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烟云(正篇加强版) (7-9)

2247Clicks 2022-03-12 Author: shitou(scz0101)
【明末烟云(正篇加强版)】(7-9)

作者:shitou(scz0101)2022/3/12发表于第一会所

  第七章 崇祯的最后时刻(一)

  二百多年前,最终朱元璋推翻元朝的残暴统治建立了明朝,随着时间的流逝,明朝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至明末以来已成崩势。全部的重担压在了一个十六岁登基的崇祯帝身上,至今已是崇祯十七年了。在崇祯还是十一岁孩子的时候被封为信王,崇祯帝一直害怕被迫害而想要离京外封,过的是战战兢兢的日子。对于朝廷的腐败和宦官弄权,年岁逐长的崇祯帝更是咬牙切齿痛恨至极,虽然那时候崇祯帝还是一个孩子。

  信王朱由检五年以后,明熹宗于天启七年驾崩,在经过多方较劲以后,年十六岁的崇祯登基,改元崇祯。

  一晃眼,崇祯帝登基已经十七年,已经是三十四岁的人了。崇祯帝回想自己的一生,十几岁就当皇帝的自己,那个时候很幼稚不成熟,做过很多错误的事情,枉杀错杀过许多大臣。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崇祯帝悔悟前尘往事痛彻心扉、彻夜不眠。

  虽然做皇帝,崇祯不是一个成熟的皇帝,但是换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做皇帝,其结果也差不了多少。熟话说,玉不琢不成器,雕刻也需要时间。比如明熹宗那样躲在后宫当木匠,儿子也没有留下一个,朝政交给魏忠贤把持,最后把本来就日薄西山的大明朝弄成了一个更大的烂摊子传给了崇祯帝。

  虽然登基已经十七年了,但是崇祯帝每时每刻都感觉像有无数的火盆在自己脚下烧烤着自己。很难有一个安稳的时局让自己有时间心平气和生活和工作。首先是朝廷自己的腐败弄得崇祯帝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每天头昏脑胀,后来又是天灾人祸、反贼此起彼伏,关外清兵屡屡进犯。

  崇祯帝不停的想要补救大明江山,但是补了这里另一边又漏了,想要同时补救又力不从心。于是天灾人祸越演越大,反贼的声势越来越猛,事到如今已经兵临城下。山海关那边也好不到那里去,明朝最后的精锐之师被清兵拖延在辽东和山海关而动弹不得。

  难道我大明就这样断送在朕的手上了吗?难道大明两百多年的国运真的就要烟消云散了吗?难道朕真的是一个无能的末代皇帝了吗?崇祯帝现在无比每时每刻不在思考这些事情,因为京师已经被李自成围得水泄不通了。

  崇祯帝悔恨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崇祯帝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已经花白了头发,面容消瘦,严重失眠了。已经发黑的眼圈里的眼睛留下清泪,虽然泪水是热的,但是崇祯帝已经感觉不到这样的温度了。

  崇祯十七年,还在年初的时候,要是那个时候自己力排众议迁都南京,何以至此如今京师被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悔不当初,但是如今想这些已经晚了,崇祯帝这样想着。

  崇祯帝和大臣们还是小看了李自成,高看了孙传庭,高看了大明朝当时还有那么大的地盘那么多的关卡。如果当时自己不催战孙传庭,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后果了。无人的时候,想到此处崇祯帝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但是当时不催战孙传庭的话,山海关也已经危在旦夕了呀,顾此失彼只能放手一搏了。催战孙传庭,就是寄望孙传庭消灭李自成也好击败李自成也好,那时候孙传庭的秦军就可以拉到山海关与关宁军合力歼灭清兵了。

  如果当时不催战孙传庭,要是山海关被率先攻破,清兵南下。到了那个时候,秦军虽然还在,但是自己也许已经就亡了,要秦军来还有何用呢?崇祯帝是这样想的。

  清兵和大顺兵就像螃蟹的两个巨大的夹子,步步紧逼越来越紧,让大明朝前后难顾、顾此失彼,最终腐败了的大明朝顶不住了。

  而天子守国门在和平和无奈的时候选为京师还尚可,要是在战争时期还是天子守国门,那么就算整个国家的躯体再庞大,但是敌人首先斩掉了自己的首级,庞大的身躯就群龙无首、指挥不灵了。

  当时还是燕王的明成祖朱棣是就藩北平(今北京),是没有选择的,因为是朱元璋封的。但是朱棣登基成为永乐大帝以后,还是以北京为京师,就有点恋旧情节在里面了。朱棣也不可能想到二百多年以后明末在「天子守国门」之下,身躯还有半数,首级却已摇摇欲坠了。原来属于大明辽东的地方,女真人重新崛起了。

  虽然满清这支女真人部落不是宋朝时代金国的女真人部落,满清是爱新觉罗部落,金国是完颜部落。但是满清女真人也是以此为先祖荣耀从而激励自己,努尔哈赤于是后来建立了后金,但是儿子皇太极于崇德元年(一六三六年),在盛京(今沈阳)称帝,国号改为清,皇太极的算盘自然又比努尔哈赤的更进一步了。

  「天子守国门」真的是正确稳妥的吗?风险大不大?如果蒙古和女真人还有倭寇在几百年以后依然和大明并存,击破大明京师是不是最快速最捷径打败大明的军事手段呢?崇祯帝有时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但是现在李自成已经包围京师,其他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大明也许就这样亡了吧,崇祯帝这样想着,因为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崇祯帝道:「朕一旦以身殉国,大明南部必将群龙无首,难以统合在一起,也许就是大顺和大清争天下了吧!」

  崇祯十七年(一六四四年)三月,在李自成还没有把京师包围的时候,崇祯帝急下诏封左良玉为宁南伯,给他的儿子左梦庚封平贼将军,并许诺剿灭叛乱以后就让他们父子世代把守武昌。

  当时左良玉在武昌一带战线与李自成和张献忠对峙和战争,虽然拥兵数十万,但是被李自成和张献忠拖缠或击败后元气大伤,一时也是动弹不得。接到崇祯帝十万火急的圣旨以后,左良玉知道京师危在旦夕,立刻按年月拟定了一份出兵计划交了上去,必要的时候就算丢下武昌也要突破重围北上救驾,如果不救就成了逆贼而大明也要亡了啊,京师的战事进展已经超出了左良玉的意料之外了。而此时李自成在湖北西部的荆州、德安、承天都布下了重兵,而西边又有张献忠掣肘,虽然还有湖广巡抚何腾蛟以及总督袁继咸部一起对抗李自成和张献忠,但事实上左良玉已经很难抽调兵力突破李自成的重围和甩开张献忠的掣肘和攻杀了,何况武昌离京师有上千公里的距离。

  左良玉颤抖着手看着崇祯帝发来的圣旨想着,就算突破了李自成的重兵重围,分兵还是抛弃武昌一带全力上京救驾,京师还挺得住吗?山海关还挺得住吗?

  左良玉又回忆起,朱仙镇一战失败以后精锐尽失、所剩无几,后来归附过来的兵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军容虽然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锦旗弊江,但是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很好地驾驭这些人了。古时消息闭塞,战时更加的不畅,圣旨上的内容必不能全数告知于众,现下只有左良玉知道了京师已经危在旦夕的消息了。

  左良玉又回忆起自己征战的一生,幸亏自己懂得自保和保住了些许实力,如果像督师孙传庭那样对朝廷言听计从、瞻前顾后,恐怕现在武昌早就没有左良玉了。现在大明正在死生存亡之间,个人的利益已经不容考虑,必须不顾一切也要冲破李自成的围堵,进京救驾、击杀叛贼蛮夷,左良玉思考良久终于下了决心。

  左良玉心想,李自成在湖北西部的荆州、德安、承天围堵我,西边还有张献忠的蛮缠,我就分兵走南京甚至走海路也要挽救大明江山啊。

  左良玉道:「大明二百多年的江山,一定要保住啊,一定要保住啊!」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

  天开始在灰蒙蒙中渐渐的亮了起来,京师已经被李自成围得水泄不通、飞鸟不进,估计天亮大顺兵就会攻城了。

  王承恩弯着腰在承干宫宫门外来回渡步,身上穿着深色的朝服,腰间斜插着佛尘,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

  承干宫门外两边破例站满了大内侍卫,守护着崇祯帝。如像往常大内侍卫是不得进入后宫的,最多只能在干清宫守卫,但今日已经不同往常了,皇帝的安全已经到了最重要和最特别的时候。

  昨天开始李自成开始包围京师,崇祯帝已经恍神无主、彻夜失眠了,一边部署京师的城防一边使劲的催王承恩宣吴三桂和左良玉前来救驾,只过了一会又问王承恩吴三桂和左良玉的兵到那里了?山东总兵刘泽清出兵了没有?李自成的兵是不是已经攻破外城了?

  一直忙到深夜,伤心欲绝的崇祯帝想念起田贵妃,实在顶不住了的崇祯帝才在王承恩等人的陪伴下住到了承干宫。崇祯帝躺在了田贵妃的玉榻上辗转反侧、老泪纵横,看着墙上挂着的田贵妃玉像哭声有一阵没一阵的抽泣,过来好久王承恩才没有听到暖阁里发出的声音,崇祯帝已经累睡了。

  王承恩布置下了三倍于常的大内侍卫,宫墙和门门窗窗都仔细检查过后,才走出承干宫在宫门外侍候着,因为承干宫是皇贵妃田秀英的寝宫,外来的太监怎能入睡?

  王承恩蹲靠着承干宫外的宫墙,大内侍卫送来了被子,王承恩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离开崇祯帝远些,因为王承恩知道崇祯帝时刻都会需要自己,于是王承恩就这样蹲靠在承干宫外墙边小睡了过去。

  只是,这个时候天已经灰蒙蒙开始亮了起来,虽然已经三月过半了,但是天气真的比往年冷得多啊。

  崇祯合衣躺在田贵妃的玉榻上,歪斜的盖着田贵妃身前盖过的被子,苍白的脸上略带病容,脸上泪痕纵横。因为昨夜呼呼累极躺下就睡,也不准宫女帮自己宽衣,也许是害怕李自成随时攻打进紫禁城吧。

  明朝中叶以来,皇帝上朝的越来越少,有的甚至很少和臣工见面。崇祯帝登基以后,竭力矫正这样的错误积弊,日日宵衣旰食,黎明即起,焚香拜天,接着上朝。像崇祯帝这样基本每日上朝的皇帝,历朝已经少有了。

  崇祯帝睡着的脸上充满了悲伤和落寞,就连站在床边随时侍候的宫女们看得都泪眼花花,从听来的只言片语里面似乎都感觉到了紫禁城外面已经不妙了。如果闯贼杀进皇宫里,她们这些宫女也是逃不脱悲惨的下场,很多宫女已经做好了自尽或者投河的打算了。

  承干宫里一切按照田贵妃身前的设置,承干宫的宫女太监们也没有解散而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因为崇祯帝看着承干宫里的一砖一瓦、一杯一瓶都会想到田贵妃的样子,还有她身前两人恩爱的美好回忆,所以承干宫里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王承恩也早就准备在承干宫外听候宣召,虽然谁也没有睡好,更何况一个六十多的老人。

  崇祯帝在玉榻上突然惊坐了起来道:「王承恩…」

  在玉榻边和暖阁里外的宫女们一个激灵打起精神来,王承恩耳尖也听到了崇祯帝的尖叫,大内侍卫连忙打开承干宫的宫门,王承恩快速的低头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打起精神小快步走向承干宫正殿暖阁。

  宫女们连忙端来洗簌的银脸盆和洗脸丝巾,盆里的热水经过宫女试过以后确定温度刚好,立刻送到了崇祯帝面前。

  又有两个宫女帮崇祯帝穿好御鞋站到地上以后,又站起来帮崇祯帝打理身上的宫服和头上有些散乱的头发,虽然崇祯帝才三十四岁,头上的头发却已经灰白许多了。

  这时承干宫正殿的门外传来王承恩尖尖的嗓音:「皇上,奴婢侯旨。」

  门内两旁的宫女接着打开了承干宫正殿暖阁的大门,一股凉风立刻就吹了进来,宫女们冷得哆嗦了两下。

  王承恩弯着腰站到崇祯帝三步距离等候崇祯帝发话,与往常一样,王承恩的言行举止做得一丝不苟。包括说话的口气和力度,走姿作态,甚至低着头的眼神。

  崇祯帝挺立着身子,两名宫女用热乎乎的玉手敷着热丝巾轻轻的帮崇祯帝擦好了脸,打点好崇祯帝的行头,几名宫女就默默的退下了。

  崇祯帝心事重重道:「移驾,干清宫。」

  崇祯帝经过小睡过后,精神神气又恢复了一些,似乎昨天晚上已经想通和想好了一些事情。

  王承恩弯着腰道:「皇上…移驾…干清宫…」

  崇祯帝于是开步走出承干宫,坐上了准备好的龙辇,就在承干宫门内宫女们缓缓关上承干宫大门的时候,崇祯帝回过头来,深情伤感的看了一眼承干宫里的景色,然后咽了一口气。崇祯帝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来承干宫看望,或许已经没有机会了吧。

  龙辇被八人抬了起来,于逐渐明起来的灰蒙蒙天中,消失在承干宫外的宫道上。

  干清宫,正殿。

  大殿里人烟稀少,已经没有几个大臣愿意来了,气氛也是悲凉无比。往日里,臣子们都请求崇祯帝召对,如今李自成包围京师,反而没有人来请求召对了?

  为数不多的几个忠臣一见崇祯帝来了,立刻从无精打采、灰心落寞中强打起精神来,排班站好面向崇祯帝。

  臣工们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崇祯帝今日听见这句话又和往日的感受不同了,崇祯帝略偏了一下头,牙齿轻咬嘴角抽动,一股股心酸涌上心头中,眼里已经湿润了。崇祯帝强压住情绪,往前走过御道坐到了龙座上面。

  崇祯帝一眼看下去,来的都是一些老臣,平日里那里嘴里口如悬河的臣工,今日尽然一个也没有来,心里顿时愤恨起来。

  崇祯帝道:「以前,各地每日都有文书送来,也有许多奏本,可是这几天竟然一封也没有了,都那里去了?」

  殿里来的十几个臣工,都是平日直言上谏备受排挤的老臣,有的还是三朝元老。虽然现在京师戒严了,但是连老臣工都能来,其他的臣工们为什么不来啊。

  崇祯帝转头询问身边不远处的王承恩,言语中已经开始绝望了。

  崇祯帝道:「城上现在什么情况了?闯贼开始攻城了吗?」

  王承恩道:「如今京师内的兵员奇缺,人心惶惶,从沙河退回来的一部分三大营守备西直门和阜成门,而门外准备攻城的正是三大营投降闯贼的兵,而真正的贼兵在三大营降兵后面。」

  崇祯帝道:「李国桢误国也,朕命他死守沙河,给吴三桂或者左良玉的救兵到来争取时间,不想李国桢如此能啊。」

  王承恩道:「那些降兵还往城里尽说开城门早投降的话,军心已经涣散了。」

  兵部侍郎兼协理戎政大臣王家彦出列道:「臣分守安定门,但从十六日到今日竟然不能登城,恐城上的兵将已经摇摆…」王家彦话还没有说完,伏地泣不成声。

  崇祯帝道:「京师戒严以来,这几个月里,你们都卿躬寒暑,尽心尽责,你们都是朕的忠臣,只是不想闯贼不日竟兵临城下,都是朕的罪,朕愧对先祖啊。」

  兵部尚书张缙彦:「皇上,城上一定还有忠心的将士,待臣下立刻再去巡视,鼓励将士,此时此刻,臣惟有以一死报皇上知遇之恩啊!」

  臣工们齐道:「臣惟有以一死报皇上知遇之恩…呜呜…」

  殿上李邦华等老臣们,听了这些话又看见崇祯帝伤心绝望的样子,无不跪地一片痛哭,其声伤心欲绝。一个朝代即将末亡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都是这样的无助呢?

  半个时辰后,散朝了,崇祯帝和来的臣工们说了很多话,也认了很多往日的错误,只是现在已经悔之晚矣。崇祯帝交代臣工们速去京师内各门巡视,尽力防守,以待吴三桂的关宁兵救驾!

  「天子守国门」话说的不错,但是往往最先破的就是国门,因为敌人也不是蠢笨,而国门一破天下无主,往往国土再大也成了一盘散沙、待宰羔羊。古人把都城建立在国土居中的位置,一是便于对全国进行统治,二来可以远离前线战场。

  长安是整个关中盆地,渭河横穿整个盆地,用水充足,在秦岭与黄土高原间夹杂中。如果大明的京师是在长安,是易守难攻,东有黄河天险,北有黄土高原南侧的秦岭又自带大河,是天然要塞。长安小平原地处盆地中央,南有终南山,东有骊山,渭水和灞河是天然的护城河。长安到洛阳,仅有一条路线,一路都是关卡,真正的易守难攻。但是李自成的老家就是这个地方,这也是李自成攻破潼关以后占领陕西就能快速推进到京师的一个重要因素。

  而南京地属海边,如果有强大的敌国从海边进攻,一样也是「天子守国门」的下场,还不如长安或者洛阳来得稳妥,虽然因为地理因素要往长安运送全国的物资不那么便利,但是安全永远应该放在第一位。

  这也是崇祯帝不迁都南京而催战孙传庭决战李自成第一个重要原因,一旦孙传庭击败李自成后,迁都长安远比迁都南京更为安全。而迁都南京,敌兵南下的话也是守不住的,只是拖延时日而已,到时候敌兵兵临城下还要接着迁都,不如长安易守难攻还能自给自足。

  李自成比清兵更难对付,是大明朝廷意想不到和意料之外的,但是事情的发展太快了,转眼间已经演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崇祯帝知道局势难以挽回了,自己被多尔衮和李自成夹在中间了。

  崇祯帝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王承恩,在内臣中王承恩地位较高,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受钦命负责提督京营守城的重任。但是连王承恩也指挥不动什么人了,三大营那些残兵和一些内臣好像随时等闯贼兵攻城的时候开门投降一样。

  而崇祯帝重新组建的勇卫营只有万余人,号「皇帝禁军」,被内臣卢九德、刘元斌还有勇将黄得功、周遇吉、周应元等出色将领的带领下转战各地平叛,接着奉命讨伐张献忠的大西军。而在一六四一年,孙应元在与李自成的战斗中,终因孤军无援,被李自成杀死。周遇吉一六四二年改任山西总兵官,于两年后一六四四年年初在宁武关也战死了。

  在李自成占领陕西后,只有勇卫营没有投降,而此时勇卫营的几千将士也与朝廷失去了联系,陷入了四处平叛和自保的淤泥漩涡当中。

  崇祯帝知道城上的人心已变,情况万分危急了,想着要想鼓舞守城将士内臣们,恐怕非立刻用银子厚赏不可,但是国库为了剿贼早空了,自己的私房钱也已经全部拿出来了,可以说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了,而那些王公贵族早前都不肯出银子,现在更别提了。早知道这些臣子是这样的为人,悔不当初杀了他们就好了。

  崇祯帝待孤零零走到干清宫庭院的宫墙边,两名干清宫的宫女跟在身边默默的抽泣着,崇祯帝张开双臂在空中摇动着,身上衣衫不整,头上灰白的发丝也不让宫女们打理,只是自言自语的对着空无哭诉着。

  崇祯帝哭道:「我不是亡国之君…我不是亡国之君啊…为什么…为什么…」

  宫女哭道:「皇上…皇上…」

  崇祯帝哭道:「朕没脸去见祖宗…朕没脸…大明江山丢在朕的手里啊…」

  宫女哭道:「皇上…皇上…呜呜…呜呜…」

  紫禁城前朝三大殿和后宫三大殿是不种树的,崇祯帝此时就很像找一颗树捶打,好解心中的愤慨屈辱,这已经成了崇祯帝的一个习惯了,而此时干清宫里是没有一棵树的,这是为了突显皇家的威严,所以崇祯帝此时只能捶打干清宫的院墙了。

  崇祯帝背对着宫女哽咽到:「朕十六岁登基以来…这些王公大臣就看不起朕…处处为难朕…致使朕的旨意不能有效的执行…今日这些人竟然都离朕而去…离朕而去啊…」

  两名宫女一齐跪下痛哭起来,她们从八九岁就进宫了,后宫就是她们的家,如今皇帝绝望伤心,国家将亡,想起后面的事情一阵阵寒冷涌上心头。

  这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两声炮声,「嘭…嘭…」

  崇祯帝转身面对两名宫女,惊慌中保持镇定道:「什么声音… 是炮声… 闯贼攻城了… 贼兵他们攻城了呀…」

  崇祯帝经慌意乱的向干清宫暖阁跑去,急急的说道:「快传…王承恩…王承恩…」

  一名宫女听见炮声已然脚软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另一名勇敢的宫女领命后打开干清宫大门,传皇帝的口谕叫大内侍卫火速召王承恩见驾。

  一名大内侍卫领命后,便急忙的朝外朝三大殿跑去传达圣谕了。宫女又朝二十多名守护在干清宫大门外的大内侍卫道:「你们要忠君爱国,尽职尽责。」说完就转进了干清宫叫人关上了干清门。

  大内侍卫们顿时打起精神起来,手里紧握着武器,一刻也不敢松手。

  干清门。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禀明投降闯贼的太监杜勋求见,崇祯帝狠的牙痒痒知道必是闯贼派来的,在王德化面前痛骂了杜勋一通,想了一下决定在干清门外审问杜勋,叫人把御案和御座摆好,看看杜勋怎么说。

  王德化领着浑身颤抖的杜勋来到干清门,只见几十名太监和大内侍卫已经严阵以待了。

  王德化也是内心颤抖,生怕崇祯帝发怒起来杀掉杜勋连坐自己,两人在干清门等候良久,王德化退立一侧侍候,杜勋见到这样的阵仗和气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颤抖无力,他跪下,以头伏地,不敢仰视。杜勋心知今天九死一生了,但是如果不来李自成也要处死自己,只有置死地而后生了。

  虽然李自成已经兵临城下,攻进紫禁城不是难事,但是杜勋是从小就被崇祯帝培养出来的领兵太监,见着了皇上便开始难以呼吸了。

  干清宫内传来一名太监的声音:「圣驾到!」

  杜勋一听呼吸顿时停顿了一会,然后才在浑身颤抖中呼出气来,已经不眨眼的眼睛呆滞的看着地面,杜勋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会让自己丢掉性命。双手从袖口伸出并拢平贴在地面上,以示并无武器,但是手掌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崇祯帝在十几名太监的拥簇下,走出了干清门坐到了御案后的御座上,崇祯帝看着跪伏于地的杜勋,打起精神脸上充满愤怒之色。崇祯帝挺直腰端坐在御座上,心里知道自己一边要做足皇帝威严也要让杜勋说出闯贼的意思出来。或许自己的一线生机就有了,只要保住性命,其他的事情可以再论。

  杜勋是崇祯帝培养出来的领兵太监,派他到宣府监军,抵御闯贼东犯,却不想他私开居庸关大门投降李自成,而置唐通腹背受敌不得不降。杜勋作出这样的事情,可谓是极大了背叛和伤害了崇祯帝和大明王朝,是诛九族的罪。

  如果杜勋在居庸关誓死守关,李自成也不能这么快就抵达京师了,吴三桂或者左良玉就有时间领兵前来救驾了。所以杜勋是大明最大的叛贼之一也不为过,哪怕杜勋、唐通只顶住几天的时间,左良玉来不急的话,吴三桂的关宁军是一定能到达京师的。所以崇祯帝恨死了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领兵太监杜勋,现在还是先听他道明来意,看看闯贼到底是什么意思。

  崇祯帝俯首无声的看了一会跪伏于地的杜勋,见他浑身颤抖不能止,恨不得立刻将他斩杀于此,但是崇祯帝此刻要忍住这样的想法,为了自己为了大明的江山。

  崇祯帝怒道:「朕命你去宣府为何?你却如何?」

  杜勋一听崇祯帝算旧账,冷汗直出, 颤栗道:「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崇祯帝怒道:「既已投降闯贼,何敢还来见朕,算朕不敢杀你吗?」

  杜勋按照自己早就编好的段子,急急道:「当时是官兵开门迎敌,奴婢喝止无用,还被将士挟持去见闯贼领赏,奴婢本想一死了之,却慢了半步…」

  杜勋本想继续说,被崇祯帝一手猛拍御案打断,断然不再相信杜勋的话了。只见杜勋跪伏的身下地面已经被他自己的汗水浸湿一片。

  崇祯帝怒道:「闯贼为何派你前来,立刻奏明。」

  第八章 崇祯的最后时刻(二)

  年仅三十四岁的崇祯帝,样子苍老的仿佛四五十岁一样了,脸上和神情中已经没有了三十多岁青年的精神气貌。操劳过度的双眼如果不是因为充满怒气而显得有神,整个人好像已经极度憔悴和彻底绝望了。

  刚刚从干清宫里准备出来的时候,崇祯帝还是蓬头散发神经兮兮的样子。如果不是常伴身边侍候的两名干清宫宫女的再三提醒,崇祯帝都不会让人帮自己整理衣着而只想着提剑一下刺死杜勋。

  经过宫女们的劝阻以后,崇祯帝极少的低头一看自己的袍服,一股心酸顿时涌上心头来。只见身上穿着的是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灰色袍服,灰白的长发也不让宫女打理而随意披着,这那里是一位皇帝啊?

  崇祯帝慢步走到镜前,被自己憔悴无神的样子吓了一跳,剑眉下的星目又湿润起来,怀疑镜中之人是不是自己。

  两名宫女轻轻的扶着崇祯帝坐到凳子上,翠儿从翠绿的袖口里伸出白皙的玉手开始帮崇祯帝打理灰白的一头长发。捻着玉梳的玉手轻颤着一丝不苟的梳理崇祯帝的每一丝灰白发丝,梳理整齐后接着戴上网巾和束发冠,翠儿的玉手最后再帮崇祯帝稳妥的戴上巾帽。整个过程翠儿双眼都是湿润的,时不时的酸楚涌上心头而抽泣几声。

  穿着一身翠绿宫装的翠儿身后荭儿慢步端来了崇祯帝的一件蓝色袍服,这件袍服上面没有补丁,平时被荭儿整整齐齐的叠放在衣柜里。崇祯帝说过这件袍服是皇后娘娘在崇祯帝三十岁生辰那天送给他的,崇祯帝特别珍惜这件衣服。

  粉红色宫装的荭儿见翠儿帮崇祯帝打理好头发了,轻轻移到崇祯帝身边,然后慢慢的蹲低身子托住崇祯帝的身子慢慢站立起来。翠儿见崇祯帝站起来了后,轻轻移到崇祯帝的背后,从翠绿色的袖口里伸出玉手托起崇祯帝的双手。接着荭儿麻利的替崇祯帝套上蓝色的袍服,并且在穿好后围着崇祯帝转了两圈,抚平衣服上的不平之处。

  荭儿和翠儿又轻轻扶着崇祯帝坐下,然后轻巧的端来了盛满热水的银盆,两人开始为崇祯帝洗脸。

  荭儿卷起粉红的衣袖,一双白皙的玉手钻入银盆里温热的水中,然后手掌朝上。翠儿把白色的丝巾展开轻轻放到荭儿的手上,丝巾遇水就湿了。荭儿的白皙玉手在热水下面接住白色丝巾然后在热水里轻轻的搓揉几下,然后捻起丝巾悬空于银盆之上拧干,白色的水蒸气便飘荡开来。

  崇祯帝闻到了水蒸气和荭儿翠儿身上清香的混合气味,顿时眉头舒展开来了。

  翠儿展开的玉手在崇祯帝的视线里抚在了额头上,这样是为了荭儿侍奉崇祯帝洗脸的时候不弄湿巾帽。接着崇祯帝的视线看见荭儿双手展开冒着水蒸气的丝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擦拭抚摸,荭儿与往常一样,手部的动作非常的轻柔,崇祯帝此时终于感觉到舒适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休息起来。

  崇祯帝闭上眼睛冥想的时候,又感觉到了宫女温暖的玉指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面轻轻的按揉着。温暖的玉指只轻轻的转动几下,崇祯帝就猜到了是谁的手指而露出了难得的微微笑意。

  崇祯帝道:「是翠儿的手法。」

  翠儿道:「皇上 ,猜对了。」

  崇祯帝道:「翠儿的按摩手法最得朕意,荭儿的歌曲能唱酥人心。」

  荭儿道:「奴婢愿意为皇上唱一辈子!」

  崇祯帝道:「怎能为朕唱一辈子,等大明打退乱贼了,朕就让你们出宫,给你们寻一个好人家嫁了。」

  翠儿道:「皇上,奴婢年才十九,奴婢愿意侍奉皇上一辈子,奴婢不愿意出宫。」

  荭儿道:「我们这些宫女八九岁就入宫了,不是被自己的亲人卖的就是被恶人抓来卖的,宫里早就是我们唯一的家,奴婢们都愿意一辈子都不出宫的。」

  崇祯帝道:「宫里人口众多,国难当头,宫里现在已经养不起许多人了,朕也许也要离开这世上了。」

  两名宫女听见崇祯帝讲出伤悲话,凤眸俱都盈眶,双双移到崇祯帝身前跪伏,开始哭泣起来。

  荭儿翠儿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崇祯帝慢慢站了起来,俯首悲伤的看着她们两人,自己的眼眶又开始湿润起来。

  荭儿和翠儿都是崇祯帝当年亲手从几千名宫女中挑选出来的,当时周皇后想选自己调教好的另两名叫丝儿和茗儿的宫女来侍奉自己,崇祯帝都没有同意。

  崇祯帝心算当年选宫女那天,在宫女人群中只转了一小会,就被纯真无比的荭儿和翠儿吸引住了。那年,荭儿才是八岁,翠儿才是七岁。崇祯帝还记得,她们两人都是被自己的父母卖进宫里的,时间一转眼已是崇祯十七年了啊。

  崇祯帝见跪伏在地的荭儿和翠儿,只见她们宫装下纤细蛇腰不堪一握,后面隆起了圆翘的臀部,随着她们不时伤心的抽泣,在崇祯脚下柔弱的身子轻轻蠕动着,模样可怜兮兮的。

  崇祯帝不敢多想,荭儿和翠儿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崇祯帝知道两人属意自己,但是崇祯帝的心里最爱的是田皇贵妃,崇祯帝的嫔妃不多,算起来只有几位嫔妃。崇祯帝虽然是一个固执的人,但是崇祯帝也是一个很专情的人,在梦里常常喊道都是田秀英的名字。

  而那些皇亲国戚们那个不是几十甚至上百的妻妾啊,居然女人比皇帝拥有的还要多得多。但是国难当头,他们却没有几个拿出银子为国解忧报效国家的。

  崇祯帝忽然想起了什么而精神一振,剑眉下的星目开始聚精会神射出皇帝威严的目光。

  崇祯帝道:「该是见杜勋,这个叛贼的时候了。」

  跪伏在地的杜勋生怕崇祯帝杀掉自己,讲的每一个字都快速想个几遍,惶恐自己脑袋随时就落到地上了。

  杜勋慌忙道:「贼说,亲率二十余万精兵已兵临城下,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马接应,吴三桂的五万余关宁兵见京师被围必不敢前来而停滞在山海关观望徘徊,贼说皇上就不要期望吴三桂的救兵了。」

  崇祯帝大怒道:「乱贼这是胡说,吴三桂全家都在京师,吴三桂的关宁铁骑立马就会到来,到时候京师三大营和关宁铁骑夹击贼军,贼军必败。」

  杜勋慌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这是贼说的,贼还说……」

  崇祯帝大怒道:「还说了什么,不要吞吞吐吐,从实招来。」

  杜勋慌道:「贼还说,三天便可破城,待城破之日,百姓平白无故遭殃……」

  崇祯帝大怒道:「贼到底叫你来,说什么?」

  杜勋慌道:「皇上,恕奴婢死罪,奴婢才敢实奏。」

  崇祯帝心想李自成难道是想封王割地?如果是封王,现在逼不得已权宜之计也是可以封给他的。如果是封王必一定要他退兵才给封,以解燃眉之急。

  杜勋慌道:「贼说,知道大明是被一般臣子搞坏的,贼说自己原来也是皇上手下的一名驿足,虽然二十余万大军围城,但是不忍心攻城。」

  崇祯帝疑虑道:「贼到底要什么,快说!」

  杜勋慌道:「贼要…要,贼想效法尧舜禅让之礼,请皇上退…退位,永保富贵,接着还可以率领二十余万大军直奔山海关扫平清兵…还有……」

  崇祯帝一听他说完,怒火冲顶,闯贼的要求已经超出了接受的极限了,崇祯帝是宁愿死也不会亲手拱手让江山的。那样的话,崇祯帝将无法面对世人和列祖列宗了。

  崇祯帝大怒道:「乱贼休想,朕就是玉石俱焚也不干休,就叫他攻城试试,吴三桂和左良玉的兵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他进退不得,必败无疑。」

  杜勋此时只想保住自己的脑袋,知道崇祯帝此时外强中干,也恭敬附和。

  杜勋慌道:「是,是,是,皇上说得对,奴婢也和贼说,或许攻下京师,但清兵必将南下,席卷山西和山东,到时候腹背受敌,清兵在东和北攻打顺,南明在南方攻打顺,到时候就连张献忠也可能撕破脸反过来打顺,顺将被四面围攻…」

  杜勋话还没有说完,前言不搭后语,崇祯帝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崇祯帝只知道李自成想要让自己退位给他做皇上,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可的。

  崇祯帝转头望向王德化,失望又绝望的看着他,崇祯帝的眼神望的王德化惊心动魄,立刻跪伏在崇祯帝的脚下。

  崇祯帝道:「你这个奴婢就是这样领着她来和朕说这些话的?」

  王德化慌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万万想不到她能说出这些话来。」

  执政已十七年了的崇祯帝,在听完他们这些话以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崇祯帝知道李自成早在长安就称帝了,现在大军兵临城下把京师围的水泄不通,还用自己让位吗?而杜勋拐弯抹角的讲了这么多话,无非是和自己谈判讨个好价钱,然后在贼的面前邀功而已。王德化呢?是为自己的后路而带杜勋来见自己的吧!

  崇祯帝内心里感觉到阵阵的心寒,周围的人好像一个个全部都背叛了自己,多想立刻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温暖的地方抚慰自己啊。但是为了拖延李自成攻城,等待吴三桂和左良玉的救兵到来,先作缓兵之计吧。

  崇祯帝道:「如果朕不同意呢?」

  杜勋道:「如果奴婢不在申时回去复命,贼就要立刻攻城了。」

  崇祯帝思忖道:「你速速回去,使贼上体朕心,不要攻城,能退兵更好。朕明日早朝与重臣商议再做定夺。」

  杜勋一听崇祯帝这话,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连忙打起精神不断的磕头。

  杜勋道:「皇上圣明,万民之福,大明之福。万岁,万万岁!」

  崇祯帝抬头看看天,太阳在重叠在一起的外朝三大殿后面照耀着紫禁城,崇祯帝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皮,剑眉微蹙星目又湿润了。崇祯帝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流泪,立刻从御座上起身朝干清宫走去。身边的太监还来不及喊「起驾」二字,便无言的拥簇着崇祯帝离开了干清门。

  阳光照耀在崇祯帝的背影上,他显得是那么的瘦弱,如同一个弱书生一样,在数十人的拥簇下,干清门关上了大门。明日的阳光,如果还是天晴,能不能还这样照耀着这位大明天子。而在崇祯帝自己的内心里面,似乎已经做好了什么准备了。

  王德化和杜勋跪伏在地上目送崇祯帝离开,一见干清门一关闭,王德化便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还惊慌失措的杜勋,一脸鄙夷。

  王德化关怀道:「还是赶快走吧。」

  还跪在地上失神的杜勋听到王德化的话,一下就清醒了。立刻想要起身,只是跪伏得久了加上神经紧张劳累,四肢酸痛无力,差点起不来。

  王德化上前拉了一把杜勋,才把他拉起来。王德化知道杜勋这一回去,或许就成为李自成的红人了,以后说不定还要靠着他呢。

  杜勋见王德化搀扶自己,这个是以前没有过的,王德化和曹化淳是宫里辈分资格最老权利最大的,接下来才是王承恩。王德化今天帮自己也是为了他自己以后的利益而已,但是太监或者本就是互相利用而已,真感情的少之又少。

  杜勋感激道:「宗主爷说的是,奴婢立刻就离开京师。」

  王德化把杜勋送出午门以后,不敢再送了,在午门口拍拍杜勋的背,然后扶她上马。杜勋坐在马上,回头看着王德化抱拳行礼。

  杜勋感激道:「宗主爷,保重。」

  王德化道:「大家都保重。」

  杜勋急忙的马鞭一甩,骑马飞奔而去。先到长安右门,再到阜成门,准备接应他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杜勋立刻登上城楼,缒城而下,去和大顺皇帝李自成复命去了。

  杜勋回去见着李自成以后,说明的崇祯帝的意思,李自成思忖着崇祯帝这是在用缓兵之计,等待援军。如果真是那样,吴三桂和左良玉的兵同时杀来京师,对大顺却是非常的不利,会受到城内和城外的夹攻。李自成寻思了一会,在钓鱼台行宫召集了牛金星、李双喜、刘宗敏、宋献策、李岩等重臣商议。

  李自成道:「崇祯果然骨子硬,宁死不让位,汝等以为如何?」

  李岩道:「事不宜迟,我大顺应该饱餐一顿后,立即攻城才是上策。」

  李双喜道:「父皇,臣愿做先锋,直捣紫禁城,活抓崇祯。」

  李自成听到李双喜这么说,哈哈大笑,很欣慰有这么个好义子,或许将来坐定江山以后,大位真该传给他了。

  李自成志得意满道:「既然这样,就这么说定了,吃饱了,开始攻城,推翻腐败的大明朝,解放全天下。」

  众人齐喊道:「吾皇英明,大顺必胜,吾皇英明,大顺必胜。」

  李自成看着众将个个精神抖擞,威武不凡,哈哈大笑。李自成感觉自己离天下人越来越近了,用手摸着自己的胡须,双眼中射出皇帝的威严目光。

  李双喜突然想起一件事,上前一步,双手抱拳看着皇上。

  李双喜询问道:「那个杜勋怎么处理?赏还是…?」

  李自成一听这个名字,眉头微蹙,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思忖了一会。

  李自成道:「这个人不留,他能背叛恩主崇祯以后也会背叛朕,杀掉。」

  李双喜听到皇上的口谕后,单膝跪下,一拳碰地领命。

  李双喜道:「臣领命!」

  牛金星道:「吾皇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是大顺之福,天下万民之福啊。」

  李自成道:「呵呵呵,丞相说笑了,他还需要历练呢。」

  刘宗敏道:「大哥,我正想杀他个痛快呢,想起以前被明军撵着逃跑的样子,我就不痛快,我非要杀他个鸡犬不宁。」

  宋献策道:「将军,不可枉杀,我大顺初入京师如果枉杀,会不得人心的,那样不利于我们的统治。」

  李岩道:「军师说的对,如果我们进京以后枉杀拷掠,那么我们就在京师站不住脚了,清兵就有可乘之机,吴三桂可能就会转向投降满清。」

  李自成道:「以后的事情再论,现在先拿下京师再说。」

  众人齐声道:「遵命!」

  杜勋出城后不到一个时辰,大顺开始攻城了,申时还未过。

  李双喜领一军老营的精锐三万人攻打彰义门,刘宗敏领一军老营三万人攻打西便门,李自成亲率十几万人在后面助阵,攻城开始了。

  「砰…砰…砰…」

  李双喜这边才刚开始放炮,守彰义门的内臣和三大营残兵就已经开城门投降了,李双喜喜笑颜开,亲率五千老营精锐骑兵入城门。

  刘宗敏这边也才一放炮,西便门也开城门投降了,大顺军鱼贯入城门,锦旗层层叠叠移动着。

  不到一个时辰,其他外城诸门也都不战而降,全部都打开城门投降了。

  李岩骑着马一路追随李双喜进入外城,李岩看着投降的三大营残兵和内臣(太监)一个个都饿得面容消瘦的样子。李岩知道崇祯肯定是发不出军饷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投降的,李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如果兵不血刃进京师最好了,这样大顺军的实力可以完整的保持着,以后对付多尔衮和吴三桂胜算就大了。

  李双喜回头看着军师李岩,笑着道:「军师,你在想什么?」

  李岩道:「没事,臣在思考大顺军进入紫禁城以后的事情。」

  李双喜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他们全部都在想着进宫分女人分银子呢!」

  李岩一听这话,微蹙眉头低下头,双手抱拳行礼。

  李岩道:「还是听听皇上怎么说吧。」

  李双喜道:「对,听皇上的。」

  刘宗敏骑着马站在三大营降兵面前,后面是一千老营的精锐骑兵守护着刘宗敏。

  刘宗敏道:「你们为何不战而降?」

  降兵道:「将军,我们肚子都吃不饱怎么打仗?何况我们都是支持大顺军的,大顺万岁,大顺万岁。」

  突如其来的降兵「万岁」声惊扰了刘宗敏坐下的战马,战马一扭头想要走开,被刘宗敏死死的拉了回来。刘宗敏用手拍拍战马的脖子,然后抚摸安抚战马。

  刘宗敏道:「不怕,不怕,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了。」

  宋献策骑马跟上来道:「快来人,发粮食给降兵,看他们饿得慌了。」

  降兵:「我们真的是饿得要死了,从年初开始军饷就发不下来了,如果我们吃得饱可能不会投降的。」

  降兵:「我们以后就跟着大顺效命了,只要有饭吃,我们的命就是大顺的了。」

  刘宗敏拍着胸脯道:「哈哈,跟着大顺,有吃有喝有,还帮你们成家。」

  降兵大喜道:「成家也帮吗?我已经三十好几了,因为家里穷还成不起家呢!」

  刘宗敏道:「等天下太平了,大顺要建立一个人人可以吃饱饭的大顺朝,这才是朝廷应该做的事情呢!」

  宋献策道:「将军说的好,天下是该换主了,大明腐朽不堪,百姓生灵涂炭,如果再这样下去,明朝王室的子孙就会越来越多,老百姓肩上的担子就会越来越重,那样下去的话,百姓迟早要反的。」

  刘宗敏道:「说得好,想我一个铁匠,如果有饭吃谁还会造反啊?像皇上,以前不也是一个驿足吗?不…呸呸…我这张嘴该抽。」

  宋献策哈哈笑道:「呵呵呵,皇上都管不住你这张嘴呢!」

  李自成骑着战马立在十几万大顺兵阵前面,仰望着北京外城,心里是复杂的。想起以前自己当驿足的时候,为了领那一丁点工钱拼命的干活,结果还是被崇祯解雇了,如果崇祯不整顿驿站的话,今天就没有李自成这个大顺皇帝了,或许自己会一辈子老老实实当差为崇祯不停的传报军情吧。

  丞相牛金星骑马走到李自成身侧,马头不敢和李自成齐平,看了一下大顺军先锋进入外城的景象,然后又望向李自成,在幻想着以后自己辉煌腾达的好日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牛金星道:「吾皇威武,明军不战而降,想那吴三桂不日也会投降我大顺。」

  李自成道:「想那多尔衮也会拉拢吴三桂吧,如果吴三桂投降满清,以后的仗就不好打了。」

  牛金星道:「皇上,何出此言?」

  李自成道:「崇祯自尽的话,或许吴三桂就会以为君报仇为名号与我们对抗,这样一来吴三桂投降满清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牛金星道:「臣以为,吴三桂未必敢这么做,我大顺比满清强大许多,他全家一定也在京师,吴三桂会权衡这些的。」

  李自成道:「怎知吴三桂全家会在京师呢?」

  牛金星道:「如果崇祯不控制住吴三桂全家在手里,他怎么能放心让吴三桂在山海关带兵呢?崇祯不怕吴三桂投降满清或者大顺吗?」

  李自成道:「是的,是的,但愿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牛金星道:「我大顺一定会统一天下的,放眼天下谁有实力还能与我大顺抗衡?就算左良玉扶持南明的王室为新皇,左良玉是什么人?他是我们的手下败将,躲在武昌都不敢出战了。」

  李自成道:「那你觉得满清的实力怎么样?」

  牛金星道:「我大顺还没有和满清打过仗,但是我知道辽东地广人稀,清兵多次南下掠去二三十万人口,但估计总人口不是不足百万人,满清拿什么和我们大顺打?」

  李自成道:「那他们最多能出动多少兵力呢?」

  牛金星道:「臣估计满清最多能出动五万兵力就不错了,如果出动十万人,那么他们十岁的孩子和老头都要上战场了,呵呵,他们拿什么和我大顺争天下?」

  李自成道:「有一种人叫做 疯子!」

  牛金星道:「臣以为,满清虽然骑兵战斗力很强,屡败明军,但是他们识时务的话,听到我们拿下京师了,应该会来求和的。」

  李自成道:「如果满清来求和,怎么办呢?」

  牛金星道:「臣以为,大顺可以来个缓兵之计,将辽东的一些土地划给满清,然后我们攻打吴三桂和左良玉还有张献忠的大西军,最后再调转枪头收拾满清。」

  李自成道:「为什么先打左良玉和张献忠呢?」

  牛金星道:「吴三桂不是我们的对手,他要钱没钱要什么没什么,只有一座关卡而已,区区五万余人吧,粮饷没了崇祯的支持,吴三桂就会投降的。」

  牛金星道:「臣以为,满清比左良玉和张献忠更难对付,而且满清地处东北,那里冰天雪地,地广物薄。一是与他们交战难度提高,他们大多是骑兵又熟悉地形,我们追也追不上,他们每次和明军交手,一旦不敌就溜之大吉。二是地广物薄,我们拿下那里也捞不着什么油水,所以应该放到最后攻打他们。」

  李自成道:「说的有道理,朕以为蒙古人也不是真的降服着大清,我们可以先帮蒙古脱离满清的统治,然后培养蒙古人先和满清打消耗战,最后我们抽出机会兵分两路一举拿下满清和蒙古。」

  牛金星听完李自成的一番雄心壮志的豪语,顿时对李自成佩服的五体投地,坐在马上向李自成双手抱拳行礼,双眼充满崇拜的目光,因为李自成刚才的一番话,牛金星从来没有想过。

  牛金星佩服道:「吾皇,高瞻远瞩,臣佩服至极,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

  李自成坐在马上,望着大顺军开进京师外城的景象,思忖片刻。

  李自成道:「朕以后不但要征服满清和蒙古…还要征服倭寇…就连善战的广西狼兵也要征服…更要打出一个比元朝还…要…大…的江山…到那个时候…我许你们的子子孙孙去为我去镇守,天…涯…海…角…!」

  牛金星再听见李自成的豪言壮语,惊喜万分,立刻下马跪伏于李自成战马脚下,然后慢慢的抬头仰望大顺皇帝。

  牛金星缓缓道:「臣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时,李自成身后的十几万大顺军,大喊起来,喊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阵容壮观无比。

  大顺兵们喊道:「皇上万岁,大顺必胜,皇上万岁,大顺必胜。」

  李自成听见将士们的呐喊,气血激荡,突然扬鞭,策马奔腾,登上一块土堆,这里的视线又比原来辽阔许多。

  李自成扯动缰绳,使战马慢慢后退,又再鼓动战马向前奔腾,战马跑到土堆尽头见主人还不愿意停止,见土堆也不甚高,扬起马蹄,后蹄一蹬,飞跃了出去。

  从京师外城的后面,阳光照射了过来,打在一人一马的身上,仿佛披上了金色的战甲,李自成的雄姿展现在十几万大顺兵眼前。

  在空中,李自成一手紧抓马缰绳,一手抚摸战马的鬃毛,剑眉下的星目看一眼京师,再看一眼战马。

  李自成自豪道:「乌龙驹… 天下… 就在眼前… 随我进去吧…」

  固若金汤的京师,当年在皇太极的铁蹄下都不曾被攻破,今日终于被李自成打开了,这个是一个王朝经历几百年后的必然结果吗?

  华夏五千年历史长河,流淌过许许多多朝代,每个朝代的开始与结束,都是历史最震撼的时刻。

  第九章 崇祯的最后时刻(三)

  干清宫。

  干清宫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高二十米,重檐庑殿顶。殿的正中有宝座,两头有暖阁。

  台面至正脊高二十余米,檐角置脊兽九个,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

  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明间前檐减去金柱,梁架结构为减柱造形式,以扩大室内空间。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宝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后檐设仙楼,两尽间为穿堂,可通交泰殿、坤宁宫。

  殿内铺墁金砖,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四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干清门相连。

  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的不只是干清宫,而是后三宫都共用了这块宽阔的汉白玉石台基,成为了一个整体,高低俱都相等。

  共用的这块整体结构的月台,是三层结构,具有防备的作用,需要时可以站满三层大内护卫,每一层的视角都有高低不同的视点。

  黑鹰从云层的空洞中坠下,在空中华丽的旋转鹰身,风中猛扇巨翅飞向紫禁城,飞越午门,飞越皇极殿、飞越中极殿、飞越建极殿。

  黑鹰瞧见干清门了,挥舞巨翅的速度缓了下来,尖利的鹰嘴朝天鸣叫一声,巨翅再次扇动飞越干清门。鹰眼左顾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停落在干清宫的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上。

  黑鹰在干清宫殿顶上舒展了两下巨大的翅膀,低下头用鹰嘴梳理了两下翅膀上的漆黑羽毛,然后抬头仰望重叠在一条线上的三大殿背后的渐沉夕阳,大顺的兵已经进入外城了。

  黑鹰焦急的原地旋转两圈,然后又跳到了殿顶檐角上的脊兽身上,俯视干清宫东暖阁,暖阁里烛光摇动,崇祯帝就在东暖阁里,他坐在御座上,一手按在御案上,正书写着什么,两名宫女正在两边侍候着。

  黑鹰突然热泪涌出不止,不愿意再逗留在这个伤心地,展翅高飞向外朝三大殿而去,不一会已飞越午门出了紫禁城。

  黑鹰去意已决而飞快扇动巨翅,突然好像于心不忍悬停于空中,黑鹰又回首望向干清宫方向,热泪再次涌出,又折回展动巨翅重飞向干清宫,在干清宫东暖阁上方滴下了最后的热泪。

  那滴落的热泪并不孤单,因为开始落下绵绵细雨陪伴它,黑鹰见细雨靡靡不怕自身湿了羽毛,反而露出获得慰藉般的笑意。最后黑鹰猛扇动巨翅展翅高飞,再次入钻入了云层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干清宫,东暖阁。

  内阁首辅魏藻德跪伏在崇祯帝御案前面,浑身颤抖不止,默不作声。

  崇祯帝身上还是那件蓝色袍服,头上是网巾和束发冠与巾帽,烛光下,崇祯帝的脸显得光润了些。

  崇祯帝一手拿着年初自己下的第五次罪己诏,阅览着。一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因为有臣子在的缘故吧,崇祯帝表现出皇帝的威严架势。

  崇祯帝道:「你是群臣之首,如今国难当头,还有何法救国?」

  魏藻德跪伏于御案前,沉默无语,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浑身颤抖。

  魏藻德:「……」

  崇祯帝道:「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祖宗托付之重,不想今日无一人可解朕忧。」

  魏藻德:「……」

  崇祯帝道:「退下…」

  魏藻德慢慢的起身,面对崇祯帝慢慢的退出东暖阁,临出门前,魏藻德面向崇祯帝再次跪伏于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离去了。

  荭儿见魏藻德一走,外面风把细雨刮了进来,刚想要关门,外门却有一名宫人来到,荭儿一看是技师陈圆圆,便迎了进来。

  陈圆圆一身鹅黄色端正宫装,神情平静又隐藏忧愁,来到御案前跪伏于地,然后抬头望着崇祯帝。

  陈圆圆道:「皇上,家宴快好了,皇后娘娘和嫔妃还有公主都传了。」

  崇祯帝没有抬头看风华绝代的陈圆圆一眼,依然独自沉浸在痛苦中,用手上的毛笔不断的写着些什么。

  崇祯帝道:「朕,马上就到,你先去吧。」

  陈圆圆道:「臣妾遵旨。」

  陈圆圆优雅的站起身子,坠地宫裙下的三寸金莲缓缓后退,退到暖阁大门边后,陈圆圆双眼湿润着抬起螓首看了一眼崇祯帝,不堪一握的蛇腰轻轻一转,便走出了东暖阁。

  翠儿见陈圆圆一出暖阁,就从长袖中伸出玉手把暖阁的门给关上了,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外面只有风和细雨在空中彼此追逐。

  风从窗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动御案上烛台上的烛火,烛光便不停的微微晃动起来。

  崇祯帝道依然坐在御座上,手上拿着毛笔一遍遍的在新的御纸上,抄着年初的第五次罪己诏里的一些字句。

  华夏历史上第一次明确地颁布「罪己诏」的人是汉文帝,罪己诏等于皇帝打自己的脸,自古也没几位皇帝给自己下罪己诏的,崇祯帝就是其中一位。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谁任其责?」

  荭儿和翠儿见崇祯帝又在怪罪自己了,两人轻移到了崇祯帝的身边,荭儿替崇祯帝磨墨,翠儿哪来了一件披风给崇祯帝披上。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所以使民罹难锋镝,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积成丘,皆朕之过也。」

  泪水在崇祯帝的眼眶再也留不住了,而流了下来,翠儿用自己的丝巾帮崇祯帝擦拭泪水,感觉泪水是火热的。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又朕之过也。」

  荭儿默默的修长白皙玉手,打着颤继续缓缓默默,荭儿坚强的忍住自己就要夺眶的泪水,微张红唇,贝齿轻咬下唇。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使民室如悬磐,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泣风而绝命,又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又朕之过也。」

  崇祯帝忍不住了,放下毛笔,仰身在御座上,脸上是伤痛和屈辱混杂不服气的神情,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只一会,崇祯帝又捻着毛笔继续开始写。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朕抚驭失宜……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

  崇祯帝的屈愤爆发,狠狠的把毛笔丢到地上,然后站了起来,步履瞒珊的走下东暖阁大门,边走边开始抽泣。

  崇祯帝抽泣道:「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载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

  崇祯帝突然跪到了地上,并向前爬行,用手打开东暖阁的大门,外面的风和雨一下就打到了崇祯帝的身上和脸上。

  崇祯帝抽泣道:「抑圣人在下位欤?至于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陵寝震惊,亲王屠戮。」

  荭儿和翠儿见此立刻跑过来,想要关上暖阁的大门,不让风雨侵袭崇祯帝。但是被崇祯帝轻轻的一推,两人便受不住男人的力量,跌倒在暖阁的地上。

  荭儿翠儿齐声道:「皇上…皇上…呜呜…」

  神经兮兮的崇祯帝这时跪在地上爬出了暖阁,爬到了宽阔的月台,崇祯帝抬头仰望明月,哭诉着。

  崇祯帝抽泣道:「国家之祸,莫大于此。今且围困京师,突入外城。宗社阽危,间不容发。不有挞伐,何申国威!朕将亲率六师出讨,留东官监国,国家重务,悉以付之。」

  荭儿激灵,见崇祯帝不肯回暖阁,立刻从暖阁的地上捡起刚才滑落的披风,再跑出来披在崇祯帝的背上,然后荭儿用自己的身子轻盖在崇祯帝的身上。

  翠儿见此,自己也泪如雨下,只是在细雨中,已经分辨不出那些是泪那些是雨水了。翠儿伸出一双玉手捂脸也痛哭了起来,风不停的吹来,翠儿的翠绿宫装在细雨中如波浪般翻腾,螓首上的发丝也散乱了并在风中飘舞着。

  崇祯帝抽泣道:「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类。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崇祯帝抽泣道:「朕,决不食言,决不食言啊,大明啊,要亡了呀。」

  崇祯帝站起身子,抽泣减缓,心情平静了许多,但是眼神中多了一种从前没有的坚毅之色。崇祯帝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转头望向干清宫方向。

  崇祯帝平静道:「家宴…朕该去家宴…家宴了…」

  荭儿翠儿一听崇祯帝这话,预感到了什么,两人事先沟通好了似的同时对着崇祯帝跪下。

  荭儿道:「奴婢知道该做些什么,奴婢这就和皇上告别了,奴婢两人就回厢房以身殉国。」

  翠儿道:「奴婢这辈子能侍奉皇上,是上辈子积德福,这辈子才能待在皇上身边,奴婢心满意足。」

  往干清宫已经走了几步的崇祯帝,听见她两人说这些话,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欲哭无泪的望着她们两人。

  荭儿翠儿才十八九的年龄,正是人生的黄金阶段,竟然遇到国破家亡的事情。她们年纪虽然小,但是知道讲气节讲忠贞,更懂得什么是忠君爱国。

  崇祯帝歪斜着嘴巴,脸上都扭曲了,一副想哭的样子,可是刚才哭完一时泪水已经流干了。

  崇祯帝张开双臂,走了过来拥抱起两名只到自己胸前的荭儿和翠儿,三人抱做一团,泪水再次哭了出来。前几秒崇祯帝已经哭不出泪水了,开始当三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泪水又在夺目而出。

  崇祯帝的热泪不断的滴落眼眶,一滴滴的滴到荭儿和翠儿的螓首和脸上,两人感觉那泪水是火热的,两人的内心得到了最大的慰藉。

  崇祯帝哭道:「朕知道你两人属意于朕,朕也喜爱你们,但是命运让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荭儿哭道:「皇上,皇上,奴婢已经知足了,皇上能抱奴婢,奴婢就是死了也是快乐的。」

  翠儿哭道:「今身奴婢不能做皇上的人,奴婢下一辈子也要寻到皇上,下一辈子奴婢再也不要离开皇上了,呜呜。」

  崇祯帝哭道:「如果是太平日子,朕本意是要纳你们做妃子的,只是……」

  崇祯帝再也讲不下去了,松开抱着两人的手,望着两人不断的摇头,热泪在眼眶里都快堆满了。

  荭儿翠儿知道离别在即,双双整齐了两下自己的宫装,两人齐齐向着崇祯帝跪伏于地,连磕三个响头,然后两人起身手拉着手,一起转身走回了刚才的东暖阁。

  崇祯帝好像冲过去留住她们,但是想到闯贼已经破外城了,内城也不久会被攻破的,还有许多的事情必须去做。

  崇祯帝忍住了喊住她们两人的声音,但是,当看到两人即将打开东暖阁的大门的时候,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两人的音容笑貌了。

  崇祯帝终于忍不住大喊并同时朝荭儿翠儿跪下:「荭儿,翠儿!」

  荭儿和翠儿听见皇上喊自己,两人同时回首看着崇祯帝,两人脸上露出已经决然的笑颜,两人抬起双手朝他招手,一红一翠的两位少女在风和细雨中宛如天上的仙女。

  崇祯帝喊道:「朕 ,今日纳荭儿为忠贵妃,朕,今日纳翠儿为贞贵妃。朕,对天发誓,永结同心,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荭儿和翠儿听见崇祯帝突然而来的肺腑之言,两人就要临行前听见皇上讲出了自己最喜欢听到的话,两人热泪夺眶,看着崇祯帝相拥痛苦起来。

  三人相隔十步,跪伏互相磕头,就这样把天地拜了。

  三人互视着缓缓起身,万分不舍的转身,崇祯帝走向干清宫,荭儿翠儿走向东暖阁,三人虽然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了,但是三人的心愿已了,心里坦荡荡了。

  荭儿和翠儿在东暖阁内痴望着崇祯帝走向干清宫的背影,慢慢的关闭上了暖阁的大门。

  一会儿,东暖阁里的烛光灭了,只同时听见两声凳子倒地的声音,荭儿、翠儿离开了。

  崇祯帝走到干清宫大门口,再次回转身子,再次跪在月台上,给忠贵妃和贞贵妃最后磕了一个头。

  崇祯帝平静道:「荭儿、翠儿,你们先走一步,朕一会就来寻你们了……」

  这时,干清宫的大门打开了。

  周皇后、坤兴公主、陈圆圆、懿安皇后等嫔妃全部出现在了崇祯帝的眼前,众人俱都双泪湿润。坤兴公主冲了过来,抱住崇祯帝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穿着雪白的宫装,活像一位纯洁的天使,只是此时却哭成了泪人了。

  崇祯帝低头抚摸着坤兴公主的螓首,搀扶着坤兴公主,一起走进了干清宫。

  干清宫的大门缓缓的关上,风和细雨再也吹不进来了。

  山海关。

  吴三桂左右为难的来回渡步着,救驾还是不救驾?如果救驾,山海关就送给了清兵,而且自己的五万余人怎么和据守京师的李自成打得过呢?吴三桂估计李自成少说也有十几万的兵力攻打京师,自己就算救驾赶得上,自己也打不过。

  如果不救驾,崇祯帝一死,自己就被夹在了满清和大顺中间,两头难做人了。

  而且自己的全家几十口人都在京师居住,如果不救驾,就成了叛贼奸臣,以后自己将在人民面前一文不值了。

  如果去救驾,李自成肯定杀自己全家来解恨,全家几十口人就要全部给崇祯帝陪葬了,包括爱妃陈圆圆。

  狡猾的吴三桂,想来想去,认为只有保住了自己的实力,以后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才有和李自成或者多尔衮讨价还价的本钱。自己家人的性命,在被逼成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抛弃了。

  吴三桂认为,乱世之中,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如果像督师孙督师那样做人,自己战死了什么也得不到,想到这里,吴三桂倒是挺佩服左良玉的为人,那样先保存自己再爱国。

  吴三桂认为像孙督师那样战死太不值得了,乱世之中,手上一定要有兵,那样才有话语权。

  吴三桂前思后想,决定不回京救驾,但是要作出回京救驾的样子出来,那样就是告诉天下,吴三桂是准备回京救驾的,最后只是没有赶上京师就被攻破了。那样就不能怪罪吴三桂不救驾了,吴三桂也去了,只是没有赶到而已。有罪但是也无天子惩罚自己了,因为天子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吴三桂本意是投降李自成的,因为李自成比满清强大太多了,于是吴三桂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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