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 (460-462)

4116Clicks 2021-06-28 Author: hui329
#大明  
第四百六十章 莫問前途路渺渺 難憶舊時情殷殷

  「幾十年了,不想尚有人曉得老朽賤號。」羅老兒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難掩幾分落寞悵惘。

  儘管只是心中猜疑,但見對方坦然應承,三人還是相顧大駭,劉姓青年連呼痛聲都已忘記,面色煞白地捧著手腕,怔怔不知如何是好。

  「晚輩三人年少無知,今夜多有冒犯,還請前輩大人大量,放我等一條生路。」這老怪物年歲高,來頭大,自家長輩是肯定攀不上交情了,陳姓書生唯有指望這老傢夥年事已高,殺心淡薄,僥倖逃過今夜之劫。

  「這把老骨頭被人打遭人罵,早習以為常,算不得什麼冒犯……」羅老兒淡淡道。

  未等三人胸中大石落下,羅老兒話鋒一轉,淡漠道:「但你等三人濫殺無辜,多行不義,如不嚴懲,世間天道公理何在!」

  「快逃!」對方語含殺機,陳姓書生亡魂大冒,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足尖蹬地,箭一般率先飛竄而出。

  劉姓青年不顧傷痛掙紮而起,與持劍同伴同向密林深處疾行奔去。

  眼見三人遠竄,羅老兒不言不動,只是呆立仰望頭頂澹月疏星,仿佛入定一般。

  此時輕雲蔽月,林中光線晦暗,只消投入林中陰影處,行蹤再難尋覓,陳姓書生望著近在咫尺的幢幢樹羽,心頭狂喜,足下猛地加勁,便要閃身隱入樹叢。

  餘下二人與他相隔不遠,眼見俱要一同逃出生天,忽聞身後一聲長嘯響起,嘯聲宏亮綿長如龍吟鳳鳴,卻並無絲毫肅殺之氣,三人聞聽之下卻內力消散,一口真氣無論如何再也提不起來,晃晃悠悠好似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又勉強前行幾步,再也支撐不住,「撲通」「撲通」接連撲倒,昏迷不醒。

  羅老兒仍未停口,嘯聲綿綿延延似無斷絕,引得山林中回音處處,空中雲收霧散,明月高懸,照得林間曠野如同白晝。

  羅老兒身披月華,佇立天地之間,似乎終將胸中鬱結一吐而盡,自失一笑,「逃?紅塵羅網,何處不是藩籬,若是能逃,老朽我自先遁去,何用你們……」

  俯身查驗了昏迷不醒的海蘭一番,羅老兒運指如飛,連點了她身上幾處穴道,隨即振袖而起,向林邊三人行去。

  「攔路行劫,各憑本事,不是殺人,便是被殺,既然你幾個後生小子時運不濟,撞在我老人家手中,老朽便打發你等早入輪回。」

  羅老兒念叨幾句廢話,抬手便要震斷三人心脈,忽聽一聲大叫:「手下留情!」隨後只見一道灰色身影在樹梢之間起伏縱躍,疾馳而來。

  聲音略有耳熟,羅老兒也好奇來者何人,是以並不著急出手,只是靜待來者,好在來人輕功甚佳,並不需他久等,七八個起落人已趕至近前。

  來者是一灰袍漢子,身形瘦削,濃眉斜飛,臉上黑黝黝的貌不驚人,只是一雙眼睛炯炯閃光,顯然內力修為深厚。

  「是你?」看清來人相貌,羅老兒微微訝異。

  「大行分堂堂主張茂,拜見聖教應劫左使。」漢子躬身下拜。

  羅老兒怫然不悅,白眉皺起道:「老朽已非白蓮教中人,這個稱呼你休要再提。」

  「左使說笑,您老在教中德高望……」張茂還想再說。

  「你若還想攀談,便管住自己的嘴。」羅老兒不客氣地一甩袖子,顯然動了真怒。

  張茂一時語噎,訕訕道:「那……屬下又該如何稱呼您老?」

  「老傢夥,羅老頭,或者直呼我名羅夢鴻,甚至稱兄道弟皆可,隨心所欲,百無禁忌,只要莫再與白蓮教扯上丁點兒關係。」羅老兒道。

  張茂嘴角輕抽,這位爺在教中輩分甚高,連教主都不敢直呼其名,他哪敢這般放肆,思來想去,糾結道:「既如此,晚輩借著大智堂羅兄弟的面子,鬥膽稱您一聲叔父,如何?」

  羅老兒點點頭,表示認可,張茂暗鬆口氣,思忖聖教這應劫救世二位尊者,皆是脾氣和本事一樣出奇怪異,右使不老神仙李鉞身為教主嫡親叔父,本應親身輔佐教務,卻多年不入教門一步,甚至教主對這位叔父也諱莫如深,閉口不談,教中知其下落者不過三五人;左使羅夢鴻武功登峰造極,江湖中名列八聖,成名數十年,在教中身份尊崇,偏偏破門出教,實為教中醜事,儘管教主已傳諭宣稱其為叛逆,教中上下可共誅之,但今日真個見到……張茂覺得此時還是多套套交情才是正理。

  「羅叔父,屬下……咳咳,晚輩鬥膽向您討個人情,將這三人交於屬……晚輩。」張茂一時還改不過口來,只有躬身再拜請托。

  「怎麼,你與這三個強人是一路的?」

  羅夢鴻眼神一凝,張茂不由心頭一跳,「不,只是晚輩與這三人的長輩有些交往,故有此請。」

  張茂一指地上陳姓書生與持劍青年,「毒書生陳翰,雨散星離甯龐,這二人是河北好漢九轉回雁刀劉惠的義子,劉兄弟膝下空虛,對這兩名義子甚是疼愛……」

  「至於此人……」張茂指向劉姓高大青年,「名喚劉仲淮,其父是冀州雙雄之一的劉寵,劉寵劉宸兄弟二人僅此一脈單傳,若是命殞……」

  「老夫從未聽過什麼冀州雙雄,只聞北直隸境內有劉六劉七兩個劉姓大盜,自稱雙凶,心狠手辣,殺人盈野,北地響馬多畏其名,」羅夢鴻斜睨張茂,冷笑道:「至於那個什麼九轉回雁刀,可是河北大盜劉三?」

  羅左使早已不在教中,怎地耳目還這般靈便,張茂被人一語道破,面色尷尬,支支吾吾道:「屬……晚輩並非有意欺瞞,實在是那三人對聖教大業有利,亟需拉攏……」

  羅夢鴻不耐打斷,譏嘲道:「白蓮教如今連這些打家劫舍之徒都收為羽翼,還真是泥沙俱下,饑不擇食!」

  張茂訕訕解釋:「還不是為了聖教大業……」

  「什麼大業,整日裡導著教眾燒香磕頭,念經誦佛,吃齋上供,坐功習武,哄得財物,照著公侯伯一干貴人疏通關節,引迷眾生受苦,再將之趕上殺場,白蓮教如今早已淪為邪教邪宗,久之必將永下無間,不得翻身!」

  這老兒果真是大逆不道,難怪不容於教,張茂心頭暗罵,面上卻強笑道:「晚輩年輕識淺,對叔父當年與教中反目之事不甚了了,風聞您老只是與教中某些理念不合,才憤而出走,其實聖教教義傳承數百年,皆是如此,您又何必……」

  「那便是白蓮教義錯了幾百年,此道絕非救世之法。」

  「那依叔父之見,何為救世之道?」

  「白蓮修行只重外在之相,豈不知所有相皆是虛妄,唯有自修自持,不住齋,不住戒,逢世救劫,因時變遷,無欲無為,明心見性,方可天人合一,魂歸真空家鄉。」羅夢鴻雙手合十,虔心切切。

  「無欲無為?」不想這位聖教尊者竟有如此幼稚想法,張茂失笑道:「若只在家修行,難道這錦繡江山,花花世界,朱明皇帝會拱手相讓不成?」

  「為何非要謀取這江山社稷?」羅夢鴻反詰。

  張茂一愣,「這大明江山本就是我白蓮聖教的,元末之時若非聖教振臂高呼,群雄並起,共尊明王,他朱元璋一個托缽遊僧如何能有機龍登九五,問鼎天下!功成之日不知感念聖教恩德,反謀害先韓教主,將白蓮彌勒盡數貶為異端,如此深仇大恨豈能不報!」

  「當年是非對錯且不去論,今日大明百姓不說生活富足,卻也安居樂業,難道非要計較百年舊事,重燃天下烽火,引得百姓遭難,黎民受苦不成?!」

  張茂沉思一番,斷然道:「欲建真空家鄉,達成聖教偉業,些許犧牲也是無奈之舉。」

  羅夢鴻一聲冷笑,「不想這些年來,你們仍是執迷不悟。」

  「聖教重任在肩,縱是篳路藍縷,亦要啟創佛國大業。」張茂深深一拜,「只請叔父成全。」

  「篳路藍縷的怕是只有那萬千教眾吧,」羅夢鴻譏嘲一句,瞥向地上三人,「這三人濫殺無辜,留在世上也是禍害,羅某便替明尊超度了他們,也算為佟家叔侄了結孽緣。」

  「且慢!」張茂急忙出聲阻止,「佟家商隊內還有人生還,我可用他們換下這三人性命。」

  「哦?」羅夢鴻微微訝異,「響馬盜犯案竟還留了活口?」

  「此番探得消息,佟家商隊內夾帶了一批紅貨,我等翻遍貨物遍尋不到,故將那些首腦人物押解別處拷問,适才晚輩聽得左使……叔父的披雲嘯,曉得此間出了差池,這才急忙趕來……」張茂急聲解釋,「也是您老功力高深,披雲嘯聲凝而不散,並未殃及旁人,否則那幾人還真未必挺得過。」

  羅夢鴻不理他這一番恭維,只把眼皮一抬,半睜半閉的老眼中頓時射出兩道精光,「你果然還是做了剪徑賊寇?」

  張茂面紅耳赤,垂首不敢看人,硬著頭皮道:「佟家叔侄連著商隊幾個管事俱都平安無事,只要叔父手下容情,晚輩定當連人帶貨一併歸還。」

  「否則呢?」羅夢鴻冷冷道。

  張茂暗道這幾個小崽子萬不能出事,否則莫說籠絡河北眾盜,怕是屆時那幫響馬還會與大行堂火拼,狠狠心,咬緊牙關道:「若是羅叔父不肯通融,少不得要讓商隊的人與這三人陪葬。」

  「你要脅老夫?」

  「晚輩不敢,這幾人關係聖教大業,晚輩逼不得已行此無禮之舉,唯有聽憑長輩發落。」張茂撲通跪倒,一動不動,似已聽天由命,殺剮由人。

  「你當老夫沒有安然無恙救人的本事?」羅夢鴻緩步逼近。

  「不敢,只是身膺重任,羅叔父若不開恩,晚輩只有以死謝罪,想來縱是羅兄弟在此,亦是一般作為。」阿彌陀佛,明尊保佑,只求羅老兒看在舊日情分上,網開一面,否則張某人今日真要歸位了,張茂眼睜睜看著那雙快磨破腳趾的破舊芒鞋走到眼皮子下,心頭狂跳,不由默默禱念祈求。

  「罷了,老夫一生篤信因緣果報,既然橫生枝節,當是這三人命不該絕,你又提到廷璽,我總該給他這個面子,也算了結老夫與白蓮的一段因果。」羅廷璽一聲喟歎,透著些許無奈。

  「多謝左使,哦不,叔父大人!!」張茂緊揪的心終於鬆開,連連拜謝,「晚輩這便傳訊將人送回,決不食言。」

  「聖教大業得成之日,晚輩誓不忘叔父今日大恩!」張茂再度叩首,抬頭已不見羅夢鴻布衣芒鞋的蹤影,連那一旁空地上昏倒的蠻族少女也消失不見,幽幽山林中只聞陣陣道情歌聲飄然回蕩:

  「仰天長歎兮,世路艱辛;」

  「不能勝己兮,焉能勝人;」

  「慶吾自拔兮,憐汝不省;」

  「痛心疾首兮,哀哀眾生!」

  ***    ***    ***    ***

  乾燥樹枝在火苗的燃燒炙烤下發出「劈啪」「劈啪」的響聲,明亮的篝火照亮了圍坐的一圈人影。

  佟家商隊的倖存者們心有餘悸,暗自慶倖著今日死裡逃生,看向那一老一少的目光中又是感激,又是疑慮。

  「羅爺爺,我中了賊人暗算,您究竟是怎麼殺退他們的?」海蘭不似旁人有許多的雜念顧忌,直接拋出心中疑問。

  「小老兒一把年紀,老胳膊老腿的,哪還能打打殺殺,不過是嚇得高聲慘嚎,許是叫的聲音太大,驚退了歹人。」羅夢鴻撥弄著篝火,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真的?」海蘭縱是心思簡單,也不信這番說辭,蹙眉問道:「那您又是如何將我救醒的?」

  「闖蕩江湖時學到的一些小門道,本以為派不上用場,沒想到還有些用處,小姑娘覺得身上可還有旁的異樣?」

  海蘭默運真氣,細細探查自身一番,螓首連搖,「沒有,只是覺得身上有幾處穴位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既然覺得感覺還好,不妨閒暇時在那幾個穴位上多摁上幾摁,摁的時候最好再將真氣運到穴位處,當能收效更佳。」羅夢鴻微微一笑,看向海蘭的老眼中滿是慈愛。

  海蘭依言而行,果然手指每按到某個穴位時,與體內真氣似乎得到某種感應,一股暖流油然而生,四肢百骸奇經八脈說不出的舒服熨帖。

  「羅爺爺,您的法子似乎比師父教我的運氣療傷法門還要高明!」海蘭雀躍道。

  「老朽卻無你師父的運道,收了你這聰慧心善的娃兒做徒弟。」羅夢鴻自嘲道。

  海蘭奇道:「羅爺爺您這麼大的本事,還沒有徒弟?」

  「掐指算來,也有那麼兩個半,可惜那倆個加起來,將來也不未必抵得上那半個有出息。」羅夢鴻「嗤」了一聲,搖頭苦笑。

  「徒弟又不是梨子,怎地還有半個?」海蘭不解。

  「他所走的道與老朽不同,說是半個已然嫌多。」天下英才何其多也,弘揚吾道者卻不得其人,想至此羅夢鴻不由悵惘一歎,神情落落。

  佟家叔侄一直神情複雜地觀望二人,相比一直盯著海蘭卻囁嚅遲疑不敢開口的佟棠,佟琅眼神從未從羅夢鴻身上離開。

  將手中樹枝向篝火中一丟,羅夢鴻起身伸了個懶腰,掩嘴打著哈欠道:「時候不早了,老朽精神不濟,先要去睡了。」

  「長者留步。」佟琅突然道。

  「官人還有何吩咐?」羅夢鴻回身問道。

  「不敢,」佟琅起身,拎起屁股下充作凳子的馬鞍,走至羅夢鴻近前施了一禮,「請長者借一步說話。」

  隨著佟琅行至營地背後的一個僻靜處,羅夢鴻不耐地打著哈欠,催促道:「這位爺,您有話就在此說吧,老朽身子乏了,耐不得遠路。」

  佟琅轉身,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鋒利匕首,目露凶光,死死盯著羅夢鴻。

  「喲,這怎麼話說的,好端端地怎麼還亮刀了?!」羅夢鴻大呼小叫道。

  佟琅一言不發,狠狠一刀,刺透了馬鞍橋下包裹的皮革,數十個龍眼大的珍珠滾撒而出,只看這些珍珠個個渾圓晶瑩,色呈淡金,月光之下隱泛光華,顯是上好東珠,難得是俱都一般大小,若是串成項鍊手串等飾物,價值更是不菲。

  「哎呦,原來馬鞍裡還藏著這些勞什子,官人平常也不覺得硌屁股麼?」羅夢鴻調侃道。

  佟琅隨手將馬鞍丟掉,捧起地上珍珠,單膝跪地,「今日多蒙尊駕相救,我等才脫大難,些許薄禮權作報償,望請笑納。」

  「給我?」羅夢鴻睜大老眼,指著自己鼻子,見佟琅堅定點頭,當即一搖腦袋,「大官人饒了小老兒吧,我一個落魄江湖的老頭子,揣著這些寶貝,不是招禍上身麼!」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佟某知曉我等此番得脫大難,皆賴尊駕之力,這些珍珠不敢說價值連城,卻也絕非凡品,以我佟家家業而言也並非小數。」

  「既然如此貴重,官人又何必割愛?」

  「佟某人雖貪財,卻也恩怨分明,救命之恩豈有不報之理!」佟琅略微一頓,躊躇一番又道:「另外在下還有一不情之請。」

  「佟家世受國恩,對朝廷唯有忠藎以報,尊駕……尊駕雖對我等有活命之德,但要佟家背離朝廷,卻萬萬不能!」

  羅夢鴻微愕,「老朽幾時要官人行那不臣之事?」

  「光棍眼裡不揉沙子,難道閣下不是出身白蓮教?」佟琅目光炯炯,凝視羅夢鴻。

  唉,造化弄人,想不到羅某人在外人眼中竟然還難脫白蓮印記,羅夢鴻無語苦笑。

  佟琅只當羅夢鴻默認,繼續道:「這些珠寶只為在下個人饋贈,恩公作何使用悉聽尊便,但若要佟家背離朝廷,佟某叔侄唯有以命相還,兩不相欠。」

  「原來官人是憂心老朽導您一家燒香造反,」羅夢鴻自失一笑,「官人盡可將心放入肚內,老朽與那白蓮教並非一路。」

  佟琅心中自是不信,羅夢鴻又道:「白蓮教多操邪行,信之者轉四生,下地獄,墮入無間,老朽與官人也算一場善緣,豈會狠心加害!」

  嗯?佟琅卻有些吃不准了,真正的白蓮教徒豈會如此詆毀教眾,遲疑道:「既如此,這些薄禮更請恩公收下。」

  「老朽救人時並未想過會有重禮相酬,與官人偶遇既是有緣,又蒙官人一行舍飯留宿,說來出手相助乃是報答官人前恩。」羅夢鴻拉起佟琅笑道。

  「這……些許小事,又怎能比得上恩公救命大恩!」佟琅臉上發燒,那日若非海蘭小丫頭多事,他怎會管這糟老頭子死活。

  羅夢鴻呵呵大笑,「因果迴圈,善惡有報,一飯之善雖小,對老朽何嘗不是活命之德,官人果要報恩,不妨牢記八字……」

  「恩公請講。」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    ***    ***    ***

  「惟中兄,你初授官便為翰林編修,不知羨煞多少同年,何以自棄前程,告病歸籍呢?」

  京郊長亭內,一席殘酒,三兩知己,顧可學正為好友突然萌發的意氣之舉惋惜喟歎。

  「前程?」嚴嵩唇角微微下垂,露出幾分苦澀,「如今朝中劉瑾隻手遮天,內閣中焦泌陽素來視我等南方士子為仇讎,文武銓選之權盡在中州子掌握之中,愚兄還有何前程可言!」

  顧可學進士三年期滿仍未授官,對嚴嵩放棄有「儲相」之稱的翰林院官職甚為不解,憂心忡忡道:「須知內廷有旨傳出,凡養病一年以上者俱令致仕,你此番一去,再歸時恐無缺可補啊!」

  「那便孑然一身,閉門讀書,躬耕隴畝以自樂,這又有何不好!」嚴嵩滿飲一杯,慨然笑道:「我既不願屈膝權閹,也只有鳥思山林,回歸故里了。」

  眼見同年好友如此意志消沉,顧可學勸解道:「縱然劉瑾勢大,但詞林清靜之地,獨成一局,有何懼哉!」

  嚴嵩呵呵一笑,「輿成真是書生意氣,翰苑早非清靜之地,莫說吏部已然插手詞林考察揀選,便是本院掌印,何嘗未有背倚大樹之念,我等詞臣早已無往日清靜逍遙!」

  「劉內制?他也依附劉瑾了?!不會吧?」劉春在士林中素有才名,顧可學難以置信。

  「有什麼不會的,他那侄子早便與丁南山過從甚密,劉東川這些時日去丁府門裡可比他那侄子還要勤快。」一旁悶頭喝酒的顧應祥忿忿言道:「惟中兄告病歸家也未嘗不好,終是遠離是非之地,好過在任上受氣,如穎之兄奉旨丈量直隸境內草場屯地,勞碌辛苦不說,還要憑白受人指摘,真是費力不討好!」

  高淓雖與幾人同榜,但畢竟家中老爺子曾是部堂重臣,有這份淵源,授官也比幾人早些,今年才由都察院禦史轉任兵科給事中,就攤上了劉瑾清丈田畝的差事。

  顧應祥將酒杯往石桌上重重一頓,恨聲道:「那些人也是糊塗,清丈屯田豈是穎之可左右的,劉瑾大興查盤清丈之事,命使四出,天下騷然,也不見他們囉?半句!」

  「惟賢慎言,你此番外放饒州推官,雖是遠離京華,亦要謹言慎行,須防禍從口出!」嚴嵩對這位心直口快的小老弟甚是擔憂。

  「怕些什麼,了不得我掛印棄官,赴龍場追隨陽明先生求學去,功名利祿我不愛,他能奈我何!」顧應祥渾不在意道。

  眼見二位同年拿官不當官,同人不同命的顧可學滿嘴不是滋味,絮絮叨叨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惟中兄素得李相賞識,更莫說朝中還有王相斡旋,對了,惟賢不是與王相還有鄉誼麼,那楊新都亦入閣辦事,朝中有如許忠臣良相,還不能與那一介閹人相抗麼!」

  李相?若非前些日子在李東陽府內建言獻策大出風頭,劉春近來怎會對他多加呵斥管束,從李西涯朝堂上本之態便可看出,那位老先生可是精通明哲保身之道,嚴嵩輕聲一歎,「輿成莫忘了改革翰苑考察舊制,便是李相上本,震澤先生縱有頡頏之心,也是獨木難支,至於楊新都……」

  嚴嵩搖頭失笑,「劉瑾若是作梗,他豈能順利入閣,其中恐有內情不為外人道哉!莫說朝中諸公各懷念頭,便是真能攜手並力,只要劉瑾聖眷不衰,便無人可以相制,莫忘不久前朝中物議洶洶,連那丁南山也難動分毫,遑論劉瑾!」

  「難道我等南方士子就永無出頭之日?!」十年寒窗苦讀,科場千軍萬馬之中殺出,卻連一官半職也實授不得,顧可學如何心甘。

  「今歲既是大計之年,又逢京察,我等既愛惜羽毛,不肯奔走劉閹門下,不若趁時急流勇退,尚可保全出身文字,否則……」嚴嵩不忍再言,仰頭唏噓道:「莫說前程,自身恐都難保啊!」

  「前程……」顧可學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    ***    ***    ***

  「哈哈,諸位仁兄秋闈旗開得勝,金殿唱喏不過旦夕事爾,來日自然青雲平步,前程似錦,丁某此宴既為接風洗塵,又預作慶成,諸君不醉不歸!」

  松鶴樓雅軒之內,丁壽設宴款待一干返京舊友,觥籌交錯,飲興正濃。

  「任那青雲之路如何順遂,我等也難望丁兄項背,以錦衣緹帥之位,兼管神機營操練,國朝從未有此恩典,我等為丁兄賀!」焦黃中舉杯倡議,眾人紛紛附和。

  丁壽擺了擺手,意興闌珊道:「那不過是個應付差事,營內自有勳貴宿將提調,丁某蕭規曹隨,算得什麼。」

  韓家老爺子可是靠著丁壽引薦再度出山,見丁壽興致寥寥,韓守愚急忙又道:「不說軍中,此番聖諭錦衣衛會同各處巡按清查邊儲侵盜隱匿之事,朝野交口稱讚,都道丁兄乃國之棟樑,吾等聞之與有榮焉。」

  「此乃聖上信重,錦衣衛唯有夙興夜寐,勤于王事,方可報答一二。」丁壽向斜上方抱拳拱手,一臉正色。

  為免清查到自己頭上,那些大頭巾們能不提前賣好麼,丁壽心底冷笑,目光一掃,瞥向鄰座劉鶴年,「維新,怎地只有你一人獨來,難道我的帖子未曾送給用修?」

  劉鶴年急忙道:「受丁兄所托,怎敢拖延,只是用修瑣事纏身,難以親身燕集,教在下代為致歉。」

  「怕是用修對丁某還心存芥蒂吧?」丁壽眉毛一挑,笑容玩味。

  劉鶴年訕訕笑道:「豈有是理,用修此番進京,家眷安頓頗為勞神,實在分身乏術。」

  丁壽一聲輕笑,「也罷,用修結褵之喜,我也當備份禮物,一事不煩二主,回頭勞煩維新兄一同帶去,也免了我二人見面尷尬。」

  「丁兄美意,一定帶到。」劉鶴年起身作揖。

  「吃酒吃酒。」丁壽也不再糾纏此事,連連舉杯,眾人推杯換盞,只吃到月上東山,才盡歡而散。

  ***    ***    ***    ***

  孝順胡同,楊廷和府邸。

  次輔焦芳已晉少傅兼太子太傅謹身殿大學士,三輔王鏊晉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學士,將原本的文淵閣大學士的位置讓了出來,楊廷和甫一抵京,便改授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

  新鮮出爐的楊閣老才四十來歲,可謂年富力強,朝事大有可為,朝中官員紛紛登門拜會,傾吐心曲,府門前正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孝順胡同內好不熱鬧。

  人人皆注目凝神於府門前又是哪家大人出來,何時輪到自家進門,卻無人留心胡同拐角處兩個秀麗少女也在翹首企足,望穿秋水。

  一個臉龐微圓的少女滿臉憂色,「雪姐姐,今日還是算了吧,再不回去恐老爺要回府了,若是發現……」

  「發現便發現,我們只是出來街上走走,又不是和人私奔,怕他個甚!」回話少女膚光勝雪,眉眼如畫,踮著腳尖,熱切地望向楊府大門。

  二人正是雪裡梅與小丫鬟墜兒,丁壽畢竟是乍富新貴,府內門禁不如其他閥閱門第森嚴,家中女眷通常不做約束,何況雪裡梅在內宅身份不尷不尬,非主非僕,她只說得了譚淑貞吩咐上街採買,旁人也無法攔阻,多派幾個隨從跟著的由頭都找不到。

  墜兒苦著小臉,低聲嘟囔道:「你私奔還能去哪裡!身籍文書都在老爺手裡,就是出京去也是個逃人,誰敢……」

  「住嘴,我還要你來提醒!」雪裡梅沒來由一通煩躁。

  「好姐姐,你只說在街上散心,怎地走到這孝順胡同來了,當年楊家既把你送去丁府,今日怎會再行接納!再磨蹭下去,若被有心人告于老爺,莫說我倆難逃家法懲治,連譚家嬸子也要受牽連!」墜兒拉著雪裡梅一隻玉臂,苦苦相勸。

  雪裡梅秋水凝愁,一聲低歎,「我何嘗不知,姐姐也非癡心再續前緣,只是聽聞各地舉子進京,心裡不知怎地揪心不下,只想著遠遠看他一眼,也便心滿意足了。」

  話音未落,珠淚已奪眶而出,墜兒一時慌了手腳,急用袖口幫著擦拭眼淚,柔聲道:「雪姐姐莫哭,反正天色還早,墜兒就陪你再等上一刻。」

  纖指抹去淚痕,雪裡梅強笑道:「不等了,姐姐認命了,這便回去。」

  墜兒默默點頭,二人牽著手兒,正欲並肩回府,忽聽車聲轔轔,一輛雙馬挽著的青幔廂車疾馳而過。

  「閃開,閃開,公子爺回府!」隨著車夫叫喊,楊府前等待的僕人親隨紛紛閃道。

  雪裡梅渾身打了個激靈,驀地扭轉嬌軀,向前緊撲了幾步。

  廂車在府門前停住,車簾挑起,一名玉面朱唇的少年郎踩著矮凳下了馬車,正是雪裡梅朝思暮想的楊慎。

  「慎郎……」雪裡梅從心底發出一聲呼喚,盈盈淚眼中柔情無限,癡癡望著愛郎身影。

  正當雪裡梅一顆芳心、滿腔蜜意系掛在楊慎身上時,緊接的一幕卻讓她嬌軀一震,猛地瞪大了眼睛……

  楊慎回身伸出一隻手去,一隻如玉般的柔荑由車廂內探出,十指相扣,一名女子在楊慎攙扶下款款落地。

  此女戴著一頂垂著白紗的昭君帽,看不清具體容貌,身上穿一件月白對襟立領長襖,下系一條同色馬面長裙,腰束白綾,顯得身姿頎長,纖腰嫋娜。

  下車之後,亭亭玉立的女子螓首輕轉,終於撩開輕紗,向著楊慎輕啟朱唇,微微一笑,臉似堆花,朱唇皓齒,一雙水靈靈的烏晶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脈脈柔情,暫態間仿佛百花綻放,滿庭芬芳……

  墜兒呆愣愣地看著楊慎牽著那女子的手,神態親昵,直到二人攜手入府,她才如夢方醒,只覺掌心裡握著的手兒冰涼一片,抬眸望去,只見雪裡梅嬌容慘澹,早已淚濕衣襟……

  ***    ***    ***    ***

  梅花式的羊角宮燈高高懸起,素雅閨房內遍佈一片柔和清輝。

  垂著雙環髻的馨兒將冒著熱氣的銅盆在架上擺好,輕聲道:「小姐,時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顧采薇興味索然地嗯了一聲,坐在床上未動分毫。

  「其實靜因師太來京離京也是常事,小姐您也不必傷神掛念,別將自個兒再悶出病來,待婢子服侍您……」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顧采薇揮手打斷滔滔不絕的侍女,「你下去吧,我自己會洗。」

  「是。」看出小姐心情不佳,馨兒吐了吐雀舌,識趣地帶上房門退了出去。

  「哼,自作聰明,誰說我是在掛念靜因師叔了。」顧采薇嘟著小嘴,抱怨了一聲,手托香腮,凝視著跳動燭光,喃喃道:「許久了,怎也不來看我一回!丁大哥,難道你把我忘了不成?」

  「沒忘。」

  突如其來的喁喁人聲將顧采薇驚得不輕,回身躍起,嬌喝道:「誰?」

  門窗緊閉,香閨闃寂無人,顧采薇松了口氣,神情中卻透出幾分失望,「看來我真是病了……」

  「縱然有病,也是害得相思病。」幔帳之後,轉出一人,正齜著一口白牙,壞笑不已。

  「丁大哥!!」顧采薇又驚又喜,疾步搶上,未到近前忽地嬌軀一扭,背轉身去,佯嗔道:「你還曉得這裡?」

  丁壽眼珠轉了轉,指著帳後空洞道:「直來直往,似乎這裡也通不到別處,何況……妹子有病,愚兄豈有不來探望之理。」

  想起适才話語,顧采薇玉頰如桃花綻開一般,羞紅滿面,「誰……哪個害那勞什子的相思病啦?!」

  丁壽「唔」了一聲,懊惱萬分地搖了搖頭,「愚兄我這幾日渾渾噩噩,茶飯不思,還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采薇與我該是同病相憐,原來不過自作多情罷了,誒,慚愧,告辭。」

  「誒——」顧采薇急忙轉身,見丁壽已隱身帷帳之後,急忙沖了過去,「丁大哥,人家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帷帳之後,丁壽駐足不動,一臉促狹笑意。

  顧采薇曉得又受了這人的騙,恨得跺腳,「你欺負人家!」

  「好妹子,愚兄哪裡捨得……」丁壽上前攬住香肩,口中噴薄的熱氣直沖嬌靨。

  怎料顧采薇突然俏鼻緊皺,伸臂將丁壽推開,「好臭!怎地一身酒氣?」

  「有嗎?」丁壽在手上哈了一口氣,細細嗅了嗅,納悶道:「不臭啊!」

  「還說不臭,噁心死人了,也不知去哪個煙花風月之地和人廝混,居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顧采薇板著臉數落道。

  丁壽口呼冤枉,「愚兄回京便迭逢變故,焦頭爛額,哪有閒心尋花問柳,今日難得有暇與幾個老友敘舊,多吃了幾杯,酒意未散便來尋妹子……」

  「噢——,原來你是喝醉了才曉得到我這裡來?哼!就知你沒那般好心!」女人挑起理來男人可謂句句都是錯漏。

  「酒後吐真言,醉後知人心,正是酒醉之後第一個想到妹子,才可見采薇在愚兄心中的分量。」二爺在女人面前的應變功夫可謂天下一絕,肉麻話張口就來。

  顧采薇果然轉嗔為喜,「油腔滑調的,也不知哄騙了多少女孩家。」

  「旁人聽不聽哄無關緊要,只要能哄得妹子你高興就好。」丁壽又死皮賴臉地湊了上來。

  「丁大哥,別鬧啦,你這身酒氣再不醒醒,第二天恐會頭疼的。」顧采薇半推半哄,將丁壽安置在自己繡床上躺下,她則忙著去用盆裡現成的熱水浸透手巾。

  衾枕茵褥間猶帶著少女體芳,丁壽熏熏欲醉,轉目望去,顧采薇因彎腰漿洗,輕薄的天青色中衣被輕輕牽起,露出一抹纖細腰肢,肌膚如雪,嫩如羊脂。

  顧采薇渾不自知,嘴角噙著甜蜜笑容,只顧輕輕搓洗著棉布手巾,柔聲道:「薇兒曉得丁大哥公事繁忙,我一個又蠢又笨的女兒家,也幫不上大哥什麼,莫說爹爹禁足之令仍在,便是往常,我也不好去叨擾大哥……」

  顧采薇說了半天,不聽丁壽應答,驀地回頭,只見那人斜臥在榻上,單手支頭,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個兒腰間。

  顧采薇下意識往腰際摸去,觸摸到一片光潔冰涼的肌膚,頓時曉得這廝适才在看些什麼,又羞又惱地嬌叱道:「不許瞎看!」

  二爺兩指分開,戳指著自己雙目,一本正經道:「一直睜著眼呢,沒敢瞎看。」

  「你……」顧采薇氣苦,甩手將手巾向丁壽丟去,自然被丁壽一把接過,她猶不解恨,合身撲上。

  丁壽身形側轉,顧采薇撲了一空,手在床頭輕按,嬌軀一翻,還要再起,一個沉重身子已然壓了上來。

  兩張臉兒近在咫尺,四目相投,鼻息可聞,顧采薇頓覺芳心怦怦亂跳,呼吸聲也沉重了許多。

  「你……先擦擦臉。」顧采薇也不知為何,道出這麼一句。

  丁壽不由失笑,顧采薇玉頰紅似朝霞,嚶嚀一聲,將頭扭向一邊。

  輕抬手將玉臉兒撥正,丁壽看著生春粉面,嬌噴軟喘,心頭不覺一蕩,低頭吻了過去。

  明知此舉不妥,顧采薇嬌軀酸軟,竟生不出絲毫力氣拒擋,那混著酒氣的男子呼吸離著自己愈來愈近,秀靨毛孔都已感受到呼呼熱風,此時也不覺那味道難聞,只是芳心劇跳,直欲從嗓眼兒中蹦出一般,不知所措下唯有雙眸輕闔,櫻唇微張,迎接那未知的旖旎繾綣……

  注:羅夢鴻主張三教歸一,羅教與白蓮雖然同從佛教中採納吸收教理,但都被正統佛教貶斥為異端,羅夢鴻本人對白蓮也持批判態度,「白蓮燒紙是邪宗,哄得大眾錯用心。邪水照著公侯伯,正是邪氣引迷人。信邪燒紙不打緊,閃賺許多眾迷人。你行白蓮是邪氣,萬剮淩遲不趁心。求拜日月是白蓮,哄得男女都遭難。法水照著公侯伯,早晚拿住都受難。白蓮教是地獄生死受苦,白蓮教轉四生不得翻身。白蓮教哄人家錢財好物,哄迷人下地獄永不翻身,好人家和女恨毒害了,哄得人妄想心勞而無功。報恩經轉輪王不圖王位,白蓮教下地獄不得翻身。轉輪王燃千燈求淨士,白蓮教拜日月永下無間。白蓮教引迷人眾人受苦,早晚來拿住你趕上殺場。」但同時羅教中又有真空家鄉思想,而之後的白蓮教又與羅教合流,羅夢鴻的五部六冊也成為白蓮各分支的共同經典,所以書內給羅祖安排了個白蓮左使的身份,也不算太冤枉。

  至於羅夢鴻的實際年齡,後人王源靜補注羅清五部六冊,其中《祖師行腳十字恩情妙頌》記載「正統時,七年間,處世為人」,說明羅夢鴻是正統七年出生,不過這種上過《聊齋》的人物也不必太在意歷史年齡,給他加個幾十歲當個武林聖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看書圖一樂,別當真就好。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多情郎乘月偷香 風塵女夜半談情

  丁壽正慶倖今朝好事得逞,忽然一個清脆又不失爽朗的聲音自臥房門外響起,「薇兒,你睡了麼?娘來看看你……」

  美目倏睜,顧采薇滿面驚惶,「我娘!」

  「褶子了!!」丁壽暗暗叫苦,若是堵到自個女兒和陌生男人在一張床上,以鳳夕顏那火爆脾氣,還不得立時操刀把二爺大卸八塊嘍,更莫說他與這位修羅仙子以往碰面的情境絕不能讓顧采薇知曉。

  丁壽幾乎是手腳並用爬下了床,貼地一滾躲進了床底。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身石榴長裙,雲鬢高聳的鳳夕顏噙笑而入,「薇兒,還沒睡?」

  「沒……沒呢,娘,這麼晚了您來做什麼?」顧采薇支支吾吾,一雙妙目不安地向床下斜?。

  「聽馨兒說你心情不佳,娘記掛不下,來看……」鳳夕顏黛眉忽斂,「薇兒,你喝酒了?」

  「沒……哦,喝了一點。」顧采薇正兀自搖頭,猛然省起禍首源頭,只得無奈承認。

  「你從不吃酒的,怎地胡亂添了這個癖好?」鳳夕顏狐疑蹙眉。

  「我……」顧采薇一時語塞。

  「哼,不消說,定是與莫言那老鬼相處久了,那老廢物將你教壞了,回頭再找他算帳!」不等女兒解釋,鳳夕顏已然腦補出了前因後果。

  「人家莫大叔至少沒有像防賊一樣看著我!自從師叔走後,你們連門都不許我出了,還不許人家借酒澆愁!」顧采薇立時打蛇隨棍上,還不忘反咬一口,心中不斷默念:莫大叔,此番罪過你先背著,待熬過這關,薇兒一定整治一桌好菜為您老賠情。

  「還不是你爹那老東西的主意,整日說什麼擔心姑娘家拋頭露面,傳出去聲名有礙,恐來日尋不到好婆家,要我說咱們江湖兒女,哪有許多講究,我鳳夕顏女兒論人品相貌,難道還會愁嫁不成!」鳳夕顏螓首微揚,一臉傲然。

  「娘——」顧采薇含羞嬌嗔,才要辯駁,忽地眼珠一轉,笑道:「只有娘你才把女兒誇成一塊寶,怕是在旁人眼中,薇兒無才無貌,棄之不惜,連草都不如呢。」

  說著話,顧采薇還不忘在床板上用力敲了幾下,床下那個「旁人」聽了心頭苦笑,好好一個溫柔靦腆的乖妹子,才跟了自己幾天啊,怎也學會冷嘲熱諷擠兌人啦!

  「哪個有眼無珠的小子敢這般糟踐你,娘我先捅他三百個透明窟窿!」

  正在為帶壞好孩子心懷愧疚的丁二爺還沒來得及自我反省,一直緊盯著的那條石榴紅裙已倏然飄至床前,丁壽心中不由一緊,只當已被發現行蹤,他對自家身體狀況十分滿意,可一個窟窿也不想多添。

  紅裙主人未曾一劍刺入床下,反而裙擺微揚,坐到了榻上,丁壽長籲口氣,只聽坐在自己頭頂之人曼聲道:「薇兒,你爹雖是個榆木腦袋,行事迂腐了些,但有些話總算沒錯,女兒家終究還是有嫁人的一天,他其實也是為你好……」

  「成天算計著讓我給人當填房,還說為我好!」顧采薇賭氣道。

  就是就是,丁壽在床下連連點頭。

  「娘也看不慣那老東西整日交接權貴,不過武定侯府那小子畢竟你爹看著他長大,也算知根知底,將你交到侯府,到頭來娘也放心些……」

  顧采薇捂住耳朵,螓首連晃,「不聽不聽,原來娘你是來給爹作說客的,我寧可獨自去闖蕩江湖,也不嫁到郭家去。」

  好妹子,哥挺你!丁壽趴在床下暗暗鼓勁。

  對女兒任性鳳夕顏並未著惱,只是輕聲歎息,略整了整裙角,露出一雙紅綢面的平底睡鞋,柔聲道:「闖蕩江湖?談何容易!江湖中的風風雨雨,明槍暗箭,豈是你個女兒家該承受的,娘又怎捨得讓你再去受那份苦……」

  「我又不是沒隨師父走過江湖,再說娘當年不就曾叱吒武林,闖出了一片天地,聽師父說當年江湖的宵小之徒,無人不懼娘的威名!」顧采薇提及母親當年光輝戰績,小臉紅撲撲的,眼中光芒四射。

  「威名?該是凶名才對,娘當年為杜絕武林中那些狂蜂浪蝶的糾纏,憑藉酷烈手段硬是殺出個煞星的聲名,那些年確少了許多麻煩,可最終……」鳳夕顏搖頭苦笑,「行走江湖,居無定所,命常懸於一線,在外人看來或許快意恩仇,自在逍遙,其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娘……」母親少見露出這般惆悵之色,顧采薇怔怔不知如何是好。

  許是覺得不該在女兒面前失態,鳳夕顏隨即展顏,臉上陰霾一掃而光,輕撫女兒秀靨笑道:「女兒家闖蕩江湖總歸不是正路,你看娘那幾個姐妹,無論當年多麼威風赫赫,最終不還是尋個歸宿,老老實實在家中相夫教子。」

  劍雨飄紅血紛飛,修羅滅世無人回。奪命鞭,催魂手,遇見只得扶柩歸。床下丁壽無聊地托著下巴默默盤算,二十餘年前江湖聞名的四個女煞星,窺一斑可見全豹,僅眼前這位修羅仙子在家中的威風煞氣,那三位姑奶奶是不是賢妻良母不好說,三位老公夫綱不振是八九不離十了。

  「唐姨不是沒……」

  「你唐姨的事就不要多談了,總之娘不會騙你,一切也是為了你好。」鳳夕顏打斷女兒道。

  脾氣暴躁的娘親難得平心靜氣與自己說了許多,顧采薇本就性子柔弱,嚴母當前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拒絕,只是默默垂眸,低聲道:「女兒捨不得娘和爹……」

  「娘又何嘗捨得你呢,」鳳夕顏慈愛地攬著女兒,笑道:「不管你爹怎麼說,娘定要將你多留在身邊幾年,娘知曉你整日憋在家中苦悶,放心,你爹此番大壽,家中定會有場熱鬧,還有……」

  娘倆咬耳朵的悄悄話丁壽沒心思去聽,他的注意力漸被垂在床邊的兩隻秀足所吸引,雪白秀氣的腳掌裹在鮮紅綢布中,好似一對出水紅菱,嬌豔欲滴,僅看這嬌嫩肌膚,怎會想到這對淩波的主人已年過四旬。

  「真的?」顧采薇飽含驚喜的歡呼將丁壽思緒挽回,只聽頭頂鳳夕顏含笑道:「已接了回信,自然是真的,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

  「謝謝娘,您果真疼愛薇兒,我這便安歇,您放心吧……」顧采薇記掛著床下還藏著一個大活人,著急將母親送走。

  「亂急些什麼,娘好久沒陪你說過知心話了,今夜咱娘倆一起睡,好好嘮嘮貼心話。」

  「啊?!」顧采薇聞聽色變。

  「怎麼,你不願意?」鳳夕顏奇怪女兒反應。

  顧采薇急忙掩飾,「願意,女兒自然願意,只是爹那裡……」

  「別管那老傢夥,讓他今晚抱著被子去睡吧。」當著女兒說出這番話來,鳳夕顏非但沒覺自己為老不尊,反咯咯一陣嬌笑,笑聲清脆,宛如銀鈴,與她年歲甚不相符。

  「那……好吧。」顧采薇無計可施,只得皺著小臉勉強答應,「那娘……咱們熄燈躺下吧。」

  「這孩子,著什麼急!」鳳夕顏嗔怪了女兒一聲,「娘總得先寬了衣吧!」

  顧采薇眼睛一亮,螓首連點,「對對對,合該寬衣,娘就更換我的寢衣吧,呶,就在床後的圓角櫃裡。」

  顧采薇連推帶搡將母親攆下床,鳳夕顏對女兒的異常之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著向帳後繞去。

  「娘!!」顧采薇陡然想起丁壽來時地洞還未恢復原狀,洞口正在母親去的一側,不由驚呼出聲。

  「死丫頭,你想嚇死人啊!」猛不丁的一聲喊,將鳳夕顏也驚得不輕,顰眉呵斥。

  「娘,從那邊走,那邊有衣架。」顧采薇心虛地陪著笑,指向另一側。

  「神神道道的,也不知撞了哪門子邪!」鳳夕顏滿腹狐疑,邊解衣服邊嘀咕著向顧采薇所指方向走去,饒是修羅仙子想破腦袋,也意料不到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兒,房裡不但有條密道,床下還藏著一個大男人。

  見母親步入羅帳之後,顧采薇立即俯身將二爺拽出,櫻唇張合,聲若蚊蚋:「快走!」

  「何時再會?」好事中斷,丁壽極為不舍,低聲問道。

  顧采薇貼耳叮嚀幾句,丁壽立時眉花眼笑,顧采薇憂心母親撞見,不住低聲催促,又不時瞥向帳後母親所在。

  丁壽不禁抬頭順著顧采薇目光望去,只見羅帳之後,隱約可見一段光潔玉背,粉肌玉膚,肩若削成,朦朧之中別有一番誘惑滋味。

  未等二爺看得真切,一隻纖纖素手已擋在眼前,轉眸望去,但見顧采薇面含薄慍,杏目圓睜,正忿然瞪著自己。

  「不看不看,其實甚也沒看見。」丁壽老臉一紅,匆忙收回目光,訕笑解釋。

  他這一慌,聲音難免略高,鳳夕顏何等耳力,驀地回身,將衣裙擋在胸前,驚道:「薇兒,房內有人!」

  丁壽身子立時一矮,就地十八滾,悄無聲息地到了地道洞口,看也不看,直接一頭紮了進去。

  「沒,沒人啊……」心慌意亂的顧采薇匆忙讓開幾步支吾應對,待瞥見帷帳後的地洞完好如初,心中大石才算落地,輕鬆道:「娘,許是您看花了眼吧?」

  鳳夕顏匆匆套好衣裙,將屋內屋外都細細搜了一遍,果然未見半個人影,遲疑道:「怪了,難道我真的老到眼花耳聾了?」

  「誰說的!娘您一點不老,和我站一處,人都以為您是我姐姐呢!」顧采薇牽著母親胳膊撒嬌道。

  「死丫頭,竟拿娘逗嘴皮子,也不知和誰學的這般油腔滑調!」鳳夕顏笑?,筍指在女兒俏鼻上刮了一下。

  「自然是隨娘您了,」顧采薇摸著鼻子,眼神向帳後瞟了一眼,隨即玉手掩著櫻唇打了個哈欠,掩飾道:「娘,我困了,咱們睡吧?」

  「好,睡覺。」鳳夕顏含笑點頭。

  ***    ***    ***    ***

  踏著淡淡月光,丁壽從後門溜進了自家院子。

  「老爺,您這是怎麼了?」房門一響,桌前托腮假寐的墜兒立時驚醒,看到的是一身灰頭土臉的家主人。

  「別提了,說起來就他娘喪氣。」偷香不成,白鑽了兩回地洞,第二次進入動作還是個倒栽蔥,險些扭斷了脖子,丁壽正憋著一肚悶氣。

  墜兒上前幫著拍打身上塵土,丁壽左顧右看,問道:「怎麼就你一個,雪裡梅呢?今晚上不該你兩個伺候麼?」

  「雪姐姐她……她晚間多吃了幾杯酒,又久候爺不回,先自睡了……」墜兒期期艾艾道。

  「誒?不是……我就奇了怪了,我這個當家的還沒回來,她一個丫頭等煩了就先睡了,這家裡還有點規矩沒有!到底誰他娘才是主子!?」丁壽惱道。

  「爺,雪姐姐今日心裡不痛快,您別跟她計較。」墜兒替丁壽寬了外袍,垂著頭小心解釋。

  「她心裡不痛快怎麼了,當爺今兒心情好是吧?好好的姨太太放著她不做啊!怎麼當了丫頭還想給爺使臉子,要不是看在玉姐兒娘倆面子上,你們能再回這院子裡當差?我呸!」丁壽一腔怨氣正沒處撒,先劈頭蓋臉訓了小丫頭一頓。

  墜兒本就膽小,被疾言厲色的丁壽嚇得撲通跪倒,眼淚汪汪道:「婢子曉得老爺恩典,萬求老爺開恩,饒奴婢們一條性命。」

  「起來起來,別動不動就提生啊死的,丁家又不是閻王殿,說你兩句還能下油鍋不成,真不知道一秤金是怎麼調教得你們,二人兩般性子,一個恨不得上天,一個又把自己作踐到泥土裡。」丁壽沒來由一陣膩歪,他真見不得這個。

  「謝爺開恩。」墜兒又磕了三個頭,才敢起來。

  「去打盆臉水,爺得洗洗。」丁壽感覺身上一股子土腥味,渾身不自在。

  墜兒應聲退出,丁壽挽起袖子坐到案邊,順手抄起桌上一杯茶,仰頭咕嚕咕嚕灌了半碗,「呸——」又張口吐出幾片茶葉末來,什麼劣茶也拿屋裡來應對。

  抹抹嘴,丁壽起身進了裡面次間,臨窗大炕上雪裡梅擁著繡衾睡興正濃,二爺瞥了一眼懶得搭理,正要進自己臥室,炕上雪裡梅忽然翻了個身,被兒滾落,顯出裡面溫軟香軀。

  丁壽本待不理,又怕她夜裡著涼,稍作猶豫,還是心軟地移步炕前,拾起被子準備為她蓋上,雪裡梅又是夢中側轉,粉白玉臂登時搭在了丁壽肩頭。

  見了鬼了,丁壽狠狠吐出一口濁氣,怎地感覺自己倒成了下人,得上趕著伺候著,無奈仰頭抬起玉臂,欲將她身子擺正,眼神卻不由自主被眼前秀色所引,難以自拔。

  雪裡梅醉後本就悶熱,大炕又靠近稍間暖閣,地龍火氣正旺,她只穿了貼身小衣入睡,上身一件墨綠無袖比甲,兩隻雪白玉臂曲在身側,一對嫩乳將衣衫高高頂起,下僅著一條象牙色薄綢褻褲,粉嫩玉腿露出大半,真個玉體橫陳,曲線畢露,渾身仿佛白玉雕成,無半點瑕疵,不知是否因酒醉之故,雙頰暈紅,愈發標緻,這等嬌媚睡姿,便是神仙也難把持,何況二爺肉體凡胎,七情六欲遠教旁人旺盛。

  「小娘皮,穿成這樣入睡,不是在勾引二爺,就是沒把爺們當男人,無論哪樣,都不能饒了你!」丁二爺打定主意,說幹便幹,麻利兒脫了衣褲,跨上大炕,大手探入雪裡梅腰後,輕輕上托,雪裡梅纖柔下身立被襯起,二爺不再耽擱,捏斷褲兒繩結,將那輕薄褻褲徑直褪下。

  雪裡梅依舊沉睡未醒,任他擺佈,只是褲兒被脫時若有若無發出一聲嚶嚀,櫻唇旁露出一抹淺羞笑意。

  心緒不佳?看著不像啊,丁壽雖然納悶,可下麵已然脹得發痛,懶得多琢磨,低頭看著稀疏芳草掩映的桃源洞口,雪白粉嫩,蓬門微張,烘烘熱氣都已噴到自己臉上,似還夾雜著絲絲馥芬,醉人心脾。

  人既在夢中,丁壽也無心前戲,口中吐些津唾,均勻塗抹玉門之上,又在自己陽物上抹了幾把,分開兩條纖細嫩腿,直接騎上身去,扶著菇頭抵湊玉戶,屁股向下一壓,紫紅肉龜已沒入其中。

  「嗯——」雪裡梅趁著酒意睡興正濃,破身之際只換來她的一聲低吟,秀眉兒輕顰,半夢半醒道了聲:「痛!」

  「且忍忍,很快便不痛了。」丁壽喘息著,玉戶緊窄,裡面一團溫暖綿軟緊緊裹著菇頭,仿佛活物般輕輕吮吸,夾得他通體舒暢,身子只微微一頓便繼續聳動。

  「嗯嗯——」雪裡梅輕闔雙目,始終未醒,只是隨著丁壽款款抽送,發出串串低吟,聲聲呢喃,不多時二人交合漸入佳境,花蕊滴露,津津玉液溶溶而出,玉柱進出更加便利。

  雪裡梅人在夢中似也情動,吁吁嬌喘,柳腰兒輕蕩,一雙玉臂不覺摟住男人脖頸,兩條修長玉腿屈伸不定,貼著雄健腰身不住廝磨。

  難得雪丫頭今日這般知情識趣,丁壽索性放開手段,撫摸著滑如羊脂,白若美玉的嬌嫩香肌,順手將那件墨綠比甲挑開,少女乳房同樣光滑如絹,豐潤飽滿,兩粒緊小的相思紅豆已然堅硬怒漲,大似櫻桃,僅就這一對香乳也是白裡帶紅,饞人欲滴。

  丁壽低頭叼住一粒櫻桃,加速挺身搗弄,交合處唧唧水聲立時大起,雪裡梅呻吟一陣後終於力不能支,柔弱嬌軀閃閃縮縮,雪臀亦不敢再向上迎湊。

  「相公,饒了我……妾身……不成了……」雪裡梅嬌聲求告。

  這一聲嬌嬌柔柔的「相公」,喚得二爺血脈賁張,「再忍忍,快好了!」當下提起玉足,架在肩頭,一番強攻猛打,屋內瞬間響起一陣劇烈的肌膚撞擊聲。

  「啊……奴家真不……成……相公體諒……啊——」雪裡梅玉面上泛起一片豔紅,從面頰一直伸到耳後、秀頸、香乳……襯著雪白肌膚,化成片片妖異嫣紅……

  丁壽深深提頂,直搗黃龍,將菇頭緊抵花心,研磨揉搓,夢裡的雪裡梅只覺花蕊酥癢異常,全身緊繃,隨即一聲低呼,汩汩淫液噴湧而出。

  高潮之後,雪裡梅秀髮散亂,鳳眼乜斜,嬌軀酸軟無力癱在炕上,看著眼前筋疲力盡的佳人媚態,丁壽得意洋洋,正要放出本領,一鼓作氣出了體內這股邪火……

  「?當」一聲脆響,丁壽扭頭看去,墜兒目瞪口呆看著如蛇般緊緊纏繞一起的赤裸二人,腳下銅盆傾覆,猶自緩緩蔓延的水流尚冒著騰騰熱氣……

  ***    ***    ***    ***

  雪裡梅做了一個夢,夢裡鼓樂喧天,鞭炮齊鳴,紅燭高燒,賓客滿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儐相唱喏聲中,自己在喜娘攙扶下進入新房。

  新郎腳步聲近,輕緩款步,每一步都好似柔情萬種,暖入心房。

  蓋頭終被挑起,新人端端正正立在眼前,面如冠玉,俊逸出塵,正是芳心所系的楊家愛郎。

  雪裡梅螓首微垂,含情不語。

  楊用修秉燭觀美,笑而不言。

  「相公何故不說話?」雪裡梅耐不住問道。

  「燭光照影,風流無限,多言囉?恐壞了眼前景致。」

  雪裡梅粉臉兒含羞,「妾身貌醜質陋,怎敢當相公誇讚。」

  楊慎笑道:「如何當不得,你我天緣巧遇,一見鍾情,必有前世夙緣,兩下定情紅繩永系,今日成就百年之好,終不負天作之合。」

  雪裡梅低聲道:「奴雖出身風塵,素以貞潔自持,守身如玉,今將此身託付郎君,不敢妄想獨佔恩憐,唯祈留意一二,莫教妾身有白頭空歎,琵琶幽怨,則此生幸甚。」

  「楊某一片誠心,天日可鑒,若負此良緣,神天不佑。」楊慎跪地盟誓。

  雪裡梅連道言重,起身拉扯,楊慎手牽柔荑,四目相投,但見俏眼含情,星眸斜?,雙雙心搖目顫,把持不定,滾入帳中。

  寬衣解帶,既輕且柔,愛郎似乎將自己當成了一件精細瓷器,不敢有輕微劃傷,哼,自己豈有那般嬌弱。

  一件火熱壯碩之物抵湊玉門,雪裡梅自然知曉那是何物,不覺臉燙心慌,一下火辣辣的刺痛,終於讓她不覺呼出。

  自己終於是楊家的人了,雪裡梅險些喜極而泣,玉手緊緊摟住身上男人的健壯身軀。

  不斷的撞擊中,雪裡梅感覺整個人在雲裡飄浮,隨著風兒飄散到雲端深處,渾身軟綿綿的,只有下體在不斷地膨脹,碧玉破瓜之痛在愛郎的柔情蜜意之下都化為絲絲甜意,那飽滿的充實快感由花蕊迅速傳到全身,她整個身子就像飄浮在九霄雲外,已到了渾然忘我之境。

  繾綣情濃,夢寐恍真。

  雪裡梅身子顫抖著,一顆心仿佛被熊熊烈火燃燒包圍,她不敢睜開眼睛,只恐睜眼後一切化為烏有,她想做完這個美夢,她雪臀擺動,牝戶湊起,放縱迎合,花蕊張合,任由蝶舞蜂飛,她柳腰輕擺,口吐丁香,任由心上人兒吮吸品咂,她想與愛郎纏綿不休,共赴仙境……

  楊郎雖是文弱書生,床笫間卻似沙場悍將,雪裡梅香汗淋漓,終告不支,嬌啼婉轉,求愛郎憐惜。

  心上人兒非但沒有停住,反而窮追猛打,再度挑起她身上欲火,雪裡梅全身酥麻,俏臀忍不住又是向上一番猛挺,花心緊緊咬住紫紅菇頭,一股滾熱的濃液直沖而出……

  雪裡梅嬌喘著,腦中一片空白,體內那根巨物仍舊猙獰堅挺,為人妻者該怎生想法子讓楊郎暢快……忽地「?當」一聲脆響,惹得她睜開了眼睛。

  身上果然趴著一個赤裸男人,卻絕非楊郎,雪裡梅星眸中湧出無限驚恐之色,「啊——」一聲淒厲尖叫頓時劃破了闃寂夜空……

  ***    ***    ***    ***

  深夜的丁府後宅鬢影衣香,環佩玎璫,聞訊而來的鶯鶯燕燕們分成幾群,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屋內屋外亂哄哄一片嘈雜。

  「事已至此,妹妹不妨想開些。」周玉潔低聲安慰著擁被啜泣的雪裡梅。

  譚淑貞看到炕上衾褥沾染的處子落紅,輕聲一歎,柔聲道:「玉姐兒說得不錯,雪丫頭身子才剛受創,莫要再哭壞了身子。」

  一旁的慕容白嗤的一聲輕笑,無謂道:「有幸與太師叔燕好,是她天大的福氣,哭哭啼啼的好似受了多大委屈,做給誰看呢!」

  一來丁府後宅女眷眾多,要廣灑雨露,二則丁壽回京後瑣事太多,常沒那個心情,小慕容自打來了京城,可沒了沿途中夜夜春宵的待遇,她心中早有不滿,卻不敢對丁壽抱怨,不想雪裡梅這婢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慕容白又妒又恨,不禁冷嘲熱諷呷起了飛醋。

  雪裡梅哭得梨花帶雨,聞聽更是羞憤,恨聲道:「哪個要這福分!分明是他見色起意,趁人之危,毀了人女兒家清白……」

  披上衣服的丁壽正被眾女吵得頭疼,此時憤憤一拍桌子,惱道:「你脫光了衣服躺在爺屋裡睡覺,說出去你到大街上問問,到底是誰勾引誰!」

  果然是這浪蹄子勾引太師叔,慕容白菱唇微撇,看向雪裡梅目光中滿是鄙夷。

  「你……」雪裡梅咬著櫻唇,一時竟無言以對,她進府後丁壽雖常對她言語輕薄,但也從未行強迫之舉,心中雖對丁壽倚仗權勢挾她入府之事仍耿耿於懷,提防之心終究淡了,否則譚淑貞為緩和主僕關係調她與墜兒在丁壽房內輪班服侍,雖是美意,她也不會輕易應允,誰知一時不慎酒醉,竟被他趁機取了紅丸,想來羞憤莫名,她如何有顏再見楊郎!

  「你仗勢欺人,還怙惡不悛,霸道蠻橫,欺淩弱女……」

  「咱說清楚,我欺你什麼了,你自個兒好好想想方才在炕上那股浪勁兒,屁股又顛又搖的,抱著爺死活不撒手,怎如今都成了爺的不是!」二爺可壓根沒出貨呢,想想就覺得冤枉,都他娘你一人爽了,到頭來還捏著雞兒裝處女,你蒙誰呢!

  「唷——,看不出,雪姑娘這第一次倒放得蠻開嘛……」九尾妖狐杜雲娘疊腿坐在繡墩上,翹著猩紅繡鞋輕輕搖晃,從容閒適,笑意深遠。

  「杜姐姐……」可人輕扯杜雲娘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話。

  「我……我不活啦!」雪裡梅含羞帶憤,如今真想一頭撞死。

  「事情既已出了,不妨就此認命,好在老爺早便有收雪丫頭的意思,是抬舉給個姑娘身份,還是乾脆收房,全看老爺心意,別尋死覓活地讓人恥笑。」杜雲娘說著話,眼神好似不經意地瞥向一旁美蓮。

  美蓮似有所覺,立時上前一步,笑著介面道:「可不是麼,其實論雪姑娘的模樣人品,在宅子裡也是出挑的,光只幹些端茶倒水的粗使活計,實在委屈,要我說啊,反正姑娘當初也是老爺花轎抬進門裡來的,就當晚入了幾天洞房,咱內宅再多添個姨太太,大夥兒闔家歡喜,豈不是好?」

  自知曉了雪裡梅與周玉潔的姐妹關係後,礙著譚淑貞面子,高曉憐已不再與雪裡梅為難,可此時聽了美蓮的話,心中好似紮了一根刺,黛眉輕蹙,酸溜溜道:「吳管事說的是,以老爺的人品相貌,官身地位,也不至委屈了她,還不快謝老爺……」

  「我謝他什麼!是謝他依附權閹,讒言媚上,還是謝他欺壓同僚,奪人妻女?!」雪裡梅厲聲嬌叱,此時她已心如死灰,感覺便是丁壽惱羞成怒,將她直接打殺,也好過苟活於世。

  言者無心,奪人妻女之言是雪裡梅以己自況,一直緘默在側的宋巧姣卻以為她暗諷自身,忽然面色慘白,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幸被身旁慕容白一把攙住。

  小慕容對丁府女眷經歷不甚了了,宋巧姣的事可知之甚詳,二人一路隨丁壽回京,一床三好,儘管在床上時慕容白常惱恨宋巧姣分薄丁壽寵愛,但還容不得她被旁人欺侮,立時就要開口喝罵。

  「不爭個酒色財氣,還叫男人麼,」沒等慕容白開口,九尾妖狐已然接腔,杜雲娘好整以暇地理理羅裙,悠悠道:「難不成雪姑娘心中還藏有誰人,在這四堵牆外逍遙自在?」

  被戳中心事,雪裡梅頓時語塞,即便在心中楊慎比丁壽強之百倍千倍,她也恐丁壽遷怒楊家,不敢言之於外,一腔子羞憤不甘憋在胸中,無處宣洩,唯有痛哭嚎啕,尋死覓活。

  一哭二鬧三上吊,女人也就這點本事,丁壽不耐其煩,眼看就要拍桌子,譚淑貞上前勸道:「爺,雪丫頭驟經變故,一時想不開,您別著惱,待奴婢好生勸她。」言罷將一方白綾遞與丁壽。

  白綾上血跡殷紅,丁壽曉得那是從雪裡梅那裡拭的處子元紅,心底一軟,緩緩道:「就在這兒好好勸她,別傷了身子。」

  「奴婢曉得,爺請放心。」譚淑貞又環顧諸女,輕聲道:「諸位太太姑娘,也都請回安歇吧,這裡有奴婢料理盡夠了。」

  丁壽也看出來了,有這群姑奶奶在,雪裡梅怕是才勸平心境,又得被拱起火來,擺手道:「都散了,回去睡吧。」

  「太師叔,那您今夜去哪兒?」小慕容一臉希冀問道。

  「我?」丁壽對眼巴巴的慕容白視而不見,「我出去散散心。」

  ***    ***    ***    ***

  慕容白當先負氣甩袖而走,眾女隨後魚貫散去,空敞屋內只餘下了譚家母女和墜兒三人陪伴低泣的雪裡梅。

  周玉潔斟了杯茶,遞與雪裡梅,「妹妹,先飲杯茶,莫哭壞了嗓子。」

  雪裡梅搖頭不理,獨自飲泣。

  「老爺……義父他老人家雖然平日行止有些荒謬,但自結識起,也未有何逾矩之舉,今日事……恐有些誤會。」這當爹的真不給晚輩作臉,玉姐兒有心幫著開脫,都不知從何說起。

  「分明是他好色成性,強行非禮,玉姐姐,你怎還為他說話?」雪裡梅羞惱道,這姐姐怎也吃了那人的迷魂藥。

  好妹妹,姐姐我送上門自薦枕席,人家都沒動我一手指頭,怎地今兒就對你霸王硬上弓了,周玉潔心頭疑問,卻奈何怕傷了姐妹的心,說不出口。

  「雪丫頭,嬸子我說一句難聽話,你莫要見怪。」譚淑貞突然插口道。

  雪裡梅抹抹眼淚,抽泣道:「嬸子哪裡話,有話請講。」

  「你身籍文書都在老爺手中攥著,本就是丁家的人,莫說昔日花轎迎門,便是不聲不響進了丁府,你這身子從頭到腳都已是老爺的了,若在旁的宅邸,不說收用由人,打罵隨心,過得幾年,厭了倦了,隨便指個人家,或是三瓜倆棗發賣了,那也是尋常事……」

  「他……他敢?」雪裡梅面色煞白,猶自嘴上硬氣。

  譚淑貞苦笑,「有何不敢的,老爺太太們一時不喜,將奴婢們直接打殺的也未嘗沒有,只要民不舉官不究,誰會為下人出頭,大宅門裡的醃臢事,說來不要太多……」

  雪裡梅被譚淑貞之言說得心驚肉跳,回想起來陣陣後怕。

  「有些話其實早便想對你說,不過忙著玉姐兒的事,一時沒得便,倒也怨我,咱們老爺是個憐香惜玉的風流性子,對屋裡人素來體諒大度,可我等也不能拿著客氣當福氣,今夜的事說來是女兒家命苦,可你也不該又哭又鬧,將整個後宅都驚動了,這般折損主家顏面,放在別處,怎有你的好果子吃!」譚淑貞玉指敲著炕桌當當作響,顯也對雪裡梅今夜不識大體的舉動生了恚怒。

  雪裡梅又悲又怕,嚶嚶哭啼,墜兒看著不忍,低聲道:「譚家嬸子,莫怪雪姐姐,她也是心裡難受……」

  聽了墜兒低語傾訴,譚淑貞艴然變色,「怎麼,今日你們偷偷去見楊家公子了?」

  墜兒急忙搖頭,「沒有當面,只是遠遠望了一眼……」

  「那也不成,」譚淑貞蹙眉喝道:「雪丫頭,你越來越不成話了,你也不好好想想,哪個男人能忍得自家女人心心念念惦記著外間男人,你這不但是自己作死,還是為楊家公子招禍!」

  「我……我沒有此意……」雪裡梅囁喏道。

  「不管你有沒有這想法,就是為了楊家公子,也休要再生此念頭!」

  「娘——」周玉潔心疼姐妹,輕聲喚了一句。

  譚淑貞也覺口氣過於嚴厲,緩緩語氣道:「雪丫頭,嬸子是為你好,女兒家生來命苦,身不由己,既然進了丁家大門,就該守好自己本分,盡心服侍主家,曉得了麼?」

  潔白貝齒深深齧咬著櫻唇,雪裡梅陷入沉思……

  ***    ***    ***    ***

  宜春院內,花光鋪排,鬢影釵橫,尋芳客們呼朋喚友,笑語浪聲,嘈雜一片。

  「媽媽,樓上雅軒有人找。」一個粉頭尋到了正與客人應酬的一秤金。

  「誰呀?」粉頭搖頭,一秤金暗罵一聲,與那桌客人告罪一聲,扭著水蛇腰肢,款款登上了二樓。

  「哪位爺找奴……」推開房門,看清來人,一秤金驀然變色,隨即風情萬種的媚態立時堆滿臉上,「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丁大人啊!」

  「啪」!猛地一拍桌子,丁壽橫眉喝道:「別這麼叫我,不知道你這地方不是官身該來的麼!」

  「是是是,我的丁大……啊爺,丁老爺,奴家的活祖宗,哪陣香風把您給吹來了?」一秤金扭腰擺臀走近,挨著桌子坐下,為丁壽斟了一杯酒。

  丁壽也不客氣,一飲而盡,煩躁道:「蘇媽媽,你這裡能退貨嘛?」

  「您……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一秤金唬了一跳。

  「雪裡梅我給你送回來,你把滄海珠還我。」

  「喲——,這……這……行院裡真……真沒這規矩!」一秤金都快哭出來了,入行這些年了,第一次遇見這麼不要臉的,一個未梳攏的清倌人,帶走玩了大半年,你說再送回來要退貨,我就是想退,上哪兒給你淘換珠子去啊!

  丁壽本就是心血來潮地隨口一說,又喝了一杯悶酒,悶聲道:「爺就奇了怪了,你們這教坊司行院該是讓人消遣找樂子的地方吧,怎麼弄一個回家淨給爺們添堵了?」

  「您老說的是雪裡梅?」一秤金試探問道。

  「玉姐兒也算一個,不過她比雪丫頭懂事些,」丁壽鬱悶道:「爺就納了悶,你們宜春院出來的姑娘怎麼都跟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樣嬌蠻?」

  「爺這話說的,」一秤金掩唇嬌笑,拋個媚眼道:「閨閣千金們都是熟讀《女誡》,講的是三從四德,這脾氣性子可真未必劣得過咱們院子出來的姑娘。」

  「哦,這麼說你們是有意為之?」丁壽奇道。

  「八九不離十吧,上等行院可不是那些下等窯子,岔開腿就能接生意,到這裡來消遣的客人,不是非富即貴,就是自命才子風流,咱這兒的姑娘啊除了有貌,有才,還得有脾氣……」

  「這叫什麼話,難不成他們花了銀子跑這裡來找氣受,那不是犯賤麼!」

  「誒,您這話還真說對了,您想啊,這些男人們哪個家裡不是妻妾成群,呼奴喚婢的,伏低做小逆來順受的,他們早看煩了,玩膩了,到青樓來不就是圖個新鮮,奴家將那些顏色好的,資質出挑的女子選出來,從小培養,可不光是教她們琴棋書畫,還得慣出她們一點小脾氣,甭管是孤高自傲,還是刁蠻使小性,這些脾氣性子在那些男人眼裡可金貴著呢,就為了搏美人一樂,大把銀錢使出去眼都不眨,人家貴人們要的就是這個味道,你越是吊著他們,他們越覺得你與眾不同,寵著讓著,恨不得將心窩子掏出來給人家,說穿了,可不就是一個」賤「字!」

  覺得這話有點在罵自己,二爺臉上火辣辣的,抬手摸了摸臉頰,幽幽道:「這樣光吊人家胃口,不給實惠,就不怕人家欲火焚身,轉尋了別處?」

  「哎呦,這樣敢使性子的姑娘,那也必是才貌出眾,千里挑一的花魁主兒,一個院子裡能出一個已是燒了高香,其他人可不敢個個都是如此,把那些闊佬憋得五脊六獸,其他的姑娘衣著打扮,穿戴行止再學他那朝思暮想的姑娘一二分,在那些心火上頭的人眼裡怕也有八九分了,還不是上趕著掏銀子一親芳澤啊!」一秤金手揮香帕,咯咯媚笑。

  這算是大明娛樂業的饑餓行銷麼?丁壽看著得意洋洋的一秤金,憋悶道:「可這樣脾性的活祖宗娶回家去,你就不怕鬧得人家家宅不寧,一怒之下回身砸了你這婊子窩!」

  一秤金「嗤」了一聲,不屑道:「再有脾性也是出身風塵,地位卑賤,進了人家大宅門裡,規矩家法在那裡擺著,識相的傍著男人,恃著美貌邀寵,生了孩子將來還有個奔頭,不懂事的一旦被男人破了身,新鮮勁頭一過,一通皮鞭教會做人也便老實了,哪還會……喲,我的爺,您不會還沒給雪丫頭開苞吧?」

  丁壽乾咳一聲,板著臉道:「胡說!小瞧爺們,你看看這是什麼?」

  丁壽從袖子裡掏出染血白綾,當著一秤金面前一抖落,一秤金斜著鳳目陪笑道:「我就說嘛,丁老爺您這花中聖手,收拾個小丫頭還不是手到擒來,您剛才的話都是拿奴家尋開心咯?」

  「聽出來啦,到你這兒不就是找樂子麼,大家不說不笑不熱鬧嘛……」二爺順杆爬道。

  「明白明白,那奴家這就尋幾個紅倌來陪您喝酒取樂。」

  一秤金正待起身,皓腕卻似被一隻鐵鉗摁住,只聽丁壽道:「不必了,做生不如做熟,今夜我便與蘇媽媽敘敘舊吧。」

  一秤金驚愕之後立時失色,「喲,丁老爺,您可饒了奴家吧,奴家年老色衰的,可經不起您龍精虎猛的折騰……」

  一秤金可不全是推脫,前番交媾雖給了她從未體會的極度歡暢,但連番狂泄也讓她陰元虧損,連著好幾日無精打采,疲憊不堪。

  「蘇媽媽何必過謙,那日的種種花活可不是年老色衰之人能耍得出的……」丁壽嘿嘿淫笑,指桑?槐地損了二爺一通,想就這樣逃之夭夭,真當爺沒脾氣呢。

  「爺,饒過奴……哎呦!」嬌呼聲中,一秤金已被一股大力丟到裡間榻上。

  裂帛聲中,片片衣衫散落,被剝成大白羊般的一秤金縮在床頭,眼見丁壽如山般壓了上來。

  「不……不要……不要……啊!輕些……」陣陣哀哼浪叫之聲從晃動不停的床幃中透出,一雙勻稱修長的雪白小腿無力地垂落床沿,微微抖動……

  晨星寥落,東方泛白。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穿戴整齊的丁壽神態輕鬆走了出來,屋內繡榻上床幃擺動,顯出一具四肢大張的赤裸身軀。

  宜春院鴇母一秤金面色蒼白俯臥榻上,猶自昏睡不醒,雪白豐滿仍不失彈性的肥臀縫隙中,菊蕾紅腫闊張,混濁的白色精液正自鮮紅肉洞中滴滴垂落……

  ***    ***    ***    ***

  丁壽回到家中洗漱一番,正命倩娘傳飯,譚淑貞進來請安。

  「爺,您回來了?」

  丁壽點頭,「嗯,雪丫頭怎樣了?」

  「那丫頭已然知錯,奴婢特帶他來向爺賠禮問安。」譚淑貞笑著向廊下喚道:「還不進來!」

  廊下周玉潔應了一聲,陪著雪裡梅一同進門,來至近前玉姐兒在姐妹背後推搡示意,雪裡梅斂衽拜倒:「奴婢不知規矩,多番衝撞老爺,望乞老爺海量寬宏。」

  還真讓一秤金說對了,這小娘們還真是欠拾掇,早知道當日便把這小娘皮強睡了,豈不省了許多麻煩,丁壽擺出一副家主的威嚴之貌,沉聲道:「既然知道錯了,可知以後該如何去做?」

  「奴婢既已是丁府之人,便該盡心服侍老爺,想老爺之所想,為老爺之所欲為,任憑擺佈,無半句怨言。」

  這話聽著怎麼有點不對味兒,丁壽狐疑瞥向譚淑貞。

  譚淑貞急忙幫打圓場,「這丫頭的意思一切但憑老爺吩咐,她笨嘴拙舌不會說話,爺您別見怪。」

  見怪什麼,人家孩子還是有進步的,也不能強求一步到位了,丁壽大度地擺擺手,「算啦,明白事理就好,起來吧。」

  「奴婢還有一事相求老爺。」雪裡梅跪地不起。

  「都是一家人了,不用提什麼求不求的,見外,便沖著玉姐兒面子,我還有什麼不答應的,起來說吧。」托一秤金昨晚辛苦的福,丁壽如今身心俱暢,笑著言道。

  「奴婢謝過老爺了。」雪裡梅結結實實磕了一頭,仰首道:「奴婢想再見楊用修一面。」

  「什麼?!」丁壽笑容頓凝,眉頭漸漸豎起。

  「爹爹息怒,雪妹妹她一時胡言,您莫當真!」周玉潔驚惶跪倒,拽著雪裡梅衣袖道:「好妹妹,快向爹爹賠個不是。」

  雪裡梅不為所動,仰視丁壽,不閃不避。

  丁壽緩緩站起,沉聲喝道:「你再說一遍。」

  「老爺,求老爺開恩!」譚淑貞跟隨丁壽日久,曉得他是動了真怒,倉皇跪下求情。

  「我想與楊公子再會一面。」雪裡梅絲毫不懼,依舊故我。

  第四百六十二章 似真似幻女人心 難猜難測世間情

  丁壽踱步至前,倏然出手捏緊雪裡梅香腮,盯著面前黑白分明的秋水雙眸,寒聲喝道:「你還念著他?」

  雪裡梅不顧玉頰疼痛,星目一瞬不瞬,堅定回道:「是。」

  「想著再續前緣?」丁壽原本清秀的面目上浮現出幾分猙獰。

  雪裡梅終於動容,眉眼間湧出無限哀婉悽楚,「前緣已絕,奴婢只想當面做個了斷。」

  「哦?」丁壽略感意外,「情絲萬縷,你能說放就放?」

  「事已至此,奴婢當斷則斷,只是不知老爺您可有此胸懷肚量?」雪裡梅螓首微揚,唇邊露出些許嘲弄。

  「雪丫頭,不得放肆!」譚淑貞擰眉怒叱。

  「呵呵……」丁壽不怒反笑,鬆開手掌,悠然道:「你也不必激將,雪丫頭既然有此心思,爺成全你就是,不過麼……」

  丁壽劍眉斜挑,冷笑道:「如今楊用修正是燕爾新婚,你儂我儂之時,只恐他——未必願見你吧?」

  周玉潔心頭狂跳,所謂「燕爾新婚」出自《詩經》,本意是棄婦訴怨,而「你儂我儂」乃元代才女管道升為阻其夫趙孟頫另尋新歡所作《我儂詞》中詞句,丁壽語出誅心,雪裡梅雖長於行院,但自幼被教習琴棋詩畫,如何聽不出他這弦外之音!

  雪裡梅果然俏臉煞白,失去血色的櫻唇輕輕顫抖,丁壽則好整以暇,微笑著靜觀其變。

  周玉潔正擔心雪裡梅再口出不遜,惹惱丁壽,忽聽她道:「奴婢素知老爺之能,如今只求老爺慨然一諾,無論事成與否,自當銘感五內。」

  丁壽眉峰一動,笑道:「如此說來,你若見不到楊用修,不是顯得老爺無能,便是丁某人從中作梗咯?」

  「奴婢不敢。」雪裡梅嘴上謙辭,揚起的螓首卻未曾低下半分。

  「好,此事就包在爺身上了。」丁壽袍袖一揮,「下去吧。」

  見二女退下,譚淑貞立即近前施禮,「老爺,雪丫頭年輕不曉事,奴婢回頭好生訓教,您莫與她一般見識。」

  「這話說的,爺既應了她,豈有反悔的道理。」丁壽撇撇嘴,渾不在意道。

  譚淑貞一怔,疑惑道:「爺當真要安排雪丫頭與楊家公子會面?」

  「爺最近一些佈置還沒到收網的時候,左右閑著無事,與這妮子鬥鬥法消解排遣一番也好……」丁壽眨眨眼睛,玩味一笑。

  譚淑貞不明所以,又不敢深問,只隨著訥訥點頭。

  ***    ***    ***    ***

  「雪妹妹!」周玉潔快步追上雪裡梅,左右看看四下無閒雜人等,低聲道:「告訴姐姐,你究竟存了什麼念頭?」

  雪裡梅秋水含愁,輕聲道:「姐姐何出此言?」

  「別瞞我,你适才一再想激惱義父,可是心存死志?」周玉潔正色道。

  雪裡梅面色突變,強笑道:「姐姐說笑,妹妹年當少艾,豈捨得尋死?」

  「莫要蒙混于我,姐姐昔日受一秤金百般逼迫之日,洪洞蒙冤受難之時,都曾生過此念,咱姐妹閨中相伴多年,有什麼話你還不能對姐姐明說!」周玉潔敦敦勸導。

  淚水忽地奪眶而出,雪裡梅淒然道:「姐姐,妹妹清白之軀已失,想想日後還要在這深宅大院之中當貓做狗的受人刁難作踐,還不如而今一死求個解脫!」

  「妹妹言重了,你在府中也有些時日,當知這丁府之中並無如其他豪門閥閱般的暗無天日!」周玉潔心中怨怪母親昨夜話說得太重,將這妹妹嚇得竟生出這等荒唐念頭。

  雪裡梅悲愴搖頭,周玉潔入府稍晚,哪裡知曉當日她被高曉憐發落刁難的苦處,悲聲道:「姐姐也莫要費心勸了,妹妹是個懦弱膽怯的性子,縱有輕生念頭,也無決死的膽量,既然他已允諾讓我與慎郎相會,我怎麼也要再見上他一面,才得心安。」

  周玉潔輕聲唏噓,「唉,妹妹,你這是何苦,楊公子已然成親,你心中還放他不下麼?」

  雪裡梅不答反問,「姐姐,若是聞得王公子結褵之訊,你可能就此放下牽掛?」

  「我……」周玉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默忖良久,輕輕搖頭。

  雪裡梅苦笑著道:「楊公子出身仕宦,強要他娶我一個煙花女子為妻,實是難為他了,況且父母有命,媒妁之言,他又能如何,我……能體諒他的難處……」

  「妹妹一片癡心,教姐姐真不知該如何說,楊用修好福氣啊!」周玉潔由衷言道。

  雪裡梅強顏歡笑:「得姐姐垂青眷念,王三公子才真是有福之人呢。」

  周玉潔為她揩去臉上淚痕,柔聲道:「你心意如此,姐姐也不好多說什麼,但須謹記,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任他世道癲狂,唯有活著,才有希望。」

  雪裡梅默默頷首,姐妹二人正自互相開解,又聽得那邊譚淑貞相喚。

  「娘,可又有事了?」周玉潔問道。

  「無你的事,」譚淑貞瞥了女兒一眼,「爺喚雪丫頭過去服侍,玉姐兒你且下去吧。」

  周玉潔應了一聲,再三叮囑雪裡梅不要再孟浪生事,才悄然退下。

  ***    ***    ***    ***

  東次間內,丁壽正在桌前用飯,倩娘領著幾個丫鬟在身邊伺候。

  「老爺傳喚奴婢,可是事情又有變故?」雪裡梅欠身道了個萬福。

  丁壽正低頭用一碗建蓮紅棗粥,頭也不抬,緩緩道:「你也不必多心,答應你的事爺我自會辦到。」

  「奴婢謝老爺。」雪裡梅靜靜回道。

  「不過,」丁壽抬首,意味深長地一笑,「你曾言要盡心服侍,想我所想,為我所欲,這話是真是假?」

  「老爺但請吩咐就是。」雪裡梅垂目低眉,輕聲言道。

  「爺我現在用膳無聊,彈首曲子來助助興。」丁壽舀了一勺熱粥,輕輕吹氣。

  雪裡梅應了一聲,移步在琴案前坐定,轉眸問道:「不知老爺想聽什麼曲子?」

  「隨意。」丁壽吃著粥無謂道。

  雪裡梅玉手輕撫,定音調弦,準備度曲鼓琴。

  「且慢。」丁壽突然出聲喝止。

  雪裡梅詫異抬首,不知丁壽又要作何花樣。

  丁壽放下粥碗,對著餐桌遠處一盤野雞子炒醬瓜丁指了指,倩娘會意地將這盤小菜挪到近前。

  「爺不光想聽曲,還想看不穿衣裳的女人來彈。」丁壽隨口道。

  「什麼?!」雪裡梅嬌軀一顫,縱然身在煙花之地,也從無人對她提過如此下作要求。

  「爺讓你把衣服脫了。」丁壽不以為意重複了一句。

  雪裡梅胸口劇烈起伏,足見心情激動,倩娘幾人面面相覷,不敢言聲。

  「青天白日,老爺做如此安排,不嫌浮蕩麼?」

  「不嫌。」丁壽停箸轉首,凝望雪裡梅,哂笑道:「丁某不願強迫於人,你自也可以食言而肥,不過——屆時也休要埋怨老爺我出爾反爾。」

  雪裡梅緊握粉拳,一排貝齒幾已陷入鮮紅櫻唇之中,漸有血珠滲出,身軀如風中擺柳,顫抖不已,顯是心中天人交戰,糾結不已。

  丁壽卻無心等待,絹帕拭了唇角,漫不經心道:「可想好了?」

  雪裡梅長籲幾口氣,手掌緩緩放鬆,纖纖玉指盤在衣帶結前,兩行清淚順著光潔面頰落下,伴隨件件羅裳無聲墜地,一具粉雕玉琢、晶瑩玉潤的美妙胴體裸裎在眾人眼前。

  「玉骨冰肌,我見猶憐,鮮膚一何潤,秀色若可餐,古人誠不我欺,哈哈……」丁壽對著嬌柔明豔的溫潤香軀評頭論足,樂而忘食。

  雪裡梅憤憤怒視,美目中隱有火焰跳動,丁壽非但不惱,目光反更加淫邪,雪裡梅曉得自己越是失態,便愈遂了惡人之願,當下不再多言,在繡墩前蜷起修長玉腿,眸光輕垂,指尖挑動,一曲妙韻應手而出。

  丁壽桃花眼中波光流動,時而停留在顫顫巍巍的傲聳酥胸,時而轉向纖纖欲折的楊柳細腰,忽而又如刀子般緊盯平滑雪白的柔軟小腹,恨不得一雙眼睛埋進玉腿交疊處的幽幽芳草之中……

  夾了一口醬瓜丁送入口中,丁壽滿意點頭:「今兒這道開胃菜有些意思,以後不妨常做。」

  倩娘望瞭望淚眼婆娑猶自彈奏的雪裡梅,實不知二爺所謂「開胃菜」究竟所指為何,只好隨聲附和,「奴婢整治幾樣小菜倒是容易,只是不知有否耳福每日聆得雪姑娘仙音雅奏……」

  「《陽春白雪》本應清新歡快,有雪竹琳琅之音,雪丫頭這曲子激越有餘,還雜糅戾氣,落了下乘,全稱不上什麼雅致。」二爺與雷長音習琴日久,這耳力還是有的,只不過揣著明白裝糊塗,「技止如此,也不知如何偌大聲名!」

  「楊郎,你可知妾身為見你一面所受何等折辱!!」雪裡梅心中委屈怨恚,琴音更是高揚,忽然「錚」的一聲,琴弦斷離。

  丁壽喟然一歎,「可惜了……」

  一語未了,外間有人笑聲,「可惜什麼?」月仙帶著小桃、美蓮,款款而入。

  「給嫂子請安。」丁壽離座,半真半假地施了一禮。

  「罷了,你的禮兒我可受不得。」月仙佯嗔了丁壽一句,看看屋內,「怎麼才用飯,這是……」

  月仙發現了琴幾後一絲不掛的雪裡梅,黛眉頓凝。

  「奴婢雪裡梅見過大太太。」雪裡梅急忙扯起衣裙,慌亂繞座行了一禮。

  「雪裡梅?」月仙看向身後,美蓮沖她微微點頭。

  月仙面上立時罩了一層寒霜,冷聲道:「昨夜就是你攪得後宅不寧?」

  雪裡梅自覺淒入肝脾,有口難辯,明明是她夢中不察,被丁壽毀了貞潔,怎得都成了自己錯處,奈何人在屋簷下,只得忍淚吞聲,垂首低語道:「是。」

  「你的事我也聽說了,」李月仙露出一絲不屑,「不論以前出身何處,既入了丁家,就該盡好自個兒本分,主家不鄙薄你出身卑賤,肯收用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一心一意地伺候小郎,若是能為丁家開枝散葉,將來也好有個依傍,別拿你過去行院裡的一套手段在這後宅中耍子,當丁家宅門裡沒個規矩體統!」

  雪裡梅不想自己一早來連連受辱,眾人不問青紅皆是數落自己罪過,心頭無名漸起,霍然抬頭,迎著月仙道:「大太太教訓的是,奴婢長在行院,自不如大家閨秀般知書達理,今後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月仙正滿意點頭,這丫頭肯自責悔過,還算懂些事理,又聽雪裡梅道:「奴婢當事事仿效大太太,恪守閨訓,持貞守節,斷不會耍出些不乾不淨,不清不楚的醃臢事來,平白讓人笑話!」

  月仙被她一番話說得臉如火燒,又羞又惱,連聲道:「反了反了,這奴才當真是要騎到主子頭上了,小桃,快與我撕了她這張爛嘴!」

  「嫂嫂息怒,莫要與下人一般見識。」丁壽擋住小桃,轉首沖雪裡梅喝道:「你這小蹄子,還杵在這裡礙眼作甚,速速退下!」

  雪裡梅憤憤不平地掃了叔嫂二人一眼,胡亂整整衣衫退了下去。

  月仙尋了把椅子坐下,氣哼哼道:「這便是你屋裡的人?都讓你一個個寵到天上去了,連我都要吃她的編排,一點尊卑規矩都不懂!」

  「一個下人信口混唚,也值當嫂子生這麼大的氣,小弟代她給您陪個不是。」丁壽上前親昵地摟住香肩。

  嬌軀一扭,將肩上手兒打掉,月仙吊著眉毛譏道:「喲,我可當不起,今後小郎手腳最好也規矩些,免得落在人家眼裡成了不乾不淨,不清不楚,徒招下人笑話。」

  丁壽涎著臉用肩頭在綿軟身子上蹭了一把,「弟弟我倒是能忍得規矩,嫂子您可捱得過?」

  月仙狠啐了一聲,豎著柳眉道:「捱不過又如何,難道非要弄得滿城風雨,害你丟了前程,嫂子我最後一頭撞死才算滿意?」

  丁壽訕訕搔著鼻子,「嫂子言重。」

  「放這麼一個不知家法規矩的東西在府裡,早晚生出事來,你那沾花惹草,憐香惜玉的脾性若是不改,你我都得被她牽連。」月仙戳著丁壽鼻子道。

  「那嫂子以為如何處置算是妥當?」

  「依我說……」月仙側首與美蓮對視一眼,厲聲道:「趁早將這婢子發落了,免得後患。」

  「這妮子如今正有求死之念,您這麼幹豈不是成全了她!」丁壽振振袖子,在月仙對面坐下。

  「怎麼說?」幾女同時詫異。

  「不可說,」丁壽搭起二郎腿,得意道:「只是嫂嫂這口氣,弟弟定與你出了,不將這小蹄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小弟……再不上您的繡床。」

  「去!」這小叔子談事時從沒個正經樣子,月仙賭氣拂袖而去。

  小桃緊隨其後,丁壽單獨將美蓮喚住。

  「爺,您什麼吩咐?」美蓮媚笑道。

  「美蓮,你母女與爺也算相識於微末,從宣府到京城,這些年來你打理府內井井有條,為爺省了不少心事。」

  「爺對奴婢娘倆個有天高地厚之恩,都是奴婢本分該做的。」美蓮笑著應承。

  丁壽點點頭,「曉得就好,今後只要把心思放在分內之事上,類似搬弄是非,鼓弄唇舌的事——就不須你操心了。」

  美蓮聽得丁壽語氣轉冷,不禁兩腿一軟噗通跪倒,連連叩首道:「老爺明察,奴婢絕沒那個心思,只是昨晚這院裡動靜太大,大太太住所隔得遠,不明就裡,喚奴婢去問個詳情,奴婢不敢隱瞞,這才……」

  「好了,」丁壽擺手止住話頭,「過去的事不消多說,今後如何做也不須我來教你,起來吧。」

  「是,奴婢省得。」美蓮又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才發現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看她驚魂未定的模樣,丁壽忍不住有些心軟,放緩語氣道:「你娘倆隨爺日子最久,功勞苦勞都看在眼裡,只要用心做事,爺虧待不得你們。」

  「是,老爺恩典,奴婢娘兩個粉身碎骨,也報不得萬一。」美蓮揉著通紅眼睛哽咽道。

  丁壽又寬慰了幾句,正準備打發她退下,恰逢譚淑貞來稟:李龍來了。

  「他怎麼又來了?」丁壽心中一陣膩歪,這李龍隨他入京,在程澧幫襯下很快龍鳳酒樓便開了張,生意倒還不錯,那李龍嘗了甜頭,曉得丁壽是存心提攜,畏懼之心漸去,三不五時地登門來與他這妹夫套近乎,丁壽實在不勝其擾。

  「美蓮,你去應付一下,甭管要錢要物,只消不過分,且遂了他的意,爺還有旁的事要安排,沒空打發他。」

  ***    ***    ***    ***

  丁府客廳,李龍心不在焉地品著茶。

  「幾日不見,舅老爺安好。」美蓮收拾停當,笑迎而出。

  「吳管事!」李龍立時起身拱手一禮,他心中清楚,這女人雖是丁府奴婢,卻掌著丁府百十口子人的衣食住行,權大得很,得罪不起。

  「舅爺請坐,奴婢哪敢受您的禮。」美蓮出內宅仿佛換了個人般,臉上一絲淚痕不見。

  客套一番,李龍重新入座,覷覷後面,試探問道:「大人不在?」

  「可不巧,老爺一早衙門有公事,早便出去了,也不知何時能回來,舅爺若有事交待,不妨吩咐奴婢。」美蓮笑語晏晏,信口胡謅。

  好在李龍也不是真的要尋丁壽,在京中時間不長,他已明瞭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亮出丁府的金字招牌,鬼神辟易,他時不時往丁壽這兒跑,就是為了在人眼中顯得與丁府關係匪淺,不過他此次前來還真是有些緊要事。

  「無妨,說與吳管事聽也是一樣,本來在下就是要拜託吳管事,那個……府上的劉伶醉能否再供應多些?」李龍直接開門見山,道明來意。

  美蓮面帶歉然,「舅爺,還真是對不住,奴婢曉得您生意大,每月釀的那點子酒水恐是應酬不開,可奴婢也有難處,如今不比在宣府的時候,這府中裡裡外外上上下下要奴婢操心的事情著實不少,實在沒許多精神去開燒鍋,您酒樓裡供應的那些酒水,已是奴婢挖空了心思擠出時間操持來的,您也曉得,那釀酒秘方乃是丁家祖傳,奴婢這兒蒙主子信重才傳了方子,斷沒有膽子再交由旁人打理,您多擔待些吧。」

  李龍大失所望,唉聲歎氣道:「也非在下成心矯情,實在是京城各色名樓匯聚,買賣開著不易,論字型大小、講菜品,龍鳳樓無一樣佔先,便是」劉伶醉「……」

  李龍四下看看,壓低聲音道:「非是在下有心鄙薄,此酒在邊塞自是美酒佳釀無疑,可在京中……口感還是稍烈了些,那些縉紳士子們不慣這個口味,喜好此物的多是北地豪客,這些人腰纏萬貫不假,卻都是鯨吞牛飲的海量,每月那幾?子」劉伶醉「,如何能稱他們的意!」

  「客人不能盡興,今後再想招攬可就難嘍……」美蓮也曾開店,曉得其中關節,心有戚戚道。

  「說的就是啊!」李龍臉都快急成苦瓜了,搓手打著商量道:「吳管事,在下也不敢為難你,只消您每月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再來……」

  李龍伸出右掌五根手指,微微猶豫了下,又縮回兩根,「三百壇」劉伶醉「,如何?」

  美蓮「嗤」的一笑,「舅爺,您就饒了奴婢吧,莫說三百壇,就是一百壇,奴婢也是有心無力,不說調配方子不能假手他人,就是前後五道燒鍋精釀,奴婢也得在邊上時時侯著,不得半點差池,您看這後宅內大大小小多少主子,不要人伺候了不成!奴婢愛莫能助,您呀……」

  眼見美蓮要把話說死,李龍急道:「斷不會讓吳管事白擔這份辛勞的,龍鳳樓每月兩成利作為謝禮。」

  「多少?」美蓮眼睛一亮。

  「兩成!」李龍伸出食、中二指,信誓旦旦道:「吳管事可以安排人查帳,要現銀當月可兌,若要銀票,我給您存到櫃上。」

  美蓮眼簾輕垂,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奴婢不圖這個,我們娘倆蒙丁府收留,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要那許子身外物作何用,只消主家舒心,我們這當奴婢的也跟著開心……」

  「是、是。」李龍眼見說服無望,勉強應和幾聲。

  「不過說來舅老爺也算丁家半個主子……」美蓮突然話鋒一轉。

  李龍連道不敢,他吃錯了藥也不會跑到丁家門裡來充大,只聽美蓮咯咯笑道:「加上我們老爺重情念舊,時常念叨著鳳姨娘,唉,若是鳳姨娘在,她才該當這個家呢……」

  提及失蹤的妹妹,李龍面色一黯,美蓮若無其事道:「便是沖鳳姨娘的面子,舅老爺的忙奴婢還是要幫的……」

  「哦?」李龍立時來了精神,「但不知能釀多少?」

  「舅爺恕罪,奴婢真是分身乏術,不過麼,」美蓮眼珠輕輕一轉,瞥向府門外,「偌大個北京城,能做醇酒佳釀的總不只一個」劉伶醉「吧……」

  ***    ***    ***    ***

  華燈初上,本司胡同漸漸熱鬧起來,宜春院內同樣張燈結綵,絲管紛繁。

  一秤金軟軟伏臥在帷帳內,未施脂粉的俏臉上透著一股子虛弱疲憊,懶洋洋地提不起絲毫精神。

  「舵主……」蘇淮忽然推門而入。

  一秤金柳眉一蹙,蘇淮立時會意改口,「老闆娘,外間有客人尋你。」

  「不是說過麼,這幾日老娘身子不爽利,沒心思出去應酬,給我回了。」旱道處仍不時傳來絲絲裂痛,一秤金不由抱緊了頜下衾枕。

  「這客人來頭大……」蘇淮支支吾吾道。

  「你連這點小事都應付不了麼!管他什麼來頭,想要哪個姑娘讓他自己點去,難道還要老娘下去陪睡不成!」一秤金在床上支起半截身子,不滿嬌喝。

  蘇淮被訓得不敢抬頭,低聲道:「那可備不住……」

  「說什麼?大點聲,沒吃飯啊!」

  「沒……沒什麼,」蘇淮急忙掩飾,堆笑道:「我說來的是錦衣衛的丁大人……」

  「啊!?」一秤金本就蒼白的面頰上丁點兒血色都沒了,後庭的痛感更為強烈,整個人迅速縮向床內,一隻手更不禁掩住臀後,顫聲道:「就……就說我不在!」

  蘇淮應了一聲,才要轉身,一秤金又叫道:「等等!」

  「那位爺是擋不住的,你先拖延一下,我出去躲一躲。」在蘇淮驚訝的目光中,好似病西施般臥床不起的一秤金翻身下榻,麻利地推開了牆上窗子。

  一秤金還沒來得及翻出窗外,只聽一個熟悉憊懶的聲音自後響起,「蘇媽媽,有客不來相迎,反急著跳窗去哪兒啊?」

  「屋內穢氣鬱濁,奴家想著開窗透氣,好接丁爺您的大駕啊!」一秤金回身時臉上已強擠出幾分媚態。

  丁壽立在門邊,仍是一臉招牌的壞笑,「彼此都是熟人了,不必客套,窗戶還是關上吧,影響咱們敘舊的興致。」

  扭頭看看窗戶,再瞧瞧抱臂倚門一副貓兒戲鼠神情的丁壽,一秤金渾身發軟,也不顧蘇淮在側,直接跪地哭求道:「丁大人您開開恩吧,奴家實在是頂不住您老那般折騰了,這幾日奴連飯食都不敢進,生怕夾不住出起醜來,您可憐可憐奴吧……」

  「這怎麼話說的,爺把你女兒帶過來,想讓你娘倆無事敘敘離別之情,本是一番好意,你想哪兒去了!」丁壽一臉無辜地進了屋子,讓出了背後女子形貌。

  「雪丫頭?!」看清來人,一秤金更是欲哭無淚,這怎麼還真來退貨啦!!

  ***    ***    ***    ***

  雅軒雖小,卻富貴堂皇,粉壁上掛了兩幅山水字畫,為這風月之所添了一層墨韻,兩側是一溜六扇雕花格門,靠東一側擺著一張條案,案頭設著瓔珞花瓶香爐等什物。

  丁壽尋了一把烏木搖椅坐下,在那裡搖搖晃晃優哉遊哉,對著房中木然佇立的雪裡梅笑道:「故地重遊,有何感慨啊?」

  雪裡梅只道丁壽有意羞辱,淡淡道:「奴婢生於斯,長於斯,司空見慣,無甚感慨,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什麼?」丁壽繼續晃悠。

  雪裡梅聞聽外間絲竹弦管隱隱傳來的靡靡之音,蹙眉道:「憑老爺身份地位,何不單尋一處樓閣作樂,豈不遠比此處幽靜寬綽?」

  丁壽呵呵一樂,「那你為何不問我緣何帶你來此?」

  雪裡梅平靜道:「難不成因奴婢惹惱家主,故而又被發賣回來?」

  「扯淡,俗話說寧可娶婊為妻,不娶妻為婊,你雖在府中沒個名分,但好歹也算爺的人了,二爺還沒那般心大,給自己尋許多襟兄弟來。」丁壽停了搖椅,凝望雪裡梅,神色不屑,「爺還不是為了你那樁煩心事……」

  「我?楊公子!」雪裡梅立時會意,難掩心頭狂喜,激動道:「他在這裡?」

  「如今還不在,你那楊用修如今對爺我是避之若浼,當街見了面怕都要繞著走,爺就是有心成全你們會面,恐也是自取其辱,」丁二爺倒還有自知之明,重新倒在椅上,無奈望天道:「所以爺不得不使用些迂回手段,誒,為了兌你這丫頭一句諾言,爺可是挖空了心思……」

  雪裡梅無心聽丁壽抱屈表功,急聲問道:「楊公子現在何處?何時能來?」

  丁壽皺皺眉,「姑娘便是急不可耐紅杏出牆,也勞煩收斂些情緒,再略微考慮下丁某心境。」

  雪裡梅面龐微紅,一想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兒即刻便可見面,對丁壽譏誚之言充耳不聞,盈盈拜倒道:「奴婢謝老爺成全,今日之後定當履諾,全心服侍。」

  「這還像句人話,」丁壽正要再調笑幾句,突然神色一變,往東間一指,笑道:「噤聲,人來了……」

  雪裡梅立時側耳傾聽,果然聽得隔壁門聲響動,隨即一個略帶川音的笑聲道:「用修,多次燕集不至,今日你可要自罰三杯才是。」

  另一個清朗聲音笑道:「莫說三杯,便是三十杯,只要維新兄滿意,小弟敢不捨命相陪。」

  雖未見得人面,但檀郎音容笑貌,無不早已烙刻心頭,雪裡梅心潮如湧,頓難抑制,舉步就要飛奔而出。

  丁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皓腕,低聲道:「今日是我請托劉維新,才將楊用修誆來,你這般冒失出去,豈不讓他坐蠟,害爺失了朋友之義!」

  「那……你說如何是好?」雪裡梅淚眼婆娑,哀切切道。

  「待他二人一會兒散了酒席,你出門就當偶遇,也算遮得過去。」丁壽道。

  「這……」雪裡梅凝眸格扇,戀戀不捨,心上人近在咫尺,她真是一刻也不願多等。

  「人就在眼前,你還怕他飛了不成!」二爺還真看不出楊慎哪裡出彩,把女人迷成這樣。

  見丁壽即將著惱,雪裡梅屬實擔心這二杆子當真發起火來,來個一拍兩散,勉為其難點頭應允。

  癡癡前行了幾步,雪裡梅側臉貼在隔扇邊上,人雖暫不得見,能多貼近楊郎幾分,也是好的。

  那邊廂推杯換盞,已飲了數巡,劉鶴年揶揄道:「我等數次邀約,用修皆推脫不至,今日枉駕就席,愚兄先行謝過了。」

  「維新兄真是愧煞小弟,弟只是不願與那丁南山晤面,並非有意怠慢諸位兄長,在此告罪。」

  「哦?南山兄自與我等相識起,禮數周到,從不自衿身份,極盡朋友之義,用修心中芥蒂卻從何說起?」

  「朋友之情,小義也,那丁南山是非不分,充作閹党之爪牙,蠱惑君王,營建豹房宮室,甚還……」楊慎愈說愈怒。

  「用修,吃酒。」劉鶴年張惶打斷,心虛地瞥向一旁板壁,暗暗心焦那替丁壽轉送新婚賀禮之事,實不知該從何提起。

  「常言小登科後大登科,用修今日喜納新人,來日金榜題名,可勿要忘了嫂夫人的功勞哦。」劉鶴年見機甚快,念頭只是一轉,就重新扯起話頭。

  「借維新兄吉言。」

  劉鶴年笑道:「嫂夫人出身書香門第,詩禮世家,這人品學識,定是極為出挑的了?」

  這也非劉鶴年違心奉承,楊慎之妻王氏雖是世襲土官之後,但龍州土官不同別處,祖上非但是漢人,且還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

  南宋末年,朝廷內憂外患,大廈將傾,揚州府興化縣人王行儉,進士及第,受朝廷派遣遠赴四川出任龍安府判官,因在任內開疆拓土,興學化夷,創建城垣有功,被朝廷冊封為龍安府三寨長官司長官,轄制境內少數族人,准許其子孫後代世襲,由此舉家遷徙,落地生根,約四十年後,進士出身的山西薛嚴守龍州城有功,朝廷又賜其為龍州世襲土知州,從此開啟了薛、王兩家綿延數百年的土司歷史。

  宋亡以後,薛、王兩姓土司率眾降元,仍世襲其職,元亡明興,潁川侯傅友德帶軍平蜀,薛王兩家率先歸附,指引道路,供給軍需,戰後錄功,得以仍授原職,宣德年間,龍州土官奉令率軍平定松潘羌亂,詔升龍州宣撫司,宣撫使薛忠義、僉事王璽入京獻馬謝恩,回返龍州後,王璽父子兩代斥資修建報恩寺,歷時共二十年。

  許因出身之故,王家雖有世職,同樣醉心科舉文事,王門之中不乏兩榜出身,楊慎的岳丈王溥,為王璽之孫,成化八年便已得中進士,而其堂兄王瀊為弘治舉人,為官素稱廉明,境內仕民建祠祀之,劉鶴年雖也是縉紳之後,對這王家土司還真不敢心存輕蔑。

  提及嬌妻,楊慎頓時神采飛揚,「非是小弟自誇,拙荊雖生於閥閱之家,卻從無有驕矜之氣,善能描龍畫鳳,刺繡拈花,不獨女紅伶俐,智識才能也非凡人可比……」

  劉鶴年連連點頭,「劉某瑣事纏身,一直無暇拜會,想來嫂夫人與用修定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楊慎擺手笑道:「此言差矣,該說小弟高攀才是,縱是自謙,我家夫人也可稱得生有十二分顏色……」

  雪裡梅澄澈的秋水雙瞳中淚眼濛濛,一牆之隔,二人敘談之言聲聲清晰入耳,她心中好似針刺般痛入心扉,兩手扶著壁前案幾,才未使得自己一頭栽倒。

  「你這整日勞心苦念,人家似乎半點也不領情啊……」丁壽倏地從背後靠近,貼著她的嬌小耳垂輕輕吐氣。

  「王家小姐的樣貌我是見過的,當得起這番誇讚,楊公子據實而言,有何錯了?」雪裡梅咬唇反詰,語氣堅定。

  「莫要問我,問問你自己,可是心中真這樣想的?」

  我?我當真不在意麼?可為什麼心中好似萬箭攢心似的疼痛,雪裡梅盯著眼前格扇,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恨不得穿透過去,直面楊慎,問問他可是將二人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已忘得一乾二淨!

  驟然覺察的涼意使得雪裡梅陡然清醒,才發覺羅裙已被撩至腰際,裙下長褲也不知何時褪下,下身只餘一件粉紅褻褲包裹著嬌嫩俏臀。

  雪裡梅低呼一聲,「你……你要做什麼?」

  滑膩膩的舌頭靈活如蛇信,在精緻耳輪上一掃而過,丁壽微微喘著粗氣,一字一頓道:「為—所—欲—為!」

  嬌豔粉靨瞬間蒼白如紙,雪裡梅低聲哀求:「老爺……求求您……別……別在這裡,回去……回去奴婢一……一定盡心伺候。」

  「可爺不想等,」丁壽拒絕乾脆徹底,「爺的承諾就在眼前,隨時可兌,你許諾爺的,是否也該履踐一二了?」

  「奴婢自當履諾,只求……換個地方……」雪裡梅螓首低埋,長長睫毛上淚花綻放,聲音似乎被什麼東西堵在胸口,低沉哀婉。

  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並未教丁壽心軟,反觸動了他心底欲火,略帶嘶啞的嗓音命令道:「把底褲脫下來。」

  緊緊拽著緊窄褻褲,雪裡梅惘然搖頭,眼中滿是哀憐乞懇。

  「或者……」丁壽失笑,向隔扇一努嘴,「將楊用修喚來幫你脫。」

  雪裡梅嬌軀一震,抓緊褻褲絆帶的手究是鬆開了,如同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羞恥防線,兩行清淚默默垂下。

  丁壽迫不及待地將褻褲撕裂,沒有任何前戲調情,直接分開雪白臀瓣,將自己怒漲的粗大之物頂入了少女緊窄濕熱的牝戶。

  巨大的衝擊險些將嬌小玲瓏的身軀頂離地面,飽受摧淩的玉門處紅腫未消,如同鐵杵一般粗暴進入帶來的痛苦,使得嬌弱雪白的肌膚瞬間泛起一層細細顫慄,仿佛吹皺春水。

  雪裡梅及時將玉手塞入口中,堵住了嗓眼中即將爆發的痛楚?喊,伴隨著一次次勇猛撞擊,唇齒間傳來絲絲鹹腥,她絲毫不覺,餘下的一隻手緊緊撐扶著身下幾案,使得花一般柔弱身軀在一波波的狂風暴雨摧折中不致傾覆,盈盈淚眼只是凝望著雕花隔扇,那裡坐著她日思夜念的情郎,正不遺餘力地與人褒贊著另一個女人。

  「拙荊性情良善,知書守禮,不枉出自世代書香之家……」隔壁楊慎的聲音依舊清晰歡暢。

  雪裡梅衣襟敞開,潞綢肚兜松垮垮系在粉頸上,秀氣玲瓏的酥胸在男人手掌摩搓下逐漸堅挺漲大,如雪肌膚呈現出緋紅色的妖豔光澤。

  丁壽的欲火在燃燒,血液在沸騰,腫脹玉門緊緊包裹著他的堅挺,少女腔道緊致依舊,溫熱泥濘,那哀痛乞憐的神情更加勾起他的欲望,這是無論高曉憐如何摧折刁難,他如何寬容善待,也未曾降服的倔強少女,如今只有忍氣吞聲,撅著屁股任他褻弄,隔壁高談闊論,她則不管承受多少痛楚,連呻吟聲都不敢出口,淒涼無助地承受著體內的威猛與剛強,而她心中男人——近在眼前。

  堅硬的烏木條案吱呀呀作響,案上花瓶香爐在細密的肌膚撞擊聲中東倒西歪,搖搖欲墜,丁壽胸中升騰起一股難言的興奮,下身怒龍更加堅硬火燙,在幽窄花徑間反復穿插迂回,一次次抵入花蕊深處,雪裡梅壓抑嬌吟,粉光致致的嬌軀上佈滿細密汗滴,瘦削香肩便如風中紅梅,在狂風般的抽送吹打中搖曳聳動。

  「哈哈,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用修好福氣,請酒。」

  「請。」

  在二人再次舉杯暢飲時,丁壽又一次頂入花宮深處,虎軀一陣寒顫抖動,火燙岩漿噴射而出。

  「唔——」雪裡梅終於發出一聲微弱悲鳴,全身癱軟伏在案上。

  丁壽抹了一把額頭汗水,這妮子竟然能捱到他出貨也未高叫一聲,其中固然有他今日興奮難抑的緣由,可這份毅力也算難能。

  丁壽彎下腰,伸手擦拭雪裡梅潮濕溫暖的面頰,低聲道:「起來收拾下,可以去見他了。」

  雪裡梅默默伏在案上,鬢邊散發早被汗水打濕,一縷縷貼在面上,顯得憔悴不堪,她如今指尖也懶得動彈一下,只是奮力扭了扭腰肢,欲將男人那根醜陋東西擠出體外。

  她這一扭不要緊,案上那只細頸花瓶适才在二人動作衝撞中已挪到案沿,如今稍一震顫,直線墜落,「啪」的一聲,銀瓶乍破水漿迸,聲音格外清亮,隔壁交談聲陡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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