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7)

3527Clicks 2019-04-17 Author: -12
第二卷‧第七章

  高七住的那條巷子比我想像的還要破敗不堪,一身華服的我在巷子裡便顯得異常刺眼,就連高七家樓下的老太太都狐疑的看了我半天,才沖二樓喊道:「高家妹子,有個大官人找你們家小七。」
  樓上下來的老婦人和我都頗有些意外地望著對方,當然原因只有一個,作為混混的高七似乎不該和正在互相打量的兩個人扯上關係。
  「老身是高七的母親。」雖然高老夫人身上的衣服已是補丁打補丁,可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度,看樣子應該是大家出身,惡劣的環境並沒有把她的文雅消磨殆盡,還能見幾分往昔的風采。
  我說我並不認識高七,但有朋友告訴我,有些事他可以幫我。高老夫人有些憂鬱的望了我半天,才領我上了樓,進了一間漆黑的小屋,說:「那就委屈公子在這兒等他吧。」
  「你是個混蛋!」
  望著衣著光鮮、一身酒氣的高七,我忍不住罵道。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高七竟然出奇的冷靜,細長的眼睛象毒蛇一般緊盯著我。
  「虧你還是個男人,看你娘穿什麼你穿什麼,你還有沒有良心!」看到高七的反應,我心中一動,這個混混倒是個可造之才,有心試試他能承受的底線,便有意激怒他。
  「你穿的比我還光鮮!」他馬上回了一句,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一變:「你是高家的,對不對?我娘已經被你們害的夠慘了,還有臉說我!滾!」說著,揮拳就打。
  我一抬手便握住了他的拳頭,拳上有些蠻力,可顯然沒練過武功。在我的內力催動下,他堅持了一會兒就放棄了抵抗,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叫聲把高老夫人和一個俊俏的小娘子引了出來,看高七似乎吃了虧,都滿臉焦急的望著我,高老夫人更是道,大官人有話好說!
  我手鬆開,高七卻又飛起一腳,我順勢一撥,他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可能知道和我相差太遠,他反身護在他娘和那個小娘子身前,臉上有了些恐懼之色。
  我不是什麼高家的人,我姓王,杭州府捕快,說著我把腰牌一亮。
  高七頓時神色一松,「原來是捕頭大哥,小的沒犯過案,不知您老找小的何事?」,又有些狐疑:「您老真是捕頭?」
  我馬上就要調任本府了,是不是捕頭到時便知。
  我的雙眼突然閃過一道厲芒,高七臉上頓時多了些恭敬,讓他娘進裡屋歇息,吩咐那個小娘子端茶倒水,說這是他渾家,然後討好道:「您老找小的有何吩咐?」
  我沒搭腔,看高七家徒四壁,顯然潦倒已極,全家最值錢的恐怕就是他那身衣服。我一皺眉,「高七,看你娘和媳婦,都是知書達理的人,你怎麼這般不求上進?」
  像是觸到了他的傷心處,他一下子激動起來:「我既未讀書,又不識字,我怎麼求上進?」
  你有手有腳,卻五體不勤,不事生產,整日在妓院賭館廝混,是何道理?
  我是不上進,可我想上進的時候,高家讓嗎?我販布,他們把布染了;我開個吃茶鋪子,他們就天天在鋪子裡打架,直到把我渾家帶過來的嫁妝都折騰光了。我還會什麼?我什麼也不會!我不在妓院賭館裡混點錢花,我娘和我渾家豈不要餓死?
  說著說著,高七竟然委屈的哭了起來,裡屋也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
  我細問原委,才知道高七的母親本是蘇州一個大戶高家主人的妾室,大婦怕高七分了自己兒子的寵,支使管家引誘高七不學好;等老爺子過了世,大婦更是找了個藉口把母子二人趕出了高家,又怕族人說閒話,便把高七往邪路上逼。他渾家是個讀書人家,自幼訂的親,雖說高七不長進,卻不肯悔婚。嫁過來之後,高七有心改邪歸正,正經幹了幾回買賣,可一來高家人破壞,二來他也不是個善於經營的人,很快就把渾家帶來的嫁妝折騰光了,沒辦法又走回了老路。
  這小子倒真是個線人的好材料,妓院賭館本來就是消息的集散地,而他的家人也正好是保證他忠誠的有力武器。我有心試一試他的觀察力,便突然轉了話題:「聽說,孫妙到了快雪堂?」
  高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疑惑的道:「是呀,她是今早辰時三刻到的快雪堂,隨行的還有一個小丫頭。」似乎是想起了孫妙的美麗,他臉上露出嚮往之色,眼睛也突然一呆,聽到我重重的一咳,他才清醒過來,像是明白了什麼,他臉上輕鬆了許多,笑道:「原來您老是想查她的底呀。」
  「她手裡拿著一把南蠻子用的團扇,看起來樣式很新,小的在蘇州還沒見過,估計她應該是從松江那邊過來的,那裡南蠻子的東西最多也最新。霽月齋的護衛韓征一直呆在她身邊,聽說霽月齋後天開業,沒準兒孫妙就是來祝賀的。」
  「她住在快雪堂的拂雲樓裡,上午一直沒出來,城西孫家的二公子出了一百兩銀子,她都不肯現身。」他歎了口氣,「孫二看不到她也好,別像李秀才那樣得了相思病,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進去。」
  幾句話看出了高七的見識和眼力,孫妙什麼時候到的,同行是誰,城裡流行什麼,最近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他觀察的都很細緻,霽月齋是個外來戶,還沒有開業,他甚至就知道了人家護衛的姓名,看來他在妓院賭館倒是沒白混。
  我打定了主意,掏出了十兩紋銀,「高七,你不想一輩子呆在平裡巷吧?」
  我一出手他就吃了一驚,十兩銀子夠他一家舒舒服服過三個月了,他不清楚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便沒敢接,望著我等著下文。
  我要你做我的線人。
  高七臉上頓時起了戒色,陪著笑道:「您老抬舉我了,小的不過是個擺不上檯面的混混,能給您老打探著什麼消息呀?」他猶豫了一下,又道:「您老初來乍到可能不清楚,魯老總最恨江湖人,連帶著線人也跟著倒楣,聽說他老人家剛上任那陣子,發現一個線人公佈一個,現在大家可都沒膽子再去觸他的黴頭了。」
  我知道魯衛把蘇州經營的如同銅牆鐵壁一般,沒有正當職業的江湖人根本別想在蘇州立足,幫會更是被他清的一乾二淨。江南是大江盟的地盤,它在重要的城市裡都有分舵,唯獨在應天和蘇州看不到它的旗號。不過,魯衛對線人也這麼嚴厲,我倒是頗為意外,一個線人一旦曝光,等待他的決不是什麼好下場。
  「高七,我是看在你娘和你娘子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沒有風險就能賺到錢,天下會有這樣的好事嗎?」我譏笑道,「我是官差,魯老總那邊我來頂著。不過,一個月十兩銀子,我要的可是一個隻提供消息給我的線人,否則,我會讓你死的很難堪。」
  我的話裡有種強大的壓力,而一個月十兩紋銀,也讓高七動了心,他盯了我半天,才把銀子接了過去,「好,我高七就賭一回,您老可莫要欺我!」
  我第一個要求就是讓高七搬家,又給了他二百兩銀子讓他開個賣胭脂水粉的小店,畢竟我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和場所來和他碰面。高七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說那就在夫子廟後面租個鋪子吧,那兒離快雪堂、麗春院都近,賣給那些姑娘也能賣個好價錢,只是胭脂水粉都是女人用的,自己不懂這一行,還怕高家再來搗亂。我便指點他如何挑選上好的貨品,又告訴他說如果高家搗亂,就直接告到府衙,我在知府大人那裡替他說項。
  高七終於明白我是真心用他,沉默半天突然跪在了我面前:「大哥,我高七是個混混,可也是個五尺漢子!大哥你放心,你交待下來的事情,我高七就是拼了命,也要替大哥辦好!」
  「用不著你拼命,我只要你的消息。」我笑道。雖然高七表了態,可我並沒有完全放心,便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試試他的心性,「高七,這兩天你就給我盯著孫妙,她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去過那些地方,吃過什麼東西,甚至一天上幾次茅廁你都要一一打探清楚。」
  高七辦起事來還真利索,等我晚上在老三味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找好了鋪面,連家都搬了過去。
  「大哥,這孫妙還真是不一般,青樓裡的姑娘我見多了,沒看見她這樣的。」他一口氣吃了一碗南瓜團子,一抹嘴道。
  我倆坐在鋪子的角落裡,並沒有人注意我們,食客們的目光都被玲瓏姐妹吸引住了,就連高七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豔羨地道:「南哥什麼時候討了兩個這麼漂亮的女人?」
  那是我的小妾,過來幫老南的忙。
  高七立刻收回了目光,「原來大哥和南哥是朋友,高七可就更放心了。」他剛進來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緊張,此刻卻放鬆下來,「大哥,那煙花之地您可能去的少,有句俗話,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其實這兩樣青樓女子哪一樣不愛呀?可偏偏我就是看不出來孫妙她愛什麼!你說她愛鈔吧,頭午她一口回絕了孫二公子的一百兩銀子;你說她愛俏吧,下午城裡幾個著名的才子連袂拜訪,同樣吃了閉門羹,就連江南有名的畫師仇英說想給她畫幅畫也不應允,天下還有這樣賣藝的嗎?」
  「那是你見識少。」我想起了蘇瑾,那個揚州聽月閣的頭牌、與孫妙齊名的『歌仙』,她一開始不也一樣把我拒之門外嗎?這琴歌雙絕還真是一對兒呀,連對付男人的手段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高七有些不服氣,「李朝雲、白牡丹,人家也是名妓,可沒像她這樣!」
  孫妙乃名妓中之名妓。
  聽我這麼說,高七苦思冥想起來。我卻悠閒的望著玲瓏穿花蝴蝶般的穿梭在桌子間,看那些食客都是一副心癢難耐的表情,突然想起師父的一句話,「揚州的每個外鄉人看起來都很淫濺」看來蘇州也一樣啊。
  「我總覺得她哪個地方不對勁,可就是說不出來。」高七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有些洩氣,只是輸心不輸嘴,「不過,像她這樣跑碼頭,早晚有一天把客人都得罪光了。」
  「她得罪客人沒關係,只要她老鴇別得罪客人就行了。」一紅臉一白臉,冰炭同爐,讓你車到山前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本就是妓家生財的不二法門。
  可孫妙一向獨來獨往,並沒有老鴇替她打理生意呀。
  哦?我一愣,妓家中出色的女子多了,可成為名妓的卻少之又少。名妓之所以能成為名妓,是因為妓家之前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和妓家背後有強大的黑道勢力支持。像蘇瑾,若不是背靠聽月閣,有慕容千秋這樣的黑道巨富捧她,可能還沒等她紅起來,就被摧殘的體無完膚了,哪能輪到我來取她的落紅?
  「她背後可有什麼靠山?」原本是想試試高七,卻得到了意外的消息,這孫妙若是沒有靠山的話,以她的身份雲遊四方,豈不是個絕妙的線人?
  我一較真,高七卻有些拿不准了,訕訕笑道:「大哥,我這就去查!」
  高七走了,我無事可做,便留在了老三味。鋪子裡的人川流不息,南元子忙的連招呼我的時間都沒有。等敲過了定更鼓,客人才漸漸散了。
  「你嫂子今天要高興死了。」南元子一算竟比平日多賺了一倍有餘,憨憨的臉上滿是笑容,「就是委屈了兩位弟妹。」
  我笑著說,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吃回來就是了。問:「老南,你知道孫妙嗎?」
  玉夫人聞言白了我一眼,南元子看在眼裡,便期期艾艾的不言語。我轉頭瞪了她一眼,道:「無暇,男人說話,女人少添亂!」
  話一出口,才想起無暇其實是玲瓏的母親玉夫人,心下不由一呆,玲瓏姐妹也一愣,下意識的望著母親。倒是玉夫人出人意料的把頭一垂,撅起小嘴低低說了聲「是」,便拉著蕭瀟和玲瓏跑到了一邊。
  玉無暇真是玉夫人嗎??那間我有些迷茫。正巧南元子的小妾送來了冰鎮玫瑰楊梅湯,無暇、蕭瀟四女便圍過去品嘗,一喝之下連聲呼好,就七嘴八舌的請教起如何藏冰,又如何焙制玫瑰來。
  南元子看著豔羨道:「老弟治閨閣如治軍,弟妹們如此融洽,真讓人佩服。」
  我心道,玲瓏、玉夫人原本就是母女,蕭瀟則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又肯保持低調,相處不好那才見鬼了。看他似乎忘了我的問題,便提醒道:「老南,孫妙!」
  「老弟,你還真執著!」他哈哈一笑,「高七說得不錯,孫妙是個獨來獨往的藝人,叫她名妓有些屈她了。」
  我心裡一震,在嘈雜的人群中他竟然能分心二用,聽到高七刻意壓低的聲音,他內力的修為即便比我差,也肯定要比魯衛強。雖然我知道他是個江湖異人,卻沒有料到他會有這麼強的武功。
  南元子眨了眨眼,「老弟,打仗要知己知彼,對手的實力固然要瞭解,朋友的情況也要清楚喔。」
  我眼裡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我知道這是南元子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告訴了我他的真正實力,萬一出現緊急情況我可以據此迅速作出判斷,不會因為錯誤估計朋友的實力而導致錯誤的結論。
  沒有人包她,也沒有人捧她?那她怎麼紅的?
  南元子有些狐疑,老弟,你不是個淫賊嗎?你怎麼會不知道三年前杭州西湖的那場琴簫會呢?
  「不錯,我是個淫賊,可我是個一品淫賊,勾欄院裡的女子就算她是天仙,我也不會有多少興趣,那些用銀子就能買到的女人對我來說實在是缺少征服的快感。琴簫會?很出名嗎?」
  我並沒有說謊,江東四大名妓中的天香樓李玉、聞香院孫碧、碧濤閣王曲在與我一夕之歡後被我棄之如鄙履,只有蘇瑾費了我一番心思,不過我卻得到了豐盛的回報。
  「他奶奶的,做淫賊也有這麼多規矩。」南元子苦笑一聲,「不過,孫妙還是個清倌兒,拿錢怕是買不到了。也難怪你對她感興趣,有征服感嘛。」他隨口取笑了我一句,接著道:「至於琴簫會之所以有名,卻是因為那只簫的主人太有名了。唐寅唐伯虎,你總該知道吧?」
  原來竟是我的前輩,桃花庵裡的桃花仙。看南元子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我知道唐寅在蘇州人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一個淫賊竟讓人如此尊重,看來我的前途還真的大有可觀呀。
  「唐大師的簫正吹得西子湖畔落英繽紛,孫妙的七弦琴響了,琴簫合奏,如同天籟一般,聽得遊人如癡如醉,失足掉進西湖的竟有二十餘人。」看起來不像讀過什麼書的南元子此刻卻口吐蓮花,讓我越發覺得他深不可測。
  「一曲漁樵問答奏畢,唐大師只說了一句「絕妙」,便飄然而去,不過,有這兩個字也就夠了,孫妙由此一舉成名。這以後,她便活躍在杭、甯、蘇、松四府,身價也是越來越高,聽說大鹽商沈舟為了給母親賀壽,用了三千兩銀子才請動她。」
  孫妙紅得這般傳奇,我的好奇心更重了,我甚至盼望後天早點到來。
  回到自家宅院,丫鬟們伺候著梳洗完畢。蕭瀟並不避諱房裡的丫鬟,赤裸著嬌軀給我洗頭搓背,倒是那兩個小丫頭明珠、喜子未經人事,一直紅著臉在旁邊幫忙,一俟完畢便倉惶而去。
  主子,快收了玲瓏吧。丫頭們已經在議論了,說玲瓏到底是主子的什麼人,說是妾室吧,怎麼不見主子寵倖她們?
  這些丫頭倒嚼舌,趕明兒找個管家好好管教管教。
  蕭瀟噗哧一笑,「主子這次怎麼不急了?」她換了一隻手搖扇子,又笑道:「蕭瀟看玉瓏天真爛漫的,反倒是玉玲好像有些心急了。」
  「就你眼尖。」我揉搓著她胸前的那對凸起,感覺著它我手下的劇烈變化。「少爺我現在還真有些後悔沒在船上就把玲瓏姐妹做了。」我苦笑道,「老魯是江南第一神捕,肯定看得出玲瓏仍是完璧,現在收了她們,還不得讓他以為我是一個禽獸呀!畢竟在他腦袋裡,玲瓏的母親才過世。唉,這次少爺我可真是作繭自縛了。」
  「主子……不是怕……魯大哥吧~」蕭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倒在了我懷裡。「主子是怕無暇姐姐吧。」她媚眼如絲的道。
  「我怕她?笑話!」我一挺腰,分身便進入了蕭瀟那絕代名器中。我怕她嗎?我腦海裡浮現出玉夫人低著頭撅著小嘴的嬌憨模樣,看蕭瀟的臉上浮起欲仙欲死的表情,我明白我怕的其實並不是她。

【第二卷‧第八章】
第二卷‧第八章

  兩天后便是霽月齋蘇州分號的開業吉日。
  「公子和夫人大駕光臨,敝號感激不盡,裡面請。」
  我不得不佩服霽月齋的能力。它今天請的客人並不算多,只是每位客人都帶著幾個女人,蘇州分號的店面不算很大,男女混雜也不方便,它便別出心裁的把開業儀式放在了大鹽商沈舟的細園。沈舟在蘇州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霽月齋借沈舟之力一下子就奠定了在蘇州珠寶業中的重要地位。
  等我和蕭瀟四女到細園的時候,裡面已經雲集了蘇州城內絕大多數的權貴、豪紳和美女。細園外面動用了府衙的捕快和衛所的兵士來維持治安,連魯衛都星夜趕回來指揮細園的保衛工作。
  看到魯衛身旁那個一身戰甲的將軍我不由一愣,「唐佐兄,怎麼你也來了?」
  那漢子正是我才結識不久的杭州衛知事沈希儀,他聞言一臉的無奈:「還不是為了霽月齋!也不知道他們跟武大人什麼關係,竟要我來派兵保護!」看玲瓏已梳起了代表出嫁婦人的桃花髻,他一拱手道:「老弟娶得美人歸,恭喜恭喜!」
  看來沈希儀並不知道春水劍派滅門一事,我也沒有時間多解釋,因為旁邊魯衛愁眉苦臉的,讓我心生不祥之兆。
  魯衛把我拉到了一旁,「老弟,你惹得麻煩還真不小。」
  我知道定是我殺了花想容全家的傳言到了杭州,一皺眉,「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是不是敲著鑼、打著鼓的四處宣揚我奸殺了花想容一家啊,要不怎麼弄得路人皆知?」又道死的是不是花想容的親人還未為可知,就把兇手的名頭安在了我身上。
  「老弟,我是從丹陽現場回來的,死的確實是花想容一家,而且從時間看,正是你路過丹陽的時候!」
  魯衛沒有回蘇州反倒去了丹陽,我感到了事態的嚴重;而花想容一家真的被殺,更讓我覺得撲朔迷離,花想容投身十二連環塢,想來十二連環塢還沒喪心病狂到連自己人都殺的地步,那麼究竟是哪個混蛋嫁禍于我?而十二連環塢看來不過是因勢利導,給自己屠殺春水劍派找到了藉口罷了。
  聽魯衛接著道:「案子上報應天府了,是蘇老總用飛鴿傳書把我招到了丹陽。現場屍體上的劍傷看不出是哪門哪派的武功,我估計是因為花想容的家人都未習武,兇手犯不著使用武功。」,他撇了我一眼,「不過也有人說是你故意隱瞞自己的出身門派。好在蘇老總找到了載你去蘇州的那個船老大,從花想容家被殺到你受傷離開應天,中間最多只有7個時辰,十二連環塢的反應未免太快了。蘇老總也是據此力排眾議,主張讓你參與緝凶,不過期限只有三個月,到時案情若還是沒有眉目,老弟,這黑鍋你就得自己背了。」
  原來這幾天他們一直在調查我,我心裡一陣苦笑。想我和蘇耀並沒有什麼交情,他能暫時放我一馬,恐怕不光是時間上的疑點,魯衛私下定是做了許多工作,便笑道:「老魯,給你的銀子是不是都送了蘇老總了?」
  「老弟你還有心情說笑!」魯衛瞪了我一眼,「你還不知道吧?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一下子變聰明了,竟然也發現這個破綻,硬生生把春水劍派滅門的時間向後拖了一天,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可是這個版本,兇手這黑鍋你得先背上一些時日了。」魯衛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說來好笑,官府的信譽竟他媽的比不上一群殺人犯,想來真是讓人氣煞!」
  那大江盟追查況天兇手一事呢?
  魯衛的臉色更沉重了,「老哥我去大江盟的時候,齊盟主已經北上追查線索去了,同行的還有盟中的多名高手。另有其他門派的十多名好手在武當宮難、排幫司空不群和唐門唐天行的帶領下也沿著另一條路線追索下去了。」
  兇手不是十二連環塢?我一愣。
  魯衛搖搖頭,「不可能是它。據留守的公孫且和木蟬說,經過隱湖小築、武當和我師門少林寺三派聯合驗屍,初步推斷那天狙殺況天及其弟子的一共是七人。兇手把死者的傷口全破壞了,不過就算不破壞,那些刀傷、劍傷的也不足為憑,讓人生疑的是況天左肩被射中的一箭,那創口雖然也被破壞了,不過還依稀能辨認出來是箭創,現場也發現了幾根細小的箭尾羽毛。」
  聽魯衛提起了隱湖小築,一種莫名的苦澀和著莫名的嫉妒霎那間湧上我的心頭,這麼說來和齊小天在一起的那個女子果真就是「謫仙」魏柔了!我腦海裡忍不住想像起她和齊小天在烏篷船上翻雲覆雨的旖旎情景,心中愈加難受,連問魯衛的話都帶了一股火氣。
  「這就能斷定兇手不是十二連環塢嗎?!」
  「老弟,江湖知識可不是一天兩天能補得上來的。」魯衛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又有些無可奈何,「近五十年來,已經沒有箭術高手行走江湖了,天下寥寥幾個神箭手都是在軍中服役,職位最低的也是個千戶,想來不會幹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不過就算他們肯幹,他們也沒有那份功力,能一箭傷了況天。只有五十年前魔門七大高手之一的「流星」孟飛有這等實力。」
  五十年前的人早該死了。
  「是呀,不僅他早就死了,魔門也早就煙消雲散了。可魔門幾百年來死死生生的不知多少次了,眾人都怕此次是魔門死灰復燃、重出江湖的一個信號。」說著說著,魯衛臉上多了一層深深的憂慮。
  我的思緒雖然已經被隱湖和魏柔所纏繞,不過聽到魔門的消息我心中還是一動。玲瓏曾經提起過魔門,雖說語焉不詳,不過我還記得那是個令人恐懼的邪惡門派,只是既然她倆說魔門已經滅亡了,我自然不會浪費我的腦筋去關心它。此刻看魯衛的表情,我知道事情並不那麼簡單,有心問上一問,這魔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魯衛已看出了我想說的話,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一切等晚上再詳談,我只好揣著滿腹怒火、苦澀與疑問,告別魯衛和沈希儀之後進了細園。
  蕭瀟和玲瓏母女早被一個侍女領到了內宅後院,蕭瀟身上帶著十萬兩銀票,想來不至於受窘,我只是叮囑蕭瀟,若是有合適的飾品就替我買下,我好送給魯衛、南元子和沈希儀。
  在奴僕的指引下,我穿過幾處亭台水榭、假山怪石之後,曲曲折折的來到了一座臨水的二層閣子前,閣前匾額上題著「明瑟樓」三個大字,卻是與細園主人沈舟同音不同字的書畫名家沈周的墨蹟。
  一樓是間巨大的屋子,靠北牆中間紮了一座三尺高的花台,上面佈滿了鮮花。花台四周擺放著紫檀四出頭官帽椅和黃花梨長榻,十幾個人或坐或臥正吃煙喝茶,只是並沒有僕人伺候;還有七八個人分成了兩撥在議論著什麼,屋子裡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是紅光滿面,氣度不凡;更有幾人隱含官威,顯然是頗有身份的官府中人微服而來。
  「王公子——」正在招呼客人的李寬人眼觀六路,一下子便看到了我,忙迎了出來,寒暄了幾句之後,拉著我來到了三個正撫掌大笑的胖子面前,這三個胖子一個胖似一個,最胖的那個比起慕容千秋來也不遑多讓。三人看我和李寬人走過來,打住了笑,都轉過頭來看我,其中最胖的縉紳模樣的老者眼睛一亮,笑容可掬的道:「這位小哥可是揚州沈園的王公子?」
  正是不才。這胖子倒是好眼力,我正猜測他是不是霽月齋的東主,他已經哈哈笑了起來:「早聽說解元公人物風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朽宋廷之,乃是霽月齋主人。」
  果然是他。這宋廷之雖然貌不出眾,舉手投足間卻隱隱有鉅賈風範,讓人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信心。在我道了久仰之後,他一指正好奇的打量著我的另外兩人介紹道:「這位是蘇州織染局大使羅大人,這位是松江都轉運鹽使司庫大使齊大人。」
  兩人的官職雖然俱未入流,可織染局和鹽使司都是肥的流油的優差,兩處的差官向來都大有來頭,這兩人神色也頗為自傲,只是聽宋廷之介紹說我是應天府的新科解元,表情才親近了些。
  「宋老,您已經把蘇州的富豪縉紳一網打盡了,怎麼連人家解元公也不放過?」
  宋廷之笑道,「老朽是寧殺錯,不放過呀!何況王公子不但文采風流,而且是揚州巨富,我這霽月齋還要從他身上賺些銀兩哪。」
  他說得坦白,我便覺得他直率,商人不求利反倒是件奇事了。織染局的羅大人有些意外,便問我家中是做什麼生意的。
  「家舅只是放田吃租,另外作些地產生意。」
  羅大人點點頭道:「這是平實的生意。」歎了口氣,道:「在蘇州就不成,畝稅一石二,無利可圖呀!」
  宋廷之迎合道:「大人說得是,要不是因為蘇、松兩府的畝稅太重,老朽也買些地來吃租了,總比干這珠寶買賣穩妥些。」
  羅大人笑道:「宋老,您也可以去江北買地呀,要不,讓解元公賣些地給你!」
  「買地這東西和玩珠寶不太一樣,總是在自己家鄉買才覺得放心。」宋廷之解釋了一句,又對我道:「老朽聽寬人說公子需要一隻寶石耳環,特地把周哲師父調來,公子就不必再等到回揚州去訂做了。」
  霽月齋對客戶的細緻我已經領略了,不過作為東主依然對具體的事務如此熟悉,讓我暗自欽佩,對寶大祥的未來也不禁多了一分憂慮。
  我謝過之後,宋廷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這間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不輸於我的身份,看他左右逢源,我知道這霽月齋的成功絕非偶然。
  開業的時辰到了,可並沒有出現往日的禮花齊放、鼓樂齊鳴,當鍾敲九下,閣裡一片寂靜,大家都等著主人祝辭的時候,突然從閣外傳來「咚」的一聲琴音,在寂靜中顯得那樣的清脆明亮。眾人皆往閣外看去,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小亭不知什麼時候被輕紗籠住,裡面一素衣女子端坐在琴前,微風吹過,輕紗飄揚,那女子便忽隱忽現,恍若神仙。
  琴神孫妙!
  我正心有所思,琴聲再度響起,初如和風淡蕩,萬物知春,讓我覺得渾身一暖,連池塘裡的蓮花仿佛都是這琴聲催開的;繼而琴聲一變,如山靜秋鳴,月高林表,讓人暑意頓消;正心曠神怡間,琴聲再變,如鳳飛凰舞,百鳥相隨,一陣清脆的歌聲隨著琴聲揚起:「絲管列,舞席陳,含聲未奏待嘉賓,待嘉賓~」
  在餘音繞梁中我想起蘇瑾,她用歌聲讓我驚豔之後,又讓我驚訝於她的絕代容顏。造物主是不是對孫妙也這麼偏心呢?
  最後一縷琴聲已經過去很久,屋子裡的這些豪門權貴、富商巨賈們依然狀如癡呆、屏氣不語。我轉頭正欣賞著這難得的一幕,突然發現那花臺上不知不覺的多了一個被緞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緞子甚至把她的面孔都遮住了,只留下一對鳳眼。
  咦?
  一聲輕咦驚醒了屋子裡的眾人,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好,頓時讚美之聲四起,亦不知是贊琴聲宛如天籟,還是贊霽月齋別出心裁。這時有人看到了花臺上的光景,便嘖嘖稱奇,大家這才把目光轉了回來,而宋廷之已經滿臉含笑站在了花台旁邊。
  「諸公見多識廣,霽月齋的這些小玩意能搏諸公一笑,老朽就心滿意足了。」他扯住花臺上那女人身上緞子的一角,笑道:「諸公撥冗相賀,老朽感激不禁。不過,」他臉上露出了老頑童似的笑容,「又老又胖的宋廷之,怎麼也比不上千嬌百媚的白牡丹,諸公且看!」
  說話間,他手用力一拉,緞子突然四分五裂的落下,現出一位半裸的美人。
  喔!屋子裡的人發出了一聲驚歎。
  我不知道這個只穿了一件大紅肚兜和月白絲褲的嬌媚女子是否就是蘇州名妓白牡丹,我只看到她滿身耀眼的鑽石珠寶,那些原本缺少生氣的冰冷飾品在雪白肉體的輝映下隨著女人的一舉手一投足散發出強大的魅力。
  我喜歡看女人戴上珠寶的樣子,蕭瀟就經常赤裸著嬌軀,把我給她買的那些精美飾品一一戴上,然後等著我的寵愛。我也一直認為那些珠寶只有戴在女人特別是美人身上才會有有生命力。不過,就連我也沒有想過,真的用這種方式把珠寶展示給客人。
  霽月齋裡竟有這樣的高人,想出如此絕妙的點子?
  就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宋廷之介紹起了今天的重頭戲,「敝號特為諸公精心準備了三十件珠寶首飾,二十件古玩玉器。敝號十大檔手中的七個今天也來到蘇州,特地為諸公打造您指定的飾品。」
  這時李寬人已經把一本印製精美的冊子發到了眾人手中,宋廷之一指白牡丹,「白姑娘身上穿戴的就是三十件飾品中的六件,諸公手中的名冊上有它的底價,出價高者得之。不過敝號以一成利為底,超出部分的一半將以諸公的名義捐贈給本府儒學提舉司,用以修繕教舍。儒學教授李大人在此作個見證。」
  雖然我從李寬人話裡已經預感到給貴婦淑女們準備的那場展示最終會變成一場拍賣會,不過霽月齋做的這麼徹底,連開業儀式也是如此,我不禁暗自欽佩宋廷之的膽略;而不費自己一文錢卻博得一個捐資助學的好名聲,更是神來之筆。看白牡丹身上的飾品件件精美絕倫,從樣式上看肯定是新打造的,顯示出它強大的製作設計能力;名冊上的價格也極為公道,一條蛇形的寶石耳環標價僅七千兩,我粗略一算,就是鑲嵌在上面的那些寶石也差不多值這個價錢了;再看屋子裡的這些富商巨賈們臉上都露出欣賞的表情,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該勸殷二姑娘趁早把寶大祥結束算了,因為霽月齋這個競爭對手實在是太可怕了。

【第二卷‧第九章】
第二卷‧第九章

  「謝謝宮爺,七千九百兩,成交。」
  眼下拍的正是那對蛇形寶石耳環,價格並沒有因為競爭而高的離譜。一來屋子裡的人大多是縱橫商界的大老,自然沉得住氣;二來李寬人把飾品介紹的極是細緻,什麼樣的體形、什麼樣的肌膚穿戴它好看,該配合其他什麼樣的飾品都一一道來,讓眾人心中有數,自己究竟該買還是不該買,於是價格就被控制在了一個合理的範圍內,得到的人在覺得自己很有面子的同時又不會覺得太挨宰,而沒得到的人也會給自己找出一個恰當的理由,不是我沒錢買,而是它並不適合我。
  我只是替玲瓏選了一對寶石簪子,又買了一隻玉煙袋準備送給魯衛便歇了手,躲在角落裡看李寬人得心應手的駕馭著每一個飾品的拍賣。屋子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因為後面的飾品越來越富有創意。當蘇州的四大名妓白牡丹、宋阿紫、李朝雲和畢玉林都亮過像之後,眾人都在猜測究竟是誰來領銜最後的壓軸戲。
  屋子裡突然變暗,大門和四周的窗戶眨眼間被厚厚的黑絲絨遮住,仿佛夜幕降臨一般。
  就在花台四周亮起燭光的時候,屋頂天花上現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窟窿,隨著一陣琴聲,一個白衣女子飄然而下,正落在了花臺上。
  人真的可以羞花閉月吧。方才還和白牡丹、宋阿紫們爭奇鬥豔的鮮花此刻全失去了顏色,白衣女子冰雪無暇的面容甚至讓我忽略了她身上那些與燭光交相輝映的瑰麗珠寶。
  蘇瑾當年也不過如此,琴歌雙絕,果然名不虛傳。
  看她的身形打扮我知道她就是方才在亭子裡彈琴的孫妙。她深邃如夜空般的雙眸掃過屋子的每個角落,冰冷的目光讓我覺得有些銳利。那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多停了片刻,我正揣摩其中的原因,就聽李寬人道:「鑽石烏金流雲冠,起價兩萬四千兩。」
  我這才注意到她頭上那頂流雲冠,說是冠,其實倒象個束髮的帶子,帶子的曲線如同流雲般飄逸,上面鑲滿了鑽石,仿佛夜空裡明亮的星辰。
  兩萬六千兩的價位轉眼就被三萬兩的高價取代了,喊出這個價位的是我旁邊那個姓沈的花花大少,在此之前他已經買下了五件飾品,是拍賣會上一個耀眼的角色。
  沈兄,這流雲冠似乎不太好配呀?
  他卻得意的拿出了方才購得的一個鑽石項圈,邪裡邪氣的一笑道:「老弟,你看配它如何?」
  我眼睛一亮,「沈兄是想打扮一條狗?」
  這你都能看得出來?……李掌櫃,三萬三千兩。他臉上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樣,「看不出老弟也是此道高手啊。不過,」他壓低聲音,嘿嘿笑道:「我不是打扮狗,而是要把女人打扮成一隻美女狗。」
  就像武林中的高手並不容易碰到一樣,淫賊界的高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沈大少竟然是個中高手,真讓我頗為意外。他一面小聲給我講解著如何調教出一隻人形犬,一面和另外兩人競爭著這頂流雲冠,最後他用幾乎是底價一倍的四萬五千兩銀子打敗了那兩個競爭者。
  沈大少給我打開了淫欲世界的另一扇窗。師父教我如何去征服一個女人,而他則告訴我如何把女人徹徹底底的踩在腳下,我聽得血脈噴張,一個念頭漸漸在我腦海裡形成,我是不是該把隱湖小築的那些女人也一個個的調教成一隻只人形犬呢?
  「南洋黑珍珠鑽石項鍊,一萬九千兩。」
  李寬人的聲音把我從遐思中驚醒,看孫妙脖頸上的一串黑色的珠鏈閃著烏黑的光芒,越發襯得她肌膚賽雪,想起玉夫人的肌膚如玉一般的晶瑩剔透,正和這條珠鏈是絕配,我便喊出了新的報價。
  二萬二千兩。
  說起來二萬二千兩並不貴,黑珍珠雖不如檀珠那樣稀少,可也相差無幾。這條項鍊上的珠子和我在寶大祥買的那條檀珠項鍊大小幾乎差不多,價錢卻差了一倍,殷二姑娘說霽月齋的進價異乎尋常的低,看來還真是如此。
  二萬五千兩,對面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英俊漢子沖我微微一笑。
  屋子裡二十幾個人中只有三個年輕人,除了沈大少和我,便是這個漢子,我自然關注他。他參加了幾次競爭,不過並沒有像沈大少那樣瘋狂,似乎心裡有個底線,超過了便就決然放棄,頗有些大家氣度。
  三萬兩!
  喊出這個價位的竟是沈大少,我不由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粗粗一算,他已經花掉了十八萬餘兩銀子,竟還不肯罷手,財力如此雄厚,我忍不住想探探他的底細。
  沈兄家裡莫非是鑄幣的不成?
  「非也非也。老弟,這可是我給你喊的一口價。」沈大少低低的說出了讓我意外的話來,「這種場面看來你經歷的少,對面那位仁兄是個牛皮筋,抻來抻去的沒準兒抻出個高價來,乾脆一下子把他嚇回去了事。」又有些豔羨的笑道:「你那大夫人倒是很配這條鏈子呀。」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那個大夫人其實就是玉夫人,「原來你看到了。」或許是我光顧著和魯衛、沈希儀打招呼而忽略了周圍的人。就在我倆說話間,一位老者報出了三萬二的高價。
  三萬五千兩。
  我話音甫落,那漢子便喊出了四萬兩的天價。
  這價格實在高出底價太多,眾人的腦袋齊刷刷的轉了過去,連花臺上一直平靜如水的孫妙也投去詫異的目光。我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他,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突然現出了志在必得的神情,兩眼倏的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好淩厲的眼神!我心中一震,他分明是練武之人,莫非是軍中世家弟子?從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絲江湖色彩,我便胡亂猜測起來。
  李寬人望了我一眼,似乎在問我還要不要出新的報價。我搖搖頭,師父雖然把我訓練成了一個淫賊,可並沒有把我訓練成一個紈縟子弟,這串珠子好是好,但四萬兩實在是超出它實際的價值太多了,而且我已經看到了纏繞在孫妙足上的那對精美足鏈,為了蕭瀟我已經找它很久,這副足鏈終於打動了我。
  李寬人剛想落錘,卻聽沈大少尖著嗓子喊道:「慢,少爺出四萬零一百兩。」
  我差點笑出聲來,他還真是個活寶哩,這不擺明瞭和人家鬥氣嗎?不過屋子裡的氣氛卻因此活躍起來,方才那位叫過價的老者似乎也有著頑童的心理,跟著喊了一聲「四萬零二百兩!」
  沈大少一下子來了興致,和那老者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口,叮叮噹當鬥了二三十句,眼看著價位已經被?到了四萬五千兩,突聽那漢子朗聲道:「六萬兩!」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眾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就連沈大少也吃驚的張大了嘴,只有儒學提舉司的李教授欣喜若狂的望著他,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仿佛看到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座耀眼的金山銀山。
  其實這些富豪巨賈都是在錢堆裡打著滾出來的,別說一次六萬兩銀子,就算是六十萬兩銀子,該花的時候我想他們也決不會皺一下眉頭。只是錢究竟能不能這樣花,恐怕賺錢的人和花錢的人有著不同的想法。不過,看到孫妙的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我隱約猜到了他的目的。
  最難消受美人恩?恐怕最難消受的是美人喜歡的金銀珠寶吧。
  李寬人也有些動容,在問過三次沒有人應聲之後,他頗為興奮的一落木棰,「謝謝齊大少,六萬兩銀子,成交!」
  齊大少?就在聽到這三個字的同時,齊小天這個名字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接著他的臉便和齊放那張關公似的臉重合在一起,一樣的蠶眉鳳目,一樣的顧盼生輝,只是他缺了父親的五柳長髯,線條比父親多了幾分柔和,看起來比父親還要英俊。
  我難過的呻吟了一聲,這小子竟然是齊小天?!他怎麼到了蘇州?他不應該和父親一道去緝凶的嗎?!魏柔呢?魏柔是不是也跟他一起來了蘇州?
  我突然明白過來,這南洋黑珍珠鑽石項鍊並不是買來討好孫妙的,而應該是送給魏柔的禮物,想到這兒我就忍不住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輕易的放棄了競爭。
  「老弟,心痛呀?看到那對手鐲了嗎?它可是和那條珠鏈很相配呀。」沈大少看出我臉色不對,誤解了我的意思,便提出了損主意。
  真是關心則亂!我心中猛的清醒過來。抬眼向孫妙的手腕上望去,寬大的袖子已經擼起,露出小半截白嫩的胳膊和一對怪異的手鐲。兩隻烏金打造的毒蛇一左一右糾纏在一起扭成了一個環,張著大嘴彷佛要擇人而噬的雙頭遙遙相對,鑽石和紅寶石鑲嵌出來的蛇眼泛著妖異的光芒,兩對毒牙拱衛著一顆流光異彩的黑珍珠,整個手鐲顯得異常猙獰而詭異。
  「沈兄的眼力真是高人一等呀。」我隨口稱讚道,李寬人這時也開始了這對手鐲的拍賣:「烏金鑽石雙龍戲珠鐲一對,一萬八千兩。」
  立刻就有人喊出了二萬兩,然後又有幾人競價,五六個來回就把價格?到了三萬五千兩,看來這鐲子雖然造型奇特,可看好他的人著實不少,只是齊小天並沒有加入到競價的行列。
  是他得到那條珠鏈已經滿足了,還是大江盟的資金其實並不充裕?販私鹽雖然利潤豐厚,可新皇繼位,新政接二連三的實施,對私鹽打擊甚大,大江盟雖然手頭寬裕,也該為日後著想吧。
  可就在沈大少喊出四萬兩的時候,齊小天再度出擊,把我的猜測全部推翻。
  加一萬兩。
  再加一萬兩,在沈大少偷偷踢了我一腳的同時,我開口叫價了。
  原本投給齊小天的目光現在全落在了我身上,不過有了齊小天、沈大少在前面做鋪墊,那些商界政界的前輩大老們看我的時候就並不那麼驚奇,眼裡流露出來的倒多半是對年輕人的一種輕視。
  孫妙的眼裡閃過一絲好奇,然而轉瞬間那對眸子便再度失去了熱情,仿佛天下間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動心。倒是李寬人顯得很激動,似乎終於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場面。
  齊小天有些迷惑的看了我一眼,遲疑了片刻,臥蠶眉輕輕一擰,道:「那我就再加五千,六萬五千兩。」
  七萬五千兩。我已經不是在爭奪這對雙龍戲珠鐲了,在我眼裡,那鐲子似乎就是魏柔的象徵,齊小天自然不明白我眼裡流露出來的戰意究竟是為了什麼,不過想來他明白這次我是志在必得了,一聳肩,遺憾的搖搖頭。
  霎那間我心裡湧起了一股快感,不過我立刻就清醒過來,我眼下得到的只不過是只鐲子而已,隱湖小築和魏柔都和以前一樣的遙遠。好在總算有了她們的消息,只是該用什麼方法吸引魏柔和隱湖的注意呢?
  在知道與齊小天同行的那個女子有可能是魏柔的時候,我就一直被這個問題所困惑。在玲瓏的嘴裡,齊小天是個無論家世、地位、人品、武功都不比我差的江湖人氣偶像,她姐妹也是因為先遇到了我才成為了我的女人,若是先遇到齊小天,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還未為可知呢。
  先入為主啊。女人先入門就是大婦,男人先入女人就掌握了主動,我只能祈求老天保佑,魏柔還沒有過這最後一關,否則面對齊小天這樣的強勁對手,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雖然我的最終目標是鹿靈犀,不過魏柔卻是我計畫上的最重要一環,作為鹿靈犀的親傳弟子,征服她對鹿靈犀將是個莫大的打擊;而征服不了她,我可能連隱湖在什麼地方都弄不清楚。另一個行走江湖的隱湖弟子織女劍辛垂楊聽說是個四十歲的老處女,想來內心變態的很,要得到她恐怕比魏柔還要艱難。
  因為魏柔,我不想認識齊小天,更不想和他成為朋友,這樣我才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可不去結識齊小天,又怎麼去接近魏柔?
  真是兩難呀。我心裡湧起一股無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智慧並不是無往而不利。
  七萬五千兩的全場最高價很快做了古,在一對祖母綠戒指意外的以低價拍出後,一件黑珍珠鑽石霞披以令人瞠目的二十九萬兩銀子成交,先後有十餘人加入到競爭的行列,沈大少也加入到了混戰中,一邊出價,一邊還跟我嘀咕,說霽月齋也真了得,怎麼弄得到這麼多的黑珍珠,最後是一位屈姓老者如願以償的得到了它。
  這場競價似乎把大家的精氣神全消耗光了,我最後輕而易舉的用一萬八千兩的低價購得了我心儀的那對足鏈。
  拍賣會就在歡喜的氣氛下結束了,霽月齋此時顯示出了極高的效率和誠信,立刻公佈了全部飾品及古玩玉器的底價和實際所得,五十件拍品底價八十一萬一千八百兩,拍得一百一十六萬七千三百兩,扣除捐贈的十三萬七千二百兩、使用細園的費用五千兩和孫妙及蘇州四大名妓的出場費一萬兩,霽月齋實際得銀一百零一萬五千一百兩。
  雖然我付出了十萬六千兩的銀票,但想到其中的近三萬兩是捐給了儒學提舉司,我心裡便平衡了許多,在我簽字畫押的時候,李寬人也連聲抱歉,說沒想到那對雙龍戲珠鐲竟費我這許多銀子,又一個勁贊我氣魄非凡。沈大少似乎也想與我結交,拉住我問這問那,等我告了罪,說改日登門拜訪後,再看齊小天已經失去了蹤影。
  我忙追出了明瑟樓,又追出了歸去來院,前面傳來鶯鶯燕燕的竊竊私語,那些貴婦寵妾們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等著自己的夫君,不過大家似乎都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向了假山的那一邊,我順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一汪碧水環繞在假山周圍,在水塘的南側,一對男女的背影映入我的眼簾,而那男的,這是大江盟少盟主齊小天。
  我是用眼角的餘光認出了他,因為我的目光已經全集中到了他身邊的那個白衣女子身上。
  這世上有神仙嗎?
  「師父,那個姐姐是神仙耶。」「胡說,你以後要進學的,仔細學正罵你。」
  「師父,那個姑娘好像神仙耶。」「神仙?你見過神仙?見過嗎?她像神仙?哈哈,哈哈!」
  「主子,那個姑娘還真像神仙耶。」「笑話!蕭瀟,少爺看你比她還像神仙呢。」
  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神仙,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夫子他老人家都不談神論怪的,想來這世上定是沒有神仙。可這女子的白色衣裾為什麼看起來就像是天上飄過的一朵白雲,而逶迤的步履更像是在乘風而行?
  謫仙魏柔!
  我突然想起了師父那奇怪的反問和笑聲,沒錯,他見過神仙,如果真的需要形容鹿靈犀的話,那麼神仙可能是最恰當的詞彙了。魏柔也和鹿靈犀一樣嗎?如果真的只能用神仙來形容魏柔,那為什麼齊小天的心靈沒有受到影響,步法還是那麼的堅定呢?
  「爺,你猜我買到了什麼?」背後傳來玉瓏興奮的叫聲。
  魏柔顯然聽到了,她的腳步突然緩了一下,在拐出月門的時候,她的臉微微一側,那對燦若星辰的眸子有意或者無意的投來了驚鴻一瞥。

【第二卷‧第十章】
第二卷‧第十章

  「你說魏柔和齊小天到了蘇州?隱湖小築的魏柔?大江盟的齊小天?」魯衛一臉的驚訝,看我不住的點頭,他立刻朝他的副手李農吼道:「他奶奶的我才離開兩天,你們就開始偷懶耍滑了。這兩個人是怎麼進來的?什麼時候進來的?住在什麼地方?還不快給我去查!」
  李農一縮脖子一溜煙的跑了,我的心已經平靜下來,笑道:「老魯,沒想到你發起火來也挺嚇人的。」把那只玉煙袋遞給他,「魏、齊都是惹人注目的角色,若是在蘇州落腳,早晚跑不了他們。」
  魯衛接過煙袋就有些愛不釋手,把玩了半天才狐疑地道:「魏、齊跟你有關係嗎?這麼著急找他倆?」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後的四女,「是不是魏柔真的象神仙,讓你這花花大少動了心?」
  抱歉,魏柔究竟生的什麼樣,這得問我娘子,少爺我還沒見過她。
  說話的時候我有些悲哀,魏柔只用了一個背影和小半張臉就讓我有些失魂落魄了,我甚至忘了去關注一下孫妙的去向。
  那你怎知道她是魏柔?魯衛頗有些意外,我微微一笑沒言語,轉頭看沈希儀騎馬過來,卻是要告辭回杭州了。
  「唐佐兄,賤內與尊夫人和令妹投緣,一點小玩意萬望笑納。」我把包好的一對玉鐲塞進沈希儀的手裡,「還有一事請唐佐兄幫忙。」
  沈希儀推辭不過,只好收下,問我什麼事情。我便請他打探一下南蠻船在浙江走私的貨物種類和價格。沈大少的一句話提醒了我,黑珍珠是從南蠻輸入的,可朝廷歷來對輸入的奢侈品有嚴格的控制,黑珍珠不可能這麼大批量的進口,霽月齋的進貨管道就讓人費思量了。
  沈希儀雖然不明就裡,不過還是應了下來。
  等沈希儀帶著部下走了,細園這邊人也都散了,我便對魯衛道:「老魯,上我那兒去吧,杭州那邊的事情還要請教你。」
  「魔門?」正端著一盤素炒鱔絲的玉夫人聽到魯衛的話,臉上露出驚容。
  「咦?無暇,你小小年紀也知道魔門?」魯衛有些奇怪,玉夫人嫣然一笑,說是姑姑曾經提起過。
  魯衛釋然,招呼蕭瀟和玲瓏一齊過來,說是讓她們也長長見識。
  「說起來,隱湖小築在江湖中能有今天這般崇高的地位,全是拜魔門所賜。」魯衛話題一轉,竟提起了隱湖,「大明開國以來,魔門三次崛起,倒有兩次敗在了隱湖手裡,成祖靖難,魔門站在了建文帝一邊,被隱湖的秦仙子聯合十余家門派將其徹底擊敗;五十年前,魔門死灰復燃,結果門主李道真又被現任隱湖主人鹿仙子的師父尹仙子所殺,之後魔門七大高手為爭奪門主之位發生內訌,魔門於是崩潰。這兩戰之後,隱湖的地位便無人可以動搖了。」
  那魔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玉瓏有些心急的問道。
  「你娘倒偏心,」魯衛瞥了一眼玉夫人,看玲瓏老老實實的坐在玉夫人背後,和我不像幾日前那樣親昵,嘟囔了一句「嫁了人反倒安靜」,才歎了口氣道:「魔門的來歷已經沒有人能說清楚了,有人說是西域傳來的一種邪教,也有人說是苗人在中原的一個情報組織,甚至有傳言說李道真就是苗疆的一個大土司。不過,不管魔門是怎麼來的,它後來在江湖上的所作所為卻令人髮指。」
  我知道玲瓏因為母親在便不敢放肆,忖道魯衛是江東第一神捕,還要仔細別讓他看出破綻,便喊玲瓏幫我捶背。
  魯衛接著道:「魔門每次重建,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稱霸武林!凡是阻擋它稱霸的,魔門只用一個字來對付,殺。因此被魔門滅門的江湖門派不可勝數,象華山派、峨嵋派、南宮世家這些顯赫一時的門派都是被魔門屠殺的一人不剩,最終在江湖上除了名。」
  我頓時想起了春水劍派滅門的那一幕慘劇,「十二連環塢會是魔門的餘孽嗎?」
  魯衛搖了搖頭,「幾百年來魔門死死生生十幾次,可規矩好像沒有什麼變化,魔門會喜歡尹觀這種禽獸,可決不會歡迎花想容那種淫賊,事實上,在魔門勢力橫行的時候,死在它手裡的淫賊並不必死在正道人士手裡的少,這也是魔門做過的唯一一件好事。而且,」魯衛呷了一口竹葉青,「尹觀的份量也輕些,魔門門主,怎麼也得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
  我心中一動,江湖名人錄的十大高手中,真的有好幾個人的武功承繼脈絡並不那麼清晰。不過,既然魯衛都沒有懷疑,想來定是少林寺有這些人的詳細資料可以證明他們絕非魔門中人。我便轉了話題。
  那……射中況天的那一箭是五十年前魔門高手孟飛的武學嗎?
  「只是與傳說中的有些相像而已,畢竟誰也沒見過孟飛的九天禦神箭。」
  我有些奇怪,那大江盟此番北上難道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嗎?
  魯衛嘿嘿一笑,你當他們都是神仙呀,說有線索就有線索,齊盟主只不過是沿著況天的來路走一遍查查有沒有線索罷了。
  「魯大叔,齊盟主北上恐怕沒那麼簡單。」一直在旁邊靜靜聽我和魯衛說話的玉夫人突然插言道,「慕容世家的絕學移花神功可是最擅長模仿他人武功的呀。」
  魯衛頗有些意外的望了她一眼,「你能想到這一點,倒也不枉你姑姑一番教誨。不錯,慕容世家的移花神功確有這等神通,只是要模擬別人的武功,功力就至少要損失三成,損失這麼多功力,就算是慕容千秋親自動手,恐怕也傷不了況天了。」
  玉夫人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我想起魯衛在細園說的一句話,便問:「那宮難又去追什麼線索去了?難道況天有分身術,一個人走了兩條路不成?」
  「你倒聽得仔細。」魯衛白了我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絲悲傷:「就在春水劍派遇襲的同一天,鷹爪門也被滅了門,總舵和三家鏢局一夜之間便被人從上到下屠殺殆盡,只有代門主司馬長空和手下幾個弟兄因為在江園料理況天後事,才得以倖免,宮難、唐天文他們就是查這件事去了。唉,鷹爪門正是流年不利呀。」
  我吃了一驚,四女更是「啊」的驚叫起來。
  如此說來,鷹爪門的兩起案子應該和十二連環塢沒有什麼關係了,十二連環塢再怎麼強橫,也不可能同時襲擊春水劍派和鷹爪門兩大門派。我心裡不免有些失望,大江盟看來是指望不上了,魯衛也說如果證實魔門重出江湖的話,眾人的注意力定然被魔門所吸引,至於春水劍派和十二連環塢之間的恩怨就極有可能變成一段江湖廢案,很快被人遺忘。
  江湖要亂了。
  我隨口道,其實江湖亂不亂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甚至希望亂一點。江湖一亂,隱湖才能更多的介入江湖,而我也有更多的機會來征服她們。只是春水劍派的三大苦主都在看著我,我怎麼也要表現一下我對十二連環塢的痛恨。
  難道真的要等到我做了一省巡撫,才能鏟平十二連環塢嗎?
  魯衛並沒能給我答案,倒是李農過來報告了魏、齊二人的消息。
  「已經走了?」魏柔和齊小天難道只是為了參加霽月齋的開業儀式才來蘇州的嗎?我心裡一陣不痛快,霽月齋在杭州設有分號,與大江盟有往來並不奇怪,可跟隱湖有什麼關係?
  魏柔分明是陪齊小天來的,這一切都昭示著兩人不平凡的關係。
  李農查不出兩人出城後去向何方,想來不是回了杭州就是北上與齊放會合,唯一讓我感到慰籍的是他們這次總算沒有再坐烏篷船。魯衛告訴我說已經把我從杭州府調到了蘇州府,甚至還官升一級,把那個討厭的副字給摘掉了,讓我不禁感歎銀子的力量。
  「實在沒轍的話,老哥只好捨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十二連環塢了。」魯衛臨走之前道。
  爺,你好像很關心魏仙子耶。
  我舒服的躺在澡盆裡,心中的鬱悶彷佛都隨著斬龍刃的一陣狂舞而消散了,明珠和喜子在蕭瀟的指點下紅著臉把一盆盆的水從我頭上澆下,同樣紅著臉的玲瓏姐妹和玉夫人半倚在榻上,眼睛飄來飄去,不知該往哪兒放。
  「我和隱湖有段恩怨。」我隨口道,手裡拿著一打魏柔的畫像翻來覆去的看,那是蕭瀟畫的,畫裡的人物恍若神仙,可每一張的臉都是模模糊糊的沒畫真切。
  玉瓏撅起了小嘴,爺你才行走江湖,怎麼會和隱湖有恩怨?玉玲輕笑道,爺定是聽說魏柔是個美女,動了色心吧。
  我沒有搭言,隱湖一事涉及到師父,而師父突然冒出來的分身,讓我有了很多顧慮。想到玉夫人畢竟也曾是一派掌門,或許對隱湖瞭解的更多些,便問她道:「無暇,聽說隱湖的心劍如一心法練到極處,心隨劍意,劍由心生,心劍合一,沒有一絲破綻,依你看,魏柔她練就了幾成?」
  「賤妾看不出來。」有丫鬟在場,玉夫人的言語便謹慎了許多,「賤妾甚至不知道她就是魏柔,因為誰也不會想到她竟會出現在這種場合。還是蕭瀟看她買了一件道門玉符,霽月齋問出她姓魏,才猜到她就是魏柔。」
  我不禁有些失望,不過我心裡也明白,如果一個練武之人不刻意顯露自己武功的話,別人很難看出他武功的深淺,就像十二連環塢屢屢錯誤的估計了我的武功一樣。
  「那件玉符花了她多少銀子?」從玉瓏嘴裡我已經知道給女人的那場展示會果不出我所料的變成了一場拍賣會,既然看不出魏柔的武功,我好歹也要多瞭解些別的。
  「那件玉符並沒有人和她爭,只用了七百兩銀子就得到了。」
  魏柔的魅力連女人都為之心動,我心下一陣歎息,這齊小天也不知使出了什麼手段抱得玉人歸。又問魏柔是不是還買什麼其他的飾品了。
  四女均搖搖頭,玉夫人道:「隱湖雖然富有,但素有節儉之名,魏柔這次花了這麼多銀子,恐怕也是因為玉符是送給她師父的緣故吧。」
  我一撇嘴,反正有齊小天替她付帳,這點銀子大江盟豈會放在心上?單那齊小天為她購得的一條珠鏈就花了六萬兩銀子。
  「六萬兩?」明珠、喜子驚訝的叫出聲來,玉夫人也是滿臉訝色的捂住了嘴,倒是玲瓏見過我如何潑水似的使銀子,臉上便平靜許多。
  蕭瀟忙道:「爺,魏柔沒有用大江盟的錢,婢子看她付帳的時候,是由五張銀票湊的七百兩。而且,」她看了一眼玲瓏母女,猶豫了一下,才道:「而且,婢子看她應該還是個女兒身。」
  我心情頓時一暢,蕭瀟,你真不枉我寵你,知道你主子最想知道什麼。
  看蕭瀟的模樣,我知道這句話她已經憋了很久,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告訴我。心情大好的我忍不住意氣風發的道:「哼,六萬兩也不算什麼,蕭瀟,你把我帶回來的錦盒拿來,爺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
  首先打開的那只錦盒裡裝的是給玲瓏姐妹的寶石簪子,玲瓏打散了頭髮,重新梳了一個挑心髻,把簪子一插,烏雲蓋雪中便多了耀眼的光華,蕭瀟打趣說,等爺再給你們掙副誥命,就是活脫脫的一對貴婦人了,說得玲瓏滿臉的喜氣。
  蕭瀟又打開了一隻錦盒,看是一對足鏈,知道是送給她的,轉頭沖我嫣然一笑。玲瓏在寶大祥的時候就知道我要買副足鏈給蕭瀟,一看之後便非要蕭瀟戴上,蕭瀟瞥了我一眼,從榻上站起,身形突然飛舞起來,轉眼間她身上的對襟短襖和襦裙便飛到了一旁,只留下了一件杏黃湖絲肚兜和半截白紗燈籠褲,兩隻白藕似的胳膊和小腿欺梅賽雪,散發著誘人的魅力,輕薄的湖絲肚兜遮不住陽光,挺翹的雙峰便若隱若現,微風吹過,似乎還能看到那只寶石乳環。
  玉夫人的呼吸頓時一窒,呆了一下才慌忙把目光移走。玲瓏並沒有注意到母親神情的變化,笑著拿起足鏈替蕭瀟戴上,左看右看,玉瓏忍不住贊道:「爺,你真會買首飾哩。這足鏈就像是替蕭瀟姐訂做的一樣。」
  明珠和喜子這兩個丫鬟已經看癡了,蕭瀟輕盈的轉了兩個圈,足鏈上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才把兩人驚醒,喜子捂著胸口仰慕道:「少奶奶是神仙嗎?」
  我知道蕭瀟用上了玉女天魔大法,當然目標並不是那兩個丫鬟,但看玉夫人眼波迷亂,臉上泛起陀紅,胸前快速的起伏,我不禁有些驚訝,她的定力怎麼會變得這麼差?
  「你們少奶奶是個狐仙。」我隨口開著玩笑,眼睛卻一直注視著玉夫人。明珠和喜子卻似乎信了,一個勁的朝蕭瀟背後看,像是在看她到底有沒有尾巴。
  玉夫人半天才恢復了平靜,神色一黯,索然道:「天魔銷魂舞,怪不得你和隱湖有恩怨,原來你才是魔門中人!」話語中竟滿是無助和絕望。
  「笑話,無暇你若是肯這般跳上一段,想來比蕭瀟還銷魂呢。魔門?魔門的門朝哪兒開少爺我都不知道,怎麼會和它扯上關係?」
  我渾不在意的笑道,心裡卻是咯的一跳,蕭瀟用的不是玉女天魔大法嗎?玉夫人為什麼說是天魔銷魂舞?難道玉女天魔大法竟是魔門武功不成?
  師父教我武功的時候,那些心法刀法的名字大多很粗俗,就像被尹觀稱為「幽冥步」的輕功步法,在他老人家教我的時候卻是叫做「採花步」,說是步法像淫賊採花一般輕盈;至於在刀法裡,「殺豬」、「殺狗」,「殺雞」這樣的名字更是比比皆是。我知道那些武功招式其實都另有名字,可師父說那些好聽的名字只能給人帶來一種束縛,讓人沉醉在老祖宗的絕學裡不能自拔,丟棄一招「殺雞」總比丟棄一招「風滿西樓」容易些。師父會不會把天魔銷魂舞也改了名字?我心頭閃過一絲懷疑,不過按他老人家的脾氣,這玉女天魔大法的名字好像也太中聽了吧。
  玲瓏也嚇了一跳,不過聽我斷然否認,表情便立刻放鬆下來,玉玲笑道:「對呀,爺不是江湖人,他是一榜解元,怎麼可能是魔門中人?」看了一眼浴盆裡的我,抿著小嘴輕笑道:「魯大叔不是說魔門最恨淫賊嗎?爺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淫賊耶。」
  玉瓏有些豔羨的望著蕭瀟,「蕭瀟姐,你剛才跳的真好看,想來那個什麼天魔銷魂舞也不過如此吧。」轉頭問玉夫人,「姐姐,你看過天魔銷魂舞嗎?」
  玉夫人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遲疑的道:「天魔銷魂舞已經五十年未現江湖了,姐姐怎麼會看到。只是五十年前與魔門一戰的時候,太師祖留下了關於它的記錄,說它迷人心智、蕩人肺腑,蕭瀟跳的實在是很象呀。」
  聽玉夫人這麼說,我頓時心情一松,五十年前?玉女天魔大法的歷史可要悠久多了。
  師父的內功心法不動明王心法並不適合蕭瀟,我央求了師父半天,他才很不情願的把一本書扔給我說這是專門給女人練的,而那本已經發黃了的圖冊封面上清清楚楚的寫著玉女天魔大法六個大字。
  那本書總該有個百八十年的歷史了吧。即便不算歷史,玉女天魔大法縱然有可能與天魔銷魂舞路子相近,但武功都是人創出來的,魔門的人能創出來,想來別人也一樣能,就連我都在師父的刀法里加了幾招,當然名字要比那些「殺豬」「殺狗」的好聽了許多。
  或許是我自然的表情和蕭瀟一臉的茫然讓玉夫人感覺道我話語的真實,亦或是她內心深處本來就不希望我是魔門中人,她臉上的絕望漸漸消散。
  不要騙無暇。玉夫人的眼裡流露出一絲脆弱。
  當然是騙你。笑聲中我已然長身而起,身子帶起四濺的水珠,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的彩虹。
  「我就是魔門高手王動,看我的天魔銷魂舞!」
  漫吟間我已跨出了浴盆,赤裸的強壯軀體充滿了陽剛之氣,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磁鐵,一下子把眾女的目光全部吸住,直到我身形回舞間披上了一件白絲袍,那些目光才重獲自由。
  討厭啦。首先發出嬌嗔的竟是玉夫人,不過玲瓏的聲音很快便把她的聲音湮沒了,玉瓏更是跑過來使勁捶著我的胸膛。
  「嚇死人了!」,她嗔道。
  我笑著掐了她臉蛋一把,道:「去,看看爺給你無暇姐姐買的鐲子。」
  當那對雙龍戲珠鐲展現在眾女眼前時,她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恐懼之色,玉玲更是反身抱住我「蛇!」
  「喂,這是鐲子呀。」
  這對面目猙獰的毒蛇的確栩栩如生,而女孩子恐怕都對爬行類的動物有種天生的畏懼,我拿起鐲子在玉玲眼前晃了晃,「你夫君可是屬蛇的喲。」
  玉夫人聞言詫異的望了我一眼,卻正碰上了我灼灼的目光,臉上慢慢飛起一片嬌紅,看得我一陣心動。
  「無暇,過來。」我半靠在躺枕上,把玉玲摟在懷裡,示意玉夫人來我的身邊。
  她猶豫了一下,才挪過來半跪半坐在我旁邊,一隻胳膊搭在榻上的矮幾上,撐著腦袋看我,那模樣真是嬌憨無儔。
  這才是玉無暇的真面目嗎?當這樣的場景越來越頻繁的發生,我知道玉夫人已經越來越融入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畢竟「玉夫人」給她帶來了太多的屈辱。既然這樣,我是不是該讓她真的就變成玉無暇,讓她忘掉從前的一切呢?這念頭電閃而過,我已經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溫軟如棉,只是微微有些發抖。我把她寬大的紗袖往上一擼,露出渾圓雪白的一截玉腕,那肌膚晶瑩剔透,彷佛能吹彈得破。
  當我緩緩的把那只毒龍般的手鐲套在了她的腕上,眾人都屏住了呼吸觀看。隨著鐲子的移動,那兩條毒蛇似乎活了過來,就像是一對張牙舞爪的衛士盤踞在她的腕上,猙獰的望著接近它的人。
  這是我刻意營造出來的一種感覺,彷佛給玉夫人戴的並不是一隻鐲子,而是一道貞潔鎖鏈,從而宣告她將成為我的私有財產。看玲瓏和蕭瀟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顯然是感覺到了什麼。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還是明珠童言無忌,打破了沉靜:「這下子少奶奶就有少爺保護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玉夫人聞言大窘,猛的一抽手卻沒抽出來,眼裡立刻多了一絲哀求,不過那哀求在我的灼灼目光下很快變成了羞澀,頭一垂,便任由我握著她的小手。玉玲想說話,也被我兩眼一瞪,便不敢言語,老老實實的扒在了我懷裡。
  「雙龍本多情,玉人自無暇。」我撫摸著雙龍戲珠鐲上的那兩隻毒蛇,望著玉夫人展顏一笑,「玉無暇。」
  那一刻起,我決定忘掉玉夫人,既然她喜歡做玉無暇,那她就是玉無暇。看她眼中閃過一道異芒,似乎即喜且羞,我知道我做了正確的選擇。

【第二卷‧第十一章】
第二卷‧第十一章

  高七是個很盡職的線人,傍晚送來了孫妙還在快雪堂的消息,還說因為她在細園露了面,城中不少實力人物都聚集在了那裡。
  快雪堂是蘇州第一大風月場所,光看外面一溜接送客人的馬車轎子就知道它生意是多麼的興隆,一排風磨銅氣死風燈由大門筆直的延伸到中廳,照得院子裡恍如白晝,樹木掩映中的幾座小樓裡傳來陣陣絲竹之聲,間雜著盈盈笑語,昭示著這又是一個銷魂的夜晚。
  「您老只找孫姑娘?」夥計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那您老拂雲樓請吧,運氣好的話,沒準兒能見上孫姑娘一面。」
  在拂雲樓外就能聽到裡面嘈雜的聲音,站在別院的月門下我觀察了片刻,不時有人興沖沖的進去,又有人灰溜溜的出來。樓上並不像樓下那樣華燈高懸,卻是一燈如豆,顯得異常冷清。
  男人都是賤骨頭,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妓家該是最瞭解男人這一點的吧。想當初蘇瑾把它運用的爐火純青,讓初出茅廬的我用盡了心機、費了無數銀兩才機緣巧合的把她弄上手,想來孫妙也是如此吧。
  不過,我並不想再用詩詞歌賦、金銀珠寶來慢慢打動孫妙的芳心了,找孫妙不過是想讓她作我的線人而已。她雲遊四方,結交的都是豪門權貴、富甲鉅賈,想來無論是朝廷或是地方上的消息都應該很靈通。
  樓下大廳裡果然人滿為患,放眼幾乎都是一襲青衫的讀書人,卻不見高七說的那些城中大老。我有些奇怪,轉念一想便明白就裡,那些大老們雖然貪戀孫妙的姿色,但也要顧忌一下自己的身份,若是在樓下傻等又沒個結果,傳了出去豈不大傷自己的顏面?快雪堂定有合適的場所來安排這些重要人物,不過,這倒方便了我行事。
  大廳裡只有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在招呼著客人,這丫頭生的明眸顥齒,端的是一個小美人。和她主子拒人千里的冰冷不同,笑容可掬的她有著八面玲瓏的本事,把主子怠慢了的客人們招呼的周周到到。
  我要見孫妙。
  小丫鬟看到剛從門外走進大廳的我,忙笑魘如花的迎了過來,聽到我的話,一下子愣住了。
  一個三旬出頭的文士聽著不順耳,斜眼問道:「孫大家的名字可是你叫的嗎?」話音甫落,就得到了眾人的支持。
  「是呀,孫大家是你想見就見的嗎?」「從哪兒來的混帳,還穿青衫戴儒巾呢!」
  聽到這些譏諷的話語,原本並不想尋花問柳的我被激起了一股好勝之心,望著這群比初出道的我還無知百倍的男人,我心裡一陣冷笑,真是一群笨蛋,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美人的垂青嗎?還是看看少爺我的手段吧。
  驀地一抬眼,一道冷森的目光投向最先彈出來的那個文士:「在下乃本府巡檢司新任巡檢,此行為公務。老兄是讀書人,大明律法想必是讀過的,不要妨礙在下執法。」
  那文士一愣,忙避開我咄咄逼人的目光,眾人也都是滿臉的驚訝,似乎不相信孫妙會跟官府有什麼瓜葛。
  我不理會眾人的目光,徑直往樓上走去。那小丫鬟有些急了,忙攔在樓梯口,陪著笑道:「這位官爺,我家小姐已經歇息了,請您明兒一早來吧。」
  「小姑娘,難道今兒的飯你要等到明天才能吃嗎?」我隨手撥開小丫鬟,卻覺得手上竟有些吃力。
  「咦?這丫頭身上竟帶著功夫!」我詫異的看了那小丫鬟一眼,她正眨著一對會說話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望著我。我一邊上樓一邊心下狐疑,這丫頭的功夫雖然粗淺,但卻是內家的路子,她的武功是誰教的?孫妙知道不知道呢?
  樓上的燈光突然一亮,顯然孫妙聽到了樓下的動靜,可她依舊坐在梳粧檯前,正將一頭青絲打散,看來並不想見我這個客人。
  小丫鬟跟了上來,委屈的道:「小姐,這位差爺非要闖上來……」
  「是魯老總嗎?」她雖然是在問來人是誰,卻巧妙的點出了她對蘇州官府的熟悉,也暗示我若是沒有得到魯衛的批准就別胡來,而她似乎很有把握,魯衛並不會讓人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她。
  「魯老總是我上司。」我漫聲應道,看孫妙一頭烏黑長髮象瀑布似的垂至腰間,心中竟有些喜愛,便踱上前去。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孫妙的動作緩了下來,借著梳頭的機會,她甚至把一隻非金非銀的簪子握在了手中。不過,當銅鏡裡現出我的身影,她突然一愣,似乎有些不相信的道:「王解元?」
  「姑娘真是好眼力。」
  對於她叫出我的名字我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我就知道定是上午那只雙龍戲珠鐲的爭奪引起了她的興趣,而從李寬人那裡打聽到我的消息也不是件難事。
  我臉上帶著洞察女人內心的微笑俯下身去,將頭靠近孫妙的黑髮輕輕一嗅,銅鏡裡便並排出現了兩張臉,男的英俊儒雅,女的玉容冰姿,看起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很意外的孫妙並沒有生氣,臉上除了被人看破心事的羞澀之外倒多了幾分迷惑,過了片刻,她才驀地展顏一笑,那平靜如水的面孔突然活了起來,就仿佛大地回春一般,讓我心猛的一跳,這丫頭笑起來還不是一般的美哩。
  「解元公使得好手段呀。」
  我知道她誤解了我的話,以為我是詐用公門身份來接近她。不過偷香竊玉本就是我的本行,我不想多解釋,況且她換了語氣的聲音裡那種媚人的嬌慵也讓我心中不由得一蕩,便轉頭對滿臉訝色的丫鬟一揮手:「下去告訴那幫學子,就說孫姑娘今晚有客,不方便招待他們,讓他們散了吧。」
  小丫鬟看孫妙只是眉頭輕皺卻不出言反對,猶豫了一下,便下樓與眾人說我家小姐今晚有客,各位請回吧。眾人不依,說是公門裡面沒有好人,不放心孫大家。小丫鬟說客人其實是王解元,下面更是一片譁然,說我們這裡也有不少舉人秀才,我們也要見孫大家。
  聽下麵吵吵嚷嚷的,我微微一笑,「這幫學子倒也纏人。」一轉眼看到桌面上橫著一管雕工精美的玉屏簫,心中一動,豎簫在口,試了幾個音符,一段低低的簫音幽幽揚起,簫音雖細,卻清晰可聞,樓下頓時一靜。
  「漁樵問答?」孫妙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傾耳細聽了片刻,突然起身將一把焦尾琴放在榻上,待我簫音轉折之時,琴聲驟起。
  琴音厚重如山之巍巍,簫聲清揚如水之蕩蕩,琴簫悠揚,如同天籟之音,周圍幾座小樓的絲竹聲頓時全停了下來。
  孫妙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歡快的跳動,琴音如斧伐之丁丁,仿佛一位樵夫徜徉在青山翠嶺中;我簫起婉轉,如櫓歌之矣乃,像是一位漁夫駕一葉扁舟蕩漾在碧波綠水中,琴問簫答,令人恍若出世。
  上午也曾聽過她彈琴,只是當時亭子四周有輕紗遮蔽,便看不清她彈琴的模樣。此刻再看她,她方才的那些嫵媚模樣早已不見,一雙鳳目專注的盯著榻上的古琴,似乎天地之間除了琴再別無他物,就連一頭長髮隨著身形的擺動輕舞飛揚遮住了她半邊臉她都渾若不覺。我知道她怕是把全部身心都獻給了琴道,心中沒由來的一軟。
  「罷了。」一曲尚未奏完,我卻突然一停,「姑娘既然獻身琴道,在下就不以俗事相擾了。」我沒想到人琴合一的魅力竟如此之大,就連自己都生出憐香惜玉之心,心中暗歎,「讓她做線人實在有些唐突了。」
  孫妙聽不到簫聲,這才從琴境中清醒過來,幽幽一歎:「解元,又是一個解元。」抬起一雙俏眼,不解的問道:「公子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停了也就停了,哪有那麼多道理。」我一陣苦笑,她竟如此專注,就連我說話都沒有聽到。起身剛想告辭,卻聽樓下一人道:「諸位走吧。王解元簫音飄逸瀟灑,正是孫大家的知音,我們不要打擾了,讓拂雲樓留下一段佳話豈不美哉?」
  眾人皆曰是,片刻便散去了。
  孫妙臉上飛起了一抹嬌紅,嗔道:「這幫無行文人,念頭竟如此齷齪。」
  她接踵露出的女兒模樣,讓我開始懷疑上午看到的那個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琴神孫妙究竟是不是眼前這個美人。只是她的風情如此嫵媚,言語神態又似乎頗有情意,我心中便驟起了幾分漪念。
  「此言差矣,姑娘本就是在下知音,再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子休要調笑,請回吧。」
  仿佛一下子觸動了孫妙的某根神經,還未等我說完,孫妙雙目突然一垂,臉上頓時佈滿了冰霜,連她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寒氣散發出來。
  嗯?我心頭一怔。
  孫妙的反應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當初蘇瑾的反應甚至比她還要激烈,琴歌雙絕雖然都在勾欄院裡討生活,可都沒把自己看成是勾欄院裡的姑娘,現實和理想的巨大反差讓她倆都有著極度的自尊,聽到我調笑的話,自尊心便不可遏制的爆發。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寒氣,它讓我突生疑竇,這是她玉潔冰清的氣勢使然,還是她練過武功?想起那個小丫鬟,我把話題輕巧的一轉,道:「姑娘的小婢曉得技擊之術,姑娘可知道?」
  卻聽「滄啷」一聲輕響,孫妙出人意料的從琴底抽出一把二尺短劍,劍如秋水般在空中蕩出一道波紋後橫在胸前,竟有些森嚴的氣象。
  「別說明鬟練過技擊,就是孫妙也頗通劍技,公子可要一試?」孫妙眼裡閃過一絲失落,語氣卻大為嚴厲。
  看她的起手招式我就知道她得到過高人的指點,而且在劍上下過一番苦功,雖然她的功夫就算和以前的玲瓏比也相差甚遠,但尋常三五個漢子也根本近不了身。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敢獨自行走歡場賣藝,原來自有防身之技。
  「真是做線人的絕佳人選呀。」我暗忖道,擁有笑傲青樓的資本和出眾的防身之技,收集情報該是萬無一失;甚至為了討好佳人,情報會自動送進她的口袋裡也說不定。想到這一點,原本準備放她一馬的我又重新執行起了我的計畫,只是因為情況的變化,讓我對計畫做了修正。
  「佩服佩服!」我「啪啪」的拍起手來,「美人如玉劍如虹!原來姑娘準備把蘇瑾一腳踢開,把琴歌雙絕變成琴劍雙絕了。」
  孫妙臉上陡然浮起一層薄怒,「聽你的洞簫還以為那些傳言都是假的,沒想到你不僅薄情,還更無賴!虧你還是個解元!」她手中短劍欲動再三卻始終引而未發,顯然是顧忌我這個解元的身份。
  「琴劍雙絕不好嗎?」我微微一笑。真是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我薄情嗎?李玉、孫碧說我薄情吧,可她們每天生張熟魏的,讓我如何多情?!「蘇瑾就做不了歌劍雙絕。」只有蘇瑾,這個把自己完全給了我的歌仙為什麼不肯讓我贖她,反讓我背上了青樓薄幸名?孫妙,我是真心想讓她從琴歌雙絕裡除了名,或許她才能安安心心進我的家門 .
  「你這無情之人還好意思提蘇姐姐?」
  我知道琴歌雙絕雖然沒見過面,卻對對方都很仰慕。不過,既然你說我無情,那我就做個無情之人吧。我臉色一正,突然道:「孫妙,聽到你的琴我原本想放你一馬,可惜你不該讓我知道你會武。我來,本不是想和你琴簫合奏漁樵問答的,雖然我也很羡慕那種生活;可我現在是個捕快,我來是告訴你,因為你涉及到一樁命案,一段時間內不能離開蘇州了,而這段時間裡,你要隨時隨地的接受我的調查。」
  「你是捕快?我有命案?」孫妙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樣子,她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下意識的反問。
  「我是捕快,」我把腰牌扔給了她,「而你現在只是與一樁命案有關,死者李方是個秀才,他臨死之前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
  在我準備用孫妙當線人的時候,我想起了高七的一句話。李秀才為孫妙相思而死,孫妙也該為此付出點代價吧。
  看到我的腰牌,孫妙臉上多了一層憂慮,在臉色變了幾變之後,她收起了劍,淡淡道:「大人好重的官威呀。只是小女子並不認識什麼李方,還望大人明察。」
  「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一個捕快。至於你認不認識李秀才,我會調查清楚的。不過,這幾天我公務繁忙,沒有時間來過問這個案子,就委屈你在蘇州多呆些日子。」,我望著滿臉怒容的孫妙,微微一笑,道:「不過,若是你不辭而別的話,我會讓應天府發出海捕公文,滿世界的追捕你。」言罷,我揚長而去。
  當晚我就感到了孫妙對官府的巨大影響力,已經二更天了,魯衛跑到了我住處,見到我劈頭就問:「老弟,聽說你把孫妙扣下了?」
  這是謠傳,我只是限制她離開蘇州而已,在蘇州城裡她有絕對的自由。
  「那還好。」魯衛臉色明顯輕鬆了許多,只是臉上有些狐疑:「孫妙只是一個歌伎,論容貌也不比老弟的幾位小妾強,無緣無故的惹她作甚?她在城裡有相當大的影響力,明天一早白知府肯定就會問起這件事情。」
  「老魯,正因為如此我才沒有告訴你。」雖然已經料到孫妙定不肯輕易屈服,但她有這麼強的活動能力,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不過,這也激起了我的鬥志。
  「這件事,老魯你就裝作不知道吧,總之我不會太為難她,也不會把她收了房,白知府那裡我用銀子來說話。」
  魯衛嘿嘿笑了兩聲,「你小子才做了幾天官,這做官的訣竅倒比我還清楚。」。我問他是不是沈舟去找的他,魯衛有些驚訝,問:「不錯,是沈舟親自找的老哥我,只是你怎麼知道是他?」
  我笑道:「蘇州城裡能有幾個人能讓你大半夜跑到我這兒來,又有幾個和孫妙有聯繫,想想就知道了。」,不過想到沈舟乃是蘇州有名的富豪,根基又深,看來為了孫妙這個線人我還真的破費一番了。
  果不出魯衛所料,第二天一清早,白知府就連他帶我一起招進了府衙。不過,原本聲色俱厲的他在大筆銀子面前很快改變了態度。
  噢,原來是這樣啊。不錯,大明律法豈能是兒戲!王巡檢,你就放手去查吧,本府全力支持你。不過,孫妙好歹也是一個名人,這樣吧,一個月的期限該夠了吧。……不夠?那三個月吧,倒便宜快雪堂了。王巡檢,你不是快雪堂的股東吧?
  接下來的幾天孫妙繼續動用她的影響力,一批學子跑到府衙告狀,說我濫用職權,卻被白知府訓斥了一番,說他們流連青樓,有辱斯文;幾個商界大老前去說項,白知府又說不便干涉巡檢司查案,還說孫妙只不過暫不能離開蘇州而已,又沒失去自由,諸公不必過慮;應天府那裡也有人告到刑部,說蘇州府官官相護,執法不公,卻被刑部主事桂萼駁回。幾個回合下來,市井百姓才知道這個叫王動的九品巡檢司巡檢竟是個強勢人物。
  而我卻和魯衛埋首府衙,細心的研究起十二連環塢的檔案來,有魯衛這個老江湖在一旁指點,又調來了太湖水域的詳細地圖,我對十二連環塢的瞭解便深刻了許多。
  「看來沒有個幾萬步兵和水師的,就算動用軍隊恐怕也剿不滅它。」我苦笑,「還不如組成幾個精幹的小組零敲碎打的,沒準兒一點點的就把它打掉了。」
  「是啊,」魯衛頗有同感,「少林和武當兩次進剿,都是人太多,目標太大,敵暗我明,結果白天找不到人,晚上卻總有人騷擾襲擊,幾天下來就疲憊不堪,只好甘休。還是老弟說的對,三四個人的小組化明為暗,逮著落單的就幹掉,碰到大部隊就躲開,或許這樣對付十二連環塢才能成功。」
  望著諾大的太湖地形圖,我開始琢磨一探十二連環塢的可能。

【第二卷‧第十二章】
第二卷‧第十二章

  從府衙回來已是正午,蕭瀟和無暇早做好了精美的飯菜等我。
  「爺,對孫妙是不是有些過了?」無暇一邊替我斟酒,一邊小心翼翼的道。
  自從她戴上了那對雙龍戲珠鐲,玉夫人就真的死了。如果以前玉無暇的身上還不時出現玉夫人的影子,那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了。玲瓏一開始是滿心恐懼的注視著母親的變化,不過蕭瀟一番言語讓她倆明白如果再讓玉無暇變回玉夫人的話,她很可能會羞憤而死。在有可能失去母親的巨大壓力下,玲瓏只好接受現實,兩天下來,她倆也漸漸習慣了。
  四女是在南元子那裡聽到關於我與孫妙的傳言,在傳言裡我自然是個仰仗官府勢力的惡棍,而孫妙則是倍受欺淩的弱女子。就連給我捶背的蕭瀟也發出了同樣的疑問。
  無暇,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強搶民女呀?
  賤妾怎敢。無暇秋波一橫,白了我一眼,那模樣真是嬌憨無儔。我看著心癢,卻不好輕薄她,只好把旁邊的玉瓏摟進懷裡恣意把掐,一面把我的計畫說了出來。
  「那也不用如此強橫呀,」玉玲一撅小嘴道:「弄得南二嫂子都笑話我們,說、說……」,話說了一半,臉突然一紅,便期期艾艾的不說了。
  猜到南元子的小妾說什麼並不費我多少腦筋,只是我有心逗她,便一個勁的追問下文。
  玉玲望著蕭瀟求援,蕭瀟說主子問你,我可不敢插嘴,玉玲無奈,撚著衣角羞道:「南二嫂子說、說我們不會……伺候男人,家裡好幾個女人,卻讓爺到外面打野食。」說罷,便伏在我背上不敢看我。
  我心中大動,笑道:「那爺就不讓你們再擔這個虛名,乾脆晚上就收了你們。」
  「討厭啦~」我懷裡的玉瓏本就被我弄得裙分釵斜,聞言更是羞的滿臉通紅,可火熱的身子卻把她的心思完全告訴了我,看到她媚態橫生的模樣,我便想抱她回房立刻就收用了她。
  剛抱著她站起身,喜子進來稟道:「少爺,外面有個叫李寬人的先生求見。」
  「他終於來了,可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李寬人是我在蘇州少有的幾個必須應付的人之一,畢竟我答應殷二小姐要探聽清楚霽月齋的虛實。我只好懊喪的放下了玉瓏,而玉瓏早就身軟如棉,若不是玉玲扶了她一把,恐怕就癱在了榻上。
  看我親自出迎,李寬人臉上的笑容更加親熱。卻見他身後跟著一頂青呢小轎,轎子進了院子,裡面才下來一人,嫋嫋向我拜倒,卻正是琴神孫妙。
  我笑道:「孫姑娘好手段呀,我王某在蘇州就這麼幾個朋友,卻都叫你搬來當救兵了。」心裡卻有些驚訝,照我的估計,怎麼還得再過上幾招、再等些時日,她才可能屈服,這麼快就投降了著實出乎我的預料。
  孫妙看起來滿腹心事,臉色比前些天差了許多,她聞言雙目一垂,「小女子無知,冒犯大人虎威,還請大人原諒則個。」
  李寬人在旁邊打起了圓場,進了客廳,賓主坐下,蕭瀟和無暇、玲瓏都回避了,只留下明珠和喜子在廳裡伺候。
  李寬人從懷裡摸出一隻錦盒遞給我,笑道:「那日公子走的匆忙,寬人就來不及詢問公子要訂做的耳環式樣,正巧敝號有七大檔手在蘇州,大家集思廣益,最後由周哲師父打造了這只耳環,不知入不入公子的法眼?」
  打開錦盒一看,裡面靜靜躺著的幾乎是那對雙龍戲珠鐲的具體而微者,只是蛇口中間少了那只珠子,取而代之是毒蛇芯子糾纏在一起而形成的一道懸掛,若是將它戴到乳上,那張大的兩隻蛇口正好可以把乳頭死死扣住。
  看來霽月齋已經弄明白了我要訂做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這對乳環的做工更加細緻,想來周哲定是費了不少心血,我微微一笑,「李兄真深知我意啊。」想到為了日後接近霽月齋方便,我就準備把面子送給李寬人,轉頭看了一眼孫妙,道:「原本在下要等從杭州回來再向孫姑娘請教,不過既然李兄為此來了,我豈能讓李兄空手而歸。」
  李寬人聞言臉上頓時綻出一朵花來,我叫明珠把孫妙帶到書房,然後問乳環要用多少銀子,李寬人說那是敝號奉送的,我臉一唬,說那李兄和孫姑娘請回吧。李寬人順水推舟說那就收個本錢吧,一萬兩。我讓喜子拿銀票給他,之後又多點給他了五百兩。
  李寬人不明就裡,我說諸位師父費心費力,怎麼也要略表謝意,阿堵之物全當酒資。再者霽月齋若是有什麼奇技淫巧的東西,希望李兄能替我暫壓幾日,我可是好奇的很。李寬人是個明白人,一點就透,哈哈一笑說寬人明白,好東西怎麼也得讓公子先過過目敝號再往外賣,這銀子便收的心安理得。
  我讓他在廳裡吃茶寬坐,便去了書房。孫妙正好奇的看著擺在櫃子裡的一匣匣書,見我進來,忙站直身形,翩翩下拜,臉上卻重新掛上了一層冰霜。
  孫妙若是得罪過大人,便在此賠罪了。
  非也,說起來還是我唐突了佳人。
  意外的聽到我的柔聲軟語,孫妙的眼裡閃過一絲迷惑。
  「我並不想為難姑娘,李秀才的死和姑娘沒有什麼干係,我早就一清二楚,我只是想告訴姑娘一些事情。」我不理會孫妙詫異的目光,話題一轉問道:「姑娘出道三年了吧?」
  孫妙點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一黯。
  「是啊,短短三年就物是人非了。西子湖畔依舊柳浪聞鶯,可唐解元的簫卻再也聽不到了。」看到她眼中的一絲哀慟,我知道她想起了唐寅,他就在今年魂歸桃花庵,化作了桃花樹下的一捧塵土。
  「同樣是一榜解元,同樣吹得一口好簫,簫聲裡的漁夫同樣清逸高遠,可唐解元為何那般溫柔,而王解元為何這般無賴呢?」
  聽我說出了她的心裡話,孫妙忍不住冷語道:「是呀,孫妙真真不解大人了。」
  我是為姑娘好。
  孫妙頓時睜大了眼睛,「姑娘甫一出道便名震青樓,琴神孫妙的大名我在揚州都聽得耳熟能詳。真可謂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與姑娘往來的不是當朝權貴,就是富豪縉紳,三年來,姑娘可謂順水順風呀。就算有幾個不開眼的登徒子,在姑娘二尺青霜前恐怕也要抱頭鼠竄了。」
  「不過,這風光在我看來全是假的,就像紙糊的船一樣經不起風浪。」
  孫妙臉上雖然依舊沉靜似水,可看得出她眼裡的迷惘之色卻是越來越重,中間還夾雜著些許思考的目光。
  我特地停下來讓她思索一下我的話,看她眉頭輕輕簇起,卻把話題輕輕一轉:「姑娘一向獨來獨往吧?」
  她微一頜首,我一笑,「為什麼非要自己行走江湖呢?蘇瑾與姑娘齊名,都暫居於聽月閣,凡事由聽月閣出面,豈不方便?」
  或是蘇姐姐在籍也說不定。
  是呀,姑娘並不在籍,就不必去看那些老鴇的骯髒嘴臉。一琴一劍在手,天下之大,任我逍遙,想來是沒有姑娘不能去的地方嘍。
  孫妙聽出我話裡的譏諷,抗聲道:「孫妙還不是被大人羈絆在蘇州城,哪裡也去不得!」
  我一拍手,「不錯!可姑娘你為什麼不想想看,我為什麼羈絆你,又怎麼就羈絆住了你!你雖然眼高於頂,三年來得罪了不少人,可並沒有得罪我;我王某人身邊嬌妻美妾,恐怕也不是貪婪姑娘的美貌,照理我沒有理由為難你,可偏偏就是我為難了你;找你的麻煩你原也不怕,想你識得那麼多的達官貴人,他們伸出一個小指頭就把這個該死的九品芝麻官給撚死了,可偏偏沒想到這個小小的蘇州巡檢卻有通天本事,活生生的就把自己羈絆在這兒了。是不是覺得很冤枉?」
  「冤枉吧。不過我能想的出這般陰損的招數,想來別人一樣也能想的出來。姑娘三年裡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姑娘自己都不清楚吧;就算姑娘自己不得罪人,姑娘的美貌也會讓人生出非分之想,算一算想把姑娘從天堂打進地獄的人恐怕也不會少了,沒準兒誰就想出什麼陰招來。這三年姑娘竟然沒出什麼紕漏,那真是諸佛庇佑,可運氣會一直這麼好嗎?」
  孫妙臉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我也不再言語,悠閒的品著雨前龍井,細細打量著正苦思冥想的孫妙。
  雖然見過她兩回,可都是在燭光下,而此時陽光明媚,愈顯其冰容雪姿。我心中一動,她的冰雪氣質真是越看越與蘇瑾相仿,不知道在閨閣中是不是也像蘇瑾那樣一改冰冷外表,變得情熱如火呢?
  良久,她悵然道:「小女子省得了。江湖本是飄搖路,小女子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話裡流露出一股無奈,「只是,大人用這種方式提醒小女子,真不容易讓人接受啊。」她臉上的堅冰漸漸的開裂,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不如此,姑娘怎麼知道世人的奸詐?怎能看清自己依靠的那些人的嘴臉?又怎麼知道我王動有通天手段?姑娘又怎麼能放心投靠我呢?」我朗聲笑道。
  投靠你?孫妙再也無法平靜下去,臉上露出匪夷所思的模樣。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游走四方,需要你的結交廣泛,我需要你所知道的一切和你能為我探聽到的一切。
  孫妙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大人要我作線人?」
  「別那麼吃驚,孫妙,我最多讓你作三年。」我目光灼灼的望著她,「江湖本是飄搖路,可你卻不能象浮萍一樣飄搖到老。當韶華不再,那些貪戀你容貌的人會棄你而去,那些你依靠的人會變得虛予蛇委,那些你從前看不起的宵小更會敲詐掉你身上的每一個銅板。可我不會,我絕不會放棄依靠我的人,也絕不會讓依靠我的人受到什麼傷害。」
  「當然,你現在可以捧著豐厚的嫁妝找個人家嫁了。不過,年少多金,人物風流,又能與你共攜琴簫、笑傲山水的人物普天下能有幾個?」我眼中流出一絲溫柔,「孫妙,我答應你,如果你願意,我會在沈園留一座別院給你。」
  「三天,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我拿起書桌上的兩隻錦囊遞給茫然失措的孫妙,「一隻裡面是契約書,我希望你能帶著它再來這裡一次;而另一只是張一萬兩的銀票,你若是不願意做我的線人,只要給巡檢司留下一件筆錄就可以離開蘇州了,而這一萬兩銀子就算給你壓驚,也算謝謝你讓我知道漁樵問答真的可以奏的那般精彩。」
  孫妙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了竹園我還不太明瞭,但無暇玲瓏懷著怎樣的心情卻清楚的寫在她們的臉上。
  爺,你的計畫不是這樣的嘛。
  不是嗎?我只是把劇本的內容稍稍增加了一點而已,這樣才更有吸引力嘛。你們不是也想學琴嗎?
  我偏不跟她學,我要跟蕭瀟姐學。……啊?蕭瀟姐,你是跟爺學的呀,那我也要跟爺學,我不僅要學彈琴,還要學吹簫!
  琴你什麼時候能學會爺說不準,可吹簫一個晚上爺就保證讓你熟練無比。不信呀,看,玉人何處教吹簫,蕭瀟……一場戲謔的結果是我下決心拋開魯衛可能出現的懷疑目光,讓玲瓏真正變成我的女人。於是明亮燭光掩映下的是玲瓏宜喜宜嗔的俏臉,大紅的湖絲對襟短襖和大紅的襦裙昭示著這將是一個大喜的日子。雖然沒有花轎、沒有紅蓋頭,可玲瓏的臉上還是洋溢著一股喜氣。
  當我進入臨時佈置起來的洞房時,這對雙胞胎已經變得嬌羞無儔,沒有了玉玲的沉靜玉瓏的活潑,我真有些分辨不出究竟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攬上小蠻腰,是一樣的不堪盈握;探上胸前雞頭,也是一樣的嬌膩挺拔。只有在替我更衣的時候,玉玲才顯露出了姐姐的風範,雖然已經被我剝成了白羊,可還是含羞把我最後一件內衣脫掉。
  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線下,三具幾近完美的軀體糾纏在一起,並蒂白蓮般的姐妹花中間是如魚得水的我。玉瓏被我抱在懷裡恣意的把玩,不時發出動人的喘息;玉玲火熱的嬌軀貼在我的後背,軟中帶硬的蓓蕾摩擦著我的肌膚,一隻纖纖玉手在我的指點下和妹妹一起羞澀的撫慰著我的分身。
  我的一雙魔手逡巡在玉瓏的白山碧水間,待她春潮氾濫,玉玲已把一幅白綾鋪在了她的白玉臀下。玉瓏雖是習武之人,下身卻極是嬌弱,甫入便雪雪呼痛,幾不能勝,白綾霎時間就多了點點猩紅。玉玲愛惜妹妹,忙俯身相就,卻也和妹妹一般不堪採摘,片刻便已魂飛意蕩,不知身在何處。我見玉瓏緩過氣來,放過玉玲,複與玉瓏戰在一處,如此似穿花蝴蝶一般,在姐妹倆嬌嫩的花蕊上采來采去,最後索性讓玲瓏疊在了一處,從後面看去,下體相接如有魚吻,一試之下果然奇妙無比,正是七大名器中的比目魚吻。
  老天爺真是眷顧我呀。看雲雨後的玲瓏已是癱軟在床上,再沒有半分力氣,便用白綾將姐妹倆的私處擦拭乾淨,那白綾上面就更多了一片醒目的圖案。
  海棠枝上拭新紅了,我笑道。
  玲瓏露出溫婉羞澀的表情讓我雄風複起,只是她倆已經不堪再戰,都連忙討饒,我心生愛惜,便壓著滿腔的欲火哄她倆很快睡去了。
  望著姐妹倆睡夢中恬美而滿足的笑容,師父的一句話驀地湧上我的心頭,「征服者有征服者的責任」。是呀,為了我的女人,十二連環塢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了。
  「太湖不會這麼溫柔吧?」我的目光逡巡在玲瓏赤裸的嬌軀上,正心有所思,屋裡已幽靈般的多了一人,然後一個熟悉的赤裸軀體鑽進了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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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預告
  王動不經意的舉措促成了日後聞名江湖的情報組織“秦樓”的誕生,不過琴神孫妙的意外離去讓它一開始便遭到了挫折。
  為了身邊的女人,王動決意暫時拋開隱湖小築和霽月齋,一探十二連環塢。
  太湖之行似乎並不如想像的那般兇險,反倒有些旖旎,然而十二連環塢真的對王動肆無忌憚的窺視自己無動於衷嗎?
  王動最關心的隱湖魏柔芳蹤何在?她會出現在太湖嗎?太湖那個神秘婦人究竟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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