子上的铁枷活活勒死。验过公文后,囚车队伍进入了长安城,沿着朱雀大街向明康坊的刑场行去。叶青萍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街边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从身边掠过,心中一阵感慨。有多少次,她曾经骑在高头大马上从这里飞驰而过,而今天当她再一次回到了这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地方,却是以囚犯的身份,就和十七年前第一次来长安时一样。

  「从囚徒到将军,到公主,再到囚徒,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世轮回吧。 」队伍在一个巨大的广场前停了下来,广场正中间立着一根铁柱,下面堆满了干柴。对面临时搭建了一座高台,高台正中皇帝端然而座,居高临下看着一辆辆囚车从脚下走过,脸上却没有半点欣喜。和三年前相比皇帝苍老了许多,面容憔悴,一脸风霜之色,显然在蜀中逃亡的日子过得并不快活。

  叶青萍望着立在广场中心的那根铁柱,心中一动。虚无的空间,浮空的城市,宽阔的广场,高耸的铁柱,还有那焚尽一切的大火和烈火中化为灰烬的女子,这一切正是那曾经在她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不,那并不是梦。」她似乎一下子抓到了什么,那个曾经虚无缥缈的东西突然变得实实在在。恍惚中,叶青萍彷佛又回到了过去。

  悬崖上凭风而立面对大海的小女孩,缤纷焰火下的婷婷少女,冰冷的铁牢,喊杀连天的战场……一幕幕亲身经历过的或是在梦中见到的情景纷至沓来。高台上,李儇缓缓站起身指着下面一名容貌美艳的女子责问道:「朕认得你,你是工部尚书张琳的女儿,你一家世受国恩,何为连你也从了反贼,成了黄巢的妻妾?」

  那女子性格倔强,她心知今日必死,索性抬起头直视着皇帝,从容答道:「反贼凶恶,国家以百万之众不能据贼而迁至巴蜀。今日陛下却来责问我一弱女子,敢问那反贼作恶时,各位公卿将帅在哪里?陛下您又在哪里?」李儇没想到她一个囚犯也胆敢质问自己,一时无言以对,脸上一红,复不再问,挥了挥手宣布开始行刑。

  监斩官见刑场中众多待斩女子实在可怜,便命人取来数坛烈酒,让她们喝醉后再受刑。这些女子也知道醉倒后便会身首分离,再也无法醒来,但为了免去那断头之苦也只有一边哭一边喝下烈酒,一时间刑场上的哭声凄凄不绝。监斩官亲自端着一碗酒走到叶青萍身边,小声说道:「将军,您也喝一碗吧。一会免得受那木杖碎骨,烈火焚身的无尽苦楚。」

  叶青萍微微一笑道:「你这劣酒如何灌得醉我?我这一辈子活的糊里胡涂,死时总要清清楚楚的才好。」监斩官见她不喝,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开。这酒酒性甚烈,不一会那些女子便纷纷醉倒在地,人世不醒。在监斩官的命令下,刽子手像拖死狗一样将这些喝的酩酊大醉的女人拖到断头台前。

  鬼头刀纷飞落下,一颗颗美丽的人头翻滚着飞出,从断颈中狂喷而出的鲜血霎那间染红了大地。那些失去头颅的娇躯瘫软在血泊中,双腿一蹬便不再动弹,只有几个少女生命力极为顽强,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倒在血污中的残躯时不时微微抽搐一下,显得诡异可怖。刑场上既没有哭声也没有惨叫声,只有鬼头刀砍入筋肉骨骼发出噗哧噗哧的轻响。

  一个时辰过后,七十余名黄巢的妻妾家眷已全部被处决,她们的人头将被插在高杆上示众三日。而那些曾经娇媚动人的身躯却被散乱的堆在一起,等待着运出城掩埋。只可怜这些女人死后却连个墓也没有。两个刽子手走上前来,打开了叶青萍身上的铁枷,将她拖到铁柱前,绑了上去。

  「反贼叶青萍,大逆不道,……」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刑场中响起,新任刑部尚书开始宣读她的十大罪状。叶青萍知道终于轮到了自己,不由一阵冷笑道:「要杀我就快点,说那么多废话作甚。」罪状宣读完毕后,行刑开始,只见一名刽子手手持一根巨大的木杖走上前来,抱拳说道:「将军,我这也是受命行事,还请您莫怪。」说罢举起木杖,一仗狠狠砸在叶青萍小腹上。

  叶青萍的肚子眼见着瘪了下去,她只觉得腹中的那些肠肚内脏纷纷断裂破碎,疼得浑身一阵颤抖,像杀猪一样扯破嗓子嚎叫起来。几杖下来,她便再也把持不住,噗哧一声轻响,黄褐色的屎尿从两腿间喷泄而出,洒了一地。屎尿喷尽后便是大量的鲜血混着内脏碎片沿着她的大腿流下,不多时只见一块血糊糊的肉团从她肚子里掉落,她的子宫竟被硬生生从身体里挤了出来。

  随着木杖一下下击打在叶青萍身上,将她全身骨骼尽数敲碎,叶青萍凄厉的嚎叫声越来越弱,最终变成了细弱蚊蝇的呻吟,再不可闻。她的头软绵绵的耷拉在胸前,浑身一阵微微抽搐便不再动弹。那刽子手也怕她受刑不过就此死去,赶忙用毛巾沾了冰水,在她脸上胸口擦洗了几下。叶青萍被冷水一激,缓缓睁开眼睛转醒过来。她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突然小嘴一张,将一口鲜血和一半舌头吐了出来,原来她疼痛难忍下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断舌堵住了喉咙,差点将她活活憋死。

  监斩官见叶青萍醒来,点了点头,另一个刽子手走上前点燃了她脚下的木柴。那木柴上放了棉絮油酥等物,见火就着,火苗腾的一下窜起两尺多高,将她的双腿完全吞没。劈里啪啦的轻响声中,洁白如玉的肌肤纷纷爆开,露出下面粉红色的嫩肉,血混着油脂沿着她的大腿缓缓流下。烈火焚身所带来的疼痛让她刚刚恢复一些的神志再次模糊起来,叶青萍在火中痛苦的扭动着身躯,做着最后的挣扎,只是此时她再也发不出惨叫声,只能勉强发出几声难以辨别的低沉呜咽。

  「就这样结束了吗?」叶青萍缓缓闭上了眼睛,过度的疼痛早已让她对痛苦麻木。叶青萍渐渐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的任由那熊熊烈火灼烧她的身体。突然一阵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叶青萍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长街尽头一匹白马飞驰而来,马上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用马鞭狠狠抽打着胯下的骏马,如一只扑火的飞蛾,向刀枪林立的刑场直冲过来。

  「不,这不是幻觉,是文彬,他终究还是放不下我,赶来见我最后一面……」叶青萍的胸中发出喀拉一声轻响,她的心碎裂成无数碎片后溶化于无形。

  「能在死前见到那个让她日夜思念的爱人,就算之后粉身碎骨,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又有何憾!」叶青萍欣然一笑,闭上了眼睛。那焚尽一切的烈火终于将她吞没,把她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叶青萍意识渐渐褪去,她感到自己似乎脱离了那具躯壳,随风飘走,越飘越远……也不知过了过久,她缓缓睁开眼睛,烈火灼烧的痛苦仍然不时从身体各处传来,只是那巨大的广场和被火焰吞噬铁柱早已不见。

  叶青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阴湿冰冷的牢房中,一股发霉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虽然地上散乱的铺着些稻草,但彻骨的寒气还是从地下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可若不是梦,我又怎能在那吞噬一切的大火中活下来?」叶青萍伸出手,借着从小窗透进来的清冷月光,仔细的凝视着自己的手臂。只见雪白的小臂上皮肤光滑细嫩,哪里有半点焦痕。叶青萍双眉紧皱,回想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似乎想起了什么。就在她心中一片混乱时,只听背后有人说道:「妹妹,你醒了?」叶青萍猛地转过身,望着背后那个美丽的女子,惊得张大了嘴:「苏茹,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

  苏茹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记,微笑着说道:「你胡说什么?难道你就那么盼着我死。判决还没下来,或许碰上大赦,你我死不了呢。」叶青萍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的问:「你说什么?这里难道是死牢?我们还没有做大将军?」苏茹摇了摇头笑道:「傻丫头,你是不是做梦做迷糊了?什么大将军?你梦中说的些胡话还当真了?」

  就在叶青萍无言以对时,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只见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神秘人物在牢房外停了下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黑袍下发出:「你们是苏茹,叶青萍?听说你们都会武功?……我可以让你们不死,不过你们要为我效力一年。若是你们同意,就服下此药,到时便会闭气假死,明日我自有办法将你二人弄出去。」说着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扔进了牢房。

  望着那殷红如血的药丸,叶青萍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突然一脚将药丸踩的粉碎,如疯了一般仰起头发出一阵大笑。冷冷的寒夜中,沙哑的笑声在监牢里久久回荡不绝。

  海外有仙山,高万丈,直通天庭,山上云雾缭绕,珍禽异兽、奇花异木遍布其中。山顶一块奇石旁,两位仙人正在对弈,棋盘边一块青玉闪着蒙蒙青光,里面云雾缭绕,自成一个世界。青玉中光景变换,海边的一个小渔村中一个女婴呱呱坠地,女孩渐渐长大,跟着姐姐踏上了寻找父亲的漫漫长途。烟花灿烂的夜晚,烽烟四起的沙场,富丽堂皇的大明宫……一幕幕情景飞快的在青玉中闪过,十余年的时光在这里不过是短短的一瞬。突然那青玉中云雾尽散,变得空空一片。

  黄衣仙人咦了一声伸手一招,手中却仍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招到,他自言自语的嘟囔道:「奇了,这乌云晶经地火锻烧千年,乃是世间极坚之物,怎么也能融化?」对弈的白衣仙人捋着胡子笑道:「乌云晶虽然坚硬,你却偏偏用它铸成人心。这莽莽尘世熔炉,又有什么不能融化呢?」黄衣仙人沉思了一阵,也释然笑道:「不错,是我输了。」白衣仙人站起身,叹道:「这尘世因果循环,纷繁变换,你我初悟大道,便想妄测尘世,岂不为人笑话?」风云聚散之际,两位仙人已然离去,只剩下棋盘上一盘尚未完成的残局。

  古道西风,夕阳西下,莽莽荒原上,两匹瘦马在如血的残阳下并肩缓缓行来。马上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青年公子,长的一表人才,只不过他此时一副愁眉苦脸,倒像是谁欠了他的银子不还。与他并肩而行的少女只有十八九岁,姿色天然,容貌清丽无双,一路上如小麻雀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时不时发出几声银铃般的娇笑,显得满心欢喜。

  只听那青年公子苦着脸说道:「叶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虽然也叫张文彬,却不是你说的那个状元郎,更不是你丈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把我绑来这荒凉之地?你若是要银子,我张家能出的起,自然给你。」少女笑道:「我若是要银子,自然要多少有多少,又何必来找你。我若不是你的妻子,怎会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和那些隐私秘密?你若不是我丈夫,又怎么会第一眼见我便跟着我出来?」

  那公子眼见离长安越来越远,不禁有些急了,哀求道:「我只是看你有些面熟,却不知你是谁。你说的那些前生之事我真的不记得了,不如这样,我们回长安慢慢想。」少女眨了眨眼说道:「我们这一路去条支有的是时间,我帮你慢慢想起来就是。等你陪我到了地方随了我愿望,或是想起了那些事,我自会放你回家。」说完开怀大笑,一鞭子抽在青年公子的马臀上。

  那马受惊后四蹄飞扬,飞奔而去,少女一催马追了上去,转眼间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着已然远去,最终变成了两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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