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 (493-495)

5216Clicks 2021-06-28 Author: hui329
#大明  
第四百九十三章 舊香閨緹帥探病 奉天殿進士登第

  大明正德三年三月壬子,金殿策問。

  一眾貢士在禮部官員引領下,早在奉天殿前的丹墀內分東西兩群,面北站立,文武百官各具公服按品級大小由殿內排至殿外,錦衣衛鳴鞭放炮,鴻臚寺恭請皇帝升殿,親策貢士。

  朱厚照縱然貪玩愛鬧,卻還沒有後來他堂弟及其後人那般心大,殿試之日間或連面都不露,進士排名更是甩手交給內閣等人商議,作為正德改元以後的第一次殿試,此等展現皇家威儀收攬士子之心的面子功夫是須要親身盡心去做的。

  在鴻臚寺敦請聲中,正德皇帝升坐奉天殿,文武百官行叩頭大禮,有執事官舉著前一天鴻臚寺官員安置在大殿東室的「策題案」來到殿中,奏請皇帝出題。

  三考到了這最後一關,殿試主考官只能是皇帝本人,三甲進士才算得名副其實的天子門生,至於內閣諸公及吏戶兵刑工五部尚書、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及詹事府、翰林院等堂上官只得屈為讀卷官,禮部堂官仍為提調,兩名監察禦史充作監試,其餘受卷、彌封、掌卷等官則由翰林、春坊等衙門官員充任,禮部與光祿寺負責供給,近乎所有在京文職衙門都參與進了這三年一度的掄才大典,連丁壽的錦衣衛也未得倖免,須得負責考場巡綽,不得輕忽。

  殿試只考一道「時務策」,考生對策要求限千字以上,惟務直陳,儘管太祖時曾禦制策問,可惜後來的皇帝不願再費那麻煩,只由翰林院學士,特別是內閣大學士預擬試題,呈皇帝圈定。

  內侍張銳將欽定策題交付禮部官置於案上,執事官再舉著策題案由左階而下,置於禦道正中。

  制曰:「朕聞人君所當取法者,惟天惟祖宗,唐虞三代之君,皆法天法祖,以成盛治,載諸經可考也。其有曰代天、曰憲天、曰格天……」

  鴻臚寺官領著三百餘名貢士朝放置著正德皇帝所出題目的策題案行五拜三叩大禮,再分東西侍立。

  執事官再將策題案舉到丹墀東邊,鴻臚寺官奏告大典禮畢,錦衣衛再度鳴鞭響炮,鞭炮聲中,皇帝退殿,文武百官也依次退出。

  一眾考生立在丹墀之內,遙望巍峨壯闊的奉天殿,耳中聞聽禮官聲聲傳和,眼中所見盡是石雕玉刻之雲龍翔紋與紆青佩紫的文武勳貴,心中感歎今日方知朝廷法度,天家氣象,不覺愈加恭謹,如履薄冰。

  待奉天殿的人散盡,此時殿試才算入了正題,軍校將光祿寺前一天預陳放在奉天殿外東西兩廡的試桌搬了出來,在丹墀東西兩側面北排列,禮部屬官散卷,貢士們列班跪接,叩頭就位,露天答卷。

  娘的,他們倒是清閒了,二爺卻要在這裡守著這群大頭巾受罪!還要負責巡視考場的丁壽望著散去的同僚背影,好一通豔羨。

  「大金吾,時候還早,不妨暫歇片刻。」沈蓉湊上前來,手指著一旁備下的桌椅傘蓋笑道。

  沈大人夜拒淫奔,高風亮節,操守可追聖賢,如願榮升禮部侍郎,老上司劉機卻家中噩耗,告假丁憂,朱厚照原本有意由甫升禮部尚書的劉春充作殿試提調官,頭一天連同任命讀卷與執事官的皇命才下,焦芳、劉宇、劉春等各以子及從子與試為名,避嫌請辭,小皇帝單允了劉春所請,令焦芳、劉宇仍供事讀卷,至於殿試提調,便由新鮮出爐的禮部侍郎沈蓉代攝。

  沈蓉如今春風得意,大明仁孝立國,劉機若不想被戳脊樑骨,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劉春有著翰林院的差事,只看這殿試安排,也未見多得聖心,只消熬過幾日,待他熟悉了部務,再由老泰山暗中斡旋一二,想再更進一步也非不能,反正劉瑾秉政,不拘常例,一歲屢遷也是慣事,沈蓉首次覺得這權閹擅權,也未必不是好事。

  得了老泰山和自家夫人的耳提面命,沈蓉心中那些所謂涇渭分明、漢賊不兩立的可笑念頭早丟到了九霄雲外,既有心仰仗劉瑾之力,對劉太監身邊的紅人他自要曲意逢迎,彌補以往不快。

  看著沈蓉極力討好的笑容,丁壽仰頭望望天色,離交卷時間還早,當即點頭應允。

  傘蓋下茶點具備,禮部的供應差事看來是做得不差,丁壽用了兩塊點心,飲了半盞茶,才算稍解了悶乏,他遙指著那幾百個伏案執筆的身影,撇嘴道:「我說沈大人,這殿試不過走個過場,反正與試之人成為進士已是板上釘釘,所異者不過是三甲名次,何必搞得這般禮儀繁瑣,上至陛下,下到百官,無一消歇?」

  沈蓉微微一笑,解釋道:「正因考生無落榜之憂,已是朝廷人才後備,才要更加慎重處之,禮儀繁複,人主親策於廷,足見朝廷重才惜才之意,士子感沐皇恩浩蕩,將來為官自當竭盡報效,眼前這三百余名考生,未來可期又是數百國之棟樑。」

  經過官場這口大染缸洗染,不出幾個國之巨蠹便阿彌陀佛咯,丁壽對沈蓉所言不以為然,嗤笑道:「可惜了,會試取榜三百五十人,如今只到三百四十九,少了一個棟樑之才,哦不對,該說是宗伯慧眼識奸,為朝廷剔除了一個欺君罔上的害群之馬才是,哈哈……」

  丁壽雖對陸郊為母請旌之事不屑一顧,但沈蓉賣徒求榮的行徑更教他齒冷,忍不住拿出來譏諷一番。

  果然沈蓉聽後面上笑容一僵,不過沒有惱羞成怒,只是神色黯然地幽幽一歎,低頭不語。

  看來這沈芙華也是心中有愧,還算有幾分廉恥之心,見對方默不應聲,丁壽也失了窮追猛打的興趣,目光轉向了丹墀兩側的數百考生……

  ***    ***    ***    ***

  好不容易熬到日暮,貢士們將所答對策交往在東角門的受卷官處,並由此魚貫而出。

  至於受卷官收了殿試試卷,再送彌封官糊名,隨後直接由掌卷官送東閣讀卷,這些皆不是丁壽要操心的了,差事已畢,二爺打道回府。

  還沒到府門前,丁壽遠遠便見一個人在門前探頭縮腦地來回張望,門前守衛竟也不知驅趕,丁壽還自納悶,待到了近前看清來人相貌,他才算曉得了其中緣由。

  「你總算知道回來了!」

  被人堵在家門口還毫不客氣地嬌聲叱責,丁壽偏還明面上發不出什麼脾氣來,「若早知曉劉二小姐芳駕在此,丁某少不得再晚回來幾個時辰。」

  礙著劉太監面子,丁壽不計較劉青鸞的無禮,可若不隨口揶揄上幾句,那就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果然劉青鸞秀眉一擰,便要動怒,倏地似乎想起了什麼,酥胸劇烈起伏數下,竟將怒火壓了下來,教丁壽吃驚不小,這二杆子幾時有了這般好的涵養了。

  「我有事求你。」劉青鸞神情糾結,似乎極端不情願開口。

  從這丫頭大反常態來看,丁壽本能覺得事情不小,沒敢一口答應,只是小心提防問道:「什麼事?」

  「聞聽你府上有個女西席醫術精湛,給太后都瞧過病,我想讓她去幫個忙。」劉青鸞終究不會與人客套,雖是求人辦事,話語裡還是透著生硬,「你府上人說沒你點頭,他們不敢做主,只得等你回來了。」

  原來是請人看病啊,二爺還當什麼大事呢,丁壽高懸的心算是落了地,嘻笑道:「小事一樁,怎麼,二小姐貴體有恙?」

  劉青鸞俏鼻一皺,嬌哼一聲,道:「我若有病,死了也不來求你,還不是為了姐姐。」

  「大小姐?她怎地生病了?!」比之刁蠻任性又缺根筋的劉青鸞,丁壽對溫婉嫺靜的劉彩鳳印象甚佳,聽她罹患頓時面露憂色。

  「幾日茶飯不思,病懨懨的,請了許多大夫也不見好。」劉青鸞憂心忡忡,若非無法可想,她才不會來登丁壽家的大門。

  「那你還耽擱什麼!來人,套車備馬,去請談先生。」丁壽扯著嗓子一通呼喝,轉頭又埋怨劉青鸞,「那些市井庸醫能治得什麼病!為何不去尋太醫院的梅金書,劉公公是曉得他醫術的……」

  「你怎知我沒去尋他!」劉青鸞豈是甘心受人冤枉的,當即回嘴:「便是他也無法可施,才推薦的你家裡的女郎中……」

  梅金書都沒辦法,劉彩鳳得的究竟是什麼奇難雜症?丁壽眉頭深鎖,心中也多了幾分擔心。

  二爺心煩意亂,連劉青鸞後面自顧低聲嘟囔的話也沒聽進耳朵,「爹急得什麼似的,反倒是二叔,平日最疼姐姐了,如今跟沒事人一樣,真教人想不通……」

  ***    ***    ***    ***

  雖是天色已晚,但得了丁壽傳訊,梅金書未敢稍作耽擱,急急忙忙到了丁府拜見。

  「世叔突然見召,不知有何吩咐?」梅金書見了丁壽,立時躬身施禮。

  丁壽擺擺手,「虛禮兒就免了,劉公公府裡的侄小姐貴體染恙,是你去瞧的?」

  「是。」梅金書道。

  「她究竟生的是何病症?聽說你也無從下藥?」丁壽急聲問道。

  梅金書立時面帶羞慚,道了聲「慚愧」,「小侄觀之劉小姐脈象沉穩,體內除了一股鬱結之氣,似乎並無大礙,她卻自言渾身乏力,頭痛欲裂,小侄學藝不精,實是無從辨別她生得是何怪症,想著談師妹精專女醫,或有獨到見解,故而向劉家推薦,與世叔添了麻煩,全是小侄之過。」

  聽梅金書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丁壽也唯有等候談允賢的回話了,心中只盼劉彩鳳玉體無恙,大家只是虛驚一場。

  ***    ***    ***    ***

  劉府後宅。

  談允賢收回診脈的纖纖玉指,轉目見身後劉景祥帶著一雙兒女,眼中滿是希冀地正望著自己。

  「女先生,請問我這閨女得的究是甚病啊?」劉景祥一臉憂慮地望著帳中女兒。

  談允賢對著劉家人螓首微搖。

  「先生是說大姐沒病?」劉二漢疑惑道。

  「哎呦——」劉彩鳳歪在床上,此時突然手扶額頭,長長呻吟了一聲。

  「胡說八道!」劉青鸞抬手給弟弟腦後來了一巴掌,「姐都成這個樣子了,能是沒病嗎?你能不能長點腦子!」

  劉二漢捂著腦袋,委屈道:「那先生搖頭作甚?難不成是無藥可救?」

  「你……」劉青鸞氣得又欲打人,劉二漢急忙抱頭閃避。

  「好啦,彩鳳還在病中,你們兩個都消停些!」劉景祥不滿道。

  聽了父親呵斥,姐弟二人這才偃旗息鼓,劉青鸞還不忘舉拳威脅了弟弟一下。

  「娃兒們不懂事,先生莫要怪罪。」劉景祥躬身向談允賢賠禮。

  談允賢斂衽還禮,「老先生休要客氣,令公子其實說得沒錯,在下的確無從下藥。」

  劉青鸞先是一愣,隨即跳了起來,「果然又來一個蒙事的,我就說那姓丁的家裡有什麼好人,什麼神醫太醫的,全都是騙吃騙喝的庸醫!!」

  劉二小姐說話行事當真沒有避諱顧忌,當著談允賢的面就將之貶損了一通,劉二漢更是唯恐天下不亂,直接開始逐客攆人。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滾出去!」劉景祥氣得渾身打顫,指著二人厲聲呵斥。

  「爹——」劉景祥從來性子和順,素不與人紅臉,倆姐弟眼見父親真個動怒,當即嚇得怔住了。

  「女兒家這般毛躁無禮,將心比心,哪個被你罵過的郎中還肯盡心為你姐姐瞧病?你是成心要害死彩鳳嘛!」

  劉青鸞被訓斥得訕訕低頭,不敢言聲。

  「還有你,你二叔送你進國子監,教你知書學禮,你整日遊手好閒不說,禮??書都讀進了狗肚子啦!」

  劉二漢被老爹的吐沫星子噴了滿臉,哪敢再留,拉著不情不願的姐姐,乖乖溜了出去。

  「先生勿怪,小老兒聽得過先生大名,連太后老人家都藥到病除,只求施展妙手,救救我這寶貝女兒……」罵走兩個不省心的兒女,劉景祥老淚縱橫,忍不住屈膝下拜。

  「老先生休要如此,妾身擔承不起。」談允賢急忙彎腰攙扶,同時秋波暗轉,瞥向側後病榻,劉彩鳳面上悽楚不忍之色,一一盡收她的眼底。

  「在下雖是無從下藥,卻可行針緩解小姐病痛,不知老先生可放心教在下一試。」談允賢問詢道。

  「先生儘管用針。」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劉景祥怎肯放棄,連連點頭。

  談允賢以施針需寬衣露體為名,請劉景祥暫避,因著是女郎中,劉景祥也沒什麼不放心的,當即退到屋外。

  「敢問先生,要在何處用針?」劉彩鳳眼見談允賢排開針具,專抽三寸餘長的銀針在手中比量,針身上毫光閃爍,瞧得她直是眼暈。

  「頭痛醫頭,自然是在小姐頭上用針咯。」談允賢莞爾一笑,理所當然道。

  「頭上?!」劉彩鳳花容色變,慌張道:「不如免了吧,先生為我隨便開幾服藥即可。」

  談允賢幽幽歎了口氣,放下金針道:「在下雖略通岐黃醫理,可也無法醫治無病之人,小姐莫要難為妾身了。」

  「誰……誰說我沒病了?我是真的不舒服,哎呦,頭又開始痛了……」劉彩鳳有模有樣地扶額低吟。

  談允賢黛眉輕挑,「郎中面前不說假話,小姐無須遮掩,為小姐之病,我家東主心憂如焚,您再扮下去,可教在下回去無法交差。」

  「他當真這般在意我?」劉彩鳳又驚又喜。

  談允賢點頭,「千真萬確,況且即便小姐不吝在下聲名,也該憐惜劉老先生殷殷愛女之情,何必假作病榻纏綿,引得家人憂心……」

  聽了談允賢敦勸,劉彩鳳黯然垂首,聲音淒苦道,「我又何嘗忍心見爹爹如此,只是別無他法,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談允賢訝然:「小姐莫非有難言之隱?」

  劉彩鳳嘿然不語,顯是默認。

  談允賢暗自心驚,她雖足不出戶,也曉得當今之世,劉瑾權傾天下,言出法隨,他家女兒竟被迫得裝病逃避,真不知是甚樣大事。

  劉彩鳳猛抬頭望向談允賢,眸中淚光隱隱,哀懇道:「小女子今有一事相求,萬望先生援手……」

  ***    ***    ***    ***

  「要我前去診病?!」丁壽睜大眼睛看著眼前人,得知談允賢回府,立時召人過來詢問劉彩鳳病情,怎知竟得了這麼個稀奇古怪的消息。

  「正是。」談允賢頷首,「東主與恩師過往交好,想來從中受益匪淺,非妾身所能及也。」

  「我他娘會診個屁啊!劉家人就這麼放心把閨女交給我治?」丁壽氣得爆了粗口。

  「有妾身極力推薦,劉家人明日一早就當登門求告。」談允賢雲淡風輕言道。

  二爺一年花一百兩銀子養著你,合著就是等著你讓我出洋相的!丁壽窩了一肚子火,斜楞眼瞪著談允賢,沒好氣哼了一聲道:「讓二爺開方抓藥,可是要出人命的!」

  聽出東家語氣不滿,談允賢面色如常,淡然道:「劉家小姐得的乃是心病,必須心藥方可醫得,東主本身就是一劑良藥。」

  「你是說……」丁壽明白過味兒來了,「劉彩鳳是在裝病?」

  ***    ***    ***    ***

  翌日一早,丁壽不請自來,主動登門為劉彩鳳診病,可教正愁不知如何求人的劉景祥歡喜非常,親自迎到府門前。

  「為小女之病,勞動大人大駕,實是小老兒罪過。」劉景祥打躬作揖,道謝不停。

  「老伯客氣了,衙門內你我分屬同僚,在家中您又是長輩尊長,彩鳳姑娘疾病纏身,在下盡些心力也是應當的。」丁壽謙辭還禮。

  劉景祥千恩萬謝,劉青鸞卻依舊看丁壽不慣,一旁潑冷水道:「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能不能治好姐姐的病……」

  「閉嘴!」劉景祥低聲叱責。

  「本來嘛,」劉青鸞不服氣道:「那許多名醫都診治不好,他一個當官的半吊子,能瞧出什麼花樣來!」

  「能否治得好要看過病人才曉得,請二小姐拭目以待。」丁壽胸有成竹,笑容燦爛。

  劉景祥忙不迭延請丁壽入內,劉青鸞儘管信不過丁壽醫術,心憂姐姐病情,還是隨後跟了上去。

  雖是由青年男子入少女閨房診脈,劉家倒是也沒弄出什麼紗幔垂簾、絹帕遮腕這一套麻煩事來,劉景祥莊戶人家出身,沒那麼多避諱規矩,在他想來丁壽與劉家上下人等俱都熟稔,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不如請他快給女兒治好病來得緊要,劉青鸞大大咧咧,更不會想到此處,劉二漢聽得丁壽名字,連面都沒敢露,一家人裡也只有劉彩鳳略懂得男女大防這些繁文縟節,不過她心中竊喜還來不及,自不會點透。

  香閨之中,劉彩鳳半靠在榻上,一隻雪白皓腕枕在軟墊上,供丁壽把脈,只是丁二把脈的方式教父女三人有些吃驚。

  大凡醫生切脈,以三指定位,搭在病人腕間寸關尺上感受其脈象,體察病因,丁壽卻是直接一巴掌摁在了玉掌上,動也不動。

  劉青鸞當即叫了起來,「哎哎哎——,有你這麼把脈的嘛?你這樣能查出什麼來?」

  丁二垂目肅然道:「這是丁某獨門切脈手法,至於准與不准,待來日二小姐貴體有恙,當可親身一試。」

  「你……」劉青鸞怎容得丁壽搶白,當下便要反唇相譏。

  「青鸞,不要打攪大人診脈。」劉彩鳳嗔了妹妹一聲,感受著男人火熱掌心,不覺一陣臉紅心跳。

  「是啊,丫頭,不要妨礙大人與你姐姐瞧病。」劉景祥也埋怨著女兒,同時心中讚歎,丁大人還真是無所不通,單瞧這把脈手法,就透著與眾不同。

  良久之後,丁壽才長籲口氣,緩緩睜開雙眼,將手從人家姑娘柔荑上移開。

  「怎樣了,大人?」劉景祥父女倆一臉期盼。

  「嗯——」丁壽不答,盯著劉彩鳳芙蓉秀臉兒又瞧了起來,直看得劉彩鳳玉面含羞,垂眸低眉。

  「哎,到底能不能治,你倒是說句話呀!」劉青鸞終於捺不住了。

  「唉!」丁壽歎了口氣,搖頭晃腦道:「愁鎖春山,氣結於心,雙目呆滯,玉容無光,夜半難入夢,茶飯不思香。」

  「正是正是,」劉景祥拍著大腿連連點頭,「我這女兒就是吃不下,睡不著,讓人心憂啊!」

  「閨閣弱質,怎經得如此消磨,長此下去怕有香消玉殞之虞啊!」

  「姐——」聽丁壽說得煞有介事,劉青鸞慌了神,俏臉變得煞白,劉景祥更是腦袋一沉,眼看就要一頭栽倒。

  「爹!」劉彩鳳失聲驚呼,丁壽早就一步搶上,扶住劉景祥,命門穴一道真氣打入,劉景祥才算緩過神來。

  「我苦命的女兒啊!」清醒過來的劉景祥嚎啕大哭。

  「爹爹勿要擔憂,女兒其實……」劉彩鳳實在不忍見老父如此傷心,張口便要道出實情。

  壞了,要玩砸!丁壽急忙搶聲道:「老伯安心,我只說長此下去有性命之憂,小姐如今還有救。」

  「你說有的救?!」劉景祥一把握住丁壽雙手,老眼放光。

  「有救。」丁壽點頭。

  「求大人快快施救。」劉景祥迭聲求告。

  「醫家講究望聞問切,我還需詢問小姐幾句,方可下藥。」

  「大人儘管問就是。」

  丁壽麵色有些為難,「探查乃是病人私隱,還需二位暫且回避。」

  劉景祥如今心亂如麻,丁壽說啥是啥,立即拽著劉青鸞向屋外走去。

  劉青鸞可是不放心姐姐與狼共處,一步三回頭,憂心喊道:「姐,我就在外邊守著,有事便喚我……」

  目送劉家父女出了門,丁壽可算松了口氣。「總算沒外人了,這場戲演得真是辛苦。」

  「因奴之事,連累大人了。」榻上劉彩鳳歉然道。

  「不妨事,如今小姐可否吐露心曲?」丁壽回首笑道。

  劉彩鳳搖頭苦笑,帶著七分無助,三分羞澀,「說來慚愧,起因是二叔與奴說了門親事。」

  「哦?但不知何人有此好福氣,栽了梧桐引鳳凰?」丁壽還真好奇劉瑾相女婿的眼力。

  「大人休要說笑,」丁壽語中隱含對己褒贊,劉彩鳳心頭甜蜜,淺笑道:「那人說來與你我相識,便是那莆田戴寅仲。」

  戴大賓?那小子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老劉看上他哪裡了!丁壽暗自不服,「此訊可確?」

  「二叔親口與我說的,還能有假!這幾日不但命人為其興建邸舍,還從府中調撥車馬僕從相贈,衣食用度,無一不具。」劉彩鳳神情哀怨。

  老太監對女婿還挺下本啊,也不見他對二爺如此上心,偏對一個毛頭小子這般看重!丁壽顯是將當初劉瑾贈婢討宅的好處忘得一乾二淨,且他得劉瑾重用時,比之戴大賓還要年輕。

  「戴寅仲年少有為,才貌雙全,也算得遇良人,恭喜大小姐了。」丁壽揉揉鼻子,悒悒不樂道。

  丁壽雖是道賀,難抑其中愁悶之情,劉彩鳳只當他是為自己拈酸吃醋,心中暗喜不已,鼓足勇氣道:「任他才情如何,妾身心中早有所屬,寧死不嫁他人。」

  「哦?卻不知是誰人得了小姐青睞?」還有這八卦聽呢,戴大賓老婆還沒進門,就被人嗆行,二爺聽著就覺得開心。

  劉彩鳳粉腮低垂,玉頰酡紅,細聲細氣道:「妾身費盡心機,裝病拖延,只為當面表明心跡,大人何必明知故問!」

  「我?!」丁壽打了個激靈,指著自己鼻子,一臉錯愕道:「小姐莫非與丁某玩笑?」

  「婚姻大事,豈有玩笑之理。」劉彩鳳仰首抬眸,美目連閃,對丁壽疑惑語氣甚是驚訝不解,「大人莫非嫌棄妾身質陋貌醜,難配良人?」

  「不不不,是在下配不上小姐才是,丁某遊戲花叢,情孽糾葛,實非小姐良配。」二爺屬實沒有往那方面想過,當世他若說還有顧忌之人,劉瑾絕對算上一個,他敢輕薄宗室,調戲宮人,卻從來未對劉家姐妹動過心思,若讓老太監知道自己偷了他家閨女,那還不一掌拍死我啊!

  「終身大事,非同小可,小姐定要三思而後行啊。」為使劉彩鳳打消念頭,丁壽可謂苦口婆心。

  劉彩鳳目光堅定,毅然道:「妾身雖非生於詩禮之家,自幼也習閨訓,絕非水性楊花之輩,昌平州蒙君搭救於危難之際,芳心早已暗許,此生非君不嫁。」

  「當日不過舉手之勞,小姐不必掛懷,丁某浮浪輕佻,萬萬難稱佳偶。」昌平之時丁壽還在吐槽劉彩鳳謝恩口惠而實不至,今日人家姑娘見了真章,他反倒避之唯恐不及,不惜自黑推搪。

  丁壽一再推脫,劉彩鳳手腳冰涼,萬念俱灰,淒涼慘笑道:「罷了,終究是小女子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既然大人執意不納,奴家也不敢勉強。」

  「那就好,大小姐且請安歇,容丁某先行告退。」丁壽一顆心落地,暗道此地不宜久留,走為上計。

  劉彩鳳嘿然,丁壽拔腿就走,行了兩步想回頭再安慰交待幾句,卻見榻上人的纖纖素手正摸向案上一把剪刀。

  「不可!」丁壽被嚇得不輕,閃身飄回榻前,一把奪下剪刀,頓足道:「螻蟻尚且貪生,小姐何必這般想不開呢!」

  「大人寬心,奴家未有輕生之念,高堂體弱,尚需侍奉,弟妹頑劣,待人教導,小女子不敢就此撒手人寰,」劉彩鳳形容悽楚,聲音幽咽:「小女子不才,也知曉從一而終之理,既然大人見棄,唯有斷發抗婚,終身不嫁他人。」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小姐這又是何苦呢!」丁壽感慨萬分,「丁某何德何能,教小姐如此垂愛?」

  「滿腹衷腸已告君知,妾身心願足矣,不求此生相伴終老,但願來世能承君憐……」

  劉彩鳳垂首飲泣,哀婉悲咽,聽得丁壽柔腸百轉,萬種風流易得,一腔真情難尋,有女子如此傾心,該當慶倖才是,何必拒人千里,何況此女花貌娉婷,麗似芙蓉,並不委屈了自己。

  「大小姐情真意切,丁某如再不解風情,枉為男兒。」丁壽悠然歎道。

  「大人你……」劉彩鳳驚喜抬眸,玉面上淚痕猶在,難掩欣喜之色。

  丁壽捧起玉面,輕輕為她揩去淚水,柔聲道:「今日起你便是我丁壽的人了,可不許再隨意糟蹋自己身子。」

  劉彩鳳玉面含羞,低聲道:「只是婚期將近,若不如此……」

  食指豎在櫻唇前,丁壽悄聲道:「一切自有我來安排,你無需掛心,只要安心將養身體就是。」

  劉彩鳳美目流波,嚶嚶道:「但憑大人吩咐。」

  老劉,不是二爺成心砸你場子,實在是若讓你這侄女這一腔真情空付,二爺簡直禽獸不如!心裡給自己找了充分理由,丁壽看著近在咫尺的粉面桃腮,忍不住心中一動,就想做出禽獸之行來。

  丁壽俯面低就,向兩片櫻唇吻去,眼看就要丁香入口,玉人忽地「哎呀」一聲,掙脫開去,跟著嬌軀也縮進了帳內。

  還是性急了點,丁壽暗暗叫苦,解釋道:「在下一時情不自禁,孟浪唐突,望小姐恕罪。」

  劉彩鳳朝向帳內,以袖遮面,連聲道:「不幹大人的事,妾身這幾日病榻疏懶,未得及時梳洗,恐有汙尊目。」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丁壽心中好笑,「你我今後一體同心,朝夕相對,豈能時刻描容上妝,早晚有這一回,何必在意!」

  任憑丁壽如何相勸,劉彩鳳卻是不願回頭,將自己這份憔悴面貌再與他看,丁壽無法,靈機一動,一隻手直接向衾褥下探了進去。

  彩鳳忽然嬌軀一顫,只覺一隻玉足被人擒握在了手中,那人熟練地解去羅襪,把著她雪白粉嫩的一隻淩波揉弄起來。

  劉彩鳳只覺一股熱氣由男人掌心傳來,不禁嬌軀酥軟,喘息道:「大……大人你……你這是作甚?」

  丁壽不答,只是把著纖美腳掌慢慢賞玩,把個劉彩鳳弄得體酥骨軟,渾身無力,伏在衾枕上嚶嚶低吟。

  「姐,病看得怎樣……你們在作甚?!」突然響起的一聲驚叫,驚醒了二人沉迷。

  劉彩鳳心虛膽顫,急忙想把腳兒抽回,怎奈被丁壽死死把住不放,只見這廝面對質問,道貌岸然道:「診脈啊!」

  劉青鸞不放心姐姐與丁壽獨處,不聽父親勸說擅自闖了進來,怎知一進來便看見丁壽正把弄著姐姐一隻光腳丫子,大驚之下立即不管不顧地叫了起來,連劉景祥也聞聲追進。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劉青鸞當即怒叱道:「哪有從人腳上把脈的,你當姑娘我是三歲小孩子!」

  「病從口入,脈從腳起,就是因為那些庸醫只曉得從手腕間把脈,才診不出令姐病情。」丁壽話說得理直氣壯,順手還向劉彩鳳渾圓踝骨上摸去。

  劉景祥不通醫理,不過聽丁壽說得頭頭是道,也跟著點頭,「好像說得有理。」

  「有什麼理啊,全是歪理!」劉青鸞此番可不那麼好糊弄。

  「青鸞,丁大人說得沒錯,他是在為姐姐我診脈。」劉彩鳳玉面漲得通紅,還是順著丁壽的話頭言講。

  一向乖巧的女兒都這般說了,劉景祥自然信了十成十,關切問道:「敢問大人,可診出什麼來了?」

  丁壽緩緩收回手,離了男人掌握,劉彩鳳「蹭」地將腳縮了回去,低頭不敢看眾人臉色。

  「可以開方了。」丁壽一本正經道。

  終於遇見敢開方子的大夫了,劉景祥興奮地對二女兒叫道:「筆墨伺候。」

  丁壽倒沒費什麼事,來之前談允賢早為他備下了一個養氣安神的溫補藥方,他信手幾筆書就,當即告辭。

  劉景祥親自相送,劉青鸞卻拿著這個方子橫看豎看,一臉不信,猶豫道:「姐,這人開的方子怕是和他人一樣不靠譜,我看還是不用的好。」

  「不,我信他。」劉彩鳳透過軒窗凝望丁壽遠去身影,癡癡說道。

  ***    ***    ***    ***

  出了劉府,丁壽仰天哀歎:「這邊事是了結了,可教老太監回心轉意,怕是難比登天,還不知戴大賓那小子究竟考得如何呢,指望落榜是沒戲了,最好排名靠後,老天保佑,讓老劉自個兒惡了他……」

  ***    ***    ***    ***

  紫禁城,東閣。

  一眾閣部大員正在忙碌閱卷,殿試後第三日要在御前讀卷,明日便是期限,他們需儘快將考卷排出三等,供皇帝欽定。

  老焦芳笑語晏晏,對正埋頭閱卷的李東陽道:「西涯,前幾日犬子送去品評的行卷,不知空閒看了沒有?」

  李東陽放下手中試卷,捋髯笑道:「世兄的文章,自然百忙之中也要抽空一讀的。」

  「西涯海內文章領袖,但不知觀感如何,還請斧正一二。」焦芳笑吟吟道。

  你兒子文章什麼德行你不知道嗎,大家現在忙得腳打後腦勺,哪有閒心點評你兒子的狗屁文章!李東陽心中不爽,還是笑如春風,「世兄文章啟承轉合,均有法度,抑揚頓挫,字字珠璣,實乃世間第一等的好文章,何談斧正。」

  好話又不要錢,李東陽打算隨口應付過去,繼續低頭閱卷,焦芳卻笑道:「西涯謬贊,那請看這份試卷又是如何?」

  「這是……」李東陽接過焦芳所遞試卷,只大略一看,便微微變色,殿試試卷不同鄉試、會試,只是糊名彌封,少了朱筆謄錄這一項流程,讀卷官所看見的皆是考生原筆墨卷,李東陽只看字跡,已然辨出這是焦芳寶貝兒子焦黃中的考卷。

  「孟陽兄薦選,自然是上佳文章,可列前茅。」李東陽顧忌焦芳面子,違心誇讚。

  「可否列入一甲頭名?」焦芳還不知足。

  大哥,咱要點臉好吧,莫說頭名,便是歸入一甲,這三人的策問將來都要刊刻天下,這公佈出去我等的老臉還要不要啦!當今天子自幼聰慧,幾十個名士大臣手把手教導出來的,這在御前讀卷,還不把我們罵得狗血淋頭!

  老李正自犯愁,一旁來瞭解圍之人,吏部尚書許進聽李東陽說文章上佳,立時來了興致,「有好文章?閣老可否借某一觀?」

  李東陽巴不得把這燙手山芋推出去,二話不說遞給了許進。

  「這個……勉算差強人意吧,如何能列進一甲?」許進這話已是照顧了李東陽面子,暗地裡還直皺眉,李西涯今日怎地走了眼,這等文章也算佳文?

  焦芳臉都黑了,狠狠瞪了橫插一杠的許進一眼,沉聲道:「西涯如何說?」

  「這個嘛,我看便置在二甲頭名,孟陽兄以為如何?」李東陽想來狀元是肯定夠不上了,給焦黃中安排個二甲傳臚也算對得起相交一場,就這還要冒著讀卷時被皇帝斥責的風險。

  焦芳面色不豫,不滿道:「明明是可入一甲,為何偏要歸入二等?」

  焦芳聲音大了些,引得東閣內眾人矚目,眼見關注人多,老焦也曉自家無理,不好多做糾纏,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焦泌陽也是科場前輩,何至不辨優劣?」許進莫名其妙。

  「各家心思各家知……」李東陽不置可否,含笑捋髯。

  ***    ***    ***    ***

  翌日早朝散後,朱厚照禦駕文華殿。

  讀卷官自李東陽以下各持一份試卷,東西序立。

  「開始吧。」朱厚照吩咐道。

  首輔李東陽跪在御前,朗聲讀卷,待一卷讀完,司禮監劉瑾將試卷呈於禦案,隨後焦芳、王鏊依次跪讀試卷。

  李東陽看著四輔楊廷和手中拿的試卷,心中打鼓,通常御前讀卷是唯讀前三名的,但若聖上有旨再讀,則須繼續讀卷,直到下旨免讀為止,御座上的這位爺是慣不走尋常路的,倘若來了興致想要繼續聽下去,他已做好應對陛下質問為何三、四名間文章水準斷崖下跌的準備了。

  也許上天聽到了李閣老的祈求,朱厚照並沒有再讓後面人繼續讀卷,朱筆圈定了一甲三人名次,命其餘試卷退回東閣,二甲以下拆卷填榜,等待傳臚放榜。

  ***    ***    ***    ***

  大明正德三年三月乙卯,華蓋殿。

  李東陽等讀卷官在御前按欽定名次,逐一拆卷。

  「第一甲第一名——呂柟。」

  「呂柟?」朱厚照聽這名字耳熟,笑對王鏊道;「可是先生春闈時因之與人起爭執的那個?」

  「是他。」王鏊神色難堪,赧顏道:「康翰林眼光獨具,老臣不及也。」

  朱厚照哈哈笑道:「會試是會試,殿試是殿試,先生不必介懷,許是那呂柟殿試時妙筆生花,文章更上層樓,也未可知。」

  「陛下寬宏,老臣感恩不盡。」王鏊恭聲言道。

  君臣敘話之時,二、三名俱已拆榜唱名,三人名姓依次填寫在早已寫好二、三甲進士姓名的黃榜上,尚寶司少卿崔傑在榜上用印,交予翰林院官。

  鼓樂聲起,翰林院官捧黃榜至奉天殿等候。朱厚照也由導駕官引導,由華蓋殿來到奉天殿升座,文武百官按常朝侍立,堂下作樂,鳴鞭放炮,傳臚大禮開始。

  貢士們早已在殿外丹墀兩邊拜位上排列,傳制官請旨後出奉天殿左門,在丹陛東朝西而立,執事官高舉放有黃榜的榜案來到丹墀禦道上放定。

  傳制官高唱:「有制!」

  眾貢士俱都跪拜。

  「戊辰年三月十五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呂柟、景暘、戴大賓三人賜進士及第,第二甲焦黃中、邵銳、黃芳、劉仁、歐陽重一百一十五人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胡纘宗、李志學、韓守愚、張楠、羅輅二百三十一人賜同進士出身。」傳制官朗聲公佈一甲及二、三甲前五名進士名單。

  眾進士隨著口令俯、起、四拜。

  執事官舉著黃榜案出奉天門左門,將黃榜張掛于長安左門外,因著只公佈了三甲十三人姓名,眾進士隨出觀榜,另有順天府官員安排用傘蓋儀從送新科狀元歸第不提。

  奉天殿內,文武百官依次入班跪拜:「天開文運,賢俊登庸,禮當慶賀!」

  探花郎啊!戴大賓你小子考成這樣,老太監不得樂開了花,教二爺可怎麼辦!丁壽跪在丹陛中,心頭不停哀歎……

  第四百九十四章 嬌客驕恣非佳偶 宗女縱敵成階囚

  長街之上,一行車馬施施而行,車廂裝飾華麗,挽車的俱是清一色高頭駿馬,連隨行僕從也都青衣小帽,衣著考究,街邊百姓指指點點,不知是哪家王孫子弟率眾出遊。

  車廂內端坐的並非世家貴胄,而是新科探花戴大賓,他适才參加過禮部恩榮賜宴,微有醉意,醺醺然正在車內閉目養神。

  時來天地皆同力,此話果然不假,進士及第,權傾朝野的劉太監又招己為婿,眼看著大登科後小登科,青雲之階已然鋪就,就等著自己拾階而上,運氣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

  戴大賓心中得意,他雖出身士林,卻並不和其他士林同窗一般,將與權閹結好視作畏途,當今天子寓居西苑,威權盡付劉瑾,朝廷軍國重務未有不先白劉瑾而輒敢奏請者,府部大臣尚且鮮與之抗,大勢如此,他們這些新科士子能掀起多大浪來。

  士林譏嘲?哼,而今這大明天下,誰人不曉拜劉皇帝甚過朱皇帝,那些登門求告想認劉瑾當乾爹的不知有多少,戴某人又未曾認閹作父,是那劉太監主動要將從女許配與我,那劉家女子也曾親眼得見,品學樣貌倒也出眾,娶她也不算辱沒了自己,那些所謂非議不過是欲求門路而不得之人的羨妒嫉恨,戴某自作嬌客,何懼人言!

  想起恩榮宴時奉旨待宴的保國公對自己推崇備至,戴大賓不禁洋洋自得,雖在一甲之末,但呂柟、景暘已屆而立,比己年長十歲有餘,「年少才高」四字當之無愧,沖朱暉那份熱絡看,想來劉府招婿的消息已然傳了出去,連堂堂公爵也以小友相稱,平禮對待,那些活該一輩子窮酸的鄙薄妄言又算得什麼呢!眼下要緊的是回鄉處理好一樁事,則後顧之憂全無……

  戴大賓正沾沾自喜地盤算,忽然行進的馬車倏地一頓,他一個不防險些從座上摔下。

  「梁洪,怎麼回事?」戴大賓揭簾怒喝,這幫奴才真是欠缺管教,連車都駕馭不好。

  「老爺,迎面有車馬過來,將路阻住了。」一個胖乎乎的中年隨從匆忙趕到車前回話。

  「教他們閃開!」戴大賓年少氣盛,此時借著酒意更加張揚,做了劉瑾女婿可比大明正牌子駙馬還要威風八面,誰人這麼不開眼敢攔某的去路。

  梁洪那張圓臉立時糾結起來,「是……丁府的馬車。」

  「丁府?哪個丁府?」戴大賓酒勁還沒散,一時反應不過來。

  「錦衣衛都指揮使丁大人啊,這位可不是一般人……」梁洪苦著一張老臉提醒新主人,戴大賓這班隨從都是劉瑾府上出來的,甚是清楚這位爺在劉瑾心中分量。

  「丁壽?」戴大賓嘴角微微向下一撇,起身從車上跳下。

  ***    ***    ***    ***

  冤家路窄?丁壽如今心裡還真有這麼個想法,好端端地在大街上都能碰見情敵,儘管這個「情敵」自己心裡都未必知道,當得有些冤枉。

  「不知大金吾當面,不才失禮衝撞,萬請恕罪。」戴大賓主動步行到了丁壽車前,躬身施禮。

  旁邊有侍從挑起車簾,丁壽探身下車,劉彩鳳傾心自己,戴大賓又不知情,無謂遷怒,何況之前二人間也算有些往來情分。

  「寅仲不必客氣,說來道左相逢,你我也是有緣,怎麼,才去禮部赴宴返程?」

  「正是,不想偶遇緹帥,下人無知,擋了大人去路,還請見諒。」戴大賓躬身請罪。

  丁壽才要擺手客套幾句,沒想這位探花郎回手便給了跟在身後的梁洪一個耳光,「不長眼的殺才,便是急著去劉公公府上拜會,丁大人的去路也是你們能阻擋的?倘若耽誤了緹帥公事,小心你們的狗頭!」

  梁洪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忙不迭磕頭賠罪,「小人該死,老爺恕罪,丁大人恕罪!」

  丁壽眉峰一挑,不動聲色,展顏道:「寅仲要去劉公公府上?」

  戴大賓難抑眉宇間得意之色,「劉公公見召,有些私事商量。」

  「哦?」丁壽點了點頭,唇角輕勾,「看來坊間傳聞不差,提前恭喜寅仲了。」

  「豈敢豈敢。」儘管丁壽說得隱晦,戴大賓猜想這位錦衣緹帥該是已然得知他與劉府的關係了,嘿嘿,不愧是緹騎出身,長目飛耳,消息靈通。

  「既然劉公公相召,請寅仲兄即刻起行。」丁壽隨即轉頭下令:「將車馬移至道旁,與探花公讓路。」

  「大金吾此舉折煞在下了,大人位高權重,豈有為不才避道之理!」戴大賓佯裝推辭。

  「寅仲兄如今還未釋褐改換冠帶,朝堂那些尊卑之禮大可不論,再則嘛,」丁壽低頭微微一笑,「探花郎新科進士及第,便是進宮謝恩也是要走午門正中的,區區一條長街有何走不得,請!」

  「如此戴某有僭了。」戴大賓輕飄飄地如處雲端,暗道果然劉瑾大旗無往不利,連朝中素有跋扈之名的丁壽也不敢當己鋒芒,主動退避三舍,心中主意更是堅定了幾分。

  目送戴大賓車馬遠去,丁壽一聲嗤笑,子系中山狼,得志便倡狂,便是劉家丫頭沒有看上二爺我,爺們也不會教你遂了心願……

  ***    ***    ***    ***

  「呸!什嘛東西!」梁洪捂著腮幫子,罵罵咧咧從劉府西邊角門溜了出來。

  劉瑾兄弟倆留戴大賓用飯,他們這些名義上的客人僕役自有廊下安排飯食,梁洪等都是劉府裡出來的,平日熟識人等不少,見了他一邊紅腫臉頰不免過問兩句,還有那沒眼色的問他在新姑爺府中日子如何的,他實在沒心思答對,只好獨自出來尋幾杯小酒喝。

  入他娘的,一個拿筆桿子的,打起人來恁重的手!梁洪摸摸有些開裂的嘴角,心中不停咒?。

  梁洪正在心裡問候著主家祖上十八代,猛地兩眼一黑,一個布袋自後套到了頭上,還沒等他張嘴叫喊,身上一麻,頓時失去了知覺。

  待梁洪悠悠醒轉時,已然身處一個僻靜的死巷內,兩側高牆遮蔽了大部分日光,顯得巷子內格外陰森冰冷。

  梁洪看著眼前兩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嚇得牙齒打顫,「二位爺開恩,小人也就是個跑腿跟班兒,身上沒什麼銀錢啊!」

  「爺不要你的錢,你要是聽話,還可以賞你幾個。」隨著話音,兩名大漢左右閃開,顯出一個錦袍青年來。

  一見那人形貌,梁洪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子涼意,放聲嚎哭道:「丁大人,適才不是小人有意開罪,都是戴大賓那小子搞的鬼,小人冤枉啊!!」

  梁洪只當丁壽不忿方才避道吃癟,要從他身上找回場子,作為劉府家院,廠衛的酷烈手段他聽也聽了個滿耳朵,當即嚇得亡魂大冒,直接將主子賣了出來。

  「好歹主僕一場,你這般禍水東引,有失厚道吧?」丁壽搓著手掌,笑嘻嘻道。

  「天可憐見,小的幾個本是劉府的奴婢,因結親之故被老爺送與那戴大賓,本想著傍了新姑爺水漲船高,怎料好處半點未得,苦頭卻吃了不少,那廝飲酒無度,對我等動輒打罵,我看?,他是從沒把我等劉府人放在眼裡,大小姐真若嫁給了她,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呢!」梁洪為了摘乾淨自身,大吐苦水,只為丁壽高抬貴手,放自己一馬,他可是清楚這位爺在劉家分量,旁人或還顧忌戴大賓這位探花郎,這祖宗莫說新主人了,就是在老主家面前要發落自己,十有八九劉瑾兄弟也就是微微一笑,由他處置。

  梁洪這般配合,沒等自己上手段,就將戴大賓賣個底兒掉,當真出乎丁壽預料,蹲下身平視梁洪,「戴大賓果真這般舉止不端?」

  「哎呦,何止是舉止不端啊,簡直是薄情寡義,狼心狗肺!」梁洪信誓旦旦,只為將丁壽注意從自身上引開。

  「怎麼說?」丁壽納悶,就是那小子沒事打你這奴才一頓也不知落個這評價吧。

  「這個……」梁洪不安地看著丁壽身後那兩尊門神,丁壽擺擺手,讓那二人退後,梁洪這才神神秘秘小聲道:「那姓戴的在原籍還有妻室……」

  停妻再娶?!丁壽麵色一變,一把握住梁洪手腕道:「消息當真?」

  「千真萬確。」腕骨被丁壽抓緊,梁洪疼得直咧嘴,不待他再動問,就自顧道:「昨日晚間有個叫劉天和的新科進士過府飲宴,小人負責邊上伺候,開始間他們還談得熱絡,一壺酒下肚,不知怎地老爺忽對那姓劉的喚起了」內兄「來……」

  「彩鳳小姐曾與劉天和義結金蘭,這稱呼倒也沒錯。」丁壽冷笑,戴大賓還真是打蛇隨棍上,四處攀交情。

  「大人您果然無所不知,小人聽著好像是這麼回事。」梁洪諂笑奉承。

  「休要囉?,說正經的。」丁壽不耐煩道。

  梁洪不敢再耽擱,繼續道:「就這麼一聲叫出了麻煩,劉天和質問說他早先不是有言在家鄉已然定過親了麼,何以又再做劉府東床,一男聘二氏,古今未聞……」

  「戴大賓如何說的?」丁壽蹙眉問道。

  「那姓戴的說當初只是下聘,尚未過門,算不得數,他自有計較,斷不會虧待令妹等等,反正最後是不歡而散,灰頭土臉,癟鼻子瞎眼!」梁洪說到這兒還真有幾分幸災樂禍。

  「滿嘴順口溜,想學你主子當探花呢?」丁壽吊著眼睛沒好氣道。

  梁洪立即給自己掌嘴,「小人信口胡唚,您老別見怪。」

  丁壽歎了口氣,看著梁洪憐憫道:「看起來你跟著新主子,這日子過得也辛苦委屈啊……」

  「委屈大咯,比黃連都他娘苦喲!」梁洪點著頭道。

  「想不想回劉府去?」丁壽笑吟吟道。

  「大人肯為小的美言?」梁洪眼睛一亮。

  「求人不如求己,只要你……」丁壽對著梁洪耳語幾句。

  「這……」梁洪面露難色。

  「不願就算了,某自去與劉公公分說,不過他老人家要問起我從哪聽來的,本官可就實話實說咯。」丁壽無謂拍怕手,直身而起。

  「別,大人,小人願意。」梁洪連忙點頭答應,又不放心地仰頭看著丁壽,一臉乞求道:「大人到時可定要為小人說幾句好話呀!」

  ***    ***    ***    ***

  落日西沉,劉府各處院落紛紛掌起燈火,花園戲樓所在笑語聲聲,顯是聚集了許多人來。

  「請咱家賞戲,難為壽哥兒還有這份心思。」劉瑾調侃入座。

  丁壽在下首相伴坐下,嘻笑道:「近日在大柵欄尋得一個南戲班子,唱腔還算在調兒,曉得公公喜好這口,特意帶來請公公賞鑒。」

  劉瑾點點頭,「也好,康狀元近日侍奉老母湯藥,咱家可有日子沒聽新戲了,正好放鬆放鬆。」

  丁壽急忙道:「公公您這可是欺負人了,市井間的草台班子,靠些老戲文糊口,縱然腔調身段上能有些長處,也沒法與康翰林和王主事調教出的家班相比,您要想聽雅詞新曲,權當小子沒來過,我這就帶著戲班子走人。」

  「小川你聽聽,這小子總是玲瓏心思,連」不好「都不許人說,」劉瑾笑?道:「罷了吧,縱然這班子在臺上有什麼缺漏,也沒人怨怪於你,總該放心了吧?」

  「那小子就先謝過公公了,」丁壽半真半假打了個躬,又朝對面坐著的白少川笑道:「其實真論起來,莫說坊間的野班子,就是康王二人家班裡的名旦也沒一個比得上白兄的唱功扮相,白兄若肯登臺唱戲,定要餓死梨園行裡一眾名角。」

  摺扇舒展,白少川星眸微寒,淡漠道:「白某的戲,他們聽不起,你——也是一樣。」

  「那是自然,呵呵……」丁壽討個沒趣,訕訕一笑。

  「好了,不要扯東扯西的,哎,今兒究是什麼戲?」劉瑾插話問道。

  「琵琶記。」丁壽笑答。

  ***    ***    ***    ***

  《琵琶記》講的是漢代書生蔡伯喈上京赴考,一舉及第,被朝中牛丞相招為東床,妻子趙五娘在家鄉陳留辛苦侍奉年邁姑婆,盼夫不歸,其中道不盡悲歡離合,人間冷暖,至今傳唱已逾百年,戲班駕輕就熟,將初始時蔡伯喈夫妻新婚燕爾,花下酌酒,演繹得聲情並茂,淋漓盡致。

  丁壽聽戲之餘,不時抬眼觀望著天上月色,落入劉瑾眼中,哂笑道:「哥兒可是在等人?」

  「啊,沒有。」丁壽矢口否認,急忙找話頭掩飾:「今日殿前授官,除了一甲三人賜予編修之職,那二、三甲傳臚也得授翰林院檢討,天家如此隆恩,小子想著是否也要為那焦蘊德賀上一賀呢!」

  大明舊制黃榜賜第之後,唯一甲三名即得授官,在二三甲者只由吏部和翰林院共同選拔出若干人改為翰林院庶起士,待三年後學有成效,二甲授編修,三甲授檢討,其他新進士則另候吏部銓選,雖然庶起士官品不入流,但其素有「儲相」之名,選入翰林院比之六部五寺職事更有官場前景,按說焦黃中為二甲傳臚,理該和劉仁、韓守愚等人一般傳奉為庶起士,他卻直接跨過這一步,得了從七品的檢討官職,也算異數,至於狀元及第立即飛黃騰達,伸冤雪仇,扳倒權奸的情節,那是只有話本戲文裡才會出現的故事。

  劉瑾打個哈哈,「老焦想將兒子拔為一甲不得,到咱家面前訴苦,念著他一把歲數,往後還有需借重之處,便給他個面子,在吏部奏選內批中加了一筆,卻同時便宜了三甲姓胡那小子。」

  「如此說來也是那胡纘宗的運氣,不知他該感謝焦閣老還是公公您呢?」丁壽湊趣笑道。

  劉瑾嘴角輕垂,不屑道:「咱家不在意這個,就是要讓外朝那些人看看,什麼舊制選官,按資歷進階,在咱家這裡,都是個屁!」

  「公公高見。」丁壽附和了一聲,心中暗自焦急,那姓梁的混帳行子還是不見,莫不是事到臨頭打了退堂鼓?

  眼瞅戲臺上那扮蔡伯喈的已然金榜得中,被相府招贅為婿,丁壽不耐再等,試探道:「坊間傳聞公公有意招納莆田戴大賓為侄婿?」

  「哦?你也聽說了,說起來咱家還要謝壽哥兒你,若非你引薦那戴寅仲,他還未必入得咱家的眼?。」劉瑾莞爾道。

  要是知道這小子會搶二爺女人,老子打死他也不會讓你見著,丁壽腹誹,強顏道:「戴寅仲才學自不必說,不過恐非大小姐之佳偶……」

  「怎麼說?」劉瑾眼皮微抬,乜視丁壽。

  「小子鬥膽,莆田山川風氣不佳,本朝福建中大魁者已有九人,然僅一人至少詹事,一人至祭酒,四品而已,余者止于修撰,皆夭亡,少有顯貴者……」說至此,丁壽小心觀察老太監臉色。

  劉瑾不見喜怒,半晌才一聲嗤笑,「看不出來,哥兒你除了醫術高明,還精通風水相法……」

  丁壽心底一突,失聲道:「公公您知道了?」

  「丁大人賁臨後宅為彩鳳診病,我豈能不知,咱家還要謝你藥到病除,妙手回春?!」劉瑾似笑非笑,看得丁壽心驚膽戰,不曉他和劉彩鳳的私情這老太監究竟知道多少。

  正當丁二心中打鼓,家人老姜過來向劉瑾稟報:「梁洪求見。」

  「梁洪?他不是給戴大賓當差了麼,來幹什麼?」劉瑾眉峰輕蹙,吩咐道:「喚他進來。」

  終於把你狗東西盼來了,丁壽揩了把冷汗,長籲口氣,轉目見對面白少川薄唇輕抿,一雙澄明如水的黑眸亮晶晶凝視著自己,他故作無事地齜牙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對方一笑置之,轉首戲臺。

  「小人見過老爺。」梁洪上來請安。

  「罷了,是戴賢坦有事?」劉瑾問道。

  一聽劉瑾這稱呼,丁壽便道不妙,自己适才那番話還是沒打動老太監,那梁洪悶頭道:「求老爺開恩,容小人回府當差。」

  「哦?卻是為何?莫非新主人不要你了?」劉瑾攢眉道。

  「是小人實受不得苦了……」梁洪將戴大賓任意鞭打責?他們一干人的事哭訴出來,這本是他親身經歷,時間地點前後因果一清二楚,說到傷心處更是放聲悲慟。

  梁洪說完自己遭遇,又抹著眼淚道:「姑爺他如此對待小人等,分明是沒將咱劉府人放在眼裡,大小姐過門之後,還不知要受什麼苦楚,可憐誒……」

  「夠了!」劉瑾一聲厲喝,嚇得梁洪癱坐地上,戲臺上一眾優伶也不曉得發生何事,俱都倉皇跪倒。

  「不幹你們的事,接著唱。」白少川摺扇指著臺上人道。

  臺上眾人面面相覷,還是小心起身,咿咿呀呀繼續演了下去。

  陣陣管弦吟唱聲中,劉瑾目光陰冷地看著梁洪,「身為奴婢,主家鞭打你幾下便到人前訴苦,甚至不惜揭家主私隱,此等無義之徒,真個主家蒙難,還不知會做出何等背主的混帳事來,留你何用!來人……」

  「老爺饒命!丁大人救命啊!」梁洪嚇得面色如土,磕頭求饒。

  丁壽硬著頭皮道:「公公息怒,梁洪也是不忘舊主,替彩鳳小姐憂心,實乃一番好意呀,如今看來,那戴寅仲言行不檢,為人輕薄,絕非是致遠大器!」

  劉瑾龐眉微揚,「哥兒,你覺得我選戴大賓為彩鳳夫君,是圖他有什麼來日前程麼?」

  「不不,小子絕無此意,只是……」

  「只是什麼?」劉瑾冷冷道。

  「只是……」劉瑾對戴大賓一意維護,教丁壽有些拿不定主意使出最後一招。

  「究竟因為什麼?」劉瑾面色不豫。

  娘的,老劉對自己選的這個女婿還挺中意,為了他還對二爺我使起臉子來了,一種失寵了的挫敗感油然而生,丁壽暗道一聲拼了,「只是那戴大賓薄情寡義,隱婚不報,欺瞞公公。」

  「公公請看,這是坊間才刊刻而出的《正德戊辰科進士序齒錄》,其中戴大賓欄刊明:聘高氏、劉氏,這一夫聘二婦,簡直亙古未聞,貽笑天下!」

  「他若不離原配,小姐過門之後,何以自處!他若停妻再娶,那高氏又作何安排!坊間人外明不知裡暗,不曉是他負心薄幸,反道是劉府拆散人家姻緣,指摘非議,公公及小姐豈不冤枉!」

  「況且戴寅仲這般恬然將二婦並列書在齒錄上,非但是沒有將原配放在心上,更是沒將彩鳳小姐放在眼中,這等無行輕佻之徒,將來還不知會做出什麼禍事,累及家人……」

  「好啦,不消說了。」劉瑾一口打斷。

  丁壽還不死心,「公公,非是小子多嘴,這婚事大大不妥啊!」

  「婚姻大事非同兒戲,壽哥兒,你看咱家可像是食言悔婚之人?」劉瑾瞥著丁壽問道。

  「這……」丁壽一時無言以對。

  「下去吧,今日咱家有些乏了。」劉瑾疲憊地搖了搖頭。

  「小子告退。」

  「丁大人……」梁洪可憐兮兮地巴望著。

  「戲演完了,把他也帶走吧。」劉瑾忽然來了一句。

  丁壽心中一震,低頭領著梁洪匆匆離去。

  「真難為他費這麼大心思……」劉瑾翻看著手中《齒錄》,淡然一笑。

  抬眸見戲臺上趙五娘已然安葬公婆,正待身背琵琶進京尋夫,劉瑾道:「小川!」

  「屬下在。」白少川垂手肅立。

  「咱家不做牛丞相……」

  ***    ***    ***    ***

  劉府門外。

  「大人,小的該怎麼辦?」梁洪眼巴巴地望著陰著臉登上自家馬車的丁壽,一副苦相。

  「你回戴大賓處繼續當差,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及時來報,」丁壽扔下這句話便進了車廂,眼看梁洪都要哭出來時,他又從車窗探出頭來:「跟著我丟不了你的飯碗,放心就是。」

  「小人謝大人恩典。」梁洪這才算吃下顆定心丸,隨即期期艾艾道:「小人有一事不明,不知當不當問?」

  「有屁快放。」丁壽挑著窗簾,神色不耐。

  「那姓戴的當真寫自己聘妻二人?」梁洪實在弄不明白,戴大賓雖然脾氣不好,行止放浪,可看著也不像是個彪子啊。

  「他又不是傻鱉,當然不會這麼寫,是我讓人在刻板上做的手腳。」丁壽說完這句話便撂下車簾,吩咐行車。

  馬車轔轔,揚長而去,獨獨留下夜風中目瞪口呆的梁洪,張大嘴巴撟舌不下。

  ***    ***    ***    ***

  夜風習習,月光淡淡,丁府內花木扶蘇,亭廊瀟灑,一片靜謐。

  忽然一枚石子落在卵石甬路上,發出叮叮噹當一串脆響,寧靜夜色之中顯得格外響亮。

  「什麼人?!」隨著幾聲怒喝,四五條人影從廊廡陰影中竄出,另有十餘人手持連弩從茂密花叢中站出。

  「沒人啊,是不是聽錯了?」一人納悶道。

  「明明都聽見了聲響,怎會弄錯,奇怪……」另一人搔搔後腦,也琢磨不透。

  「怎麼回事?」杜星野領著一隊巡夜的校尉,聞聲趕了過來。

  「師父,哦不,稟大人,」先前說話那人見杜星野面色一沉,急忙改口,「适才聽到這裡有動靜,可卻沒見到人影,真是怪了。」

  杜星野四周張望,不見有何異象,略帶埋怨道:「咱們護持府邸雖要加倍小心,可也不能草木皆兵,動輒這般舞刀弄劍的,萬一驚嚇到哪個女眷,如何向衛帥交待!」

  眾人垂手受教,杜星野將手一擺,轉眼間各自潛藏無蹤,仿佛十餘人從沒出現過。

  杜星野對手下表現甚為滿意,帶著人手繼續巡綽,卻不知眾人交談之時,一道淡如煙嵐的黑影早已輕輕飄過。

  ***    ***    ***    ***

  黑影穿堂過院,飄然落入一處寬敞大院,這院子位居府邸正中,迎面五間正房,庭軒宏構,歇山飛簷,顯是府邸主人正堂。

  因前面一路明樁暗哨,黑影不敢掉以輕心,落地後未敢擅動,而是屏息凝神,施展功力側耳細聽,這傾聽之下,未曾聞得院裡有人埋伏的氣息,反有一絲似哼似叫,似痛似泣的女子聲音,不絕如縷傳入耳內。

  聲音聽來有些耳熟,黑影心中詫異,一路潛行至東梢窗下,暮春未過,窗格上依舊糊得窗紙,裡面隱隱有光影透出,看不真切。

  黑影用唾液暈濕了窗紙,輕輕點破,朝內望去……

  只見靠山牆安置的一張大架子床上,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子跪伏床前,背後尚有一名男子摟著她的細腰,女子俏臀緊貼著男人小腹,不住往後聳挺,依稀見到一根粗長肉棍,在女子圓臀挺聳時忽隱忽現,且還有一些液水在二人交合處不停滴落流淌。

  忽然女子一陣急促呻吟,哼叫道:「不……不行了,妾身沒……沒力氣啦……容妾……妾身緩緩……啊啊……」

  呻吟之聲突然轉為狂哼尖叫,雪白嬌軀一通猛扭劇顫,長髮四散飛揚,女子螓首仰起,露出一副姣好玉容。

  窗外黑影瞳孔一縮,恨恨道出三個字:「尹昌年!」

  ***    ***    ***    ***

  一番苦心佈置,老太監也沒個准話,丁壽今日心情十分不爽,連床笫間的事都懶得用力,擺好了姿勢讓女人自己動彈,心中仍舊思索著該怎樣才能壞了劉彩鳳的婚事。

  正當二爺分神琢磨著要不要給戴大賓打悶棍下黑手時,「嘩啦」一聲,窗櫺碎裂,一道黑影如鳥投林,射入房中。

  全身赤裸的尹昌年失聲驚叫,待看清來人相貌,脫口呼道:「明淑!」

  「你好生快活呀!」李明淑粉面含煞,冷笑連連:「本想來救你和懌兒,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

  李明淑尾隨海蘭下山,她腳力比之快了許多,按說早便該到,可惜她卻無海蘭運氣碰到佟家商隊,她一異國女子,無路引關文,遇到雄關險隘,只得繞路避行,走了許多冤枉路,好不容易才到了大明天子腳下。

  好在海蘭留書中說明要來京中尋找丁壽,李明淑不至大海撈針,且她也有私心要搭救李懌母子,稍作打聽,便知朝鮮逆臣母子囚禁於緹帥府中,正好一舉兩得,怎知夜探丁府,卻恰好撞見了二人醜事淫行。

  「不,並非如此,我是為了懌兒。」尹昌年急口解釋,並掙紮要從床上爬起,怎奈纖腰一緊,她已無法動彈。

  「誰讓你起來了?繼續動。」丁壽已從短暫驚愕中恢復鎮靜,往尹昌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打得她臀肉亂顫,毫無顧忌,似乎旁邊的李明淑不存在般。

  「我……」尹昌年螓首回顧,略帶猶豫。

  「嗯——」丁壽拖長鼻音,隱含不滿,尹昌年立時不敢怠慢,不顧李明淑在側,扭腰擺臀,又向後狂聳挺動起來。

  「你……你們……無恥之尤!」李明淑不想自己持劍在側,二人還敢這般放蕩宣淫。

  尹昌年埋首不語,連日來丁壽為徹底抹掉她朝鮮大妃的羞恥之心,沒日沒夜與其縱欲歡好,床上地下,桌椅炕榻,只要興致來了,摁倒便幹,數日間她連衣裙都沒穿上一件,連男人用飯之際,她也要當著一旁服侍的丫鬟僕婦的面,光溜溜跪在地上為其品簫吹管,此時莫說當著李明淑的面繼續交歡,就是讓她張開嘴承唾接尿,她這肉痰盂也只得仰頭從命,不敢稍有二話。

  「明淑公主駕到,丁某本該降階遠迎,只是你也見了,在下身子不便,不妨坐下稍待片刻,哈哈……」丁壽一邊笑著,雙手將尹昌年屁股拍得啪啪作響,兩個臀瓣一片通紅。

  「該死!」李明淑忍無可忍,一道劍光彷如匹練,直取丁壽咽喉。

  丁壽只是表面隨意,實則一直小心提防,豈會讓她得手,劍光才起,他抱著尹昌年兩腿一彈,倏地一聲,二人連體從床頂穿出。

  李明淑一擊不中,縱身追上,劍光如影隨形,直趨丁壽要害。

  丁壽施展天魔迷蹤步,任你劍氣縱橫,他只躲不攻,雖然懷中還抱著一人,但身法詭譎,毫無遲滯之象,李明淑雖然劍法淩厲,依舊奈何他不得。

  「殿下即便遠來是客,可這兵戈相向,實非為客之道,莫非是怪丁某只顧大妃快活,有招待不周之處?」丁壽身形飄忽,胯下碩大分身還頂在尹昌年穴腔深處,隨著他步法漂移,在女人桃源洞中進進出出,紅色嫩肉翻進翻出,肏得她水汁四濺,吁吁嬌喘。

  适才遠觀還好,如今二人相鬥,近在咫尺,男人赤身裸體的淫褻醜態看在李明淑眼中一清二楚,讓她又羞又怒,血湧頂門,一陣心浮氣躁,奕劍術最重心性修為,唯有平心靜氣,才可料敵機先,將奕劍術威力盡數施展,她這年余來黑水神宮養傷,本是功力大漲,可如今她心境不穩,劍法大打折扣,丁壽始終將尹昌年抱在懷中,也讓她投鼠忌器,許多殺招不敢使出,她雖惱尹昌年屈身侍敵,但畢竟彼此相交數十年,怎忍心讓她死在自己劍下。

  李明淑種種表現,丁壽看在眼底,更是得意,輕輕捏著尹昌年一粒乳珠,邪笑道:「客人惱怒,卻是不好,不如大妃退位讓賢,教明淑公主也快活一番如何?」

  尹昌年也曉得他二人在生死相鬥,不敢出聲擾亂李明淑心神,噤聲強忍胸前快感,閉口不言。

  丁壽嘿嘿冷笑,抱著纖腰的兩手猛地向下一沉,整個肉柱狠狠摜入嬌軀深處,插得尹昌年驚聲尖叫。

  「無恥惡賊,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李明淑怒聲嬌叱,一劍緊似一劍。

  丁壽閃轉騰挪,趨讓躲避,口中不忘調笑:「殿下不知,大妃身在福中,快活得很?!」

  說著丁壽暗運天精魔道,馬眼中絲絲天魔真氣融入花心,尹昌年痛聲才落,又忍不住斷斷續續呢喃呻吟,這般又痛又暢的交替折磨下,尹昌年終於堅持不住,淚水簌簌落下,低聲抽泣。

  「有本事放開她,我二人決一死戰!」李明淑一劍疾揮,美目圓睜,嬌聲怒喝。

  丁壽眼中厲芒閃動,「好,某這便放了她。」說罷裹著腰肢的雙手向前一送,頎長嬌軀在尹昌年驚呼聲中向著李明淑劍鋒迎去。

  李明淑不想丁壽竟然無恥到用尹昌年擋劍,好在她劍法通玄,收放自如,劍至中途反手撤劍,單臂一圈,將人抱在了懷中。

  可也就這須臾耽擱,丁壽閃步搶入中宮,高大身軀左轉右閃,連封了李明淑七處大穴。

  「噹啷」,寶劍墜地,李明淑木然佇立。

  「哈哈……」丁壽飄然轉至她面前,將赤裸的尹昌年重新抱進懷中,撫著自己肩頭傷痕笑道:「想不到吧公主殿下,當年一劍之賜,今日丁某終於有了報償之機……」

  注:(戴)大賓莆田人,少有文名,甫二十登第。初聘高氏,未娶,(劉)瑾欲納為侄婿,於是僕從鞍馬衣服之類,極其侈靡。大賓偃然自居,意氣揚揚,複縱酒不檢。瑾薄之,常笑曰:「我不可做牛丞相。」(明 陳弘謨《繼世紀聞》)

  正德戊辰秋,探花莆田戴大賓寅仲,原聘高氏,太監劉瑾強以兄女字之。《齒錄》刊:聘高氏、劉氏。(明末 談遷《棗林雜俎》)

  不管劉瑾是不是強納戴大賓為婿,這哥們敢在同年《齒錄》上寫倆老婆,也是夠彪悍的,也不知道他是自覺運氣好,還是認為劉瑾脾氣好。

  順帶說一下明代的同年錄,和《進士登科錄》不同,後者是由禮部刊刻,進呈禦覽,公佈天下,相對內容也簡化得多,而同年錄這是由私人刊刻,通常是同榜中的某人發起,大家湊錢刊刻的,按照年齡大小排列該科進士名單,稱為「齒錄」,或者兼顧籍貫和年齡,稱作「方齒錄」或「同年便覽錄」,裡面內容也記載得更加詳細,從主考名銜、房考、門生名單、諸省分區名單、進士家狀,按年齡大小依次排列,且每隔幾年就重新刊刻,將同榜進士的任官履歷也加進去,又成了《履歷便覽》,其根本類似後世的同學錄,實際上即便在清末廢除科舉制度後,同年錄的名字仍舊被繼續沿用,比如《第一屆高等考試同年錄》、《高等文官考試同年錄》、《人事行政人員同年錄》等等。

  論及溯源,作為私錄的「齒錄」,早在漢代就已發端,但真正科舉意義上的同年錄則產生於科舉制度確立後的唐代,並為後代所沿襲,不過宋代同年小錄與明代以後出現的同年錄、序齒錄等還有所不同,宋代是按甲第名次排列,實際上就是進士登科錄,當時的登科錄與同年錄合而為一,而明代初期崇尚簡約且有黨社之禁,新科進士也沒有同年私會,更談不上編刊同年錄,流傳後世的同年錄該是出現在明代中期,按弘治末吳寬《弘治壬戌進士同年會錄序》載「凡為會必書其人大略與所授官,刻之為《小錄》,亦近例也」來看,十有八九明代的進士同年錄產生於小皇帝爸爸在位的時候,不過隨著時間流逝,原本作為「通家修好」的師生通訊錄,漸漸淪為了結黨營私的工具,座主師生及同年之間相互援引提攜,倚勢為群,樹黨為朋,終於玩出了《東林登科錄》,從某方面來說,朱祐樘當真稱得上「福蔭子孫」,「澤被後世」。

  第四百九十五章 雪舊恨瞻前顧後 添新愁陽錯陰差

  一彎弦月掛在樹梢,清冷月光透過碎裂軒窗,灑落室內。

  伴著一聲低吟,李明淑被縛著雙手緩緩吊起,雙腳離地足有數寸,唯有踮著腳尖方能勉強站穩。

  丁壽如觀摩什麼珍稀事物般,繞著李明淑前後打轉,李明淑本就身姿頎長,為夜探丁府又穿了一身緊身夜行衣,此時因踮腳故繃緊全身,周身曲線更是顯露無遺。

  丁壽看得甚是滿意,點點頭吩咐道:「好了,你下去吧。」

  「老爺,」尹昌年將穿過房梁的另一端繩扣系在床柱上,憂心地望了滿是憤懣的李明淑一眼,怯怯道:「可否寬宏饒過她這一遭……」

  「這裡有你說話的地兒麼?」丁壽聲音倏地轉冷。

  尹昌年心頭一驚,慌忙低頭道了句「不敢」,匆匆退了下去。

  「丁壽,你身為大明朝廷命官,如此欺侮藩國命婦,不怕天朝法度麼?」見國中昔日尊貴無比的尹昌年唯唯諾諾,李明淑怒火滿腔,厲聲嬌叱。

  「怕自然是怕啦,」丁壽咂咂嘴,摩挲著下巴道:「不過你去問問大妃殿下,她定然不會道出本官什麼不是,至於殿下你麼,夜入官宅,持劍行兇,似乎怎麼看,這理都在本官這一方吧?」

  李明淑看著丁壽一臉得意,粉面漲得通紅,憤憤道:「你我公平再決一場,倘若敗北,要殺要剮隨你處置,絕無二話,你可有膽量解開我身上禁制?」

  「沒有。」丁壽把頭一搖,慫得乾淨俐落,今次得手純是險勝,真教李明淑放開手腳,府裡怕是沒人能再制得住她。

  「你……」李明淑突然發現,當人不要臉到一定程度時,她的確毫無辦法。

  「殿下且消消火,人在江湖,要學會拿得起放得下,敗了便是敗了,多說何用?」丁壽又繞著修長嬌軀又轉了一圈,在她身前立定,嘿嘿笑道:「不過你要公平較量,也未嘗不可。」

  「哦?」李明淑心底又萌生一絲希望,還沒等她詳詢,只聽一聲裂帛,長褲突然間被撕去一截,露出腿上緊實雪白的大片肌膚。

  李明淑一聲驚叫,「你要做什麼?」

  「不是要公平麼?丁某赤身露體教殿下觀賞了許久,殿下也該投桃報李,讓在下也開開眼啊!」丁壽理所當然道。

  「呸!無恥,哪個願意看你!」李明淑怒叱一聲,別過臉去。

  「願不願都看了半天,殿下何必口不應心。」丁壽嘿嘿怪笑,又是幾聲裂繒,李明淑一套緊身夜行衣已被撕成條條寸縷,不由驚慌道:「你……你不要!」

  丁壽豈會聽從她的,兩手連撕帶扯,不過數息間,李明淑身上除了貼身的一件輕紗襦衣,再無片縷。

  「嘖嘖嘖,聽聞殿下已年過半百,誰想這皮膚竟然還保養得如此宜人,比之年輕女子還要緊致養眼,」指尖挑起紗衣,丁壽嘖嘖稱讚,眼前胴體膚白如雪,小腹平滑,光如凝脂,嬌嫩酥乳隨著女子呼吸微微顫動,兩粒乳珠點綴在粉色乳暈上,如同鮮紅櫻桃,讓人禁不住想撲上去啜咬一番。

  李明淑鳳眸之中終於閃過一絲驚慌,「你……你不要亂來……啊!」男人的大手已然覆在自己胸前,抓住她右邊那顆輕輕抖動的乳球,揉捏把玩。

  「你……放開……我!」心慌意亂之下,李明淑聲音不覺有幾分發顫,首次覺得自己這般無助柔弱,明亮雙眸瞬間蒙上一層霧氣。

  「放開?」李明淑本就生得玉容花貌,此時秋波含愁,泫然欲泣,更是平添了幾分嬌柔媚態,丁壽眼中透出濃濃欲望,到嘴邊的食兒豈有放開之理,他加大力氣揉搓著掌中嫩肉,邪邪一笑,「也未嘗不可。」

  望著羞憤中流露出驚喜的秋水明眸,丁壽湊近嬌靨,低聲道:「只消殿下真心實意地喚一聲」好相公「,在下便解了殿下身上禁制,如何?」

  李明淑一生醉心劍道,雖五十許人,仍是雲英未嫁之身,豈會甘心受丁壽這般折辱,羞惱之下,一腿飛起,踢向近在咫尺的下流胚子。

  可惜她此時全身經脈被丁壽的搜魂指封閉,內力盡失,這一腳如何踢得中,玉腿才至半空,便被丁壽輕易抓在手中。

  撫摸著緊實光潔的小腿肌膚,目光順著大腿瞥向毛茸茸的桃源洞口,丁壽不覺湧起一股莫名的暴虐之心,他舔了舔微微發幹的嘴唇,獰笑道:「既然你這老騷貨等不及要分開腿挨肏,二爺便成全你。」

  不等李明淑有所反應,丁壽又將她另一條腿抄起,大力掰開,緊密嚴實的寶蛤也被他這股蠻力扯開一道嫣紅縫隙。

  李明淑心中一跳,不等她張口怒叱,丁壽已然將怒漲毒龍湊向她雪白的大腿根部,緊接著挺動腰身向前重重一撞,健碩陽根硬生生擠開緊閉肉唇,一下便沒入大半。

  「啊——」李明淑陡覺下身好像被一根燒紅的鐵棒強行貫入,整個人仿佛都要裂開,疼得她冷汗直冒,不禁櫻唇一張,發出一聲長長嬌吟。

  「殿下此時反悔,還來得及的。」丁壽體會著肉柱前端被緊窄穴腔不斷擠壓吸吮的舒暢快感,尚有心低聲調笑。

  李明淑俏臉一扭,別向一旁,既然陷身敵手已遭狼吻,多說還有何益,一切隨他去吧,自己斷不能屈身告饒,丟了李氏王族的顏面。

  「殿下既心意已決,便恕丁某不恭了。」

  對方不肯認輸服軟,丁壽樂得暢所欲為報仇雪恨,伴著一聲輕笑,李明淑隨即感受到那根深深進入身體的粗壯巨物開始不停抽動,下身又痛又漲,疼得她眼淚都險些流下。

  「你這……惡賊……斷不……會有好下場……呀!」男人每一次動作,李明淑感覺下身仿佛都被撕裂一般,不由疾首蹙額,咒?不停。

  丁壽不理惡語,埋頭耕耘,昂揚巨物破開細窄花徑,一次次蹂躪撞擊著嬌嫩花蕊,低頭瞧著棒身上帶出的縷縷血絲,戲謔道:「公主殿下這等年歲,還沒招贅駙馬,莫不是朝鮮三千里江山尋不到一個男人可以填滿你這騷穴的,非要等著本官與你開苞見紅?」

  「殿下小穴好緊?,等閒人怕是三五下就被夾得丟盔卸甲,幸得遇見丁某人,定服侍得殿下滿意,哈哈……」兩臂抄著粉嫩腿彎,丁壽手托圓臀,挺聳不停。

  耳邊淫詞不斷,下體幽徑又被那根巨陽肆無忌憚地抽送挺動,李明淑欲哭無淚,只是不停扭動腰身想要掙脫抗拒,可她如今俏臀懸空,兩腿都在男人臂彎操持之中,這般弱柳扶風的輕微擺動,非但未能脫了掌握,反激起他滔天獸欲。

  「殿下果然識得妙趣,才經破身便這般懂得迎合男人,本司胡同的那些婊子怕都不如殿下騷浪……」丁壽哈哈狂笑,挺動巨物,一口氣不停歇地連聳了百餘下。

  李明淑被他頂得美目翻白,險些背過氣去,那根醜陋物事如巨杵般填滿了她整個穴腔,一下下搗在她的花心深處,才經人事的嬌嫩宮苞不堪征伐刺激,脹痛之餘,一股麻酥酥的感覺漸漸自花蕊處升起,如電流一般逐漸傳遍全身,她被這奇怪滋味折磨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頭烏黑秀髮隨著螓首亂擺,掛在男人身側兩隻秀足更是繃得緊緊,十根紅白分明的纖巧玉趾時而分張如傘,時而蜷曲似蘭,真個百爪撓心,欲仙欲死,突然間臀兒不禁抖了幾抖,一汪春水噴濺而出。

  「才這麼幾下就出水了,李氏王族的女人果然夠騷浪……」丁壽抱著李明淑修長滑膩的兩條大腿,一下頂到盡頭,將穴心花苞都撞得凹陷了幾分。

  「哎呀……你胡說……啊……」李明淑想要矢口否認,男人卻將肉柱抵在花心上快速研磨了數下,透過馬眼溢出的天魔真氣蝕骨銷魂,又激得她嬌軀輕顫,忍不住輕聲呻吟,急促喘息了幾聲。

  「我胡說什麼了?殿下嘴上硬,下面這張嘴可是誠實得很啊,一直咬著丁某的菇頭捨不得鬆口啊……」丁壽輕輕晃動著屁股,得意洋洋。

  「你……」李明淑無話可說,便是強嘴,身子卻做不了假,方才泄身的花心餘韻猶在,本能地顫抖抽搐,的確如嬰孩小嘴般裹著肉龜一吮一吮地,教她辯白不得,只能徒增羞辱。

  李明淑索性咬緊銀牙,打定主意不再發出聲音示弱,將憤怒、仇怨、及羞愧不安盡數埋入心底,恨恨地瞪著身前奪走自己貞潔的男人。

  「嗯?不說話了,好,用心體會也是一樣。」丁壽對眼前能吃人的眼神視若無睹,有了淫液潤滑,棒兒如魚得水,進出抽送間更是方便暢意,粗壯陽根狂風暴雨似地狂抽猛插,每一挺送都盡根而入,直刺女人花心深處。

  唧唧水聲由二人緊密結合的性器處不斷傳來,李明淑雖抑住聲音,偏身子不聽使喚,泄身之後,秘處痛楚漸消,騰起層層酥麻快感,嬌靨上很快便泛起一片嫣紅,順著面頰延伸到耳後、頸下,迅速佈滿全身,整個嬌軀如桃花般粉紅嬌豔。

  一次次泄身的快感如潮湧向腦海,李明淑感覺身子逐漸發沉,心兒卻愈加輕盈,仿佛隨風飄蕩,不知游向何處,那根猙獰巨陽將自己下身填得滿滿當當,那種飽滿充實的膨脹感又教自己渾身發燙,回首半生,鑽研劍道,似乎從沒得到過這般飄入雲端的夢幻快樂,難道這便是所謂的魚水之歡?她不由暗暗後悔,也許自己趁芳華之時便該成親嫁人,早日享受這浸透骨髓的男歡女愛……

  燭臺堆淚,時間點點流逝,李明淑幾乎已沉迷在這銷魂透骨的淫戲之中,子宮中的酥麻感越來越強烈,每一次痙攣宣洩都教她全身震顫,嬌吟不絕,她嗓音已然嘶啞,粉紅嬌軀汗水淋漓,如從水中撈出一般,唯有花房苞宮在男人陽物的挑逗戳弄下,陰精像山洪暴發般洶湧而出,澆灌在火熱肉龜上,又被頂端馬眼將其中精華一滴不剩地吸納乾淨。

  失魂落魄的李明淑不知自己陰元正在大量流失,再這般下去,不消片刻,她不但內力大損,還會因此香消玉殞,有性命之憂,更沒發現此時的丁壽,額上青筋暴現,一雙黑眸已轉為血紅赤色,詭異駭人。

  丁壽一下又一下地向前挺聳著,好似打夯般機械運動,每次都撞得李明淑嬌軀震顫,顫巍巍的嬌豔香峰紅豔豔來回跳躍,勾人眼球,他忍不住大張嘴向著一顆粉紅櫻桃咬了下去。

  「啊——」李明淑引頸痛呼,一雙被縛玉手攥緊成拳,皓腕上細長繩索都深深陷入肉中。

  這一聲慘叫也讓丁壽猛然警醒,回過神來的他發現李明淑美目半閉,嬌軀綿軟沒有一絲力道,櫻唇更是青白得毫無血色,暗道一聲不好,這一放開手腳,沒留神險些又肏死了一個。

  丁壽急忙收攏丹田真氣,停止天精魔道運轉,探探她的鼻息,慶倖發現得早,還來得及修補陰關,只是李明淑如今模樣,怕是經不住這般征撻,托著嬌軀猛幹了半宿,他兩臂也微微酸乏,當即揮掌如刀,將梁上繩索割斷。

  暈暈沉沉的李明淑玉面朝下被丟擲在一張四出頭官帽椅上,堅硬冰冷的椅背硌得她柔軟胸腹生疼,神智也清醒了幾分,發覺自己雖從梁上解下,但仍舊縛著雙手,兩腿岔開跪在椅子扶手上,玉臀懸空高翹,男人正趴在她的背後連連進擊著。

  這等如野犬交媾般的醜態讓李明淑羞憤不已,不過未多久她便無暇記掛了,雖然這個姿勢因有臀肉阻擋,不像方才正面交合毫無遮攔直抵花心,但陰關被肏破之後的身體敏感無比,菇頭龜棱一次次刮蹭穴壁嫩肉也讓她身體迅速起了反應,顰著眉兒低聲呻吟,呼呼嬌喘。

  「啪啪~~」背後男人忽然加快了速度,堅實小腹猛烈撞擊著雪白圓臀,飽滿雪丘激起層層臀浪,掛在椅背後的一雙玉乳也在半空中一蕩一蕩的,泛起迷人乳波,連堅實的黃花梨官帽椅也在男人頂撞之下「咯吱咯吱」地向前輕移。

  在清脆綿長的肉擊聲中,丁壽挺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忽然俯下身子,兩手握住晃蕩椒乳,下身用力狠頂了十餘下,每次頂插都深入花房,仿佛恨不得直接將身下人刺穿紮透。

  「呀——」花心劇顫,雪白乳肉在男人緊攥的掌心中扭曲變形,李明淑又疼又爽,在一陣顫慄中再度泄了身子。

  「啊——」丁壽同樣一聲大叫,火燙巨陽如開了閘門,一股股滾燙熱流噴薄而出。

  那如岩漿般滾燙的男人精華射得李明淑嬌軀亂顫,每一股熱浪都衝擊得她全身哆嗦,連抖了十幾下,才軟伏在椅背上吁吁喘息。

  「總算是……完了……」李明淑長髮淩亂,香汗透體,不自覺心中暗松了一口氣,身子雖酥軟得提不起一絲力氣,神智卻恢復了一絲清明,瞬間心頭痛如刀絞,方才怎麼了?究竟是什麼邪神作祟,使自己變得如此淫蕩,與這個囚禁懌兒,淫辱李氏宗親的惡賊這般狎玩淫戲!

  可算及時出來了,丁壽吐出一口濁氣,适才趁著泄身將李明淑陰關修復,好歹保住了她性命,奶奶的,若是再不小心活活幹死一個,二爺以後怕都要有心理陰影了。

  慢慢支起身子,丁壽打量著身下女子,那件輕容襦衣早已被香汗潤濕,緊貼在光滑玉背上,若隱若現的優美曲線顯露眼前,讓人食指大動,嘿嘿,天精魔道可以不用了,這可餐秀色卻不能就這般就浪費……

  李明淑羞愧自責,男人那根物事還在自己體內,想想便教她恥辱不已,鳳目流波,透過蓬鬆秀髮乜斜身後人,冷聲道:「你弄完了,從我身上滾開!」

  用手指幫著梳理了下女人的烏黑長髮,丁壽俯身在精緻細巧的耳墜上吻了一口,低聲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殿下莫說這般煞風景的話,今夜——還長著呢……」

  李明淑覺到體內那根軟綿巨物陡然一漲,又變得堅硬如鐵,將穴腔塞得滿滿,她頓時芳心亂跳,俊目斜?,驚惶道:「你……又要麼?!」

  丁壽已然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壯碩陽根驀地再次深入,這一下又深又狠,頂得李明淑整個人身子前傾,螓首高高昂起,發出一聲長長嘶鳴……

  ***    ***    ***    ***

  雄雞破曉,紅日初升。

  外間守候的尹昌年近乎一夜未眠,裡面不時傳出似痛苦似舒暢的串串嬌吟與激蕩狂呼,徹夜未息,實不知李明淑受了怎樣的一番折磨羞辱,直到五更裡間才逐漸沒了聲息,這突如其來的寧靜反更讓她心生忐忑,憂心李明淑的生死禍福。

  畏于丁壽淫威,儘管坐臥不寧,尹昌年還是不敢踏入裡間半步,幸好天亮後終於來瞭解圍之人。

  「大妃殿下,老爺可起了?」即便尹昌年如今在後宅中幹的不過是一暖床僕婦的活計,譚淑貞還是依舊敬重如常。

  盼望終於來了由頭,尹昌年對這位素來和善的丁府女管事期冀問道:「譚管事,尋大人可是有要事?」

  譚淑貞微微一笑,「有客造訪,我來通傳老爺。」

  「什麼人啊?」裡間房門打開,赤身裸體的丁壽緩步走了出來。

  譚淑貞對丁二爺這副尊容早已是見怪不怪,斂衽施了一禮,便道:「是顧家小姐。」

  「采薇?她這麼早來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丁壽心中猶疑,急吩咐道:「去給我取件衣服來。」

  譚淑貞聽命轉身去東次間櫃中尋備用衣袍,丁壽低頭看看自己胯間穢跡,微微皺眉,扯過尹昌年便摁跪了下去。

  尹昌年見丁壽往下體指了指,立時會意,掄圓舌頭便開始為他清潔身體,待譚淑貞取了衣服過來,二人立即幫著丁壽穿戴整齊。

  丁壽振振衣袖,隨口囑咐譚淑貞道:「裡間軒窗和床都壞了,回頭安排人置辦一下。」

  「是。」譚淑貞雖然心中訝異為何好端端地壞了許多家什,卻沒有多問,只是低頭應聲。

  丁壽扭頭見尹昌年心神不寧地偷眼覷向裡間,不耐道:「別看了,進去給她安頓一下,再準備點參雞湯給她補補身子。」

  尹昌年忙不迭點頭稱是,三步並兩步沖進了裡間。

  「啊!」尹昌年雙手掩唇,只見眼前的李明淑一絲不掛大字型躺在床上,兩只玉臂外撇,雪白皓腕上還綁著她那件撕碎的白色紗衣,另一端則系在床頭前後腳柱上,如雲秀髮亂蓬蓬鋪在枕上,玉頰上酡紅未退,兩眼失神,空洞洞地望向破裂床頂,鮮紅櫻唇微張,露出幾顆瑩白貝齒,全身上下綴滿細密汗珠,如玉肌膚上遍佈清晰可見的齒印與青紫掐痕,一雙玉柱般渾圓的修長大腿微微曲張,腿根肌肉不自覺地仍在抽搐震顫,芳草桃源處一片狼籍……

  ***    ***    ***    ***

  「采薇,可是出了什麼事?」丁壽步履匆匆轉到堂前。

  顧采薇正在轉目打量廳堂佈置,聞聽這話也是一愣,「沒有啊,大哥為何這般問?」

  「恁早趕過來,還以為你有什麼急事呢?」丁壽這才松了口氣,搖頭苦笑。

  聽出丁壽語含關切,顧采薇甜甜一笑,「謝大哥關心,其實小妹還真有一樁事,呶,你看!」

  「請帖?」丁壽疑惑接過顧采薇手中燙金請帖,打開之後便是一怔,「令尊壽宴請我?」

  「是啊,三日後家父做壽,還望丁大人屆時大駕賁臨。」顧采薇似模似樣地作了一揖,歪頭淺笑。

  「這……」顧老頭還則罷了,那母老虎若是照了面,還不得一劍劈了二爺!丁壽心頭犯難,躊蹴道:「大哥我最近公事繁忙,神機營裡還有許多軍務待處理……」

  顧采薇笑容頓斂,「大哥是說來不得?」

  丁壽為難地搔搔頭,愁眉苦臉道:「實在是抽不開身?。」

  顧采薇小臉一垮,背轉身坐到一邊,垂首不語。

  見這妮子怏怏不樂,丁壽暗暗叫苦,涎著臉湊上前,「采薇,非是大哥不願,實在是人在公門,身不由己……」

  顧采薇嘟著櫻唇,低頭擺弄著腰間裙帶,「幾杯壽酒能用多大工夫,虧人家特意為你寫了帖子,你倒好,一點面子都不肯給!」

  我就說二爺和顧北歸也沒甚交情,他無端請我幹什麼,原來是你這丫頭起的由頭,不過這情面是愈加抹不開了,丁壽心裡直犯難。

  顧采薇愈想愈是難過,「師父師姐她們早早便回峨眉了,爹這幾日心緒不佳,娘又要閉關,大壽的日子我連個說話的人都尋不見,你也不知體諒人家這番苦心……」

  「非是大哥不體諒,而是……等等,你說你娘要閉關了?」

  「早先不是和你說過,娘每月這一日都要閉關練功的,」顧采薇俏目一翻,橫了丁壽一眼,「人家說的話你總不放在心上!」

  「話當然是記得的,」丁壽訕訕摸了摸鼻子,不確定道:「只是沒想到伯母連顧老伯的壽宴也不肯露面?」

  「以前只是家中親友聚在一起時娘也是肯破例的,只是後來爹名氣越來越大,她嫌爹淨招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與爹爭執過幾次,索性再也不露面了。」顧采薇沒精打采,顯然對兩位高堂為此鬧彆扭有些不以為然。

  哈哈,鳳夕顏那娘們不出現,二爺還怕個屁啊!丁壽心花怒放,拍著胸脯道:「妹子勿憂,三天后大哥一定到。」

  顧采薇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公務繁忙,抽不開身麼?」

  「喝幾杯壽酒能用多大工夫,再說還有采薇你這份苦心在,大哥便是百忙之中也一定抽出身來,為顧老伯慶賀。」二爺毫不介意把剛才說出口的話撿起又吃了回去。

  可惜這回顧采薇卻沒往日好糊弄,一臉猶疑道:「一會兒說不來,一會兒又說來,到底是怎生情狀,你說個清楚!」

  「這個……」丁壽搔搔頭,「實不相瞞,大哥昔日無狀,得罪過令尊。」

  「我爹?」顧采薇慌得站了起來,本想著借壽宴之便將丁大哥引薦給爹爹,怎知他們昔日還有過節,她心懸不定,憂心道:「怎生得罪的?」

  「當日大哥初來京城,官卑職小,宦囊羞澀,在銀鉤賭坊不識令尊當面,鬧了些誤會……」丁壽考慮今上顏面,未敢將小皇帝扯進來,只是將那日銀鉤賭坊詐賭之事簡要說了一遍。

  顧采薇聽了忍俊不禁,「原來大哥與爹早就認識了……」

  「慚愧慚愧,實在羞於見人。」丁壽故作羞慚。

  「有什麼可慚愧的,爹常說不管穿窬剪徑,還是坑蒙拐騙,都是人家的本事,你自己不察教人占了便宜,是道行不夠,怨不得旁人去,大哥不必放在心上。」顧采薇寬慰道。

  顧老兒不愧「賽孟嘗」之稱,還真有孟嘗君豢養雞鳴狗盜之徒的那點意思,丁壽心底翻了個白眼,拍著脖子道:「顧老伯縱不見怪,但令堂修羅仙子名滿江湖,傳聞素來嫉惡如仇,愚兄實在擔心這顆項上人頭啊!」

  顧采薇「噗嗤」一笑,「哪裡便這般嚴重,娘年輕時雖然辣手無情,但懲辦的多是奸惡淫邪之徒,哪裡還顧得到你這詐幾個銀錢的小手段……」

  言至此顧采薇俏臉微微一紅,「我從小便聽娘說過許多她行走江湖時夜走千家,劫富濟貧的往事,哪件還不抵你這點小事!」

  不知道偷看你娘洗澡算不算小事?丁壽腹誹一句,面上堆笑道:「原來伯母也是這般不拘小節,愚兄卻是想得多了,想來采薇女承母業,與大哥我可算物以類聚……」

  「誰和你是一類啦!」顧采薇嬌嗔一聲,再度背過身去,與方才慪氣相比,此番卻是女兒家撒嬌含羞,芳心可哥。

  丁壽呵呵一笑,忽然心中一動,「采薇适才說顧老伯這幾日心情不好,究竟什麼緣故?可與大哥說說,免得到日子不小心觸了老伯黴頭,再惹他不快。」

  丁壽這般在意自家長輩,顧采薇心頭甜絲絲的,莞爾道:「不是什麼大事,只是爹素來愛熱鬧,往年過壽這時候家中五湖四海的豪傑早聚集了不少,今年卻冷清了許多,有些感懷罷了……」

  「這卻是為何?」丁壽納悶,就算顧北歸平日結交的都是酒肉朋友,可顧老頭如今還是手眼通天,見人撒錢的「有求必應」,遠沒到人走茶涼的時候,怎地恁快便感受到世態炎涼啦!

  ***    ***    ***    ***

  「還能是為什麼?都是劉瑾那老閹狗幹的好事!」荒宅之中,張茂滿面怒氣,憤憤不平。

  「柳尚義和甯杲那兩個狗官奉劉瑾之意行事,在北直隸境內日夜捕盜拿賊,那姓甯的還奏立什麼什伍連坐之法,真定廣平那幾個府縣沒一天消停的,百姓一見了生人立即就報官,那些綠林草莽很多都是有案底的,經不起查,不少人連京師城牆都沒看見,便折在了路上,我能有什麼法子!」

  「他們可會洩露聖教謀劃?」遙遙相對的白袍蒙面人攢眉問道。

  「那倒不會,我並沒向他們交實底,只說是京裡面有一筆大買賣。」張茂搖搖頭道。

  「不提前告知,就不怕他們遇事退縮?」

  張茂不屑冷笑,「那班人目無王法,眼裡只有銀子,若曉得是進宮搶皇帝老子一票,怕是做夢都會笑醒!」

  白袍蒙面人負手輕踱了幾步,沉聲道:「那些人也都是積年慣匪了,連一些鷹爪孫都應付不來麼?」

  「呸!」張茂恨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憤然道:「六扇門那些龜孫自打換了主子,一個個鼻子都像狗一樣靈,況且其中本就有不少綠林中人賣身投靠的,兩邊都是熟人熟面,怎麼繞得過去!有機靈的改頭換面,專走荒野小道,不過這路程上便耽擱不少,一時半刻還到不了。」

  「誰能想到,方兄弟遇難,竟給聖教大計帶來如許麻煩!」白袍人喟然一歎,轉首道:「咱們的人多是身家清白,應當無礙吧?」

  「陸陸續續進城了幾百人,可這安置又成了問題,他們都是外鄉人,在京中沒有落腳的地方,是個麻煩事。」張茂答道。

  「可以分散開借宿民家或賃下幾處房子,不要住客棧,太招人注目,更不要聚在一起,免得被人一鍋端掉。」白袍人囑咐道;「京師上下都是廠衛探子,萬不可掉以輕心。」

  張茂輕哼了一聲,「若是王璽那個香頭還在,有他們那些地裡鬼,何必這般麻煩!」

  王璽等人俱是大行分堂座下弟子,結果被眼前人不聲不響做了棄子,若說張茂心無芥蒂,那是絕無可能。

  「嗯?」白袍人面巾上露出的龐眉輕挑,眸中電光閃閃,看得張茂心中一跳,立即凝神戒備。

  「為了聖教偉業,你我性命尚且隨時可棄,王璽等人又算得什麼?」白袍人收回目光,輕聲言道。

  張茂松了口氣,悶聲道:「那如今京中連個熟門熟路的嚮導都沒有,教眾散居各處,舉事時又如何聚齊人馬?」

  「京師中百業彙聚,讓他們扮成小販,走街串巷,熟悉京師各坊道路,也可再等等那些被阻攔在途中的各路響馬。」

  張茂無奈點頭,「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

  白袍人又叮囑道:「記住,只是白天挑籃賣貨,夜間且不可妄動,如今京城盤查得嚴,避免多生事端。」

  張茂狐疑道:「莫非朝廷那些鷹犬嗅到了味道?」

  白袍人搖頭苦笑,「是彩蝶門的小淫賊招惹了錦衣衛闖出的禍患,我等算是無妄之災……」

  ***    ***    ***    ***

  丁府後宅。

  「明淑,且吃上一點吧,你這樣身子吃不消的……」尹昌年舉著湯匙,湊到李明淑乾澀唇邊。

  玉頰扭向一邊,李明淑看也不看尹昌年一眼。

  「唉!」尹昌年幽幽一歎,「你這又何必呢?事已至此,不妨就認命吧……」

  「如你般讓人呼奴使婢的差遣?」李明淑唇角微抹,冷笑道:「我寧可一死!」

  「你當我不想死嘛?若非為了懌兒,我早便尋短見了!」尹昌年想想這段時間所受屈辱,悲從中來,掩面低泣,抽噎著將母子經歷略述了一遍。

  「該死的惡賊,竟無恥到要脅孤兒寡母,枉為天朝重臣!」李明淑咬碎銀牙,指尖都陷入掌心肉中。

  尹昌年抹抹眼淚,悲聲道:「我也想開了,只要懌兒後半生平安無憂,隨他怎麼作踐羞辱,權當是我母子宮變謀逆的報應!」

  「我卻不甘心!」李明淑眸中怒火燃燒,恨聲道:「今日之恥,來日定要他加倍償還!」

  「你如今功力全失,報仇之說實在太過縹緲,還是想想如何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經。」尹昌年再度端起手中參湯,柔聲道:「來,先吃了它。」

  李明淑看著白瓷湯匙中黃澄明亮的湯水,靜默半晌,忽然道:「你放我走!」

  尹昌年玉手一抖,匙中湯汁都灑出一半,「我?」

  「你在這府中日子久了,定然識得路徑,放我出去,待我恢復功力,再來救你和懌兒,殺了丁賊報仇雪恨。」

  「不不不,」尹昌年連連搖頭,如避蛇蠍似地起身急退了幾步,「那人手段厲害得很,不說你能不能逃出府去,若是讓他知道了是我放你離開,定然會對懌兒下毒手的。」

  「你這般瞻前顧後,難道一輩子窩在這裡受那丁賊淫辱不成!你當日宮變反正時的決斷算計都哪裡去了??弟怎麼娶了你這個沒用的女人!」李明淑厲聲怒叱。

  尹昌年被罵得不敢抬頭,默默垂首道:「明淑,我曉得你看我不起,如今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可我沒有法子,只要懌兒能好好活著,再怎樣我都無謂的,百年之後……地下任由成宗大王處置吧!」

  將參湯放在床前小幾上,尹昌年掩面奔出,卻正撞進準備抬腳而入的丁壽懷中。

  「大人!」尹昌年跪倒請罪。

  丁壽向裡間擺擺頭,「她怎樣啦?」

  「還……還沒吃呢。」尹昌年低聲回道。

  「嗯?」丁壽略帶不滿,繞開尹昌年進了屋子,望著床上李明淑喝問道:「為什麼不好好用飯?」

  李明淑不答,一瞬不瞬地直視丁壽,眼中掩不住的騰騰怒意。

  丁壽被她看得火大,一個箭步閃到床前,捏住李明淑雪白面頰強迫她張開櫻唇,另一手取了參湯,徑直灌了下去。

  「想餓死自己?沒那麼容易,爺不想讓你死,你就給我好好活著!」手中參湯一半灌入李明淑咽喉,另一半灑了滿床,丁壽毫不在意,直到碗中參湯涓滴不剩,他才松了手。

  「咳咳……」李明淑被嗆得涕泗橫流,才脫丁壽掌握便伏在床頭一串劇咳。

  「乖乖聽話不就免遭這份罪了?」丁壽搖搖頭,滿是無奈地將空碗拋給尹昌年。

  「呸!」李明淑忽然抬起頭來,一口香唾朝丁壽臉上噴去。

  丁壽猝不及防,短短錯愕之後,抬手便是一記耳光,打得李明淑嬌軀翻轉,重重栽在床頭。

  「臭娘們,給臉不要,看我怎麼好好收拾你!」丁壽躍上床,騎在李明淑光溜溜的腰背上,開始撕扯自己衣服。

  「大人,明淑她昨夜才破了身子,下麵創傷未愈,怕是再經不起您寵倖……」尹昌年憂心李明淑身體,跪在地上弱弱幫腔。

  「閉嘴,你若是放心不下,就脫光了跪在一邊等著接棒,要不然就給我滾出去候著。」丁壽不滿喝道。

  尹昌年身子一顫,瞧瞧床頭無力掙紮的李明淑,終究放心不下,默默寬衣解帶。

  丁壽解了衣物,抬腿從李明淑腰身上跨過,去了背後壓制,身下人急速爬向床內躲避。

  才向前爬了兩步,便被男人扶住腰跨猛地向後一拉,盈盈臀肉撞在男人堅實小腹上,泛起一層肉浪。

  赤條條的尹昌年跪在床前,目光正好可以看見那翹起圓臀,只見丁壽的手指從隆起陰阜間輕輕滑過,挑撥著牝間毛髮,自己适才幫著李明淑擦拭清理過身子,黑幽幽的毛髮半濕半潤,亂蓬蓬擋在桃源洞前,紅腫未退的蜜唇腫脹如桃,當中裂開一道紅豔豔的縫隙,可以瞧見內裡細膩光滑的粉紅嫩肉,讓她驚奇的是,丁壽似乎對牝戶興趣不大,並沒在花瓣間逗留太久,而是攀援而上,掰開圓潤光潔的臀瓣,修長中指戳進了那淺褐褶皺的漩渦中。

  「啊——」李明淑身子顫抖,聲音中多了一分慌張,「你……你要……幹什麼?」

  因緊張而劇烈收縮的腸道肌肉夾得手指有些發痛,丁壽嘻嘻笑道:「幹你啊,昨晚上已經幹了一夜,不會覺得陌生吧?」

  「那裡……不行!不能……幹那兒!」長髮遮掩了半個秀麗面頰,李明淑微微側首,透過散亂長髮間的目光中,更多的是驚懼求懇。

  「這怕是由不得你,」丁壽撫摸著肩上舊傷,壞笑道:「昨兒個的是還本金,眼下的才是利息呢……」

  「不……不要!」在李明淑心慌意亂的呼叫聲中,尹昌年清晰見到那根怒漲巨龍一寸寸地沒入到緊窄菊蕾中。

  「啊——」一聲長長悲吟,李明淑整個身軀都被頂得弓了起來,像一朵風中雛菊,淒美且無助。

  丁壽按住光溜溜的圓臀,腰身向上提了提,再一次深深頂入,震顫的玉臂猛地扯緊了身下的湖絲床單,細碎貝齒在嬌豔櫻唇間留下一排淺淺血痕。

  混濁的喘息和壓抑的呻吟聲幾乎同時響起,尹昌年看見,幾滴晶瑩閃亮的清淚在素來倔強高傲的李明淑眼角間流轉數下,終於無聲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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