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齐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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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史  
【萧齐艳史】第三章 神山之主(一)(二)作者:云渐生2019/10/5发表于popo是否本站首发:否字数:4277

                (一)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修士就是人类之中的飞鸟,他们所拥有的空间之广阔是凡人无法想象的。

  云知还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高空飞翔,内心之兴奋无法言喻。

  他有时学着苍鹰发出几声唳啸,向天穹直射而去,仿佛要看清这一层蔚蓝之后的景色;有时又像雨中燕子一般,倾斜、旋转、上下翻飞,耍着无人观看的杂技。

  他变着花样大大发泄了一番,如同疯狂的云雨欢爱,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兴奋也不可避免地慢慢淡去。

  渐渐地,云知还感觉到了一种寂寥。除了耳边猎猎的风声,天空之中什么动静也没有,无限的湛蓝的辽阔,一个人如果飞上一整天,不但碰不到另外一个人,连一只鸟也很难碰上。而尘世是那么地遥远,像是一幅画儿平摊在他的面前,山川河流,城镇村落,房屋炊烟,他可以欣赏,但是无法共情,那些小小的黑点,蚂蚁一样在大地上移动,他心里产生了一种陌生感,很难相信自己竟然也曾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他叹了口气,开始想念起留在若耶峰的三位师姐。

  幸好此次的路途不远,他胡思乱想一会,宁州城也就到了。

  他找到宁州修士管理处——闹市旁的一座小房子,门可罗雀——说明来意,那个粗眉大眼、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便露出了微笑,道:「小兄弟,请随我来。」把他带到一个更小的房间里,拿出一份表格,道:「把你的资料填上去,三天之后再来这儿,我会给你一个牌子,凭借它你就可以去白鹭学宫参加培训了。记得妥善保管好,因为它也是你身份的凭证,非常重要。」

  云知还边填边随口问道:「这里平时也是这么冷清的吗?」

  那中年男人道:「是的。宁州每年都会有十位左右修士突破到地元境初阶,在四个州里不算差的,但是平分到每一天就很少了。我们这里难得来一个人。」

  云知还填好之后,交给了他。

  那中年男人道:「小兄弟想必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吧?这段时间刚好可以回去看看,我们把资料送过去,他们要给你安排教习和课程,所以没有那么快。」

  云知还道了声谢,当天晚上便赶回了云家。

  这回却正好碰到回来休息的华矜。

  云知还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她,这回一见小吃了一惊。

  正所谓女大十八变,华矜已经从那个机灵顽皮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她穿着一身蓝底印花的蜡染长裙,许是刚刚沐浴过,一头鸦青秀发只简单地以丝巾扎起,随意之中带着几分温婉,曾经古灵精怪的气质淡了许多,眉目之间有点书卷味,如果不是那一对灵动眸子里藏着的隐隐慧黠,让云知还有一种熟悉感,乍然遇见还真不一定敢上前相认。

  华矜也如他一般久久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试探着叫了一声:「少爷?」

  从她迟疑的语气里,云知还确定自己一定也改变了很多,他心里有点感慨,但是决定以热烈一点的方式庆祝这次重逢,他快步走近,一把抱起了她,在空中转了几圈。

  华矜惊叫了一声,随即放松下来,从这种见面方式里,她忽然找回了从前相处的种种感觉,忍不住撒下一片清脆的笑声,她被勒得有点气喘,断续道:「少,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云知还以鼻尖贴着她的鼻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道:「再不回来,我的小华矜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两人回到桃林之中的那座竹屋。华矜点了一盏雁足灯,橘黄色的灯光把屋内照亮。可以看得出来,虽然云知还不在,平时这里也有人负责打扫清洁,桌椅床褥皆干净无尘,没有腐霉味。

  云知还环视一圈,笑道:「看不出来老爹还挺细心,东西都放在原位,跟没动过似的。」

  华矜道:「老爷也就对少爷才这么上心,前天下了小雨,出门散步的时候,不小心在路上跌了一跤,回来还被晓芸姐埋怨了呢。」

  云知还问道:「他没摔着哪吧?刚才也没跟我说。」

  华矜道:「人倒是没事,只把一套新衣服弄脏了。」

  「那就好。」

  云知还把她抱在怀里,手往她胸前摸去,笑道,「让我看看我的小华矜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胸前双乳被云知还隔着衣衫细细丈量,华矜的鼻息变得粗重起来,小脸上浮现一层晕红,轻叫了一声:「少爷……」

  云知还低头在她唇上亲了几口,道:「这两年有没有想我?」

  华矜看着他柔情款款的眼睛,忽然起了玩笑之心,坚决摇头道:「没有!」

  「好啊,还敢撒谎。」云知还一只手沿着她的领口钻了进去,握揉她的嫩乳,另一只手却插到她腿间,对着胀卜卜的玉蛤,一阵轻搓细捻。

  「呜呜呜……」华矜娇躯乱扭,想摆脱他的魔手而不可得,嘴里发生一阵阵难耐哼吟。

  两年没跟男人亲热过,不一会儿,华矜底下便湿透了。

  云知还抽回手掌,把指上沾着的透明花浆抹在她俏鼻下,得意笑道:「还敢说不想,只是摸两下就流了这么多水儿。」

  华矜闻到那股似兰似麝的古怪味道,身子一下子软了,面红耳热地埋在他胸前,道:「少爷,您好坏。」

  云知还凑到她耳边,问道:「现在想要吗?」

  华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嘴上却道:「少爷,您身上有股汗酸味。」

  「哦,对,忙了一天,忘记洗澡了。」云知还拍了拍额头,放开了华矜,走到屋角,把一个大浴桶搬了过来,摸了摸桶壁,没有发觉灰尘,招来清水随意洗了洗,倒掉之后再注上三分之二水,利用法术加热,片刻功夫就弄好了。

  华矜在一旁看着,啧啧赞叹:「少爷,您真厉害。」

  云知还三两下脱了个精光,笑道:「小意思。你来不来?」

  华矜道:「我已经洗过了。」

  云知还道:「一个人怎么能洗得干净?」

                (二)

  华矜哪能不知道他在想啥,咬了咬唇,禁不起诱惑,便也脱掉了鞋袜,一扯衣带,罗裙委地,露出两条细白的美腿,再把外衫和肚兜除下,已是一丝不挂,站在那儿粉脸微晕,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云知还。

  云知还上下打量着她,觉得她就像一棵初初长成的玉树,纤细匀称,雪腻无暇,胸前一对鸽乳娇娇挺立,像树上结出的两只浑圆果实,皮薄浆满,白嫩诱人,让人忍不住口干舌燥,恨不得咬上一口,尝尝里头是什么滋味。两条修直美腿间,夹着一只光溜溜的雪蛤,一根毛发也无,微微黏闭的蛤口处,吐出一点清亮的汁儿,显然是刚刚被他揉出来的。

  他心中不禁欲火急升,把华矜搂进怀里狠狠亲吻爱抚了一番,才放开了她,道:「等下再来好好地疼你。」从芥子里取出一条毛巾,洗了把脸,爬进浴桶里,朝她招了招手,道:「我抱你。」

  华矜依言走近了。云知还伸臂把她拦腰抱起,不由笑道:「你怎么这么轻,学宫里饭菜不好吗?」

  华矜偎在他肩颈,呢喃道:「我在减肥呢。」

  云知还把她轻放进温热的水里,一边在她身上乱摸,一边道:「不能再减了,现在这样刚刚好。」

  华矜嗯了一声,从桶中拿起毛巾帮他仔细擦洗身子。

  她的脸上是温柔而专注的神情,橘黄的灯光照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煞是美丽。云知还背靠着桶壁,舒服地坐下来,双手随意地在她的细腿、白背、玉乳和翘臀上抚摸捏弄,只觉得掌指到处,一片腻滑绵软,不一会儿,胯下阳物就翘了起来。

  云知还拉着华矜的小手放在腿间,微微笑道:「其他地方都洗得差不多了,就这里还脏得很。」

  华矜张开五根白嫩如葱管的手指,圈住棒身,轻柔地前后撸动,感觉阵阵烘热从手中传来,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道:「怎么这么烫的……」

  云知还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凑近她耳边道:「想不想把它放进去,烫一烫你那个地方?」

  华矜道:「人家还没准备好。」

  云知还往她腿间一看,小馒头似的坟起下,两片精巧的花唇被水打湿了,更显得鲜嫩可口,只是确实看不出来究竟出水了没。他把手伸到她花底,食中二指捻住一片薄唇,拇指顶在她柔嫩的阴蒂上,细细揉弄起来。

  华矜被他揉得双腿发软,手放开了他的阳物,撑在他肩膀上,身子乱扭,嘴里呜呜直叫:「少爷,呜……您轻一点,呜……」

  云知还感觉到指上微粘,知道她又被自己弄出了水儿,便试探着把中指缓缓插进她的窄穴里,一路勾挑揉磨,花样百出,把华矜弄得春水潺潺,娇呼媚唤不已。

  看着时候到了,云知还抽出手指,隔空吸过来一张特制的圆凳,扶着她靠桶壁坐在凳子上,把她两条雪白的小腿拿在胸前,凉滑的足底贴在心口,底下肉棒对准了,一点点地撑挤进去。

  华矜感觉到下身熟悉的酸胀麻痒,眼里好像起了水雾,变得朦朦胧胧的,脑中混沌起来,嫩白的脚尖在云知还胸膛胡乱划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表达什么。

  云知还对她的花道可谓轻车熟路,很快最敏感的棒头就抵到了一小团美妙嫩物上,他对华矜笑着,用肉棒轻轻戳了它一下,便停住不动了。

  华矜细吟了一声,清醒过来,低头一看,自己的私处被完全打开了,两片花唇可怜地张成一个圆形,而云知还的阳物还剩了指节长短的一截在外头,显然是进不来了。

  云知还抓着她纤细的足踝,把她两只雪白晶莹的小脚举到面前,随口亲了亲粉嫩的足底,对她笑着道:「两年没练过了,这个姿势还受得住吗?」

  见华矜点了点头,云知还便把她的两条美腿大大分开,挂在两侧桶沿上。华矜自觉地用手臂勾住腿弯,不让它们掉下来。

  此时她正是门户大开,诱敌深入的姿势,云知还俯身搂住她,一边在她光滑雪腻的脸蛋上乱亲,一边奋力挺动下身,在她窄紧如箍的花径里快速抽添。

  华矜的花心生得很浅,云知还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采到那粒软滑嫩弹的妙物,很快就弄得她快美潮涌,呀呀娇啼。他的棒端被频频吮咬,快感迅速累积,只一会儿,自己也体酥骨软,销魂不已。

  他深吸了口气,稍稍按捺住尽根抽耸的欲望,只在她的前中段急速进出。

  粗大的肉棒磨刮在不断收缩吸裹的肉壁上,带着唧唧水响,像是在用铁棒捣弄一只鲜嫩多汁的水果,股股粘稠的微白花浆从穴口涌出,在水中拉长、化散,如烟似雾,美不可言。

  华矜螓首后仰,紧紧抵在桶壁上,嘴里嗯啊嗯啊乱叫,两条架在桶沿的美腿直打颤儿,足背绷得笔直,脚趾用力蜷起。胸前一对玉乳白兔般蹦跳不停,带得两粒嫣红蒂儿在空中划出道道凌乱的红影。

  云知还抽耸了数百下,忍不住又去顶弄玉穴深处的那粒娇嫩花心,起初动作还有所收敛,渐渐狂放起来,每次阳物都几乎尽根而入,桶中被搅起了朵朵水花,溅得两人身上尽皆湿透。

  云知还觉得华矜身上滑溜溜的,像是变成了一条美人鱼,腻白的肌肤厮磨起来极为销魂,尾椎阵阵酸软,知道快忍不住了,便喘着气对华矜道:「小矜,我要来了……」

  华矜勉强压下身上到处乱窜的如电快感,放了双腿下来,缠住他腰胯,藕臂勾着他脖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那少爷就射了吧。」

  云知还急耸十数下,便紧紧抱着她,在她子宫口爆发出来。

  「呜……」华矜被烫得仰脖呻吟一声,娇小的身子吊在云知还的身上,阴内阵阵收缩痉挛,也丢了大股的花浆出来。

  ps:第二节是刚刚插入的,写起来太没感觉,所以今晚更新就迟到了。唉,如果去掉这些肉戏部分,我可能已经把这小说写完了。就这么一件事,颠来倒去地写,脑汁都要绞尽了。

                (三)

  直云雨了一个时辰,两人才洗干净了,回到竹床上躺着。云知还抱着她一丝不挂的身子,默默倾听了许久屋外传来的唧唧虫声,才开口道:「这么久没见,跟我说说你这两年的经历吧。」

  华矜便开始跟他说在学宫的事儿。神后立国之后,改年号为建元。建元三年初,由左圣使主导,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科举改革。

  主考的科目仍然是明经和进士,所考的内容却与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大力削弱儒家经典的地位,而增加了算术、堪舆、建筑、天文、博物等各个方面的内容。

  有一己之所长者,甚至可以只攻一项,不及其余。

  在学风上,主张大胆质疑,小心求证,注重理性的自由辩论,又在学宫内创办定期刊物,鼓励学生走上街头,与百姓面对面地交谈,既是了解民情,也是启蒙和学习……

  华矜以前在信里提到过一些,只是到底不如当面讲来的详细,又新添了许多有趣的细节,云知还一路听下来,觉得这学宫生活比听王老夫子的课可有趣得多了。

  他有意考考华矜,便从自己看过的书里,挑了一些修行之外的问题问她。

  这一问,再一答,两人都不由惊讶起来。

  问的固然是刁钻深入,答的也是灵巧周全。

  云知还笑道:「听老爹说,你如今在学宫里,已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我刚才还有点不信呢,以为他在哄我,没想到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华矜道:「少爷也让我很惊讶呢,记得您以前一看书就犯困,还让人家把那些羞人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您听……」

  云知还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道:「小矜,我让老爹送你去广州城里读书,你觉得怎么样?」

  华矜喜道:「少爷,您说的是真的吗?」

  云知还道:「当然是真的,我从来没骗过你吧?」

  华矜两条玉臂搂上云知还的脖颈,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甜甜笑道:「少爷,您真好。」

  两人又聊了一些分别之后的经历。云知还不愿意瞒她,自然也把师父和两位师姐的事情告诉了她。华矜并不很在意这些,只是与申小卿的不在意不同,她是受了社会上流行的一种思潮的影响,认为男女之间,虽然法律上绝对平等,现实中却存在着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无论男女,谁有本事,谁就理所当然的占据着主导地位,有好几个恋人与只有一个一样,都是很正常的表现。如果被征服者在这种关系中,不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自然可以选择退出,好聚好散。

  与这种观念相匹配的,是避孕手段的层出不穷、与日俱进,不然弄出个孩子来,可就要牵涉到抚养权和赡养费等复杂问题了。

  两人许久没见,直聊到将近子时,才稍稍停歇下来。华矜精神还很好,盯着云知还看了好一会,才笑着道:「少爷,要不我帮您画一幅画吧?」

  云知还道:「好啊。你这是在学宫里跟教习学的吗?」

  华矜道:「不是,我们学宫里没有开设这门课,是我自学的。」

  云知还问:「你怎么突然学起画来了?」

  华矜道:「您以前不是很喜欢那册《花营锦阵》么?在床上也老带着它。我在学宫里,有时无聊了,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就按记忆里的图画,随意画着玩儿。

  谁知道一不小心,被同窗好友看见了,说我画得很好,吵着要我画她。有一就有二,消息渐渐传开了,来求画的人越来越多,技艺自然也就慢慢提高了。」

  云知还笑道:「敢情你学的是春宫图画啊。」

  华矜道:「才不是,我这是人体画。」

  云知还道:「可以给我看看吗?保证只用艺术的眼光。」

  华矜摇了摇头,道:「不行,没经过她们的同意,我可不敢擅作主张。」

  云知还道:「好吧。那你快去取纸笔来画我,我已经等不及了。」

  华矜穿好衣服下床,点了只气死风灯,提着拿绘画工具去了。

  云知还走到窗前,边欣赏月下如有烟霭浮动的桃林,边耐心地等待华矜。

  过了盏茶功夫,华矜左手执灯,右手提着个竹篮回来。篮子里装着支架、画板、狼毫笔、熟宣纸、油烟墨、松烟墨、笔洗和砚台等。

  云知还过去帮她磨墨。

  很快都准备停当了,华矜让他用自己最舒适的姿势站好,多点了几盏灯,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前,认真地画起画来。

  云知还修道之后,耐性极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了两个多时辰,除了蚊子扰人,其他倒是没什么。

  终于,华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朝他招了招手,笑道:「少爷,您过来。」

  云知还走近一看,只见纸上工笔画着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目光温润,嘴角含笑,未着寸缕的身体年轻有力,斜倚墙壁、双脚交叉站着,透出几丝风流惫懒之意,可谓形神毕肖,虽然还没有上色,只看那春云浮空、流水行地般秀润流畅的线条,就让他不由得赞叹起来:「小矜,不如你忘了考状元的约定吧,你这天分,不去做个画家,就可惜了。」

  华矜笑道:「我就不能一边考状元,一边做画家吗?」

  「当然可以。」

  云知还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秀发,好奇道:「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云知还干咳两声,迟疑道:「为什么这画上的人,底下的东西……那么小?」

  华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手捉起他胯下的阳物,随意把玩着,道:「就知道少爷最在意这个。」

  云知还的肉棒被她温软的小手摸来摸去,很快就翘了起来,闷哼一声,道:「我知道了,因为这是艺术……」把她抱起,往床上去了。

  在床上做了一夜很色情的事情,第二天两人睡到了日上三竿。只是这次少了碧荷在旁,不免令云知还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他在家里呆了三天,重游了修道之前爱去的一些地方,把送华矜去读书的事情安排妥当,才又连夜赶回了宁州城。

                (四)

  次日一大早,云知还在修士管理处领了一个刻有自己名字的令牌,去白鹭学宫报到。

  白鹭学宫是齐国西南地区最有名气的学校,可以说集齐了整个州的精英弟子。

  因为齐国实行一种凡人、修士混合管理国家的政治制度,只修仙,不通实务,是当不了大官儿的。

  修士大多有钱,有定力,有体魄,头脑清明,所以虽然在人群中的总占比很小,但是在白鹭学宫,却常常可以看到有修为在身的学子。

  而宁州城是四大家族里沈家的地盘,白鹭学宫里的沈家子弟自然更多,不过云知还倒是没看出来他们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所以也没怎么注意。

  云知还注意最多的,当然是遇到的女学子。他看得大大方方的,人家一般也不会计较,有几个甚至脸红了起来。可惜,绝色美人在人群中的比例,比修士只低不高,而且也没理由比不好看的人成绩更优异,所以云知还一路行来,只发现了几个称得上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的,赶得上师父师姐的,一个没见着。

  拿着令牌去报了到,云知还手上多了两套青矜服和一顶四方平定巾,随便翻了翻,很快就被他塞到芥子里去了,只留着一张列好每日课程、上课地点和教习名字的表格,仔细看了,又去找上课地点在哪,住处在哪,一圈下来,忙完已是中午了。

  云知还每日的课程分为两部分。上午是和任务相关的,因为若耶峰只有五个人,也没有制符、炼药、锻造兵器之类的特长,所以每年主要是负责抓捕逃窜的凶犯。

  与之相对应,云知还要学的,就是潜行、追踪、擒拿、机关术、反机关术等等课程。

  这些对一个已经踏入地元境初阶的修士来说,难度不大,甚至还不如可能需要联络问询的相关机构的名称和职能难记。

  下午的课程倒是有意思得多。教习每次都会拿出一个题目,先让底下的学子自由讨论半个时辰,写好自己的观点,然后随机抽出五个人发言。发完言之后,再抽五个人评价前面五个人的观点。然后再抽五个人评价前面五个人的评价…

  …轮完一圈,回到最初的五个人,请他们重新发表自己的观点。这时通常他们的观点已经面目全非了,只有很少的人能坚持最开始的想法。这个课程需要很好的记性,或者很快的笔速,不然忘记前面的人说过什么,就要挨罚了。

  好在每次上课的学子,只有二十五人,习惯之后,倒也还好。

  真正让云知还觉得有意思的,是他们讨论的内容。教习出的题目,大多是州级和州级以上的现实问题和政府决策,学子可以评价它们,也可以补充它们,甚至可以直接质疑问题的源头:谁造成的,被问责了吗?

  能进白鹭学宫的学子,大多不简单,很可能以后会是齐国的中流砥柱,他们的发言大都言之有物,别开生面,云知还两个月听下来,自觉获益良多,倒是十分感谢这次培训,有点不舍得结束了。

  他印象最深的,是关于婚姻制度的讨论,因为他最关心的也是这个。

  神后之所以没有采用一夫一妻制,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

  一夫一妻制与婚姻自由,在本质上是矛盾的,是牺牲个人自由,以换取对社会整体利益的保障。是否值得,是否唯一的解决办法,仍然有商榷的余地。

  有人说如若实行一夫多妻制,则底层的男人将娶不到妻子,这种理由很难站得住脚。

  因为除了皇帝和少数的官僚、富人,自古以来,大多数人的财力、精力与时间,都不足以维持一夫多妻制的生活,所以总体上,对普通人的娶妻问题,一夫多妻制影响不大。相对于重男轻女导致的杀女婴现象来说,那就更显得微乎其微了。

  一夫多妻制对女性的不公,一来自于强者对弱者的掠夺,所以需要严加考察,以做到真正的知情自愿,二来自于普世意义上的不公,即为什么男子可以,女子却不行?所以需要放开对女子配偶数量的限制。

  如今仍然是男人主导的世界,拥有多个妻子的男人肯定要多于拥有多个丈夫的女人,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移风易俗需要一定时间,女人富贵起来也需要一定时间,可终究不是无法解决的事情。

  为了尽量减少财富等外在之物对婚姻选择的影响,神后另有许多规定。比如说最重要的财产继承,一夫多妻制的家庭,丈夫去世之后,妻妾们可以和子女、父母平分丈夫留下的家产,没有主次、尊卑之别。只这一条,能达成的男人就不多。何况就算丈夫愿意,也没有多少妻子会同意,不向官府出示妻子的同意书,也是无法纳妾的。而妻妾则只是一个表示先来后到的称呼,实质地位没有区别,这就极为考验男人的平衡持家能力,能做到的人就更少了。

  与保护妾的利益相对应,自然也有保护妻子的律法。比如说,男人没有休妻的权力,只能提出解除婚姻,如果是喜新厌旧才做出的离婚决定,很可能会被判为婚姻过错方,大半财产都要归于伴侣。

  所以神后虽然没有取消一夫多妻制,实际上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当然,按照法不溯既往的原则,这些新的规定只在发布日之后生效,以前的人却是不管的。

  如此,从前做妾的自然要觉得吃亏,离婚的不少——神后自有办法把她们纳入到社会的大机器里,推着齐国往前跑。

  回到婚姻自由的问题,以逻辑推论下去,很顺理成章地,还会得出以下结果:一男一女可以,一男多女可以,一女多男可以,那多男多女自然也可以;男与女可以,男与男可以,那女与女没有道理不可以……

  原则是什么?成人之间的自由结合,不应该受到法律的阻拦。

  乱伦是一个难题。目前争议太大,神后并没有直接表态。但是人们通过种种蛛丝马迹猜测,她可能更倾向于,如果没有生儿育女,则不强加干涉。

  「这是一个小概率的私人事件,国家不应该插手其中,」有人猜她会这么说。

  至于猜得对不对,谁又知道呢?

  齐国只有十岁,它仍然是一个很年轻的国家,许多事情已有定论,许多事情悬而未决,它大踏步地往前走,需要走出很长一段路,人们才会放心地说:「我早就知道你是对的啦,你会把我们带向一个很光明的所在,没错吧?」

  云知还对许多事情也都不知道答案,但是这两个月的生活,却给了他一种无论前方有什么,自己都能坚定走下去的信心。

  在这次培训的最后一天,属于他的刑部命令来了。

  刑吏司主事亲自召见了他。这是一个俊眉朗目、颇有教养、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自我介绍说姓沈,名知白,把一封拆过的信递给他时,很友好地笑了笑,道:「你先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

  云知还取出信纸一看,第一个任务果然不难。说是在益州巴郡附近,官府散布出去的探子发现了妖族的踪迹,让他去查探一番,看看他们是否有所图谋。

  也没提什么具体的要求,即使去玩几天就回来,大概上面也不会追究。

  云知还想了一想,道:「最近一两年,妖族跟浪人似乎走得很近。」

  沈知白道:「是的。浪人是个很奇特的种族,我们觉得他们是人族,因为他们不会变化之术,他们却认为自己是妖族,因为他们的身体构造明显与我们不同。

  妖族一出世,他们自然又勾搭到一起了。」

  云知还道:「这次任务应该没什么危险,但是为防万一,麻烦大人您去取一颗臭鼬弹给我,要是遇到浪人跟妖族在一起,我也要像大师姐一样炸一炸他们。」

  所谓臭鼬弹,是工部专门设计出来对付浪人遁术用的,爆炸之后会释放出一种浓郁的怪味,这种怪味粘在浪人的皮肤上,七天不散,这样如果他们犯了大案逃走,便可以派出高手追杀他们。

  要展现的就是一种违法必究的态度。

  近两年投入使用以来,确实大大遏制住了浪人的嚣张气焰,使得他们有时干脆以死相拼,不愿意遁走。云知还也是在这两个月的培训中,才知道当初李萼华扔的是这东西。

  沈知白:「你等一等。」

  过了一会,他提了个袋子过来,道:「臭鼬弹和雁影石都在里面了。」

  云知还接过,道:「谢谢大人。」便要出发。

  「云道友,我有一句话送你。」沈知白却是以道友相称。

  云知还道:「哦?不知大人有什么话要送我?在下洗耳恭听。」

  「两个月后就要举行云梦会武了,」沈知白道,「我有预感会在那儿再次见到你,希望你此次任务量力而行,别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在与北人的比斗中败下阵来才好。」

  云知还一笑,觉得这位大人还挺有意思,道:「谢大人赠言,在下记住了。」

         (五)

  益州在南齐的西北部,与北齐接壤,面积在南方四州之中最小,形状极为狭长,气候差异自然也是极大,靠近江、宁两州的部分,温暖如春,西北角的大片地区则终年被积雪覆盖。

  云知还此去的巴郡离江、宁两州夹角处不过数百里,郡内森林如海,苍翠欲滴。他抵达之时,正是清晨,朝阳初升,汉水与长江交汇成的宽阔河面上,金蛇摇曳,白帆点点,两岸青山连绵,望之不尽,一时不禁起了江山如画之慨,纵目远眺一会,心中又生出一丝遗憾:风景虽好,此时却是无人共赏。又记挂着有任务在身,不好为自然风光多做停留,便动身前往安汉县城。

  一番询问下来,却是毫无收获。县衙众人都说那些妖人消失在了城西五十里外茫茫的大森林中,恐怕是很难找着了。

  云知还想着自己第一个任务完成得太差的话,回去不好跟师姐们交代,说不定还要被罗节狠狠嘲笑一通,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决定去好好探查探查,便买了够吃好几天的干粮,向那片原始森林进发。

  五十里地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云知还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看着底下连成一片、几无间隔的翠绿树冠,他不禁有点头疼,一时也不知从何查起,就跳到地面走一阵,又飞到空中巡视一阵,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运气好点,可以瞎猫撞着死耗子。

  如此过了几日,云知还离安汉县城已有两三百里地了,举目皆是参天大树,松鼠、猿猴、林麝、獐子……便如若耶峰附近的动物一般,见人不惊不逃,有的甚至凑近来看他,似是在奇怪这两足而无毛的动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干粮吃完了,云知还便饥餐野果,渴饮山泉,过上了隐士一样的生活。

  转眼十多天过去,云知还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他在一根粗壮的松树干上躺下,随手施了个隐身咒,打定主意明天还没什么发现,就回去复命了。

  幕天席树,银月为灯,凉风作扇,一觉睡到天亮,倒也十分惬意。

  云知还朦朦胧胧地准备醒来的时候,听到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刚开始以为是一只小老鼠,也没在意,直到空气里忽然多了一缕极为熟悉的淡淡的香味,才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往树下看去。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从树底下缓缓走过。她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连衣裙,裙裾刚刚盖到腿肚子,露出两截嫩藕似的小腿,赤着脚,踩着落叶,一地细碎声响地往前走。沾满晨露的草叶打湿了她露在外面的雪白肌肤,更显得光滑水嫩,如冰似玉。

  云知还心中大为惊奇,从树上跳下来,便要喊住她,问问她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在此。

  这时那女孩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云知还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这女孩倒也不是说多么倾国倾城,能把见惯绝色的云知还给震住,而是她整个人透露出来的一种气质,像精灵,似水晶,云知还一时失语,只因为他怕自己的声音太大,一不小心吓着了她。

  那女孩儿睁着一双明净如水、藏不住任何心事的眼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身去,默默地往前走。

  云知还既觉奇怪,又觉有趣,便跟在她背后,一步步走出了林子。

  那女孩停在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前,瞧了瞧天色,跳到溪中的一块青色石头上,盘腿坐下,竟是没有任何防护,就这么练起了功。

  云知还看了看东方的天空。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散淡的云彩被镶上了金边。随着时间流逝,那些云彩渐红渐亮,忽然像是消失了一般,被阳光照成透明,一轮红日奋力一跃,跳上了天空,金光红粉喷薄而出,世界经历每日的轮回,又变成了个炫彩缤纷的世界。

  也就在此时,云知还注意到,连续数十道红光从女孩头顶百会穴照入,使她小小的身子好像镀上了一层亮彩,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亮光逐渐消失,就像被那女孩禁锢在了体内。

  云知还这时感到的已是震惊,这女孩刚才所展现出来的功法,比自己修习的阳燧心法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说是天壤之别也不算夸张的。

  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却身怀如此强大的功法,这不得不令云知还感到担忧。尤其是他想到有一伙妖人可能也在这附近,就更加感到忧虑了。

  他坐在离那块大石五六步远的溪边,离得近了,可以从她身上闻到一种干净爽朗清凉的气息,像是——云知还想了好一会,才找到合适的比喻——夏夜的星光。

  过了接近半个时辰,那女孩儿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看过来,云知还的眼睛看过去,顿时成了个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云知还有点尴尬,又有点好笑,犹豫一会,终是忍不住,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她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名字。」声音清脆悦耳,话却说得有点生涩,似乎有一段时间没开过口了。

  云知还笑着提醒道:「你第二个问题还没有回答我。」

  女孩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一直在这里,没有为什么。」这句开始顺畅了一些。

  云知还闻言心中一震,一直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他迟疑着问道:「你的父母呢,他们也在这里吗?」

  女孩又摇了摇头:「我没有父母。」

  这下再无疑问,面前这女孩儿,确确实实是一只妖精。云知还已经遇到了好几个妖族中人,没有一个给他留下好印象的,当年妖族与人族的惨烈大战,因为他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人类这方,对妖族不仇恨就不错了,当然更谈不上好感,这时见了这女孩儿,才再次确定,没有哪个种族是专门出产坏人的。

  云知还道:「你不怕我吗?」

  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不怕。」

  云知还道:「为什么?」

  女孩道:「你是个好人,我一看就知道。」

      [align=center](六)[/align]

  这理由倒是让云知还无话可说,他只能换一个话题,道:「你的功法很厉害,但是你现在修为还不足,下次别在陌生人面前展露出来,小心被人抢走了。」

  女孩点头嗯了一声。

  云知还见她甚是乖巧,心里大为欢喜,便道:「你说你没有名字,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吧?」

  女孩笑道:「好啊,以前我叫秦姐姐给我取一个,她都不愿意。」

  云知还问道:「你说的秦姐姐是谁?」

  女孩道:「就是教我练功的人,她只让我叫她秦姐姐。」

  云知还知道能拿出这么强大的功法的人,肯定不简单,便问道:「她说过她什么时候会再来吗?」

  女孩道:「每年她都会来看我的。前两个月刚来过,可是她说最近有人去她那里捣乱,所以只呆了两天就走了。」

  「唔,」云知还道,「有机会我一定要见一见她。」

  这次换成女孩提醒道:「你刚才说要给我取名字。」

  云知还笑道:「好,让我想一想。」想了一会,没什么头绪,便问道:「你的真身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不然我怕我想的名字跟你的身份不契合。」

  女孩小手往溪边四丈外一指,道:「就是那种树,秦姐姐说它叫桃树。」

  她指的却是一片桃林,桃花开得正盛,微风吹拂下,摇动如朵朵红焰,极为美丽。

  云知还马上想到《诗经》里说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正想说「不如叫夭夭吧」,转念一想,这句诗如此著名,恐怕没少被拿去给女孩儿取名,世上已有那么多夭夭,如何还能体现出眼前这个女孩的独特之处?又想到底下的一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可是既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想到,其他人要想到自然也不难,思来想去,竟然没个合适的,真真书到用时方恨少,想了半天,仍然突不出前人的套路,便自暴自弃地道:「你觉得蓁蓁这个名字怎么样?」

  不料女孩拍手笑道:「很好啊,我就叫这个了,蓁蓁,蓁蓁……」嘴里念了几遍,脸上露出极为欢喜之意。

  见她喜欢,云知还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女孩天真烂漫,没有在长期人类生活中积累的成见,世上一切事物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她可不管俗不俗套,直接照见的是这个名字最基本的读音,听来悦耳,便是好名字。想到这里,云知还对她倒是起了一种羡慕之情。

  「蓁蓁,」云知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留她一个人在这不太安全,「你想不想跟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蓁蓁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才道:「我也想去外面走走,可是秦姐姐找不到我怎么办?」

  云知还道:「这简单,咱们留一封信给她,让她去找我就行了。」

  见她没意见,云知还便在林边一块大石头上,以指代笔,写了几个字:蓁蓁随我去了,秦仙子若想见她,请来若耶峰寻我。云知还留。

  云知还走回来,对蓁蓁道:「你的鞋子呢,怎么不穿上?」

  蓁蓁往溪边的一棵枫树上一招,小手里已多了一双鹿皮短靴,笑道:「在这里呢。光着脚凉快。」她把两只白嫩的小脚伸进溪水里乱搅一通,然后抬在空中,吸一口气,努起嘴儿呼地一声,把脚上的清水全部吹干了,穿上袜子靴子,跳到岸边来。

  云知还道:「你会飞吗?」

  蓁蓁摇了摇头,手往树梢一比,道:「我只能跳这么高。」

  云知还道:「那我背你好不好?」

  蓁蓁笑道:「好啊。」

  云知还便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蓁蓁跳上来,两条软软的手臂圈住他脖颈。云知还捞起她的膝弯,背着她跳上了树梢,踏着绿色树冠往山顶上走。

  说来也是奇怪,有这女孩儿趴在背上,云知还虽然感觉很舒服,可是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欲念,背着她在林涛上漫步,吹着凉风,看看山峰谷地,红花绿树,有一种很温暖很惬意的感觉。

  他侧过头去看她,道:「蓁蓁,你以后就叫我哥哥好不好?」

  蓁蓁却没说好不好,只是轻轻叫了声:「哥哥。」

  云知还心里生出一种极度幸福之感。

  他自幼母亲早逝,没有兄弟姐妹,又生性喜欢女孩儿,早就想有个妹妹。可惜华矜她们虽然很好,却没有妹妹的感觉,有点这种感觉的罗节,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哥哥,说不定还想当他姐姐。现在从天而降一个可爱无比的妹妹,自然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云知还也回叫了一声:「妹妹。」

  蓁蓁在他耳边咯咯笑了起来,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得云知还更是高兴,便背着她在树梢上一阵风似的乱跑。

  两人玩闹了一阵,也不知到了哪里,云知还拉着她在一棵松树上坐下,从芥子里取出一袋东西,对蓁蓁道:「昨天摘的李子还剩下一些,虽然干了点,应该还能吃。」

  蓁蓁捻起一个咬了一口,俏鼻微皱,道:「好酸。」眼珠一转,从自己嘴里拿出来,塞到了云知还嘴里,咯咯笑道:「给你吃。」

  那李子上还沾着女孩儿的口水,云知还一愣,忙把它吐出来,扔到树下,见她脸上笑嘻嘻的,似是颇为得意,一时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斟酌一会,才道:「蓁蓁,下次你不能这样了。」

  蓁蓁道:「什么?」

  云知还道:「就是你吃过的东西,不能给男人吃。」说完觉得这话不准确,又补充道:「只有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才可以。」

  蓁蓁道:「我喜欢哥哥。」

  云知还道:「这种喜欢跟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哥哥和妹妹不能这样。」

  蓁蓁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云知还见她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倒是有点不忍,正想宽慰几句,蓁蓁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哥哥,有坏人来了。」

  云知还展目四望,左右都是山林,正前方二十丈外有一条小溪,小溪对面是一座不高的山丘,除了风声水声,什么动静也没有,心里奇怪,但他觉得蓁蓁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突出此言,便捏了个法诀,把两人声息掩去,躲进了枝叶茂密的地方。

                (七)

  过了好一会,那座山丘后面走出三个人。

  当先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须发垂到胸前,蓬乱如草,浑身衣衫破破烂烂,像是刚从地下挖出来似的,眼神却特别坚毅明亮,透出一种不动如山、动如雷霆的气势。他负手于背,随意地浏览周遭风景,不时深吸一口气,脸上现出陶醉的神情,似是许久未到外边来了。

  其余两个相貌普通,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恭恭敬敬地跟在最后面,显然地位最低。另一个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一部山羊胡子,法令纹深邃,其余都不突出,唯有额上伸出的两只一尺多长的弯角,颇为引人注目。

  云知还估计就是这两只角暴露了他妖族的身份。

  有些妖族在第一次化身成人时,因为功法不好、先天缺陷、意外中断等各种原因,变化得不够彻底,就会一直残留着真身的某些印迹。

  云知还只看了他几眼,就不再看了,因为此时他对蓁蓁的好奇,远远多过了他那两只角。他感觉到蓁蓁靠在他肩侧的身子微微发抖,便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蓁蓁道:「那个人好可怕哩。」

  云知还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知道她说的是那个魁梧大汉,奇道:「蓁蓁,你刚刚是怎么发现他们的?他哪里可怕了?」

  蓁蓁道:「我看到的。那个人杀过好多人呢。」

  云知还更感奇怪,又问她是怎么看到的,蓁蓁却解释不清楚,云知还也只好当她是天赋异禀了。

  云知还见那三个人越走越近,想着万一被他们发现,蓁蓁在身边却是不好办,便问她:「蓁蓁,你能变小一点吗?」

  蓁蓁一愣,道:「为什么要变小?」

  云知还道:「我想你们妖族不是会变化之术吗?你变成小小一个,我就可以把你藏在口袋里了。」

  蓁蓁摇了摇头,随即又笑道:「变小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变成一株桃树。」

  云知还道:「你这株桃树有多高?」

  蓁蓁伸出一只手臂,比了比从手腕到肘部的距离,道:「大概就这么高吧。」

  云知还想了想,道:「那也行,我可以把你包起来,藏在怀里。你不会被闷坏吧?」

  蓁蓁道:「一两天没关系,但是你要记得把我放出来。」

  云知还答应了,蓁蓁身形一晃,已变成一株小小的桃树,躺在他的右腿上。

  云知还看着这株高不足半尺、纤细幼嫩的小桃树,想到它居然就是刚刚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儿,心里不禁觉得万分神奇。又从芥子里取出一匹布,撕了一截下来,把桃树小心翼翼地包好,藏进了怀里。

  此时那三个人已下到了溪边。那个魁梧大汉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就着清水刮脸上的胡子,一边随口问道:「最近形势怎么样了?」

  那个山羊胡老人毕恭毕敬地回道:「不敢相瞒樊将军,形势不是太好。」

  那个「樊将军」摆了摆手,道:「不必再提将军二字,往事已矣,如今我只是樊迟。」

  山羊胡老人道:「是,樊大哥。」他一个老人叫一个中年人作大哥,语气却极为自然,显然是真心尊敬于他。

  樊迟也不再阻止,只是简单地道:「说正事。」

  山羊胡老人道:「前两年,少主结交的一个好友姜逸舟被人杀了,他身上有一封书信,暴露出了少主的一些信息,刑部的眼睛便盯在了少主身上,行事平添了诸多不便。那个老匹夫和少主商量了很久,最后干脆放弃了在南齐的经营,让少主转投到北齐去。可是北齐的人也甚是奸诈狡猾,少主主动暴露真相后,仍嫌不足,让司马老匹夫在少主身上打了一记锁神指……」

  樊迟哼了一声,道:「欺负小孩儿,可真是好本事。少主的身体没大碍吧?」

  山羊胡老人道:「司马老匹夫会按时输一股真元护住少主心脉,但是每到月圆之夜,少主的心口便会隐隐作痛,只是寄人篱下,也只能强忍着了。」转回来道:「少主被接受之后,便向他们求助,但是他们仍然百般推脱,最后只答应了少主,如若能抓到一个南朝的大人物,便可以派出三位地元境巅峰的高手来帮我们。少主没法子,只好答允了。刚好那时南朝的右圣使就在南海一带,少主便与那老匹夫设了个局,集齐了三位高手去对付她。谁知道于红初那娘们实在太扎手,我们当时占尽地利与人和,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徐元更是受伤不轻,少主有金汤符附体,仍被炸得昏迷不醒。」

  樊迟神情微肃,道:「我方都有谁?」

  山羊胡老人道:「我族徐元之外,另有浪人藤泽秋平、北朝的火道人祝鸣山。」

  樊迟叹了口气,道:「这实力也算不弱了。」

  山羊胡老人有点不服,道:「要是当时樊大哥在场,哪还有那女人的活路?」

  樊迟道:「如果我要倚多为胜,赢了她也算不得光彩。」

  山羊胡老人道:「樊大哥闭关六年,修为定已更上一层楼,一对一想来也有赢面。」

  樊迟道:「赢不了神后、魔尊,赢了区区一个于红初又有何用。」

  山羊胡老人道:「不知樊大哥可有把握对付得了那神山的主人?」

  樊迟思索片刻,最终叹道:「我在进步,别人也在进步,剑圣一脉,又岂有弱手?为了我族大业,个人荣誉算不了什么,说不得只好多找几个人一起上了。」

  山羊胡老人道:「北朝之人是指望不上了,浪人那边已派了人过去,徐元也在,再加上樊大哥,又是个三对一的局面。」

  樊迟此时已刮完了胡子,削短了头发,在溪中洗净身子之后,换上了那小男孩呈上的一套新衣,倒是有点雄姿英发之态。他朝东海那边遥望了一会,道:「也是时候出发了。」

  云知还一直躲在树上偷听他们说话,虽然距离稍远了点,听得不是一清二楚,却也是个八九不离十,许多内容不免令他震惊,也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些疑惑。此时见他们要走,不禁暗想:不知他们要去对付谁,听这人的语气,倒似是与圣使大人实力相近,居然仍要不顾颜面,以三对一,这剑圣一脉、神山之主的实力,真不知该如何惊世骇俗了。

                (八)

  云知还想起沈知白的提醒,「量力而行」,已决定不再追踪他们,这种级别的人物实在不是自己能应付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这边想退出,那边樊迟却已扬声道:「树上的朋友,请下来吧。」

  云知还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为何暴露了形迹,用力一蹬树枝,人已如箭射出,却是往安汉县城而去。

  一阵大风骤然刮来,云知还身子一轻,眼前一花,已落到了小溪旁,身边三人,一个微微而笑,一个怒目而视,一个略带好奇,正是樊迟、山羊胡老人和那个小男孩。

  云知还知道逃不掉了,想着那樊迟既曾为将军,应该不喜欢胆小懦弱之辈,便尽量镇定地道:「在下徐元,见过三位道友,今日来此是为了给家母采集一味药草,实不知三位道友在此议事,无心之失,万望海涵,在下出去之后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泄露三位的秘密。」

  山羊胡老人怪道:「你叫徐元?」

  云知还道:「正是,无意之中与令族人同名,确是缘分。」这却是一张微妙的感情牌,杀死一个与自己族人同名的人,心里难免会怪怪的,能增加一丝生机也说不定。

  樊迟突然开口道:「小兄弟心思倒是敏捷,可惜了。」闪电般伸手在他肩上一拍。

  云知还大叫一声,一个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只觉得浑身刺痛,像有无数根银针在体内游鱼似的乱蹿,一瞬间简直生不如死。

  过了好一会,那些银针像是找到了适合自己歇息的位置,不再游动了,刺痛才慢慢消失。

  云知还艰难地爬起来,已是衣衫尽湿,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地道:「你这是什么功法?」

  樊迟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叫洄游针,却不是用来对付你的,你只是一件道具。」

  云知还道:「你是想用我对付那位神山主人?」

  樊迟点了点头,道:「你倒是很聪明,若不是今天听到了我们的机密,说不定我真会放了你。」

  云知还道:「你不会是打着用我来消耗那位功力的主意吧?」

  樊迟道:「正是。」

  云知还道:「我跟那位非亲非故,你这方法怎么可能奏效?」

  樊迟道:「你怀里的小东西有就行。」

  云知还又吃了一惊,知道抵赖不掉,只好苦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樊迟道:「我可以嗅到她的气息,而她的气息与那位神山主人的又很相似。」

  云知还又问:「你刚才怎么发现我们藏在那里的?」

  樊迟道:「你屏蔽声息的动作很快,可你却忘了在此之前,你们已经把无数气味散播到了空气之中,我一来就闻到了。」

  云知还彻底无语了,这是什么?狗鼻子?

  樊迟又道:「她虽然跟那位神山主人练的是同一种功法,但是她是我的同族,所以我不会动她,就只有委屈你了。一个月后,若是那神山主人不肯救你,那些针劲就会像大马哈鱼一样洄游到你的心脏,把它插成一只破布口袋。」

  云知还叹了口气,道:「既然我已是十死无生,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刚才谈到的那位老匹夫是谁?」

  樊迟笑了笑,道:「他不让我们提他的名字,所以我们就把他叫做老匹夫。」

  云知还道:「那神山之主呢,这总能说了吧?」

  樊迟道:「这个倒没什么,她叫秦迟锦,是当代的剑圣传人。」

  云知还道:「剑圣是指哪一位剑圣?」九州修真史上,被叫做剑圣的倒有好几十个,这漂亮帽子不太值钱。

  樊迟道:「就是三百年前得道飞升的那一位,剑圣王宗仪。」

  云知还心中一震,这位可真是如雷贯耳了,是距今最近的一位剑破虚空,飞升仙界的人物,那秦迟锦是他的传人,也就难怪他们要如此小心对付了。

  他想了一想,道:「你们为何要去招惹她?」

  樊迟这时已不愿多说,道:「等见到她时,你自己一问不就明白了。」朝山羊胡老人和小男孩一挥手,道:「我们走吧。」

  樊迟抓着云知还,当先飞起,那两人后面紧跟着。

  因为大城市附近的空域,会有很随机的修士巡逻,所以他们不敢太张扬,专挑僻静之地走。有时无法避开,便昼伏夜出,从极高的天空,借着云朵的掩护飞过去。如此过了几日,云知还眼前一阔,一片浩瀚无边的大海横卧在了面前。

  知道他们不会伤害同族,蓁蓁早被放出来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壮阔的景象,颇有些目瞪口呆,趴在云知还背上,兴奋地指东指西,大呼小叫。

  一旁飞着的山羊胡老人摇头道:「这小东西怎么跟一个人类这么亲热。」

  樊迟微微一笑,道:「许多年以前,听说这样的景象倒是随处可见。」

  山羊胡老人道:「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啊,」樊迟微微一叹,下意识地低头,就这一双手上,便沾染了多少人类的鲜血呢?

  一行人在深蓝色的海面上划过,像是一队鸟儿,只偶尔落到海岛上栖息片刻,便又努力地往前飞。各种海鸟,各样鱼群,云知还虽已命在旦夕,也觉得这一趟东海之行大大开阔了自己的眼界。尤其是那些如山如岛的鲸鱼,朝着天空喷水之时,直让人惊叹这世间竟有生命力如此强大的活物,「额鼻象五岳,扬波喷云雷」,不亲眼见了,实难以想象这诗句所描绘的具体情形。

  在大海上飞了五天,几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在云知还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广约二十里草木葱茏的海岛,岛上耸起两座连在一起的山峰。一座高插云天,一座只及前者的一半。高的那座下半段与另一座皆为植被所覆,郁郁苍苍,上半段则白雪皑皑,晶莹似玉。融化的雪水形成飞瀑悬泉,为这一座静静矗立了不知多少年的神山增添了一份动态之美。此时正是日落时分,缭绕的云雾被夕阳余晖染得一片绚烂,像是美人颈间随风飘拂的彩色丝巾。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樊迟念了一句诗,嘿然道,「举父大人,我们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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