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1)

2029Clicks 2019-04-17 Author: -6
第十八卷‧第一章

  和蔣遲約好了晚上鴻賓樓見面,兩人就在刑部分手了。回到白府,這兒早接到了喜訊,闔府上下俱是興高采烈,下人們忙裡忙外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與白瀾夫妻和和氣氣地吃了一頓慶賀宴,我就告辭了。白瀾帶回了聖旨,要我立刻搬離白府,另覓他地居住。
  因為還有一大票事情要與我交接,今後不乏相見的機會,白瀾並不如何戚戚,倒是宜倫頗有些捨不得,殷殷叮囑要我常來白府做客。
  暫無居所的我在京城裡只有桂萼這個名義上的姑夫一門親戚,自然不能再去旁處了。同樣得到了消息的桂府看似平靜,可桂萼中午已閉門謝客,請來了方獻夫與沈希儀為我慶賀。
  一個是我師兄,一個是我准大舅哥,相見自然歡喜,卻也少不得挨上一頓埋怨。
  我見方獻夫紅光滿面,衣著光鮮,腰間更是掛上了一副精美的雙魚玉佩,風流倜儻大異南京之時,心中詫異,一問才知他新納了寶珠為妾。
  「人逢喜事精神爽,怪不得師兄看著年輕了好幾歲!」我恍然大悟:「可惜,禮物是給我侄女過百歲預備的,師兄的只好暫時欠奉了。」
  提起自己的女兒,沈希儀頓時樂得合不上嘴。方獻夫卻盯著我嘴上的那撇八字鬍看了半天,才道:「別情,你留起鬍子,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成熟穩重多了。為官者重官威,官威首在容貌風度,你這麼一來,還真有點朝中大臣的風采。」
  「我這算得哪門子朝中大臣?」我隨口道,皇上旨意不能不遵,眼下自然不是提及李佟的時候,我只好把留鬍子的事情含糊過去。
  方獻夫卻笑著說,有明以來,除了跟隨太祖成祖打江山的功臣之外,很少有非科舉正途出身的文官年紀輕輕地就做到了從五品,該知足了!
  桂萼也道:「一部員外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別看只有從五品,可多少人一輩子就停留在六品主事上無法登上這個臺階。倒是三年後的大比,你怕是要讓主考官頭疼了。」
  沈希儀笑道:「還大比什麼,乾脆請皇上恩賜一進士出身,不就成了嗎?」
  桂萼沉吟不語。方獻夫微微一皺眉,道:「唐佐,你有所不知,今日與別情一起去刑部報到的還有安平侯世子蔣遲,雖然聖旨是分開下的,可兩人俱在浙江清吏司,這就頗耐人尋味了。」
  「蔣東山?我認得,不就是一憨少嘛。」沈希儀畢竟是個軍人,全沒把桂方兩人的憂慮當回事:「不過他走馬章台的花花性子倒是和別情有那麼幾分相像。」
  「傳言不可盡信。皇上此舉大有深意,蔣遲必然不會僅僅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方獻夫道:「我與子實兄才進中樞,對錦衣衛掌控江湖一事不甚瞭解。不過,白瀾代天巡視十幾年,身份一直都相當機密,直到這一兩年,才漸為人知。可我聽子實說,別情你接替白瀾一事已經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方獻夫把兩件事連在一起說,就連沈希儀都明白過來,訝道:「叔賢兄,你是說別情他只是一個過渡人物,將來真正掌權的是蔣遲?」
  方獻夫微微一笑,道:「不然的話,子實兄為何提及三年之後的大比呢?別情若想不為今上所忌,必然要走科舉正途,以示與江湖身份徹底決裂之決心。」
  沈希儀臉上頓起憂色,可片刻後卻笑了起來:「別情這小子……是那麼好相與的嗎?」
  「你想害死我呀!」我笑著踢了他一腳,心中卻暗道,桂方兩人畢竟津淫官場久矣,一點蛛絲馬跡就能順藤摸瓜看出許多問題來。
  不過,從蔣遲變成我助手的那一刻起,我已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白瀾身份的暴露很可能是皇上有意而為之,畢竟他是先皇正德的心腹,皇上根基一旦穩固,勢必要替換上自己的人馬。
  不過白瀾掌控江湖多年,朝野關係根深蒂固,又是蜀王讓栩的妹夫,能夠和平交接自然是上上之策,但白瀾一系的人馬又必須清除,於是這遭人罵的苦差事便落在了我的頭上,一俟清洗完畢,就趁我羽翼未豐,一舉換上心腹之人。
  若是屆時我老老實實地聽從皇上安排,估計安安穩穩地做個輕閒京官該沒有什麼問題。而寧馨的出現,讓皇上多了一個安撫我的手段,從而促使他下了決心。
  只是……我那麼好相與嗎?
  「三年後的大比我是一定要參加的,當然我要竭盡全力爭取師兄做那一任的主考官,不然姑夫也成啊!」
  沈希儀不由笑了起來:「老天,這都是什麼輩份呀!子實兄已經成了你姑夫,你師兄再成了你的房師,我不平白的矮了一輩嗎?」
  轉了話題,氣氛頓時活躍起來,一頓飯吃到天色已昏才告結束。
  沈希儀聽我說要在京城待上三個月,便偷偷告訴我,說希玨陪著她嫂子孩子兩個月後抵京,屆時就把事情悄悄辦了,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
  等我匆匆趕到鴻賓樓,離與蔣遲約好的時間只差頓飯功夫了。鴻賓樓整個樓上都被蔣遲包了下來,他的一班狐朋狗友早早就等在這裡,離著大老遠就能聽到眾人的喧嘩聲。
  待上樓一看,黑壓壓坐了七八十號人,之乎者也與媽個巴子齊飛,青襟道袍與抹胸肚兜共色,真是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倒是昨天著過面的幾個蔣家子弟卻還沒有一個人到場。
  見進來個陌生人,眾人並不在意,只是有人隨便問了一句是不是給小侯爺道賀的,可他不等下文就忙著和懷裡的女人親熱去了,倒是幾個妓女見我人物風流,偷偷拋起媚眼來,惹得旁邊之人大翻白眼。
  找了個角落坐下,裝作漫不經心地打量起眾人來,我知道,這其中的某些人日後很可能成為蔣遲的班底。
  「小兄弟,少見啊!」耳邊傳來略有些沙啞的女聲,轉頭看去,旁邊桌子一個三十多歲的俊俏少婦正遞來一縷挑逗的目光,她眉眼浪蕩,體態風流,可看她的打扮,卻不像是妓家中人。
  「姑娘也一樣。」
  「姑娘」二字一出口,周圍幾個人都嘻笑起來,就有人「蔣姑娘」「蔣姑娘」地喊她。我心頭一怔,驀地想起昨日和東山在一起的女人也是這般風騷,心道,這女人姓蔣,別是蔣氏家族中的什麼人吧,暗自警惕起來。
  那少婦眼睛一亮,一邊敲著那幾個小子的爆栗,一邊把椅子挪到我跟前,親熱地道:「好俊的小夥子,我這姐姐當定了!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李佟。」見眾人臉上都是一副好戲開鑼的模樣,我知道這少婦定然有些整人的本事,可我還是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她胸前的豐滿凸起,才慢條斯理地做答,隨後又加了一句:「姐姐姓蔣?」
  「弟弟耳朵倒尖。」少婦笑盈盈地一抬手,蘭花玉指親昵地朝我點來,可似乎是一個不小心,寬大的香紗袍袖掃到了桌邊的茶杯,滾燙的茶水頓時向我傾灑過來。
  如果不是扮作李佟的話,我大可以從容地一揮袍袖,或者施展出神鬼莫測的無上輕功幽冥步,保證絕不會有一滴茶水落在我身上。
  可我現在雖然也是雙足一點,帶動椅子一下子退後了好幾步,然而速度卻與往日相差得不可以道裡計,於是茶水不可避免地灑在了我的衣襟上。
  「哎呦,你看姐姐粗手粗腳的,沒燙著弟弟吧。」她伏下身去,就想用手中的香帕去擦水漬,只是她用力過猛,椅子一歪,人坐不穩,整個身子就向我懷裡倒來。
  「奶奶的,這騷娘們在搞什麼鬼?」
  我心中已然明瞭,方才的情景全是她故意製造出來的,可目的何在卻不得而知。
  心中惱怒,一隻虎掌飛快地橫在了胸腹之間,蔣氏撞進我懷裡將我撲倒在地的同時,我的大手已經結結實實地按在了她的豐乳上。
  少婦「嚶嚀」叫出聲來,旁人都以為她是故意做作,俱都哄笑起來,只有我見到她眼中閃過的一道厲芒,就覺得一隻靈蛇似的小手借著與我身體接觸的機會,飛快地在我腰間懷中的錢袋香囊上掐摸了幾下,又倏地縮了回去,順勢在我胳膊上輕佻地一撚,白了我一眼,細聲嗔道:「壞弟弟,還不放手~」
  原來竟是個下五門的偷兒!我心中不覺釋然,五師娘就是江南神手幫的大小姐,我對偷兒自然有些愛屋及烏。而著手處絕不似三十幾歲的婦人應有的柔軟,倒像是剛出閣的少婦一般堅挺,想來絕非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男人可以輕易地得到她的身體。
  「真有點捨不得呢!」我低聲調笑道,話音甫落,卻聽頭前傳來一陣大笑:「奶奶的,蔣嬤嬤又在發騷了,這回是哪個倒楣蛋?」
  然後就聽眾人七嘴八舌地喊道:「小侯爺來了!」「恭喜小侯爺!」「給東山兄道喜!」恭喜聲此起彼伏頓時響成了一片。
  「媽的,又不是做了禦史尚書,區區一個六品主事有什麼好恭喜的,不過是讓大家有個托詞兒給家裡交待,哥們弟兄好盡興地聚上一聚。」蔣遲邊走邊說,話音離我越來越近,待看清楚倒在地上的兩人,他驚訝地「咦」了一聲,小眼睛睜得溜園,臉上的胖肉抖了兩抖,突然捧腹大笑起來:「絕配,絕配!你們倆兒一個是降服漢子的行家裡手,一個是花街柳巷的婦女班頭,還真是他媽的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呢!」
  「小侯爺這話奴家聽著傷心。」蔣氏忙不迭地站起身來,拋給蔣遲一個幽怨的眼神:「奴家倒是想降服小侯爺哪!」
  「媽的,你先把我家媳婦降服了再說。」對這沒上沒下的話語蔣遲卻渾不在意,一邊說笑,一邊拉起我來。
  他身後的蔣逵蔣太啟見到我頗有些驚訝,可見我兩胯之間的衣襟濕了一大片,便幸災樂禍地笑道:「李佟,你不是被蔣嬤嬤嚇得尿褲子吧?」
  「四少,我倒是想痛快地撒他一回野,可惜和蔣大姐是初次相見,我倆鬧得驚天動地的,豈不是喧賓奪主?別忘了今兒的主角可是小侯爺。」
  我故意把小侯爺三個字說得極重,蔣逵果然面色一變。
  他父親蔣雲松雖然也是個侯爺,可他卻是次子,又是庶出,世襲的清河侯爵之位自然輪不到他頭上。而我聽蔣遲說,蔣家少一輩中數蔣逵最為狂妄,兄弟六個他沒一個放在眼裡,對久病的同父異母哥哥世子蔣遙更是半點敬意都沒有,常歎老天不公,為何不讓他早生十天!
  「初次見面?我看你們倒是前世的冤家!」蔣遲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我和蔣逵言語上已經交鋒了一次,嘿嘿笑道。
  蔣逵深吸了口氣,眼珠一轉,浮起一臉壞笑,大聲道:「哥們弟兄靜一靜,我給大夥兒猜個應景的悶兒。」
  四周安靜下來,蔣逵道:「聽好了,這謎面是『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止宜在下。』」
  聯想到方才蔣氏壓著我的模樣,眾人頓時哄堂大笑,有人問打什麼,就有一個瘦小的少年怪叫道:「打什麼,打洞唄!」
  幾個妓女誇張地嗔怪起來,蔣氏也立刻反唇相譏:「小死猴子,沒老娘給你牽線搭橋,你只配五個指頭告了消乏兒,還懂什麼打洞?!」惹得笑聲越發響亮。
  蔣逵笑道:「當然不是打洞了,這可是個字謎,猜中了小爺有賞。」說著,從懷裡掏出五兩銀子來。
  「俺說這是個『一』字。」方才那個瘦猴似的少年掐著陝腔搶著道,聽起來那個「一」字倒像是個「日」字。
  蔣逵大喜,隨手扔過銀子,贊道:「好!小猴子,夠聰明,回去告訴你師傅,趕明兒我去給他捧場。」
  我只冷眼觀瞧,蔣逵不僅有急智,而且還會收買人心,怪不得他看不上裝彪賣傻的蔣遲。
  蔣遲卻任由蔣逵表演,等瘦猴少年一個勁兒地謝賞,他才一揮手,笑?道:「這銀子既然是你『日』得的,也得由你『日』出去,等會兒就讓蔣嬤嬤給你找個俊俏小娘來,銀子不夠,少爺給你添上。」
  說罷,他快步走到大廳中央,先是謝了一番,接著一聲「開席上菜!」,山珍海味便流水介似的送了上來,眨眼間桌上已經擺滿了美味佳餚。
  蔣遲順手拎過一壇花雕,拍開泥封,斟了滿滿一大碗酒,怪叫道:「今兒咱們是不醉不歸,誰他媽的要是唧唧歪歪的,就是看不起我蔣東山!」說著,將酒一飲而盡。
  眾人大聲叫起好來,杯盞交錯,席上頓時響起一片「叮噹」之聲,不一會兒,猜拳聲酒令聲就喧天而起,大廳裡已是熱鬧之極。
  蔣遲見酒不要命,一連幹了十幾碗,已是醉態可掬,卻仍嚷著要乾杯,他親弟蔣遠卻是滴酒不沾,在一旁一邊給眾人使眼色,一邊往酒裡摻白水,最後更是在白水裡倒上一兩口酒就遞給他哥哥。
  大家似乎也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聽蔣遲罵罵咧咧地說這酒都能淡出個鳥來,卻都說這酒沒問題,是他自己醉了。
  「媽的,不喝了!」蔣遲一摔碗,晃晃悠悠地在席間穿行,忽而摸一下和尚的光頭,忽而掐一把妓女的奶子,突然看見正和蔣氏說話的我,他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
  「蔣嬤嬤,你……你的臉真他媽的紅呀,是不是看、看子愚他他他俊俏,你、你就動心啦?」
  「小侯爺您淨尋奴家開心,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家的心思都放在了誰身上了!」蔣氏大拋媚眼道。
  蔣遲嘿嘿淫笑幾聲,身子一歪,就想坐在她懷裡,她卻輕盈地閃開身去,蔣遲便一屁股坐在了圓凳上,剛想發怒,女人已經輕飄飄地落在了他懷裡,一盞斟滿了酒的青花杯子抵在了他唇邊。
  「奴家給小侯爺道喜。」
  蔣遲頓時眉開眼笑,牙齒叼住杯邊,一仰脖,那酒一小半吸進口中,大半卻沿著下顎脖頸直流下去,他卻好像不知似的,頭一甩,杯子飛出去落地摔碎了,嬉笑道:「奶奶的,我、我就喜歡你這……騷模樣。」一隻胖手更是毫不掩飾地攀上了女人豐滿的胸脯,若無旁人地掐捏把玩起來。
  蔣氏假意推搪了幾下,便轉身面對蔣遲跨坐在他腿上,身子粘貼去,仔細給他擦拭脖子上的酒漬。
  蔣遲體肥,坐在圓凳上,屁股還露出了一半,此時身子無法後退,那只手不得使喚,只好換到女人的後背上。
  我心中暗笑,蔣遲借蔣氏讓眾人覺得他只不過是個愛胡鬧的紈褲子弟,而蔣氏何嘗不是借蔣遲來保護自己呢?
  看她的動作,蔣遲大概只能占點手上便宜吧。只是兩人這樣子待久了,不是蔣遲被人看出他是假醉,就是蔣氏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來。
  「小侯爺,在下還等著蔣大姐給介紹幾處好地角的宅院,否則過兩天,我可要睡大街上了。」我替兩人解圍道。
  「瞧我我我這臭……腦子,啥……他媽的都記記記不住。」蔣遲推開蔣氏,一拍自己的腦袋:「你小子現在是、是他媽的錦衣衛那個百戶了,自然不能、不能再住我我我姐夫家了。」
  周圍的喧嘩聲頓時弱了下來,眾人的目光便有些畏懼,就連蔣氏也都意外地偷瞥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緊張。
  錦衣衛既是皇上親衛,又擁有三法司之外的獨立司法權,南北鎮撫司更是有詔獄擅斷之權,凶名威震四海,一個錦衣百戶,權柄不下於尋常禁衛千戶。
  雖然今上大力裁撤錦衣衛幾乎過半,可人數仍有五萬之眾,指揮使張佐又是皇帝紅人,緹騎之名依然赫赫。非但尋常百姓畏之如虎,就連親貴大臣也不敢等閒視之。
  「這個錦衣百戶,我到現在還糊裡糊塗的哪,」我雖是自謙,臉上卻現出幾分得色,道:「想來我是祖上有德,平空落下一場富貴,正好砸在我頭上。」
  看蔣逵、蔣遠的模樣,大概已經猜到了其中的奧妙,可誰也不敢說破,蔣逵又羨又妒地道:「李兄平步青雲,怪不得我大哥要請你來。不過,沈籬子胡同叫你買下了大半,豈會沒了住的地方?」
  蔣遠卻道:「四哥,等沈籬子胡同的房子能住進人去,短了說也是明年開春了,李大人還真得找個住的地方。蔣嬤嬤走東街竄西巷的,知道哪兒有空宅子,問她正是問對了人。」
  「對,這事兒就……落在你頭上!」蔣遲打了個酒嗝,指著蔣氏道,回手端起酒壺,塞在我的嘴邊:「這小子……才他媽的走了狗屎運哪,哥兒弟兄,往死裡灌、灌他奶奶的!」

【第十八卷‧第二章】
第十八卷‧第二章

  「一去就沒了人影,兩天都不著面,回來又醉成個死人似的,你心裡還有沒有我……我們姐妹?!」
  寧馨望著渾身酒氣、幾乎是被丫鬟背進來的我既心疼又有氣,轉頭又埋怨跟進來的充耀:「大哥,你明知道他身上有傷,為什麼還讓他喝那麼多酒?!」鼻子嗅了兩下,疑道:「奇怪,怎麼你身上一點酒氣都沒有?」
  旁邊魏柔雖不言語,卻忙不迭地從丫鬟手裡接過我,把我攙到官帽椅中坐下,轉身又去準備茶水給我解酒,已然拿起了茶壺,她這才醒悟過來,以我深厚的內力,怎麼可能喝醉?不由回頭偷偷嗔了我一眼。
  充耀連忙辯解:「不關我的事兒,今兒可是蔣東山作東請客。」
  「他?」寧馨大惑不解:「他平白無故地請三哥作甚?」
  「李佟他捐銀賑災有功,皇上親自簡拔,封他錦衣百戶。蔣東山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自然要替他慶賀了!」
  「可三哥明明是……」話只說了一半,寧馨突然一頓,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湧起一股難以置信的表情,拉著充耀的手急切地問道:「大哥,這兩天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等你三哥醒了,讓他告訴你吧!」充耀說罷,不理會妹妹的央求,帶著丫鬟飄然而去。
  「三哥都醉成這副模樣了……」寧馨氣得直跺腳,一轉頭,卻正對上我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和一張含笑的臉。
  她一怔,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我是裝醉而已,不由撲進我懷裡,狠狠擂了我幾拳,嗔道:「人家都擔心死了,你還笑!死三哥!壞三哥!」
  「就算我沒醉死,怕也要被你打死了。」我誇張地呻吟了兩聲,轉眼看魏柔眼中流露出一絲幽怨,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她略一遲疑,寧馨已脫出我的懷抱,皺著鼻子道:「三哥,你莫不是把酒都喝到了衣服上?」
  「算你聰明。」
  卻見寧馨暈生雙頰,下意識地瞥了魏柔一眼,又回頭望瞭望外屋--小紅她們都被充耀帶走了,外屋已是空無一人,她猶豫了一下,突然頑皮一笑:「人家可不想這凝翠閣裡酒氣熏天的,你說是不是呀,陸姐姐?」說著,上前拉著魏柔朝外屋走去,邊走邊伏在魏柔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我一愣,這丫頭弄得什麼玄虛,方才還急著追問事情的真相,這會兒怎麼又不急了?
  可寧馨的聲音極輕,我內力受損,竟聽不清楚她說什麼,忙跟了出去,卻被寧馨推了回來,她順手竟把裡屋的門也關上了。
  側耳傾聽,兩女手腳甚輕,間或傳來幾聲叮噹脆響,卻不知在做些什麼,直到斷斷續續的淅瀝水聲傳了進來,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寧馨竟是拖著魏柔要給我設湯沐浴呀!
  於是那些聲音一下子都有了意義,往浴桶裡添水的水流聲、銅壺暖爐的相撞聲、硝石相擊的打火聲、蒲扇扇動的風聲,真是聲聲關情,悅耳動聽。
  悄悄推開門,卻見滿臉炭灰的兩女蹲在爐前,一邊猛搖蒲扇,一邊焦急地望著火爐,那火爐只見青煙,卻不見半點火苗,原來兩女擺弄了半天,竟然連火還沒生起來。
  「你們兩個笨丫頭,火可不是這麼生的。」
  望著這兩個天之驕女的狼狽模樣,我心頭驀地泛起一股柔情,話語雖是埋怨,可親昵中卻透著萬般愛意,魏柔聞言甜甜一笑,牙尖嘴利的寧馨也不反駁,只是撅著小嘴辯解道:「人家看小紅她們就是這麼生火的嘛!」
  拎開碩大的銅壺,爐膛裡果然塞滿了紅蘿木炭,我用火鉗把木炭夾出一半,把爐底的木炭鬆動了幾下,一股紅焰猛的竄起,俄頃,滿爐木炭俱都燃燒起來。
  「不愧是貢炭啊!」火苗很快轉成了幽藍顏色,銅壺底部的水珠頃刻間就化成了一縷青煙,回頭取下魏柔手裡的蒲扇,笑道:「瞧你們倆畫的,快去洗洗臉吧!以後啊,還真得找個人好好教教你們,不然,連怎麼伺候自己相公恐怕都不知道……」
  兩女對視一眼,這才從對方那張被木炭爐灰弄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臉上察覺出自己的狼狽,頓時掩面驚呼起來,齊齊起身奔向面盆架子,飛快盥洗起來。
  等兩女收拾妥當,我早已把那只巧奪天工的沉香木浴桶推進了裡屋,放在了碧紗櫥的旁邊,原先擺在那裡的屏風卻被我擋在了窗前,嚴嚴實實地就連月光都遮去了,那龍鳳香燭搖曳的燭光便陡然曖昧起來。
  京城政局變化多端,皇上心機高深莫測,自己該早點把與兩女的曖昧關係明朗化了。
  和魏柔有過多次親密接觸,加之眼下她戀情正濃,又心無所忌,想得到她不是件難事。
  可寧馨卻不一樣,她看似放蕩,卻守著底線不肯放鬆,偏偏皇命一下,寧馨的重要性已不言而喻,我在京城只有短短三個月,自然沒有時間一點一點來攻破她的貞潔防線,只好出此下策,欲以霹靂手段,加之兩女的競爭之心,一舉得到兩女的處子之身,造成既成事實,以安穩我的大後方了。
  兩女雖然羞赧,可誰也不肯率先出言反對。眼見我來來回回折騰了數次,終於調好了浴湯,魏柔這才輕輕籲了口氣,細聲問寧馨道:「妹妹可有玫瑰花露?」
  「有啊!」寧馨隨口答應一聲,才明白魏柔話裡的意思,慌忙從梳粧檯裡拿出一隻精緻的瓷瓶,拔下塞子,一股馥鬱香氣立刻彌漫開來。
  往浴湯裡滴了兩滴,她便琢磨出點滋味來,一邊下意識地攪著蘭湯,一邊微微有些醋意地小聲問:「陸姐姐……你怎麼知道三哥他要用玫瑰花露,你自己可都不用它的呀?」
  我聞言暗自放下一小半心來——在這等旖旎的氣氛下,寧馨卻不逃走,她大概已經察覺到,我帶回來的消息,和她的終身大事有關。
  我遂微微一笑:「哪有女人不知道自己相公癖好的,日子久了,你也會知道。」
  話雖這麼說,可放在魏柔身上的一半心思卻免不了有些詫異,隱湖不尚奢華,魏柔當然不會去用比金子還要昂貴十倍的玫瑰花露,就算住在竹園,她在指月軒的起居也是相當簡單,事實上她能叫出這等奢侈之物的名字已經相當令人驚訝了。
  而我喜好玫瑰花露還是未出師的時候,等玉家母女過門,三女都喜聞我自然的體香,後來的寶亭、解雨、武舞也莫不如此,我就極少用到它了,魏柔又是如何知道我舊日的喜好呢?轉眼看魏柔,她目光倏地一轉,只留下一縷淡淡的羞意。
  「皇帝哥哥封了李佟,你又說你是人家的相公……」甯馨眼睛倏地一亮:「這麼說,三哥你得到的果真也是喜訊了!」那神情極是患得患失。
  「難道三哥得了錦衣百戶不是喜訊?」
  「你明知道人家說的是什麼意思嘛!」寧馨急切之色溢於言表,隨即幽幽道:「人說福無雙至,昨天人家得了皇帝哥哥的封賞,就一直心緒不寧,見你一整夜沒回來,我和陸姐姐別提多擔心了,連七夕乞巧都沒了心思。問大哥,大哥只說沒事兒,再就不肯多說一個字……」
  「皇上不讓王爺說,他當然不敢說了。不過,常言倒是沒說錯,確實是福無雙至,這幾天福氣接踵而來,七福八福都有了。」我插言道,心裡卻不期然想起了去年的今日,那時正和蕭瀟及玉家三女泛舟太湖,忘記了乞巧的我幫著玲瓏姐妹乞子,那旖旎景象歷歷在目,彷佛就像是昨天一樣。
  「三哥你果然知道人家受賞的消息。」甯馨白了我一眼:「只是,哪兒來的這麼多福?」她嗔怪之後卻迷惑起來,扳著手指頭認真數著:「找到陸姐姐是一福,授封錦衣百戶是一福,人家得了賞賜算一福,嗯……認得三哥……這也算一福,一二三四,這也不過才四福嘛!」
  「想知道的話,伺候相公入浴啦!」
  說話間,那件浸滿了酒漬的長衫已被我脫了下來,燭光裡,肌肉盤結的赤裸上軀雄壯如獅,油亮的肌膚更是隱泛毫光,配合一張俊雅的面孔,自有一種奇異的魅力,而小腹上那道被墨漪劃開的傷口快速癒合後留下的刀疤更添男人氣概。
  二女呼吸頓時一窒,愣了片刻,才齊齊緋紅了臉,啐了一口,倏地背過身去。
  又不是沒見過!我肚子裡暗自發笑,自己的身體這兩丫頭一點都不陌生,如此害羞多半是因為對方的緣故吧!
  將衣服盡數脫去,鑽進浴桶,坐在浴桶淺處,我叫道:「阿柔、寧馨,過來幫我洗洗頭搓搓背。」
  兩女不由對視了一眼,可誰也沒有動,倒是寧馨輕哼了一聲。
  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就連我都有點莫名的緊張。
  正猶豫是不是該使上天魔吟,卻見魏柔的小手緩緩握緊,那裙擺也無風微微飄動起來,緊接著白影倏地一閃,寧馨的身旁已少了一人,隨後一隻纖細的手臂從我身後探出,撈去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木舀子。
  「陸姐姐……」
  魏柔故意蕩起的一縷清風立刻驚動了寧馨,她驚訝地叫了一聲,扭頭一看,目光頓時變得異常複雜,猶豫了一下,她才快步追過來,輕擂了魏柔幾粉拳,見她正用木勺向我頭上澆水,便拿起一塊混了香精的皂角在我發上輕輕搓揉起來。
  兩女動作生硬無比,自然沒有什麼手法可言,就算比起同樣雲英未嫁的解雨,都差了好大一截。
  寧馨無名指上長長的指甲不時弄痛了我的頭皮,而從魏柔手中木勺澆落下來的水也總慢了一拍,使得那皂角的泡沫殺得我兩眼幾乎流淚,想來兩女現在俱是羞澀難當,心亂如麻。
  可我心中卻是說不出的爽快,天下能有幾人有福享受這樣兩個貴女的服侍呢?何況,我已隱隱猜到了魏柔的心思。
  意飛神馳,我一時陶醉在兩女的羞怯和生疏中,那獨角龍王卻不甘寂寞地暴漲起來,大有劈波斬浪之勢,可惜浸在水裡的下半身被浴桶形成的陰影遮住,只有那巨大的龍頭在水波蕩漾中忽隱忽現,背後的兩女自然看不到這奇景。
  「三哥……」一時走神兒的我突覺肩頭一痛,卻聽寧馨嗔道:「還有幾福哪~」她雖然極力平順著自己的聲音,可依舊能聽出她心中的不安和憧憬。
  「喏,三哥幫你數,我得授刑部浙江清吏司員外郎兼錦衣衛副千戶算是一福吧……」
  不能迫得太緊,我語氣便煞是輕鬆。魏柔的小手微微一緩,耳中似乎聽到她輕輕太息一聲,想必是她明白我已正式接替白瀾了。
  雖然離開了隱湖,可師門多年的恩情豈能一朝斷絕?惦記師門自在情理之中。而我原本對隱湖就沒什麼好感,現在又不用再顧忌她,她心中怕是擔憂起隱湖的命運來了。
  寧馨卻驚訝地叫出聲來:「方才你和大哥不都說是錦衣百戶嗎?怎麼……怎麼又弄出來個刑部員外郎,又是什麼錦衣副千戶的?」
  「錦衣百戶是李佟,錦衣副千戶可是王動啊!」
  「可……可刑部員外郎乃是從五品,三哥怎麼會無緣無故連升三級?而那錦衣副千戶更是功勳子弟才能得授……」寧馨緊張起來,想來充耀並沒有把我入京的真正目的告訴她。
  「皇上以我為腹心,自然要委以重任。」雖然嘉靖過河拆橋的可能性極大,可眼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我都稱得上是他的心腹。
  「哦,是這樣。」寧馨的情緒陡然低落下來:「人家還以為你為了我舍了王動的身份,原來……是我猜錯了。唉,皇帝哥哥還不知道李佟就是王動吧!」她錯會了意,語調低沉,聽著竟是萬分沮喪,纖手更是驀地停了下來,微微抖動起來。
  「欺君?欺君可是要殺頭的啊!」
  話音未落,一道倩影倏地閃到我眼前,寧馨的俏臉便近在咫尺,那一臉的狂喜頓時映入我的眼簾。
  「三哥,你是說,皇上知道你既是王動,又是李佟;既封了王動,又賞了李佟?」
  「然也!」
  甯馨眼睛越發明亮:「那皇帝哥哥讓我留在京城……」
  「自然是要你做我李佟的老婆啦!」
  「我明白了,明白了……」寧馨臉上喜極而泣,呢喃道:「原來三哥你早就想好了主意!王動雖然妻妾成群,可李佟卻是中饋乏人。」
  滾燙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都打在我的手臂上:「可三哥,萬一皇帝哥哥不答應怎麼辦?人家想想都後怕……」
  「大不了拐了你跑路!」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花,我笑道:「不賭上一賭,我怎麼對得起美人情重?好在我總算賭贏了!」
  我當然不會告訴她,還沒等我開口,皇上已經決定利用她來束縛我的手腳了,把寧馨留在京城,我就多了一層羈絆。
  皇上也沒有明旨,要寧馨嫁給我的身外化身李佟,畢竟宗室的顏面總要保存。可儘快得到她,卻可大幅降低皇上對我的戒心。
  寧馨,只好日後多疼你些了……
  「什麼賭賭賭的!是皇帝哥哥看你可憐吧!」寧馨再無所疑,心花怒放,轉眼間已是笑語盈盈,連眼角眉梢都盡是笑意,抬頭對魏柔道:「陸姐姐你說,他非但是個淫賊,還是個賭鬼,咱們怎麼……怎麼就喜歡上他了呢?陸姐姐、陸姐姐——」
  寧馨喊了兩聲,才聽魏柔輕輕應道:「恭喜妹妹了。」卻沒了下文。
  寧馨心思靈動,自然和我一樣,聽出魏柔有心事。想來是猜到大概與自己有關,她笑容一斂,一雙俏目眨了幾下,便朝我望來。
  薄命憐卿甘做妾?
  嫁入豪門的隱湖弟子鮮有為正室者,那些功成名就能助隱湖一臂之力的官宦大多已是人到中年,身邊自然不乏妻妾。就算魏柔與那些甘願為師門犧牲自己的同門不同,她對妾室之位也不會太過排斥,讓她心生醋意的,多半是我為了寧馨甘願冒著殺頭的風險而顯露出來的那份深情。
  可阿柔你哪裡知道,這一切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隱湖,都是因為你呀!
  頭上已經好一會兒沒有水流下來,卻有一滴一滴的熱淚落在我肩頭,每一滴都似乎打在我心上。
  「阿柔,其實你和寶亭、無瑕她們,當然還有寧馨一樣,都是我的心頭肉!」
  我緩緩站起身來,轉身一把抱住擰身欲逃的魏柔,她掙扎了兩下沒掙脫開,突然嗚咽起來。
  「說是你的心頭肉,那在無名島上你為什麼不要我?在寧波為什麼又輕易讓我離開?你……你就是害怕我師門,你就會騙我!」嘴裡說著我騙她,胳膊卻死死摟著我的腰,彷佛生怕我消失了似的。
  「阿柔,我比竇娥還冤哪!」
  摟著魏柔,我知道她再也跑不掉了,雖然伏在她耳邊急切地辯解,心下卻是一陣輕鬆,鑽進了牛角尖的女人是難以捉摸,可這個牛角尖畢竟叫做愛情。
  「我哪裡不想要你!可難道你想讓我告訴咱兒子,當初他爹上了他娘,只是為瞭解那『春風一度丸』?害怕你師門?那更是天大的笑話!我連皇帝都不怕,豈會怕了你師門!不信?看我如何蕩平它!」
  「你敢!」魏柔轉愁為喜,櫻唇突綻,一口咬在我赤裸的胸膛,一陣刺痛傳來,肌膚竟滲出血來,讓她紅唇玉齒一下子變得妖豔起來,聽她呢喃道:「師兄,你若是負了我,亦或對不起我師門,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這輩子是沒這機會了!」望著梨花帶雨的魏柔,我心裡明白,眼下的她心神脆弱,最是容易為外物所感,一言能悲之,一言亦能喜之,若不儘快撫平她心靈的創傷,不僅她武功會大受影響,而且她捉摸不定的心思能可能會打亂竹園的寧靜與平衡。
  「甯馨兒,你不是數不出這七福八福究竟是什麼嗎?就讓你相公一一道來,這第六福,就是你陸姐姐要過門了——」
  說話間我並指如刀,魏柔身上的鮫綾紗背子白綾束胸便應聲而裂,雙手握住她的小蠻腰向上猛然舉起直過頭頂,嬌呼聲中,潔白的紗衣抹胸飄然落在我臂彎裡,那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的絕美嬌軀赫然露在了我和寧馨眼前。
  兩女都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大膽舉動驚呆了,魏柔甚至忘了去遮掩胸前的那對玲瓏凸起,直到溫熱的浴湯漫過她的腰身,她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除了薄如蟬翼的褻褲之外,再無一物蔽體,就連繡鞋香襪都被我脫了去,慌得她忙捂住酥胸,飛也似地將身子縮進水中。
  不想眼前卻是昂首怒目的獨角龍王似乎要擇人而噬,她愈發羞赧,緊閉雙目,身子後退的同時,螓首倏地沉下水去。
  卻見幾個巨大的氣泡翻滾上來,隨著氣泡破裂的卜蔔聲,一對纖細的手臂驀地伸出水面胡亂拍打起來。
  「魏柔懼水!」我心頭忽地一動,知道她踩空滑進了浴桶的深處,急忙上前跨了一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猛的一拉,將蜷成一團的她拉出水來拽入懷中,而她方出水面,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別怕、別怕,相公在這兒。」我輕撫著魏柔消瘦細嫩的香肩後背柔聲道,心裡卻似火燒一般,魏柔那幾近赤裸的嬌軀緊緊貼在我身上,雙腿更是死死纏在了我的腰間,且不說胸前傳來的酥膩幾乎膩到了骨髓,單是抵在她兩腿間的獨角龍王感覺到的柔嫩,就算是隔著一層綾羅褻褲依舊妙不可言。
  「你們……」
  打斷我銷魂好夢的自然是寧馨,她正吃驚地望著擁在一起的我和魏柔,驚羨的目光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幾分妒意。
  魏柔這才驚覺眼下的姿勢竟是如此羞人,咳聲立停,驟然變得火熱的嬌軀再度滑進水裡,卻不敢像上一回那樣放開手來,抱著我的大腿倏地一轉,躲在了我的身後。
  「什麼你們他們的,甯馨兒,你應該說……我們!」我撫摸著魏柔濕漉漉的秀髮,沖寧馨邪邪一笑。
  「我們?」寧馨眼中一羞,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了獨角龍王上,那稚氣未脫的臉上漸漸蒙上了一層清霧,那聲音也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般朦朧動聽。
  「三哥,莫非你也想要我嗎?」
  大概是皇上的許諾讓她沒了顧忌,讓她動了獻身的念頭——代王爺也不能抗旨不遵吧!
  身後的魏柔卻不由自主地向我靠了靠,臉幾乎貼在了我的外胯,一隻挺翹的玉乳更是抵在了我的大腿上,帶起的水聲掩蓋了她細不可聞的低語:「她真是個小狐狸精呢……」
  「甯馨兒,你可是我的第七福喔!」
  一句話擊碎了寧馨殘存的矜持,她飛快脫去弓鞋,展開雙臂,挺起豐胸,嫣然一笑:「三哥,人家也要你抱進去嘛~」
  甯馨個高體重,我依言抱她進來的時候,浴桶竟然輕微晃動了兩下,她就順勢撲進我懷裡,小腹碰到硬梆梆的凶物,她只象徵性的微微退縮了一下,就屈服在我強有力的擁抱下,似乎想表達自己的心意,小腹更是頂著獨角龍王貼了上來。
  那張交織著童真與春情的嬌媚容顏就停在我眼前兩寸處,虎目對鳳眼,膽翼對瓊鼻,灼熱的目光和撩人的體香勾起彼此內心最狂野的欲望。
  寧馨畢竟是個處子,俄頃已是呼吸漸亂,輕輕呻吟一聲,似是喚著我的名字,然後星眸一閉,朱唇半啟,一副任君採摘的嬌羞模樣。
  一股火熱倏地從小腹竄起,腦袋微微向前一湊,大嘴一下子噙住了眼前那嫣紅的香唇。寧馨身子一顫,膩哼一聲,一雙藕臂霎時纏上了我的脖頸,忘情地咂吮起我攻進她口中的舌頭來。
  「這丫頭不像是第一次親嘴兒哩。」我腦海中陡然閃過一絲疑念,正解著她對襟背子鈕扣的右手不由得緩了下來。
  而寧馨卻已渾然忘我,直吻得快喘不過氣來,才戀戀不捨地松了口,迷離的俏臉上閃過一絲恍悟,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莫非這丫頭只是偷看過誰?我心頭方動,寧馨已複送上了櫻唇,細心體會,她就像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好奇而又貪心。我放下心來,飛快解開她前胸的衣服扣子。
  卻聽「噗」的一聲輕響,眼角餘光中就見一道晶瑩水箭從浴桶激射而出,「噗」地將龍鳳蠟燭打滅,屋子裡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明暗的變化並沒有驚動陶醉在深吻裡的寧馨,然而我卻明白了魏柔的用意。
  果然,身後的她已緩緩站起,只遲疑了瞬間,一具濕漉漉的嬌軀便粘貼了我的後背,纖細的手臂頑強地穿過了我和寧馨緊貼在一起的胸腹,死死攬住了我的虎腰。
  溫涼水珠裡夾雜著的幾滴灼熱讓我知道魏柔又哭了,她該是從沒想過,自己不僅要低頭服小做妾,就連床笫之事都要與他人分享。
  「委屈嗎?其實我也想陪著你們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然後把你們一個個開開心心地哄上床,讓你們心甘情願的奉獻自己。可江湖險惡,為官亦險惡,為了日後我們能盡情地享受美好生活,你們相公還要再打拼兩三年,恐怕顧不及那些花前月下的事情……」
  「……相公,是賤妾的不是……」
  這是魏柔第一次喊我相公,聲音雖然嗚咽,可我卻絕對不會聽錯!
  喜悅霎時間就湧上了心頭,動少、師兄、相公,整整一年我都在等待著這一聲稱呼啊!兩代近二十載的恩怨情仇似乎都在這聲呼喚裡化為了烏有。
  「要說你或是你們有什麼不是,那就是你們太出色了,出色得讓我捨不得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示意寧馨讓出半個身子,把魏柔拉在身前,緊緊把兩女擁在懷裡:「雖然委屈,可相公保證,你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美妙的夜晚。來,再叫一聲相公。」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
  魏柔羞澀的呼喚激起了寧馨爭強好勝的心,她膩在我身上也相公相公的叫個不停;而黑暗似乎也讓魏柔少了許多顧忌,那呼喚一聲聲地大膽起來。
  倒是寧馨叫到後來,說還是覺得三哥叫著親切順口。
  我當然明白這一聲聲「相公」所蘊含的情意,此起彼伏的嬌呼聽起來就彷佛仙宮綸音一般,嘴裡「好媳婦」、「好老婆」地亂叫,手上也不閑著,左手去扯寧馨的背子束胸,她擰動著嬌軀配合著我。
  右手沿著魏柔後背優美的弧線一路下滑,順勢撕開了她的褻褲。
  魏柔身子頓時僵硬起來,發燙的俏臉伏在我胸前怎麼也不肯抬起來,可下身卻聽話地靠了上來,腿間稀疏柔軟的一蓬水草貼在腿上,水波蕩漾,那水草也隨波逐流,蕩在腿上,癢在心裡。
  燕瘦環肥,若說寶亭解雨豐若有餘柔若無骨,豐腴得讓人忍不住想壓在她們身上,魏柔則纖弱得惹人生憐。
  大手滑過纖腰,落在雪臀上,小屁股雖然圓潤挺翹,摸起來卻有一種青澀的感覺,彷佛手下並不是一個青春正盛的姑娘,倒像是十三四歲未發育成熟的少女一般。
  真是奇妙哩,我心中不由感慨起來,與右手的觸感截然不同,左手五指幾乎陷進了一團雪膩中,那只似乎雙手才能握住的雪丘玉峰竟是一個才滿十五歲的少女所有,而指尖手心更是傳來柔軟和彈性完美結合的美妙感覺,那沉甸甸的乳房飽滿得如同充滿了乳汁一般,就像產後的無瑕,卻不似無瑕那般微微下垂,反而傲然上翹,上天造化之玄妙,真是不可揣度。
  僵硬融化在了溫柔的愛撫裡,魏柔的身子越來越柔軟。不過,酥胸畢竟比香肩雪臀敏感得多,魏柔只是嬌喘漸急,寧馨卻已細細呻吟出聲來,攪得魏柔心頭鹿跳,臉頰火燙,終於壓不住心底的好奇,細長的睫毛蠕動幾下後,她偷偷偏了小半個臉窺視著寧馨。
  屋子裡雖然沒有一絲光亮,可近在咫尺的那只豐乳,魏柔想必看得清清楚楚,在五指的蹂躪下,它正變幻出千奇百怪的形狀。
  「好看嗎?」
  魏柔羞赧無語,可搭在我手上的那只纖手卻狠狠擰了一下。我假意躲避,大手卻向下突然插進了她的雙股之間。
  魏柔如遭電殛,呼吸頓窒,就連心跳似乎都一下子停了下來。俄而,心跳有了,卻宛若疾馳的奔馬;呼吸有了,卻彷佛乾渴的白魚。大腦卻似沒了思考的能力,僵直地貼在我身上,卻不知道逃開。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水中的緣故,觸手處的雌花竟比我經歷過的所有女人都要嬌嫩,甚至八年前的蕭瀟似乎也略遜半籌。
  鮮花正含苞待放,輕輕撫弄幾下,就彷佛春風吹過,倏然綻放起來,連花蜜都泌了出來,饒是在水中,都能感到那絲絲的滑膩。
  「阿柔,你就像世間最名貴的花朵……」我極細的讚歎傳進她的耳朵,她嬌軀頓軟,雙腿大啟,任由我的大手肆虐起來。
  那邊甯馨聞聽魏柔偷看,身子也火熱起來,酥乳愈發挺拔,竟似要從我手裡跳脫一般,人更是伏在我肩頭嬌喘:「三哥,我好看嗎?」
  「好老婆,你渾身上下亦是無一處不美……」
  「不管多美,從今以後,它都屬於三哥了。」沒等我說完,女孩就輕笑起來,她容貌本就出眾,自然勝過易容後的魏柔太多,那頎長而豐腴的身材更足以自傲,難怪她笑聲中透著幾分得意。
  「……所以你和你陸姐姐,正是春花秋月,各擅專場。」
  「陸姐姐?」寧馨不由自主地瞥了魏柔一眼,在我耳邊低語:「三哥,你……莫非喜歡小女孩?可人家也只有十五歲呀!」
  「你才是我心目中的小女孩。」
  我知道魏柔六識通神,寧馨的話再輕也瞞不過她的耳朵,只有替寧馨補救一番,心裡卻著實無法將這豐滿的嬌軀和年方及笄的少女聯繫在一起:「你陸姐姐學識過人,足以做你的老師了。」卻不知道陶醉在愛撫中的魏柔根本沒有聽見我和寧馨的話語。
  「人家不是……」
  寧馨聽我曲解她的話,急忙申辯,可剛開口說了幾個字,我始終在她豐膩凸起下緣活動的五指中的兩個突然撚住了那粒已然勃起的乳首,驟然得到祈盼已久的愛撫,寧馨激靈打了個冷顫,乳珠更是急速地腫脹起來,話自然說不下去了。
  「甯馨兒,你別不信喔!」
  雙手同時抬起,按在兩女的香肩上,手上傳出的沛然力量讓兩女明白,我是想讓她們跪下。
  驟然失去情郎的撫慰,魏柔竟嚶嚀出聲來,待明白我的意圖,不是第一次跪倒在我面前的她只猶豫了?那,就順從地屈下膝來。
  寧馨見狀,身軀也漸漸滑進水中,潔白的紗裙便漸漸浮在水面上,宛若盛開的水蓮花一般,直到那片片蓮瓣托起了一對蓮蓬,才聽寧馨驚呼一聲:「三哥,陸姐姐她、她……」
  就在魏柔跪下的同時,獨角龍王的頭冠已經點在了她的櫻唇上,瞬間恍惚後,她輕輕握住龍身,朱唇微啟,香舌乍吐,滑膩的感覺便在龍頭上四處蔓延,等寧馨矮下身子注意到這邊的奇景,那碩大龍頭已然盡沒在了魏柔的檀口中。
  故地重遊,心情卻大不相同。無名島上,是為師門獻身的隱湖魏柔,眼前卻是討好情郎的女兒魏柔。同樣是那條細膩的香舌,無名島的羞怯與躲閃透著幾分無奈,而今羞怯依然,卻掩飾不住她內心的歡喜。
  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吧!除了獻上貞潔無瑕的處子之身,女兒家如此表達自己心中的愛意已算是到了極致了。
  凝望著漆黑的夜,虛空裡似乎現出師傅的眼眸,那曾經讓我傷心不已的憂鬱似乎不見了,充滿睿智的目光傳達著贊許的資訊。
  征服,不是非要把被征服者踩在腳下啊……
  想起自己對著鬱鬱而終的師傅許下的諾言,要把隱湖弟子一一踩在腳下,我心中慨然一歎。
  那時,雖然也同樣幻想魏柔跪在自己面前,可她應該頸上戴著狗項圈,屁股裡插著狗尾巴,向我搖尾乞憐;而我撫著魏柔濕漉漉秀髮的大手更應該握著皮鞭,在她身上留下道道鞭痕。而今……
  征服了一顆隱湖少女心,師傅在九泉之下也該含笑瞑目了。而以往幻想中的那些場景就算能夠出現,也是閨房裡的秘戲,意義截然不同了。
  「甯馨兒,好好和你姐姐學吧!」
  「這個……人家也會。」
  可帶著銀絲的獨角龍王剛落在爭強好勝的寧馨手裡,她就又發出了一聲驚呼:「咦,怎麼和邵元節的不一樣啊?」
  甯馨天真的話語雖然引得伏在我大腿上輕輕喘息的魏柔莞爾一笑,卻一下子拉近了兩女之間的距離,我都能感覺到兩女的拘謹和敵意似乎少了許多,於是趁熱打鐵地問道:「怎麼不一樣了?」
  「邵元節的就像韋舵手裡拿著的那根大杵,而三哥、三哥……」甯馨脫口道,可說了一半,卻突然扭捏起來。
  「相公的……是不是更像君臨天下的龍王?」魏柔羞澀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對對,真是像極了哪!這兒就是龍頭……」寧馨輕聲附和,只是纖手輕輕撫摸著獨角龍王的頭冠,卻驚訝地叫出聲來:「咦,這兒怎麼多了一個角,以前怎麼沒見過?」叫聲把魏柔也引了過來。
  卻見頭冠上一隻肉角漸漸凸起,就像龍頭上的龍角一般,龍身上的青筋也暴起盤結,彷佛龍鱗似的,整個陽物就似一條巨龍傲然立在雲端,睥睨著天下蒼生。
  魏寧二女都被這驚人的變化驚呆了,俱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望著它,直到諸般異象倏然隱去,兩女才長舒了一口氣。
  獨角龍王的真身向來只可能出現在激情的最後時刻,而我修練的不動明王心法,更是讓它難得一現,雖然禦女無數,卻只有在太湖邊上和無瑕的那場歡好,真身才偶現蹤跡。
  不過,自從得到了易筋經,我結合洞玄子秘注十三經,經過多日苦思冥想,終於初窺運作內息現出真身的奧秘。
  又經過一個多月禁欲的刻苦修練,才讓自己的女人親眼目睹到了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精彩奇觀。
  可惜天下之事無法盡善盡美,十成功力的我也僅能支援一袋煙的功夫,眼下內力受損,只能做驚鴻一現了。不是因為甯馨見過邵元節的金剛杵,自己心裡隱隱有著一爭高下的念頭,我還沒想讓它這麼快就現了身。
  「好凶啊,怎麼像是要吃人似的。」寧馨呢喃道,小手卻忍不住摸索起龍身來:
  「還是現在可愛哩~」
  雖然高昂的龍頭凸起的青筋依舊彷佛要擇人而噬,可較之方才壓迫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凶威,眼下的分身確實可愛多了。
  「……妹妹,這可是獨角龍王,當然……當然要吃人了。」
  「姐姐,你見過?」
  「獨角龍王百萬中無一,我……我怎麼會見過?」魏柔羞得打了寧馨一粉拳,寧馨卻委屈道:「可我只見過兩人,就……」
  魏柔愈羞,一邊往寧馨身上撩水,一邊嗔道:「傻妹妹,你還說!」
  「甯馨兒,你姐姐胸藏錦繡,這個……雖然沒見過,卻也認得。」
  「相公也來欺負人家~」黑暗中,我似乎都能感到魏柔送來的白眼,不過她聲音雖有嗔意,可落在我身上的粉拳卻讓我知道她並沒真的著惱。
  其實在聽到她說出獨角龍王名字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對三大名槍並不陌生。從她隱約透露出來的片言隻語中我已猜到,隱湖對於門下弟子的教育相當全面。
  說來也不奇怪,隱湖俱是女性,留在門內的行走江湖時要提防淫賊,嫁入豪門的更要取悅自己的男人,不瞭解男人如何能行?
  故而就算是像魏柔這般需要守身如玉的未來掌門,對男人的身體也絕不陌生。而這種教育對其他男人或許是種災難,可對我來說,卻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那好,等一會兒再欺負你。」我笑道,借著閃躲魏柔的粉拳,一屁股坐在了浴桶的淺處,雙腿一左一右分別插進兩女的腿間,順勢向前,兩女便分坐在我腿上滑進了浴桶深處。
  兩女都驚叫出聲來。甯馨個子高,站在深處,浴湯尚沒過她的乳首,自然不是因為怕水的緣故,只是我的小腿正頂著她豐膩的私處,雖然隔著褻褲,女孩兒也經受不起,就像方才的魏柔一樣,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而魏柔略有些驚慌的叫聲方起,我的胳膊已經攬住了她的腰肢,稍一用力,她便撲進了我懷裡。
  浴湯漫過魏柔的酥胸,那些動人的隱秘之處便隱藏在了水中。黑暗中,浴湯彷佛幽深的古潭,水下什麼也看不清,這讓她的動作一下子大膽了許多。
  偷偷挪動了一下身子,人便跨坐在了我的大腿上,左臂攬住我的虎腰,右臂自然放鬆下垂,手便碰到了壯大的獨角龍王。
  剛給她一個暗示,那纖細的小手便溫柔地撫慰起龍王來,沒幾下,她腿間那朵已經微微有些閉合的嬌花就緊貼著我的肌膚重新悄然綻放開來。
  這奇妙的感覺讓我直想把她抱進懷裡恣意愛憐,只是顧忌別忍不住在水裡要了她的第一次,我才按下心頭的躁動,可大手還是探向了她柔媚的雌花,那花頓時大放,只是手指想刺探花心,卻不料那花徑竟是異常狹窄,指尖方進,她已細細呼痛起來。
  「三哥偏心~」
  和魏柔一樣,寧馨的僵直也融化在我下意識的溫柔愛撫中,見魏柔幾乎霸佔了我整個胸膛,她立刻嬌嗔起來,正欲上前鑽進我懷裡,不想那浴桶深區淺區之間過渡得相當陡峭,她足下一滑,人向前撲倒,身子一下子全沒進了水中。
  我足尖急忙一勾,寧馨的身子便穩住了,可卻不見她頭伸出水面,我心下正疑,方想抬腿把她帶出水面,突見水下亮起一團霧濛濛的青光,那光亮雖弱得幾乎透不出水面來,可對我來說卻不啻是盞明燈一般,彷佛眼前這一對玉人的粉彎雪股都能盡收眼底。
  這丫頭什麼時候把夜明珠帶在了身上?我暗自驚喜,轉眼看魏柔正羞赧伏在我懷裡,星眸緊閉陶醉在我的愛撫中,絲毫沒有察覺水下有了變化,心中一動,左手向那光亮處一探,正捉住了寧馨的柔荑,她手中果然攥著那粒鴿卵大小的夜明珠,我稍稍用力一掐她的小手,夜明珠便落在了我的掌心。
  甯馨「呼」的一聲從水中鑽了出來,方想嗔怪,我卻搶先笑道:「三哥當然偏心了,可偏心也是偏在左邊呀!」而握著夜明珠的手在水下晃了幾晃,卻始終未出水面。
  「三哥最會哄人啦~」
  春心蕩漾的甯馨思維比往常慢了許多,可她還是看出我似乎要用夜明珠做點什麼,便順著我的話不滿地嬌嗔道。
  「難道馨兒你不是?快來讓三哥聽聽。」我挪動身子,讓自己坐在了深淺交匯處,隨手拉過寧馨,讓她坐在我腿上,她那一對長腿蕩在深區裡,這才活動自如起來。
  巍巍高聳的一對豐乳挺立在我眼前,妖媚之極,我強壓著心中一股衝動,才沒將那勃起的乳首擒在嘴裡,可目光卻不住在那團豐膩凸起上流連。
  而右手動作不免大了一些,魏柔嬌呼一聲,羞得越發不敢睜眼,可握著我獨角龍王的小手卻又快了兩分。
  寧馨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嫣然一笑,雙手伸到腦後,邊解發釵邊說:「三哥討厭,把人家頭髮都弄濕了。」濕淋淋的長髮落下來,披在肩頭,愈添嫵媚。
  這丫頭果然是天生尤物啊!不想再忍,將夜明珠卡在我卵子下,左手一攬,那雪丘玉峰便迅速向我接近。
  於是一句調笑就成了真實的寫照,偌大的乳頭含在嘴裡別有一番滋味,竟讓我愛不釋口。而寧馨則像是被一下子擊中了要害,身子一軟,就癱在了我的身上。
  雪膩一團壓在我臉上,竟讓我無法呼吸。等寧馨難過地絞起雙腿扭動玉臀,我肺裡的空氣也已耗盡,吐出腫脹到了極處的乳首,兩人都大喘了一口氣。
  「今兒你可別想再逃了!」我貼著她耳朵輕聲道,寧馨膩膩應了一聲,小手不由自主地沿著我的胸膛向下滑去,無意摸到我小腹上的刀疤,才驀地一停。
  「三哥,還疼嗎?」甯馨邊問邊下意識地想俯下身子看去,卻見那夜明珠在我腿間放出光華,朦朦朧朧地照出獨角龍王的身影,一隻白嫩的小手半握住粗大的龍身正快速擼動,從龍頭到龍尾,竟要滑動相當的距離,越發顯得那只小手纖細可愛。
  而一旁我的大手卻消失在雪股之間,雖然看不清那手在做什麼,可那白膩股肉卻忽而收緊,忽而放鬆,帶動小屁股不時小幅的抬起落下,傾聽細若簫管的嬌喘和紛亂的心跳聲,任誰都知道這嬌軀的主人是情動已極。
  這淫靡的景象一下子吸住了寧馨的目光,半晌她才輕聲問道:「三哥,這樣……舒服嗎?」可不等我回答,她突然跳進浴桶深處,飛快褪下礙事的紗裙,一頭沒進了水中。
  寧馨的螓首快速向我腿間接近,水中漫舞的秀髮很快就遮住了夜明珠光,魏柔的胳膊忽地碰到了一團柔膩凸起,小手嚇得立刻停了下來,而獨角龍王巨大的頭冠卻突然落入了熾熱中。
  「呼——」我舒服地長籲一口氣的同時,就覺握著龍身的小手倏地鬆開,耳邊傳來魏柔驚羞的叫聲。
  「呀,什麼亮……」
  魏柔六識通神,從秀髮中透出來的幾絲光亮自然逃不過她的目光,她這才明白自己方才那些親昵的動作都落在了寧馨眼裡。
  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她羞得幾乎要哭出來,我忙在她耳邊輕聲哄道:「傻丫頭,閨房之樂,本就有甚於畫眉者,相公喜歡你還來不及,你倒是害得什麼羞?真害羞,過來看看甯馨兒。」
  攏起寧馨的秀髮,那青濛濛的燭光複又大亮起來。水下品蕭乃閨房絕技,等閒女子怕是連聽都沒聽說過,寧馨誤打誤撞施展出來,卻不知其中奧妙,怕水嗆著,只好一動不動,就連細滑香舌也只是在我龍口周圍舔來舔去。
  可充滿天真稚氣的絕美嬌顏和散發無窮魔力的獨角龍王構成的圖畫極其奇異,就連我都有點看呆了,遑論魏柔了。
  隱去傲人的身材,這張童稚的臉才讓我把寧馨和她的年齡聯繫在一起,十五歲?單看這張孩子氣的臉,或許說她只有十歲也有人相信吧!可腿上那沉甸甸的椒乳卻分明告訴我,這果實已經熟透了。
  忍不住探進她的褻褲,那悄然綻放的花朵豐潤飽滿,似乎在向我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寧馨本就有點堅持不住了,私處被襲,人頓時鑽出水來,似怨非怨地嗔了我一眼,見魏柔正望著她,她輕咬朱唇,驀地一笑。
  「陸姐姐你偷看~」她撲進我懷裡,卻捉住魏柔的小手拉到龍王身上擼動起來,嬌笑道:「人家也要看你嘛!」自己卻擰動著嬌軀,任由我將她剝成了一隻白羊。
  三人遂膩在了一處。情火越燒越旺,動作越來越沒有顧忌,兩女漸漸迷失在了滔天情海中,只有我尚留著一絲空明。
  「你們兩個丫頭,快點給相公洗身子吧,再鬧,水可都涼了。」

【第十八卷‧第三章】
第十八卷‧第三章

  「相公,別、別看……羞、羞……」
  碧紗櫥裡,魏柔小手捂著臉羞赧央求著。夜明珠光下,她赤裸的嬌軀散發出驚人的魅力,粉頸桃腮、纖腰酥乳、粉彎雪股,諸般妙處在情欲催動下,甚至比往日還要嬌豔三分。
  那朵粉嫩羞花更是綻放到了極致,泌出清膩的花蜜,帶著一股奇異的香氣,緩緩流過菊蕾,落在臀下墊著的白綾上。
  「陸姐姐的身子真好看呀!」側身躺在她身邊的寧馨發出由衷的讚歎,甚至忘記去愛撫我的獨角龍王。
  「這就是……女兒家最美的時候。」
  俯下身軀,輕輕拉下魏柔的手,讓她直視著我的雙眸。讀懂了熾熱目光裡蘊含的一切,她瞬間就被融化了,白生生的身子陡然染上了一層粉膩,大腿悄然分開,藕臂嬌羞環上我的脖頸,癡癡呢喃道:「賤妾纖纖弱質,相公千萬珍惜……」
  那濃濃愛意竟似透過了易容膏,讓那張平淡無奇的臉陡然煥發出異樣的神采,我心中竟恍惚起來,自己身下的女孩兒,究竟是魏柔還是陸昕?
  「錯覺吧……」
  來不及嘲笑自己,那迷離朦朧的星眸已倏然接近。
  有花堪折直須折,盛開的花朵迎來了摘花客。碩大的獨角龍王剛觸到嬌嫩欲滴的花瓣,便引來一陣細細的嬌喘。
  可龍頭抵在柔軟滑膩的凹處稍一用力,連花道的入口尚未撐開,身下的佳人就嚶嚀一聲,蛾眉頓蹙,露出痛楚的表情,那雙玉腿更是一下子把我身子夾住不讓稍動,眼裡已滿是怯意,雪雪呼痛道:「相公……疼~」
  「相公疼你。」我心中憐意大生,吻著她秀髮柔聲道,虎掌探上她的酥胸輕輕摩娑起來,身子卻不敢稍動。
  方才嬉戲的時候就知道她花徑狹窄異于常人,就做足了功夫,沒想到依舊如此艱難。
  寧馨也緊張起來,大氣都不敢出,目光在我和魏柔臉上來回逡巡,小手卻下意識地學著我的模樣,輕輕搓揉著魏柔另一側的椒乳。
  魏柔黛眉漸漸鬆開,痛苦之色漸退,大腿怯怯地重新張開。我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龍頭稍退,不等花道閉合,複又挺進至方才的地方。魏柔嚶嚀一聲,渾身一哆嗦,濃膩的花蜜灑了出來,那花徑口頓似大了一點。
  我心中一喜,乘勢進了一分,魏柔卻又呼起痛來。如此一來卻苦了我,只敢在花徑口小幅進進退退,進一分卻要退二分;而幾乎每進一分,都要靠魏柔小丟一次身子。
  等我費勁千辛萬苦,龍頭終於遇到了真正的阻礙,魏柔已是丟得渾身癱軟,香汗淋漓,臀下的白綾更是濕得一塌糊塗了。
  而我若不是胯下神功蓋世,恐怕也早就射得腰酸腿軟沒一絲力氣了。
  知道現在不是疼惜她的時候,我攬住她的纖腰,身子微微一沉,就覺得龍頭撕開了阻礙,一路破開細嫩的媚肉,眨眼就頂到了一處柔膩的凸起。
  就像被利箭射中的白天鵝,魏柔陡然發出一聲高亢的哀鳴,身子花道一齊劇烈顫抖起來,陰中熱流氾濫的同時,淚水唰地湧了出來,就再也止不住了,手臂死死抱著我的脖頸,失聲痛哭起來。
  就在龍王衝破阻礙的一?那,我腦海裡轟然一響,好像隱藏在心底的一樣東西也同時被打破了,渾身上下竟是說不出來的愉悅輕鬆,就彷佛巨龍破壁而出,飛上雲端,自由自在,翱翔藍天一般。
  半晌,目光才從虛空收到眼前,望著懷中宛如小女孩一般哭泣的魏柔,我心頭竟是百感交集。
  「今生來世,卿,永為吾愛吾妻!」
  晨曦頑強地透過屏風,一寸一寸地驅趕著屋子裡的黑暗。碧紗櫥裡有了動靜,三具交織糾纏在一起的白生生的身子隨著光亮蠕動起來。
  「三哥,人家還困~」身邊睡意朦朧的寧馨呢喃道。
  側臉望去,枕在我臂彎裡的少女明豔如花,鳳眼似攏非攏,櫻唇掛著幸福滿足的笑意,彷佛昨夜高潮的餘韻至今尚未消散。一條修長玉腿親昵地勾纏住我,墳起的牝處緊貼著我的肌膚散發出溫熱的濕氣。
  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她頎長優美的脖頸滑下去,落在巍巍雪丘之上,那雪白的酥乳嫣紅的乳珠絲毫看不出曾經被我肆虐過的痕跡。
  「這丫頭的體質才是萬中無一哩!」我心中驚歎了一回,不禁想起昨夜的狂歡來。
  魏柔花枝嬌嫩無比,破瓜後再也不堪撻伐,那一身傲視江湖的內力功夫竟沒有多少用武之地。可摟過寧馨,業已兵臨城下,她卻害怕起來。
  這都是魏柔惹得禍。另一側,佳人正蜷在我懷裡安然恬睡,芬芳甜蜜的氣息隨著她細長的呼吸縈繞在我的鼻間。
  眼波落在枕邊兩塊白綾上,那雪白的鮫綾上俱是落紅,其中的一塊更是被染紅了大半,深深一吸,女兒脂香中尚留著淡淡的血腥氣。
  饒是我破了無數處子之身,看到她流了那麼多血,也有點慌了手腳,難怪寧馨看得毛骨悚然了。
  還好自己沒心軟。我心中竊笑起來,這丫頭與魏柔截然相反,周身上下無一處不豐腴,就連私處也豐膩無比,雖說不是七大名器之一,可花道幽深繁複,正是大同女子裡的絕品。
  魏柔花心甚淺,吃不進一半龍王,可甯馨卻能納入大半,竹園中只有寶亭可與之匹敵,不是獨角龍王發威,等閒還降服不了她呢!
  人說北地女子發育遲,寧馨才十五歲,經過一兩年的雨露滋潤,寧馨怕是更讓我期待吧!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輕輕把胳膊從兩女頭下抽出。
  「再陪人家睡一會兒嘛~」寧馨半夢半醒,膩聲央求著。魏柔雖然也被我的動作驚醒了,卻羞得不敢睜眼,只是纏著我的粉臂玉腿卻透露出與寧馨同樣的心思。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頭幾天相公怎麼也得裝裝樣子啊!」甜言蜜語哄了一番,終於說動兩女繼續躺著歇息,我自己起身下床,心裡不禁懷念起蘇州的悠閒時光來。
  小紅幾個丫鬟早等在外屋,連早餐都已做好了,見我出來,都慌忙口稱少爺道起萬福來,卻無一人敢問及寧馨。
  倒是我邊吃邊交待她們做些補氣血的燕窩魚翅羹來,又叮囑不要打攪了她們的主子,這才匆匆離了凝翠閣,去內堂拜會蔣雲竹充耀翁婿。
  蔣雲竹只隨口恭喜了一句,我還沒弄清楚他到底恭喜的是什麼,他已急著追問起禦女術來,甚至連沈籬子胡同的地產都被他拋到了腦後。
  我從教給高七的那一套心法裡挑些簡單的講給他聽,老頭就樂不顛兒的試驗去了。
  等蔣雲竹離開,充耀這才露出一絲曖昧的笑容:「別情,過幾天我要回大同了,寧馨就拜託給你了,只是,別讓她挺著大肚子做新娘喔!」
  在昏暗的刑部檔案庫房裡,我埋首在發黃的案卷裡。蔣遲沒看幾頁,就已不耐起來,把案卷一推,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埋怨道:「這他媽的哪是人待的地方!再說了,咱辦的可是皇差,給弄點冰水兒也算是個意思,這趙明甫也忒他媽摳門了!」
  他肆無忌憚地數落著刑部尚書趙鑒的不是,也難怪他心煩,庫房裡密不透風,彷佛蒸籠一般,他又胖碩過人,雖然蒲扇搖得呼呼直響,可汗水還是很快就把他貼身的衣服打透了,官袍前胸後背處處可見一片片的汗漬陰影。
  「小侯爺,不若你幫我去買幢宅子,如何?」
  刑部檔案浩如煙海,沒有白瀾的指點,一時還真難理出個頭緒來;而白瀾如橫空出世一般出任前軍都督同知,老朋友自然聞風而動前來道賀,不知底細的人更是踏破了白府的門檻,前軍府自然也少不了賀客。
  雖然前軍府與刑部只是一牆之隔,可這兩天想見到他是不大可能了。而我方得兩位佳人,心思也不在這刑部檔案上,便暗自打算,乾脆利用這幾天把家先安定下來。
  「大日頭的,我可不想遭那份兒罪!」蔣遲一口回絕道,可又似想起了什麼,他遲疑了一下,湊到我近前,問買房子的是王動還是李佟。
  「兩人都要買,不過,王動有我姑夫張羅,就不必我操心了。」
  蔣遲頓時來了興趣,嬉笑道:「李佟可就大不一樣了,沒準兒又是個發財的機會。得了,我就陪你走一遭吧!不過,先得找個人打探打探情況。記得昨晚上那個蔣嬤嬤吧,她是京城有名的馬泊六,西城一帶的大戶人家,沒有她不知道的。」
  「想發財的話,小侯爺可要失望了。」我微微一笑:「改造沈籬子、八千張等四條胡同,所需資金巨萬,而且都需事先墊付,寒家就算再有錢,也無力他顧了。不過,俗話有雲,『四方之貨,不產于燕,而畢聚于燕』,想在京城裡發財,機會多得是。」
  「可像沈籬子那般一本萬利的少啊!」蔣遲滿臉悔意。
  一問才知道,那天蔣家哥幾個動用了兩萬餘兩銀子一下子收了八千張等三個胡同近一成的地產和房屋,其中蔣遲自己就占了一半。可等昨兒蔣遲媳婦帶著親戚再去的時候,三胡同的地價已經飆升了六成,而且是有價無市了。
  「你他媽的還好意思問怎麼升得這麼快!升得越快,你不就賺得越多嗎?」蔣遲邊往外走邊道:「大通錢莊、同升和、寶悅坊三家一動手,擺明瞭看好那塊地角,消息一傳出去,可不一下子就搶翻了。」
  「我當然希望地價升上去,不過,應該是一個可控制的遞進過程對咱才更有利。」
  見蔣遲一臉迷惑,我解釋道:「沈籬子四條胡同要成為豐盛胡同那樣的公卿聚積地,其所建宅院勢必是豪宅大院,無論是用料還是工匠都應是上上之選,就拿工匠來說,京城雖然工匠人數過萬,可高手能有多少?大家一窩蜂地搶到了地皮,自然就會一窩蜂地搶工匠,以期早完成早見利,工匠的酬勞勢必要暴漲,那建房子的材料亦是如此。而一下子多出那麼多的豪宅,必然也要拖累價格。」
  蔣遲這才明白過來,停下腳步,撓著腦袋愁道:「那……怎麼辦?」
  「其實我倒無所謂,反正不是很缺錢花。只是既然做了這筆生意,自然要讓利益最大化。」我沉吟了好一會兒,心中才有了主意,微微一笑:「前兩天,我無意間路過顯靈宮,發現它破敗不堪,甚至不如江南尋常道觀……」
  「怎麼可能!」蔣遲立刻反駁:「前兩天我還去了一趟,三大殿才經修繕,氣象莊嚴,怎麼能說它破敗不堪?!要說難看點,也就它的觀牆大門舊點罷了。」
  「小侯爺可說到點子上了!」我隨口贊了一句,心裡明白,蔣遲自然不會自己沒事兒做跑去顯靈宮,便暗暗調高了邵元節在嘉靖心中的地位:「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臉面的事兒可含糊不得。」
  「可修個大門觀牆能有幾兩銀子?」蔣遲漸漸琢磨過點滋味來。
  「銀子自然不會多,否則大臣們又要說三道四了。不過顯靈宮乃是禦觀,徵調大工匠理所應當……」
  「你小子可真是一肚子鬼主意!」蔣遲恍然大悟,興奮地搗了我一拳,又瞥了我一眼,惋惜道:「可惜你已成家了,不然我非把妹子嫁給你不可!」
  他話音未落,院門口便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王大人什麼事兒讓小侯爺如此高興,要把郡主嫁給他?」
  隨後就見一瘦小的老者走了進來,正是我一直未能見到的搭檔之一、刑部河南司主事陸眉公。
  他看到我微微一怔,旋即笑道:「王大人真是深諳為官之道啊!」
  顯然是注意到了我與往日頗為不同的打扮修飾。
  「媽的,這小子又多才又多金,長得又他媽的能迷死人,又是新鮮熱辣的一部員外郎,還用得著扯事兒讓我高興?倒是眉公你沒事兒跑這倒楣地兒幹嗎?」蔣遲說話很隨便,顯然和陸眉公熟稔得很。
  「唉,也不知道是誰在皇上跟前告狀,說宗設集團的餘孽赫伯權現身京城,皇上命刑部查辦,差事就落在了俺老陸的頭上。小侯爺您興許還不知道吧,宗設這股倭寇是王大人和京衛沈希儀沈大人聯手剿滅的,說赫伯權在京,豈不是打沈王兩位大人的臉嗎?」
  「眉公多慮了。這本就是在下向皇上稟告的。宗設集團潰而未滅,皇上也早就知道。其實,宗設黨羽所剩無幾,在下還怕他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裡哪,赫伯權在京城現身,正好可以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原來如此。」陸眉公點點頭,又問:「王大人可知赫伯權的下落?」
  「具體在哪兒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有一人應該知之甚詳,西城通達車行的老闆洪七發。」
  「洪七發?」陸眉公微微一怔:「他不是西城兵馬司指揮廖喜的小舅子嗎?怎麼和宗設餘黨攪到了一起?」
  「赫伯權用了另外一個身份。」雖然我很想借此構陷廖喜洪七發,可聽陸眉公竟似認得兩人,不知他們之間究竟有沒有關係,言辭便含糊起來。
  「我和廖喜只是認識而已。」陸眉公一眼便看出我擔心什麼,不過這正是我想要的,我不想現在就在這些成了精的老傢伙心裡留下個陰謀家的身影,那該是以後的事兒了。
  聽他嘿嘿一笑,解釋道:「河南司代管東城兵馬司,自然與西城有些聯繫,何況我還在北城做過一段時間的兵馬司副指揮哪!」
  他沉吟一下,又道:「既然懷疑洪七發,那廖喜也不能放鬆,不過兵馬司位卑卻權重,廖喜雖只是六品,想偵緝他也要尚書大人下令,除非……」他目光轉向躲到樹蔭下的蔣遲:「小侯爺,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您還是錦衣副千戶吧!」
  這回我倒是由衷地暗贊一聲,薑還是老的辣!錦衣衛不受三法司限制,別說偵緝廖喜,就算直接捕了他,只要能弄到口供,也沒有幾個人敢替他喊冤。
  可我記得陸眉公就是錦衣百戶,為何還要求助蔣遲?是想拉蔣遲一起趟這池混水,還是他錦衣之職已被革去了呢?
  蔣遲卻一擺手:「不成!皇上一再告誡,不許我拿著雞毛當令箭。再說了,我他媽這個錦衣副千戶手下一個人都沒有,總不能我自個兒去盯著廖喜那王八羔子吧!」
  「哪兒能讓小侯爺吃苦遭罪哪!我也只是因為趙大人這幾日不在京城,怕赫伯權那邊出了紕漏,一時心急罷了。」陸眉公見風使舵,卻給我使了個眼色。
  蔣遲如此謹慎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很快我就釋然了,蔣遲精明過人,知道他怎麼花天酒地甚至欺壓良善,皇上都不會如何怪罪,可一與朝政沾邊,眼下他最好還是韜光隱跡為妙。
  「不打草驚蛇的話,赫伯權倒是不會很快離開京城。」
  陸眉公聽我給他一個臺階,便順勢說那還是等趙大人回來之後再與他商議商議,閒談了幾句,便告辭了。
  等陸眉公走遠,蔣遲才問起赫伯權和洪七發來,我把來龍去脈簡單交待了一番。
  蔣遲眼珠轉了幾轉,沉吟道:「車行?車行很賺錢嗎?」
  「我不知道京城如何,可我認識江南最大的車行老馬車行的老闆孫二,他旗下不僅養活了近五百名弟兄,而且一年的純利約有十萬兩之巨。」
  「這麼多?」蔣遲眼睛一亮,我趁勢道:「其實賺錢倒是次要的,所謂車船店腳牙,那可都是獲取情報的重要途徑。」
  「他媽的,我可真佩服你了,明明你想整廖喜出口惡氣,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蔣遲頓時嬉笑起來:「不過,這銀子若是不賺,豈不是辜負了老天爺一番好意?不若叫上你朋友,咱們就合夥在京城開上一家車行!當然,一定要先把通達整垮!」
  「小侯爺明鑒!」我一豎大拇指:「孫二是個閑雲野鶴的性子,未必對此感興趣,不過,向他借幾個熟手,這點面子他總會給的。只是如何對付通達和廖喜,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其實方才陸大人的話給我提了個醒,用錦衣衛。可惜我和小侯爺的錦衣之職都是件擺設,不過我記得陸眉公好像是錦衣百戶……」
  「他說自己年紀大,過年後就請辭了,皇上也准了,畢竟他和楊廷和關係密切。」蔣遲隨口道。
  我聞弦歌而知雅意,白瀾、陸眉公相繼請辭,想來都是洞悉了皇上的意圖,絕非僅僅因為楊廷和的緣故。
  而今看來,陸眉公很快就會把勘定惡人榜的職責一併辭去,誰來接替他,我倒要未雨綢繆了。
  魯衛當然是最佳人選,只是他與我過從甚密,反而最不容易得到這個職位,況且我也需要這麼一個朋友幫我鎮守蘇州大本營;蘇耀、翟化年齡太老;冀元亨冀師兄又太過方正;李岐山倒是個秀才,不過總不太讓人放心,放在眼皮底下或許更安全……
  十幾個相熟的人走馬燈似的在我腦海裡過了一遍,竟沒找到一個中意的,我甚至後悔起來,當初應當力勸南元子出仕才對。
  「陸眉公的勁兒借不上了,可別忘了李佟也是錦衣百戶嘛!修繕顯靈宮雖然是工部的事務,但照例要派中官及錦衣監督,因為這裡面沒多少油水,想來也沒有幾人願意攬這趟差事,我再和皇上通融通融,正好讓李佟出場。一旦皇上許了,便可借機行事找通達的毛病。」
  蔣遲一臉得意道。
  訂好了計策,想把新車行放在粉子胡同,李佟的宅子自然在它附近為宜,這正合我心意。兩人約好下午涼快一點的時候在一品樓見面,我先去錦衣衛報到,領了腰牌,隨後便回了桂府。
  桂萼辦事極其迅速,一頭午的功夫,已經給我找到了兩處宅子,可都離桂府有段距離。
  好在我本就不欲讓王動在京城過於顯眼,便挑了離刑部衙門相對比較近的一處讓桂萼替我買下。然後,我甩掉了跟蹤者,造訪甯白兒的家。
  「星宗子弟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沒人能扮成弟妹。不過,我在教坊司裡有一親密姐妹卻正是合適人選,且她一直想彈出火海,卻苦於無人敢伸出援手。師弟你想必也知道,教坊司齷齪到了什麼地步,若是你嫌棄她……」話雖如此,可甯白兒眼中卻滿是渴求。
  「沒什麼嫌棄不嫌棄的,只是……她是姓劉姓江還是姓錢?」我斟酌道。
  教坊司的女子其實就是官妓,除非是像甯白兒這樣的管理者,否則失身在所難免,不過這倒不是我猶豫的關鍵所在。
  教坊司裡絕大多數都是罪屬,聽甯白兒的語氣,此女的身份肯定相當棘手,而這幾年的罪臣裡,今上和百姓最嫉恨的自然是劉謹、江彬、強尼三賊,朝中大臣就算想贖他們的家人,也要思量一下自己的前程。
  「她叫錢萱,乃是強尼的大女兒,今年剛滿十七歲。此女容貌雖不十分出色,可琴棋書畫卻無一不精,是教坊司有名的才女。」甯白兒聞言頗為寬慰,贊許地瞥了我一眼。
  果然!我一陣頭疼,錢萱扮演陸昕或許無甚難處,可我兩個身份都無法動用,如何能不著痕跡地救她出來?
  何況她對今上必然心懷怨恨,萬一她再有反志,我可真是接了一個燙手山芋了。
  「其實她越默默無聞越好。」我沉吟起來。
  甯白兒卻不搭言,讓我明白她是真心要救錢萱,想起傳言強尼擅房中之術,沒準兒師姐為了練成星宗絕技,和他曾經有段露水姻緣。
  「救她亦無不可,只是不知該從何處著手啊!」見甯白兒眼中竟流露出幾分哀求,我心頓時軟了下來,為了這個星宗師姐,就賭上一賭吧!
  「有這話就成!」甯白兒頓時喜笑顏開,可旋即卻微微一歎,聲音裡透著些許遺憾:「其實本來是給白郎預備的,可惜宜倫太霸道了!」
  她頓了一頓,問道:「師弟在朝中可有什麼對頭嗎?」

【第十八卷‧第四章】
第十八卷‧第四章

  「這就是陸……兄弟?」
  在甯馨面前,蔣遲收斂了許多,可見到易容男裝後貌不出眾的魏柔,他還是忍不住評論起來:「子愚,你的眼光……嘿嘿,她不是有內媚吧?」
  「不是內媚而是內秀,賤內彈得一手好琴。」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魏柔生得究竟有多美,不過看蔣遲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歪了道兒。
  轉眼見那邊蔣嬤嬤蔣煙已經拉起了剛從馬車下來的寧馨的手,便笑道:「蔣大姐,你倒是葷腥不忌,男女不分呀!」
  「大姐這雙眼睛,還不至於那麼走神兒,連姑娘小子都看不出來!這是李大人的妹子?」
  易釵而弁的寧馨與我有著五六分相似,乍一看,就像親兄弟一般。
  不過偷兒和媒婆都極講究察言觀色,蔣煙很快發覺寧馨的眼神絕不是一個妹妹應該有的,就偷偷問我道:「是姑表親,還是姨表親?」
  我含糊一笑,李佟的身份要儘快傳揚出去,少不得借助這些媒婆的力量,認錯了關係,對我自然有百利而無一害。
  「媽的,一看到俊俏小官兒你就發騷!」蔣遲見蔣煙離開我和魏寧二人,重新膩在了他身上,忍不住開口罵道。
  兩人打情罵俏了一番,蔣煙才帶著我們去看房子,可連走了四家,不是我沒相中,就是魏柔寧馨看不上眼。
  眾女依舊興致勃勃,可蔣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待過纓子胡同再往南走,進了一個窄小得僅能容一輛馬車通過的胡同,蔣遲沒走進幾步,往前望瞭望,見裡面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門臉,街上又沒一個行人,他終於忍不住,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唬著臉道:「蔣嬤嬤,你說的到底是哪一家,咱還要走多遠?」
  「小侯爺就是心急。」蔣煙風騷地嗔了一句,抱著蔣遲的胳膊朝胡同深處行去,我帶著兩女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寧馨雖然年幼,可身子有著極強的恢復力,蹦蹦跳跳地渾不似一個剛剛失去處子之身的少女;倒是魏柔不時蹙起蛾眉,想是嫩枝不堪攀折,我便放慢了腳步,示意她依偎到我懷裡,偷偷笑她道:「讓你在家歇著,你偏不聽,這會兒辛苦了吧!」
  走了近二百步,才發現這是一條死胡同,蔣遲罵道:「媽的,怪不得叫口袋胡同呢,看著就邪氣。」
  那邊已經開始叫門的蔣煙接言道:「小侯爺,您別看不起這口袋胡同,這兒不顯山不顯水的,住的可都是些殷實人家。」
  半天才見一個老管家模樣的人來開門,見都是陌生的面孔,老人遲疑地問找誰。蔣煙上前笑道:「您是唐管家吧,我是燈市口的蔣嬤嬤,聽板腸胡同的馬大善人說你們這幢宅子要兌出去,就帶幾個朋友過來看看,不知這宅子兌出去了嗎?」
  又隨口問了一句:「你家老爺的病好了吧?」
  「燈市口的蔣嬤嬤?哦,我想起來了,馬家二小姐就是你給保的媒吧!馬老爺還真上心,我也只是和他隨口說那麼一句罷了。」老管家一面把我們讓進來,一面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當初要賣的不是這幢宅子,而是對面那幢,不過這兩幢宅子格局倒是一模一樣。為了它們,我家老爺可著實費了一番心血,現在他病也見強了,賣不賣還兩說哪!」
  蔣遲一聽,頓時就要翻臉,我忙給他使了個眼色,在他耳邊低聲道:「這老管家看著糊塗,其實精明的很,他若真不想賣,怎麼會讓我們進來?」
  蔣煙也是明白人,衝衝老管家笑道:「看看無妨,反正我朋友也不急。」
  進了外院,我一眼就看見了那精緻的垂花門,心中頓時暗贊一聲。
  向外一側的麻葉梁頭彷佛紅雲漫捲,梁頭下一對倒懸的短柱雕飾出朵朵蓮葉,將垂柱裝點得宛若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垂蓮柱間的梁上雕刻著「玉棠富貴」的圖案更是喜慶吉祥。
  外面的那道楠木棋盤門上包著六排銅箍兒,顯得十分結實厚重,裡面的屏門更是用了上好的鐵木,油漆明亮幾可鑒人,可見老管家所言不虛。
  待過了垂花門,眾人眼前更是一亮。三正四耳的堂屋高大氣派,東西廂房也是雕樑畫棟;庭院內十字甬道全是青石鋪就,餘處則是綠草茵茵;正房前面種著幾株棗樹,枝頭青果累累;東邊是一溜葡萄架子,西側則遍栽丁香,甬道正中擺著一隻巨大的荷花缸,缸內荷花正盛,不時見到幾尾金鯉躍出水面,發出劈啪的聲音。
  院子相當優美幽靜,就連東西廂房傳出的讀書聲都相當輕柔。
  「不錯啊!」蔣遲四下張望了一圈,不由贊道。
  老管家拿了鑰匙出來,聞言面有得色,笑道:「這兩幢宅子在口袋胡同排不上第一,也是頭三名。」
  寧馨悄悄碰了我一下,小聲喊了一聲:「三哥~」
  看寧馨的眼神就知道她極是喜歡這地方,可總不能讓賣家看出自己的心思,我便忙示意她別出聲,那邊蔣遲卻裝傻道:「哦,這胡同裡還有更好的宅子?那他賣不賣呀?」
  老管家乾笑了兩聲,聲音裡不免帶了兩分嘲笑,蔣遲頓時不樂意了:「老頭你笑什麼?小爺我買他房子是看得起他……」
  他話沒說完,人已被我拉到一旁去,蔣煙陪著笑臉對老管家道:「唐大爺您別生氣,我家少爺就這脾氣,受不得一丁點委屈。」她沖我一努嘴:「買房子的正主兒是這位李公子,外地來京做買賣的,想把家眷安置在京城。這宅子若是賣的話,大爺您說個價兒。」
  「老頭就是一管家,哪兒能做得了主啊!」話雖這麼說,可老管家還是帶我們去了對面。
  進去一看,兩處宅子果然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就連庭院裡的花樹荷花缸都一模一樣。只是院子雖然收拾的乾乾淨淨,可花壇裡仍可見雜草蔓生,正房廂房也聽不到一絲起居的聲響,顯然是沒人居住了。
  看過正房,就連魏柔都露出喜歡的神色。那邊老管家似乎禁不住蔣煙的軟磨硬泡,偷偷把東家的底牌洩露出來:「聽老爺說,這宅子帶上家俱沒有一萬五千兩銀子是絕不會賣的。」
  蔣煙一呆,大概是這個數目大大超出了她的想像。寧馨卻喜上眉梢,偷偷搖了搖我的胳膊。
  我卻猶豫起來。萬五是個相當公道的價錢,別說宅子本身就值七八千兩銀子,單是那些做工精美用材極其講究的家俱怕是萬兩也擋不住。
  可因為竹園的資金都有他用,我此番上京不過帶了八萬兩銀票而已,除去送給桂萼方獻夫沈希儀三人各三千兩,白瀾二千兩,贖白牡丹一萬兩,買沈籬子胡同地產近一萬兩,被皇上訛詐賑災一萬兩以及桂萼幫我購置的住宅約五千兩,所余不足三萬五,若是再花去萬五,勢必要影響到沈籬子胡同的建設,從而引起別人對李佟實力的懷疑。可若在蔣遲面前顯得底氣不足,一樣對我不利。
  甯馨心思玲瓏,眼珠一轉,貼近我耳朵細聲道:「三哥,進京的時候,我娘給我帶了一千兩銀子,人家只花了一小半;蔣伯伯還給了一千兩的見面禮……」
  甯馨一番好意卻激起了我心中豪氣:「區區萬五還沒放在你三哥眼裡,你手上的私房錢還是留著日後體貼房裡的姐妹吧!」
  宅子主人臥病不起,便由他太太出面接待了我們。我和蔣遲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毫無商場經驗又相當羞澀的少婦,輪番用話擠兌。
  那邊蔣煙則纏住了老管家,又有意無意地透露了我的身份,最終那幢宅子以一萬兩千五百兩的低價成交了。
  「唐勉?我怎麼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蔣遲望著房契上的主人印簽,突然開口問管家道:「你們家老爺是做什麼生意的?」
  「是茶葉。」
  「茶商?」蔣遲端詳著手中那盞精緻的三足白瓷茶碗,然後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起茶來,不再出聲了。
  「人家今天就想搬過來哪!」地契轉到寧馨手裡,她自是興奮異常,拉著魏柔在新購下的宅子裡轉來轉去。
  蔣煙是個自來熟,又見多識廣,便熱心替寧馨出起主意來,從僕人丫鬟到內堂擺設,兩人越說越熱絡,看寧馨的架勢,甚至要把蔣煙拉來做總管,我忙藉故打斷兩人的對話。
  「甯馨兒,你和你陸姐先回府去,我去找萬金,明兒再請蔣大姐給咱介紹幾個得力的丫鬟。」
  寧馨一點就透,含笑稱是。蔣遲卻隨口問道:「萬金?百花樓的那個萬金?」
  我贊了他一句交友廣泛,蔣遲卻壓低了聲音詭笑道:「正好,我也有日子沒去百花樓了,就陪你走一遭,見不到白牡丹了,可還有姚碧蓮哪!」說著嘿嘿一陣淫笑。
  於是先把魏寧二女送回長寧侯府,蔣煙這才知道我與蔣家關係極為密切,可拐彎抹角地打探二女的身份,蔣遲卻擺出安平侯世子的架子,警告她不要多問。
  蔣煙並不如何害怕,膩在他身上,笑道:「大不了是個郡主娘娘唄,不過,脾氣這麼好的郡主,奴家真還沒見過哪,奴家心裡自然喜歡!」
  「她脾氣好?她脾氣好的話,太啟腦袋也不會開花了!」蔣遲一撇嘴:「也就是遇上子愚了,媽的,這才是老鼠怕貓,一物降一物哩!」
  說著這兒,他才品出蔣煙話裡有話,瞪了她一眼,罵道:「奶奶的,你是不是嫌我媳婦太厲害啊?」伸手就去掐女人的豐乳。
  蔣煙假意躲閃了兩下,就伏在蔣遲身上任他放肆,只是眼角餘光偷偷遞過一絲幽怨。我不為所動,含笑望著兩人嬉鬧,心中卻暗暗揣測兩人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百花樓很快就到了,三人都是輕車熟路,姚碧蓮雖然有客,可那客人不敢得罪蔣遲,蔣遲自然抱著美人雲雨高唐去了。
  蔣煙則鑽進那些妓女的房間,一面推銷自己在豪門深宅裡見到的新奇玩意,一面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聊,倒是讓她打探出不少隱私來。
  我告訴萬金準備辭職,約好了明天見面的時間,之後便找來了雲仙。
  聽說我要贖她,她自是喜出望外,低眉淺笑說那幾日照顧陸昕的辛苦總算沒白費。
  而老鴇似乎也覺得雲仙年齡偏大,又因為讀過幾天書而不太願意狐媚客人,加之忌憚蔣遲,故而沒拉鋸幾個回合就答應了我八百兩贖金的條件。
  銀契兩清,老鴇笑道:「陸昕、雲仙都只有讀書人才喜歡,李大人看著也是個讀書人,沒想到拳腳卻那麼厲害!」
  在一品樓與洪七發、廖喜發生衝突的那晚,陪侍的歌女舞女都是百花樓的人,老鴇得到信兒自不奇怪。我隨口笑著說了一句狗急還跳牆哪,便問這兩日可有廖洪兩人的消息。
  「怎麼沒有!洪……七發已經放出風來了,說要大人好看,不過,大人有蔣小侯爺這樣的朋友,自然不會怕他!」老鴇諂笑道。
  「洪七發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了。」我打了個哈哈:「他手下也只有一個叫什麼白師傅的還能上得了檯面。」
  「白師傅?」老鴇怔了一下,方才醒悟道:「大人說得是白曲白老頭吧,他可不是洪七發的手下,只是聽說他好像賠了生意,才寄人籬下,幫著洪七發訓練車把式,順便教他們幾招拳腳,還指點過敝樓的護院哪!不過,看來也就是些花拳繡腿而已,要不,怎麼那麼多人都沒傷著大人一根寒毛呢?」
  「哦,這是多久的事兒?」
  「有三四個月了吧!」老鴇也拿不准。
  我心中微微一怔,如此算來,赫伯權在松江沈家一戰之後,就脫離宗設集團,秘密潛回京城了,顯然他和宗設之間的關係並不如何密切。
  可宗設能得到那麼多的馬匹,除了赫伯權,我還真找不出第二個可疑之人。聯想在杭州西湖快馬堂弟子的對話,我心中漸漸生出一絲疑念,快馬堂的生意驟然滑落,中間會不會是有人搗鬼,他加入大江盟又會不會是另有內幕呢?
  不過洪七發似乎並不知道赫伯權的真實身份,否則不會輕易讓他露面,白曲的身份想來是赫伯權早就預備好了的,那麼他當初的馬匹生意恐怕就問題多多了。
  和老鴇閒聊了沒多久,很快弄清楚赫伯權眼下就住在通達車行。我有心前去一探,便欲去找蔣遲,告訴他我要先走了。
  「帶奴一起走吧,奴一刻都不想在這兒多留了。」雲仙抱緊我央求道。
  換了前兩日,我或許真的會帶她離開,可昨夜一場盤腸大戰已經讓我鬱積了近兩個月的心火得到了發洩,對她自然沒有太多欲望,更何況千嬌百媚的魏寧兩大絕色美女也一定在凝翠閣裡等著我回去溫存,我就藉口宅子需要修繕,溫言安撫了幾句,讓她在百花樓裡再待上一晚。
  摟著雲仙送她回自己的住處,一路之上就有幾個得到信兒的姐妹龜奴向她祝賀,她複又高興起來,甫一進後花園,她就送上了香唇。
  「呦,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雲仙姐姐怎麼也傍起情郎來了?」
  卻見假山後面接連轉出七八個人來,男男女女摟抱在一起,其中一女驚訝地笑謔起來,她依偎著的那個男人也詫異地望著我道:「子愚,聽我大哥說,你是個風月魁首、花柳班頭,沒想到真是這般大膽風流,你就不怕寧馨吃醋嗎?」卻是蔣逵蔣太啟。
  「人不風流枉少年!四少不也是家有賢妻嘛!再說了,沒那金剛鑽,咱也不攬這瓷器活兒。」蔣逵能知道我和寧馨的關係,想必是充耀開始散佈消息了,而蔣家自然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情報。
  「你丫跟誰說話哪!」蔣逵旁邊一白淨的公子哥兒聽我言語沒有半點敬意,便尖聲喝問,卻被蔣逵喝止。
  他瞥了雲仙一眼,笑道:「子愚,也難怪小七無禮,你堂堂錦衣百戶,來百花樓即便不是姚碧蓮葛曇作陪,也要是李櫻柳芳這等出色的人物相伴,雲仙姑娘麼,嘿嘿……」說話間一臉哂笑。
  雲仙頓時花容失色,怯怯地躲在我身後。我卻冷笑道:「四少此言差矣!姚碧蓮葛曇之流,不過得妖媚二字而已,豈能與雲仙相提並論?!再說了,雲仙已被我贖出成為在下的姬妾,日後誰敢出言無狀,別怪我李佟心狠手辣!」
  「哈哈,笑死人了,你贖了雲仙那老屄貨……」那小七譏笑之聲方起,我已輕輕推開了雲仙,一步跨到他跟前,掄起鐵拳狠狠砸向他的面門。
  眼看就要打上他的鼻尖,卻猛然覺得一道目光落在我臉上,那目光陰冷淩厲有如毒蛇一般,竟讓我覺得極不舒服。
  「蔣逵身邊有高手!」
  我目光微微一轉,卻見蔣逵身後兩豔女正親昵地依偎在一文弱秀美的青年懷裡,那青年目光灼灼的望著我,目光裡分明帶著幾分驚訝,那張面孔卻極是熟悉,竟是唐門三少唐五經!
  咦,他怎麼來京城了?又怎麼和蔣逵走到了一處?
  心念電轉,拳頭已然砸在了小七臉上,只聽他一聲哀嚎,身子頓時飛了出去,砰然落在了兩丈之外,再看他已是血流滿面。
  哄笑聲戛然而止,蔣逵和同伴一下子都愣住了,後花園裡只能聽到小七痛苦的呻吟。
  半晌,蔣逵才色厲內荏地罵道:「李佟,你丫太放肆了!打狗還要看主人……」
  「四少,您瞧我,就這副驢脾氣!我也是發賤,跟他媽一條狗一般見識個什麼勁兒呀!」
  我打斷蔣逵的話,一抹手上的血痕,嬉笑道,突然一指唐五經,臉變得比翻書還快,挑釁道:「小白臉,別他媽的像個女人似地看我,就算老子喜歡操屁眼,也只喜歡女人的。」說著大手在雲仙臀上揉了兩下。
  唐五經雖說為人狠毒又貪花好色,可卻是唐門的後起之秀,一身武功甚至不在解雨之下,且其父唐天威在易容術上的造詣頗深,估計他這方面也不會太弱。
  我易容成李佟能不能瞞得過他,殊難預料,看他眼神,想必已是起了疑心,我只好反客為主,心裡卻道:「媽的,這小子真是礙手礙腳,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他呢?」
  月色中,唐五經白皙的臉一下子漲得血紅,胳膊突然一分,將懷中兩女齊齊震開,上前一步與蔣逵站在一處,眼角餘光望了蔣逵一眼,見他臉黑得如同鍋底一般,目光更是恨不得把我殺了似的,便一抬手,摺扇唰地一攏,指著我森然道:「李佟,你敢辱?於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只是目光裡卻透著一絲猶豫。
  「呵,誰這麼大膽,敢對錦衣百戶不客氣?」假山後面無巧不成書地傳來蔣遲的聲音,就見他摟著一麗人嘻嘻哈哈地從一幫人身後走到蔣逵旁邊,上下打量了唐五經一眼,笑道:「挺斯文的一個人,火氣幹嘛那麼沖啊?」

【第十八卷‧第五章】
第十八卷‧第五章

  「子愚,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蔣遲聽眾人七嘴八舌地告狀,總算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贖了雲仙,嘿嘿,連我他媽的都沒想到哩!」
  「四弟,你也別生氣。」他摟過蔣逵的肩膀,望著滿臉是血的小七感慨道:「比起寧馨這位夫婿來,咱哥倆兒可有點相形見絀了!我看也就這廝的脾氣,才能壓制住那瘋丫頭!」
  扭頭見和他走在一起的麗人臉色不豫,他又嬉笑地許諾道:「碧蓮,你也甭羡慕雲仙,趕明兒我也贖你出去!」
  叫蔣遲一攪和,蔣逵只得悻悻地瞪了我一眼,而那小七更是怨毒地望著我,卻敢怒而不敢言。
  蔣遲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唐五經的身上:「這位仁兄少見啊,四弟,是你朋友嗎?」
  「他叫唐五經,是做珠寶生意的。」蔣逵微微猶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情願地介紹起彼此來:「五經,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大哥蔣遲蔣東山。」
  我心中驀地一動,不錯,唐門的確是做珠寶生意,可比起它名下的藥材生意來,名聲相差何止十倍!蔣逵是不知道,還是有意避而不談呢?而看他的態度,卻似乎與唐五經頗為親近。
  「唐五經?這名字有意思,莫非你哥哥叫唐四書,弟弟叫唐六藝?」
  蔣遲隨口開了個玩笑,又問:「貴寶號怎麼稱呼?」
  「敝號寶大祥。」唐五經的目光飛快掠過我的臉。
  「哦?」蔣遲微微一怔:「可是應天府的寶大祥?前一陣子聽說它通倭走私被人告發了,後來卻沒了動靜。」他望著蔣逵笑道:「四弟,不是你替寶大祥說了什麼好話吧!」
  「小侯爺說笑了,真正替寶大祥出力的乃是蘇州判官王動王大人,後來他成了寶大祥殷東主的乘龍快婿。不過,寶大祥還是因為這場官司一分為二了,應天揚州號為寒家所得,依舊保留了寶大祥的名號。」唐五經耐心解釋道,眼角餘光卻始終留意著我的表情。
  「這麼巧?王動可是我的頂頭上司!你認得他?他眼下正在京城哪!」
  蔣遲的驚訝恰到好處,唐五經不由迷惑起來:「在下自然識得王大人。」他目光轉到了我身上:「說實話,這位李大人和王大人長得頗為相似,在下差一點就認錯了人。」
  「乍一看子愚和王大人是有些相像。」蔣遲並未遮掩,卻也沒多說,看起來極是自然。反倒是蔣逵在一旁解釋著我的身份,唐五經聽說我是代王俊仗的准女婿,眼中疑色這才退去大半。
  「既然是賣珠寶的,趕明兒帶幾件好東西給我瞧瞧,說起來積古齋的老趙心眼也忒小了點,早該有人和他們爭上一爭了。」又閒聊了幾句,蔣遲便拉著我告辭,前去安頓雲仙。
  兩人出了百花樓,蔣遲才沉吟問道:「這唐五經是不是有點來歷?」
  我解釋一番,蔣遲皺眉道:「蜀中唐門?太啟怎麼跟江湖人攪到一塊兒去了?」
  「說起唐門,它更像是個商業世家,而唐五經父子就是專門處理門內生意的,或許他真是為了寶大祥在京發展才結識了四少。」
  蔣遲身份特殊,我不想讓唐門給他留下一個毒藥世家的形象,便只好暫時便宜蔣逵和唐五經了。
  「但願如此。」蔣遲打了個哈哈:「別情,我這個四弟可不太安分,你別小看了他。」見我點頭,他才換上了招牌笑容:「我陪你來百花樓,你也該陪我去趟翠雲閣了。」
  回到長寧侯府已是二更天,魏寧兩女果然在凝翠閣翹首以待。雖說二女昨夜方才破瓜,可兩人一直歇息到了中午,此刻尚有精神。和二女溫存了一會兒,寧馨見我遲遲不更衣,蛾眉漸漸簇了起來。
  「三哥可是要出去嗎?」
  「什麼都瞞不過你。」我送上一頂高帽子:「相公倒是想和你們好好親熱親熱,可我發現蔣逵與江湖人關係密切,怕他另有圖謀,想去他家探上一探。好老婆,你去過他家,說說那兒的佈局地形。」
  而原本想去一探赫伯權的情況,眼下自然讓位給唐五經了。
  「那個混蛋,人家看他就不順眼!」寧馨興奮起來:「清河侯府那麼大,一時哪能講清楚。三哥,那兒離這兒就隔著一條街,乾脆人家陪你去一趟,不就成了嗎?」魏柔也滿懷希翼地望著我。
  如果沒見到唐五經,帶著寧馨一道去自然亦無不可,然而我曾親眼目睹唐五經的飛刀絕技,眼下自己的內力不足原來的七成,自保有餘,想護住寧馨可就難說了。而魏柔新婦破瓜,功力也是大打折扣。
  「清河侯府並不安生,因為唐五經很可能就住在那兒。」
  「唐五經來京城了?唐門來的好快呀!」魏柔微微一怔:「相公任職刑部的消息怕還沒傳到江湖哪,等消息傳開了,來京的江湖人怕是更多了。」
  我心頭一凜,下意識地瞥了寧馨一眼,萬一被江湖人發覺我和李佟是一個人,寧馨她立刻就成了我的軟肋。如此說來,精通易容術的唐五經更是留不得了。
  「唐五經是蜀中唐門的人?」寧馨畢竟是練青霓的俗家弟子,對唐門自然不算陌生:「他武功很高嗎?可三哥你是江湖十大高手啊,怎麼怕起他來了?」
  「我怕他?換在以往,三招你相公就能砍下他腦袋來!現在可好,遇上你們姐妹,一個刺我一刀,一個弄得我差點走火入魔,我沒死翹翹已是老天保佑了!」我沒好氣地道,逗得魏甯二女齊齊笑了起來。
  寧馨終於明白自己去了就是拖累,便仔仔細細把清河侯府的格局講述了一遍,又通情達理地讓魏柔與我同行。
  「算了,你陸姐也是新婦不良于行。倒是你沒事兒就把練青霓教你的東西說給你陸姐聽聽,讓她指點指點你,日後咱們夫妻也好同進同退。」
  寧馨記憶力驚人,清河侯府只去過一次,卻記了個八九不離十。順利地找到了世子蔣遙的住處,我戴上了黑色頭套。
  當看到病懨懨的蔣遙出現七連環的中毒症狀後,我心裡全都明白了,蔣逵到底和唐五經做著什麼生意。
  只是蔣遙雖然被那嗜心吸髓的劇痛折磨得滿床打滾,汗如漿湧,可發作的時間卻比唐三藏形容的短了一半有餘,而且他也沒有完全失去行動的能力。
  大概是唐門對七連環的毒性做了些許改進,讓它更加不易被人懷疑吧!而唐門負責研製毒藥的百草堂乃是唐天威的嫡系,唐三藏不知道七連環的新變化並不奇怪。
  聽甯馨說,蔣遙雖然自幼多病,可兩年前才得了這怪病,我知道該是那時候中的七連環了。而不管七連環如何變化,時間拖了這麼久,毒性也早就深入骨髓,神仙難救了。
  「兩年前,蔣逵還不滿十八歲……」
  躲在屋簷下的我陷入了沉思,一個是不知道哪一天會咽氣的蔣遙,一個是豺狼心性的蔣逵,究竟哪一個更有利用價值呢?
  過了片刻,我望了一眼榻上昏睡的蔣遙,悄然離去。
  天還沒亮,就聽充耀砸起凝翠閣的門來。
  「雲仙死了!東山差人來報,說她昨晚被人姦污,自縊身亡了!」
  「……自縊?!」
  突如其來的噩耗驚得我睡意全消,手足頓涼,愣了好一會兒才失聲嚷道:「不可能!我才贖了她,她怎麼會自縊?!」
  腦海裡驀地浮起小七那雙怨毒的眼睛,我叫道:「媽的,我知道誰是兇手了!」
  只是,他們怎麼敢如此大膽妄為,難道我錦衣百戶的名頭都不足以震懾他們?還是他們另有所恃?
  伴隨滿腔怒火與悔恨的是一絲寒意,卻不如何悲傷。對雲仙我只有一份欣賞和同情,卻沒有多少愛意,有魏寧二女在身邊,就連在她身上發洩欲望的心思都淡了。
  贖她,一半是為了給寧馨找個伴兒,一半是為了闖出李佟的名號。
  可即便如此,心頭的復仇之火卻依然越燒越旺。
  「我要把那小子挫骨揚灰,讓他後悔為何要生在這世上!」
  魏寧兩女見我臉色冷得嚇人,都連忙起身,一邊幫我更衣,一邊柔聲相勸。甯馨更是半解羅衣,把我腦袋抱進自己懷裡,細聲道:「三哥,你別亂了方寸,爹說過,官場上,每一個可疑事件的背後都有陰謀。」
  我遽然而驚,心思一靜,頓時覺出幾分蹊蹺來。雲仙久在歡場,名節二字對她並不像對普通人家的女孩那樣有著強大的約束力,她與我也多是感激之情,就算真被姦污了,多半是設法掩蓋,以圖日後復仇,自殺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而小七心懷怨恨,怕雲仙離開百花樓就沒了報復的機會而強姦她尚在情理之中,可他只要咬定和蔣逵在一處,我只能啞巴吃黃連,看著他逍遙法外,他實在沒必要殺人滅口。
  可偏偏雲仙死了。
  我看不透整件事背後的重重迷霧,可代王爺的官場經驗卻不容我忽視,把當晚在場的人細想了一遍,總覺得蔣逵、唐五經似乎也脫不了干係。
  「甯馨兒,你替我去趟刑部,待在檔案庫房不要出來,有蔣東山掩護,不會有人看出破綻的。」
  唐五經的出現,不由得我不小心,自己的身份不容暴露,我便預先做出安排。
  又讓魏柔給蔣遲送去書信,告訴他別去百花樓而改去刑部,更請充耀說動蔣雲竹,請他出面安排順天府在京城四門嚴查出入人員,一旦發現唐五經等人,立即扣押。
  匆匆趕到百花樓,現場已被順天府的衙役封鎖了。帶隊的張姓捕頭從老鴇那裡聽說我是蔣遲的朋友,本就有點頭大,再看到錦衣腰牌,越發緊張起來。
  「聽說雲仙姑娘已被大人贖出,下官就沒敢擅動屍首。看樣子,似乎是……不堪受辱而自縊的。」
  我望著懸在梁上的雲仙,她臉上既痛苦又快樂的表情煞是奇怪,彷佛是在痛苦中羽化登仙,衣衫也相當整齊,看不出被辱的痕跡。
  只是撩起裙擺,一股精臭尿液混在一起的怪異氣味便撲鼻而來,下體更是狼藉一片了。
  目光四處逡巡,炕上兩條錦被胡亂地堆在一處,十幾處指甲大小的精斑散佈在床褥各處,卻不見一絲毛髮;雲帳幔鉤一點都沒破損,想來雲仙並沒有得到多少抵抗的機會。
  梳粧檯沒有什麼異樣,幾上的茶盞也是絲毫不亂,不過湊近一看,幾上明顯可見水漬的痕跡,那茶杯底也殘留著茶漬。雲仙是個精細的人,僅這一處我就知道,現場顯然被重新佈置過了。
  端起茶杯,杯口隱約可見淡淡的胭脂紅,仔細嗅了一嗅,卻嗅到一縷奇異的幽香,似乎並不是雲仙的氣息。查了雲仙的胭脂水粉,果然都與之迥異。
  兇手中有女人,我心中暗道。
  「今晨一個留宿客人離開的時候,想偷看雲仙姑娘,結果發現了她的屍體。眼下,百花樓的客人已經全被下官扣押下來,只是……」
  一旁張捕頭局促地道,想來扣押了不少有身份的客人,時間久了,他就無法控制局面。
  「記下姓名,留下口供,就放人家走吧,反正兇手留在百花樓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我相信順天府。」
  「多謝大人。」張捕頭松了口氣,卻突然反過味兒來:「兇手?大人是說雲仙姑娘是他殺?」見我目光陡然冷峻起來,他才訕訕退出房去,走了老遠,隱約聽到他啐了一口:「真他媽的邪門!」
  我自然不會和他計較,目光落在老鴇身上,自從知道我錦衣衛的身份,她就一直戰戰兢兢,此刻慌忙掏出我贖雲仙的銀票雙手奉上。
  「你不必害怕,我李佟是個講道理的人,雲仙的死若與你無干,百花樓依舊可以照開不誤。不過,有幾個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昨天我和小侯爺走了之後,都發生了什麼事兒,你一五一十道來。」
  客人爭風吃醋,妓女互別苗頭,光是打架就有兩起,這一晚上百花樓還不安生。
  蔣逵幾人都沒留宿,在我和蔣遲走之後沒多久就離開了。雲仙旁邊住的柳芳雖然聽到雲仙屋裡有歡好聲,可她並不知道雲仙已贖了身,自然也沒多留意。
  至於百花樓的姑娘誰和雲仙交情好,誰與她有過節,她的恩客都是哪一個,老鴇自然都一一道來,連那個小七的資料,她也說得相當詳細。
  很容易就在八千張胡同找到了任小七,不過當我把猶在睡夢中的他從被窩裡拎出來的時候,我心中已然明白,這小子八成不是兇手--除非他是個殺人的慣犯,否則他絕不會睡得如此安穩。
  看到錦衣腰牌,任小七已經變了顏色,待聽說雲仙死了,頓時嚎叫起來:「冤枉!我沒殺人,我沒殺人!我是四爺的人,我要找四爺!」
  沒叫上兩句,已被我手下錦衣給戴上了口塞,蒙上了黑布。
  「沒有幾個兇手一上來就肯承認自己的罪名,不動刑有誰肯招?」
  我望著癱軟在刑房裡的任小七,好整以暇地道:「不瞞你說,我上任沒幾天,卻久慕本衛北鎮撫司詔獄刑法大名,今兒終於有人能讓我親自試上一試了。」
  錦衣大劉拿起殺威棒,一把擼去任小七的下裳,錦衣老趙眼睛便頓時一亮,望著那雪膩一團淫笑起來:「媽的,這小子倒生了一個好屁股!」
  我心中一動,過去在他下身一探,腿間竟是空蕩蕩的一片,才知道他竟是個為了求富貴自行閹割而滯留京城的閹人,卻不說破,對老趙大劉兩人道:「你們審吧,我只要口供!」說罷,便出了牢房。
  過了小半個時辰,兩人心滿意足地拿著口供諂笑道:「大人,這小子招了!」
  看口供上記述的殺人經過漏洞百出,我已敢肯定,任小七與雲仙之死毫無干係。不過,一條閹人擅留京城的罪狀已足夠把他發配到窮鄉僻壤去戍邊了,我也不怕抓錯了他。何況,兇手不是他的話,那蔣逵、唐五經的嫌疑可就更重了。
  「任小七,你一個伶俐小官兒,手無縛雞之力,若說雲仙是你自己一個人殺的,著實難以置信!實話告訴你,雲仙是被奸殺的,而你,好像已經沒有強姦女人的資本了吧!」
  任小七這才明白我是成心冤他,雖然極力掩飾,可目光中的一縷仇恨卻始終揮之不去。
  我不為所動,冷笑道:「快點把同黨說出來,看在你沒本事姦污雲仙的份上,我沒準兒法外容情,饒你一死!否則,哼!詔獄閻王殿的大名豈是白叫的!」

【第十八卷‧第六章】
第十八卷‧第六章

  「逮捕唐五經?難道真是他殺的雲仙?」
  魏柔眼中寒光一閃,她曾和雲仙一起住過幾日,雲仙對她頗為照顧,驟然得知兇手,不免勃然而怒,可片刻她就冷靜下來:「相公,唐五經可是雨妹妹的三哥啊……」
  「唐五經乃衣冠禽獸,阿雨在黑石村的時候就已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何況,唐門內訌,唐天文一系與唐天威一系已勢同水火,除去唐五經,唐天文該拍手稱快才是。不過這一切,有心退出江湖的魏柔已經沒必要瞭解了。
  「那……賤妾陪相公去吧!」
  「阿柔,畢竟血濃於水,就連我都不會親手去殺唐五經這混蛋,當然也不希望你們姐妹因此而心生芥蒂。」
  就算我知道魏柔是得力的助手,就算我弄不清楚唐門在京的實力,可我也不想讓她手上沾上唐家的鮮血,我只能盡可能地小心應對,這才回蔣家來取兵器。
  將寧馨隨身攜帶的一口上好長劍掛在腰間,又別上新月一文字,隨後親了親魏柔:「放心吧,一個唐五經,相公還沒放在眼裡。」
  唐五經住的客棧就在清河侯府的同一條街上,我匆匆趕到那裡,老闆卻說他昨晚就沒回來。到他的房間一看,雖然尚有一些換洗的衣服和七零八碎的雜物,可涉及他身份和唐門生意的物證卻一樣也沒有。
  跑了?這麼說,真是做賊心虛了?
  眼下四門盤查甚嚴,我自不虞他出城逃逸。何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唐五經能逃得生天,我大可借此緊逼唐門交人,不過能在京城抓到他自是上上之選。
  略一思索,我還是按原計劃來到了清河侯府。
  投進名刺求見清河侯蔣雲松,管家很快把我請了進去,他邊走邊替主人致歉,說主人偶感風寒無法出面待客,我再三請求,管家只是不允。
  這本在我預料之內,雖然李佟甯馨夫婿之名怕是已傳遍蔣家了,可我用得是錦衣名刺,兩者地位相差懸殊,蔣雲松又不知道我的來意,避而不見自然合情合理。
  遂退而求其次,說見蔣逵亦可,管家便說蔣逵猶在高臥,讓我稍等片刻。
  坐在客廳裡,竹簾後便不時有人偷偷窺視。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才見蔣逵懨懨而至。
  「李佟,你丫不去和雲仙風流快活,怎麼跑到我這兒擾人好夢來了?」蔣逵神態自若道。
  「四少嘴上留德。」我冷笑一聲:「在下愛姬新故,心情可是差得很!」
  「操!你小老婆死了關少爺鳥事兒?我被人攪了好夢,心情還不好呢!」蔣逵立刻翻臉,端起茶杯咳了一聲,剛想說送客,手卻突然一緩,遲疑道:「你有幾個小妾?死的……不會是雲仙吧?」
  「正是雲仙!」
  蔣逵倒吸口冷氣,臉色頓時凝重起來:「李佟,莫不是你認為我殺了雲仙?」
  「不是我認為,而是任小七已經招了,四少你就是這樁血案的幕後主使!」
  其實我已從任小七那裡瞭解到,蔣逵離開百花樓之後,便去了任家與其燕好,直到近四更方才回家,殺雲仙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我卻依舊想借此來打擊蔣逵的氣焰,以方便我計畫的實施。
  蔣逵面色大變,騰一下就站了起來,竹簾後也傳來幾聲驚呼。他在廳裡來回走了幾圈才站定下來,連說數聲「好」,不怒反笑道:「想不到啊李佟,你膽子竟如此之大,大得連皇親國戚你都敢攀汙!錦衣衛他媽的是個什麼地方,你以為小爺我不知道嗎?!三木之下,何樣口供你得不到?說我是幕後主使,你居心何在?誰他媽的是你的幕後主使!」
  「四少,是不是攀汙你,審了才知道!要說膽子大,在下不如四少多矣!起碼在下就不敢明目張膽地帶人把你抓回錦衣衛去!」
  「就算你帶人來,你能走出我家大門嗎?!」蔣逵氣焰頓熾,突然喊了一聲:「陳叔!」
  話音甫落,就見一身材高大的老者昂首挺胸走了進來,瞥了我一眼,問蔣逵道:
  「是個小子?」
  「就是他。」蔣逵眼裡露出戲弄的表情:「李佟,先委屈你一會兒,我保證我家比錦衣衛舒服多了。小爺我還要睡覺去,等我睡醒了,再問問皇上,你這狂妄之徒究竟該不該殺了。」
  陳叔咧開大嘴嘿嘿笑了兩聲,蒲扇似的大手帶著風聲向我胸前抓來,似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想留我?」
  我往旁邊一閃,大袖一揮,手掌便向陳叔的尺關切去,正是鷹蛇十二變中的金蛇纏絲手。
  為了立威又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掌上便只用了兩成內力。沒想到那老者皮糙肉厚,打在他尺關上竟似未覺,只是虎吼一聲,一反手複又抓來,右手更是滄啷抽出了肋下長刀,順勢橫掃,只見刀光霍霍,氣勢竟頗為雄烈。
  橫掃千軍?
  在剿倭營待了數月,我一眼就認出這招式的來歷,乃是大明軍中極為流行的羅漢刀法中頗有威力的「橫掃千軍」,頓時猜到這陳叔定是蔣雲松在燕山左衛當指揮使時的部曲,心中再無顧慮,新月一文字龍吟而出。
  只聽「噹啷」一聲,那老者的長刀頓時飛了出去,身子更是被震的連連倒退,眼看我右腿撩過來卻再無力躲閃,被我一腳踢倒在地,掙扎了兩下竟沒爬起來。
  蔣逵沒想到我功夫竟如此強橫,大吃一驚,忙尖聲呼哨。四名大漢應聲湧進客廳,卻被我連施重手,不是折了手腕,就是斷了胳膊,一眨眼的功夫全都失去了戰鬥力,等蔣逵明白過來,一文字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這就是四少的待客之道?還是四少果真是殺人兇手,心虛失措?」
  竹簾後突然傳來重重一咳,接著就聽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李佟,你是代王女婿,代王爺就是這麼教你禮節的嗎?」聽口氣,想來就是清河侯蔣雲松了。
  「非是李佟無禮,在下孤身來此,未帶一個部曲、未帶一副刑枷,足見誠意。可求見侯爺,侯爺卻避而不見;二公子更是刀劍相加,不是在下還有兩把刷子,地下躺著的就該是我李佟了,侯爺怕是還在一旁看熱鬧呢!所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給我一刀,我當然十倍還之!」
  「放肆!」
  竹簾裡外齊齊斷喝,蔣逵更是高聲叫?:「小子,你他媽的敢對我爹放肆?!你最好弄死我,不然我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
  我倒有些佩服起他來了,為了討老爹歡心,竟然連自己小命都豁出去了。
  就見竹簾一分,一個與蔣雲竹頗為相像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李佟,難道你不知道蔣家和代王爺乃是姻親?」
  「在下當然知道,而我李佟也沒興趣做一個大義滅親的孤臣!可既然在下高攀,和蔣家沾親帶故,那二公子為何殺我姬妾?!」說著將任小七的口供扔了過去。
  在我的潤色下,那份口供看起來已經幾乎沒有什麼破綻了,從起因到結局,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
  蔣雲松匆匆流覽了一遍,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逵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孩兒也莫名其妙!」蔣逵急道:「李佟一見到我,就說我殺了他小妾。」
  「蔣榮,二公子昨晚是什麼時辰回府的?」
  管家支吾了半天,說是三更,蔣雲松面色越發陰沉:「逵兒,你們昨天在百花樓可有過衝突?」
  「也說不上衝突。」蔣逵辯解道,卻不敢全然否定。他不知道任小七的供狀上都寫了什麼,委屈中便帶著一絲緊張。
  「這唐五經是何人?」
  「乃是一珠寶商人,孩兒也是認識不久。」
  我怕蔣雲松再問,就問出蔣逵的破綻來,便突然插言道:「侯爺,這案子錦衣衛自會審理,不勞侯爺費心。侯爺若是不放心,大可請旨陪審,至於二公子,還是跟在下回錦衣衛吧,刑部駕帖一出,我豈有空手而回之理?!」
  刀架在脖子上,不由得蔣氏父子不屈服。只是我拉著蔣逵回錦衣衛的同時,蔣雲松的馬車已疾馳內城皇宮而去。
  「四少,請問唐五經到底藏在什麼地方?」把馬車停在一處僻靜所在,我鑽進車理問道。
  蔣逵冷哼一聲,頭一別,卻不回答。
  「四少,雖然你很不尊重我,又是殺害雲仙的疑凶,不過沒關係,只要你尊重一樣東西,我們就有共同語言。」
  蔣逵神色微微一動,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我臉上,卻又飛快移走,冷笑道:「和你有共同語言?李佟,你現在才想起來和我套近乎,晚了!再說,我可是殺害雲仙的疑凶,你難道不想為雲仙報仇了嗎?!」
  「逝者已矣,來者可期!就算我把四少千刀萬剮,雲仙也不能死而復活,何不放眼將來?何況殺了四少,或許真正的兇手還在後面竊笑呢!」
  「什麼意思?」蔣逵迷惑起來。
  我卻轉了話題:「四少說現在套近乎晚了,可我不過二十出頭,四少也才滿二十歲,通往權力之路才僅僅開始,怎麼能說晚了呢?」
  我淡淡一笑:「再說,我沒把任小七是你孌童的事情寫在口供裡,也算對得起四少了。否則,以清河侯的軍人脾氣,就算你大哥蔣遙一命嗚呼了,你也難承繼清河侯位,別忘了你弟弟蔣遷可是嫡出啊!」
  「李佟,你他媽的胡說什麼?!」蔣逵色厲內荏地叫道。
  「四少,或許你不知道,我李子愚曾經做過幾天捕快,年前應天府出了一樁奇案,五十多個人中了一種叫做『七連環』的毒藥……」
  驟然聽到「七連環」三字,蔣逵頓時面如死灰,冷汗「唰」地便流了下來,猛的就想站起身來,可屁股剛離開坐墊,卻又重重摔了回去,原來他的腿已經軟的支撐不住身體了。
  「四少如此膽小,倒讓李某好生失望!」
  我用上了些許佛門獅子吼的力量,蔣逵這才緩過神來,一拱手,勉強擠出副笑臉來:「太啟有眼不識泰山,對先生多有得罪,萬望先生念我年幼無知,原諒則個。只是先生所言,太啟心中實是莫名其妙……」
  「人言四少乃是蔣氏六子中最負才氣之人,看來是言過其實了。」
  被我一激,蔣逵呼吸頓促,沉吟半晌,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之色,臉上驚恐竟去了大半:「既然先生已知,那先生有何要求,但凡太啟能做到,敢不從命!」
  「四少言重了。」我當然明白,放長線釣大魚,魚線可不能繃得太緊:「我與蔣家沾親帶故的,怎忍見令尊連失二子?不過,唐五經若是落在了別人手裡,四少你該知道後果吧!」
  見我真把蔣逵帶回了錦衣衛,同僚們頓時肅然起敬。錦衣衛雖然權勢熏天,可經過皇上一番整治,眼下還真沒人敢輕易招惹那些聖眷正隆的權貴和皇親國戚。
  雖然蔣逵看起來神色倨傲,渾不把衛所當一回事兒,可人畢竟是到案了。
  等看到任小七前後幾份截然不同的口供,蔣逵這才明白過來,我早知道他不是殺害雲仙的兇手,不禁埋怨道:「子愚兄,你這不是成心冤我嗎?」
  「四少,若雲仙是你殺的,我早把你碎屍萬段了!不過如此一來,別人就不會想到,仇人似的兩個人,暗地裡卻是同盟軍。只是四少你千萬記著,人前人後,最好叫我李佟。」
  「這麼說,人也不見得是唐五經殺的嘍?」蔣逵拿起任小七最後一份口供,沉吟道:「小七豈不是也要冤死?」
  「人是不是唐五經殺的已經不重要了。至於任小七,他連你都敢出賣,留他何用?何況,京城裡找個帶把兒的二尾子難,可找不帶把的閹人卻是一大把一大把的,孰輕孰重,小侯爺您自個兒掂量吧!」
  看到方來客棧登記薄上寫著何素素的名字,我知道蔣逵的消息完全正確,問過老闆,才知道何素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至今未歸。
  至於唐五經,老闆說印象裡有這麼一個小夥子,只是這幾天僅見過一回。
  何雯、何霏姐妹依舊留在客棧,我知道何素素必然還要回來。老趙大劉很容易將姐妹倆調開了一會兒,我則打扮成了夥計模樣,進屋搜索起來。
  聞到何素素的胭脂,我知道我已經找到了兇手。只是我不明白,唐五經為何冒著偌大的風險奸殺雲仙,難道僅僅因為我昨晚曾經羞辱過他嗎?
  直等到快晌午了,才見何素素急匆匆地走進客棧,卻不見唐五經的蹤影。
  不一會兒,她便帶著女兒會了帳,又匆匆離開。老趙、大劉按照計畫跟在後面。兩人都是老錦衣,跟蹤的手法極是高明,對京城裡的道路又十分熟悉,不時交叉換位,忽而在前,忽而在後,何素素雖然十分警惕,卻沒發現她已被人跟蹤了。
  我在方來等了半天,何素素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道盡頭了,卻見從樹蔭下鬥牌的人群中踱出一人,雖然面目與唐五經頗為不同,可冷酷的目光卻洩露了他的身份——或許是因為覺得沒人注意他,他忘了掩飾自己的眼神。
  四下張望了一番,他才快步朝何素素離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我緊緊跟在他身後,有了魯衛的指點,我的跟蹤技術還在老趙、大劉之上,一路上光是頭上方巾就換了四塊,又利用馬車換了三套衣服,終於跟著他來到一家名為大福的客棧。
  遠遠望去,卻見唐五經掏出一樣物事給老闆看了一下,老闆便拿出了登記薄,唐五經翻看了幾頁,與老闆耳語幾句,才施施然上了樓去。
  過了半晌,估摸著唐五經也該動手了,我這才進了客棧,將錦衣腰牌遞給了老闆。
  「今兒這是怎麼了,一會兒就三撥官爺……」老闆嘀嘀咕咕地拿出了帳簿。
  看清何素素的房號,我拎起櫃檯上的銅茶壺悄無聲息地上了二樓。
  何素素房間的隔壁,果然傳來了淡淡的血腥氣。
  把銅壺塞進更換下來的長衫裡,推開虛掩的房門,一甩手將長衫扔了進去,就聽「噗噗」數聲,四把飛刀打在長衫上,將它貫出老遠,直釘在了牆上,那銅壺「噹啷」一聲落地,熱水灑落在地,地上竟冒起一大片白泡來,呲呲作響,果然房間已被唐五經下了毒。
  可惜,他不知道,我是他堂妹唐棠的心上人,她早把唐門毒藥的趨避解毒方法一一告知於我,對通常的唐門毒藥,我也早有了抗性。
  而除非唐五經自己也不想活了,否則,屋裡毒藥的毒性絕對不可能太強。
  銅壺骨碌幾下,便被人一腳踏扁,而我則趁勢搶入了房內。
  「王動,你這般藏頭露尾的,豈不辱沒了十大的名頭!」
  唐五經垂手立在房中央,冷冷地注視著小心翼翼的我開言譏諷道,只是語氣中卻分明能聽出幾分緊張。
  剛用過極耗內力的「天狼七星變」,他內息一時跟不上,一柄飛刀雖已扣在左手,卻不敢發出,目光不時掃過我的腳下。
  我真想告訴他,我腳下快靴的鞋底是一層精鋼,地板上那藍晶晶的細針對我毫無作用。心中冷笑,目光卻飛快地打量著屋子裡的景象。
  大劉倒在唐五經身旁,喉嚨上鮮血咕咕而出,顯然是被唐五經一刀斃命。唐身後何素素脅持著一身是血、只能呵呵卻說不出話來的老趙,見我進來,目光頗為奇特。而隨著白煙漸起,老趙的臉色越來越灰暗。
  「唐五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你敢殺官,等著淩遲吧!」
  「你能找到『方來』,我殺不殺官又有何區別!不死在你手裡,蔣逵那個王八蛋也不會放過我!不過,王動,到這時候了,你還演戲,莫非是怕同僚知道你身份?那好,我就逼你現形!」
  話音未落,就見唐五經的手臂在胸腹前劃過一道奇異的圓弧,四把飛刀已經落在他手中,只是那速度極是驚人,飛刀看起來彷佛是自己從腰間皮套中跳將出來,組成四道亮晶晶的銀線,就像琴弦一般,唐五經五指揮出,那四柄飛刀宛若跳躍的音符驟然而出。
  我擋、擋、擋、擋!第三次見到華麗的「天狼七星變」,我心中早有對策,只靠著拔刀訣左右抵擋,便將四把飛刀盡數破去,其中一把更是被我擊飛,正紮在了老趙的心窩上!而我因為內傷未愈,看似輕鬆,額頭卻見了細汗。
  「好一招借刀殺人!」唐五經瞥了一眼老趙,咬牙切齒地道:「看來你真要趕盡殺絕了!只是我唐五經與你何怨何仇,你這般苦苦相逼?」
  「那雲仙又與你有何仇怨,你卻先奸後殺?別急著否認,何素素留在雲仙房裡茶杯上的口紅已經洩底了。」
  唐五經目光一凝,可惜何素素在他身後,無法看到其中的那絲怨毒。
  目光掃過我額頭鬢角,他突然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又何必隱瞞!不過,你武功一下子差了許多呀!不管你是不是王動,今天你死定了,素素,咱倆聯手殺了這廝!」
  「好!」
  何素素應了一聲,苗刀一送,竟直紮進了唐五經的後心!
  望著前胸透出的半寸刀尖,唐五經的臉驟然扭動起來,白皙的面孔霎時間變得血紅,不見他如何動作,兩把飛刀已從袖底激射而出,藍芒乍現已沒,飛刀正紮在離他不足一尺的何素素身上,何素素悶哼一聲,苗刀一撤,鮮血立刻從唐五經的前胸背心噴了出來,他嘶吼一聲,砰然倒地,氣絕身亡!
  變生肘腋,我僅僅來得及抱住將要倒下的何素素,只短短幾息的時間,她的臉上已全是灰暗顏色。
  「……沒用了,飛刀上是……閻王帖,連唐門也沒解藥……」
  見我手飛快伸進唐五經的衣服裡尋找解藥,何素素吃力地道,她那原本火辣靈動的眸子也漸漸失去了光彩。
  「去刑部的……是個女孩,可我、我沒告訴唐五經。你和動少……」
  她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我早該死了,能死在……你懷裡,我、我也心滿……意足了……」
  「雯雯、霏霏快來呀!」
  我抱著她直往隔壁沖去,可聲音卻變了調,武林茶話會上那個豪爽大方熱情似火的何素素一下子回到我的記憶中,竟讓我心頭異常酸楚,一面飛快地點著她傷口周圍的穴道止血,一面忍著悲慟含笑道:「大姐,我是王動,我是王動……」而何雯、何霏看到母親的模樣,卻是嚇得號啕大哭。
  「不要叫我大姐,我……不配,雲仙……是我殺的,雖然唐五經威脅我,可……可聽說贖她的人八成是你,我就忍不住殺、殺了她。別怨我,我還債了,只是……只是霏霏、雯雯……聽叔叔話……」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突然,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我知道,何素素,這個我不知道該恨還是該憐的女人,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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