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7)

1843Clicks 2019-04-17 Author: -10
第十八卷‧第七章

  「相公,別太過自責了,或許,對何姑娘來說,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魏柔摟著幾乎被嚇傻了的何雯何霏,關切地望著我。
  我沒想到何素素的死竟給我帶來了如此大的衝擊,也許她曾經袒露出的情懷讓我覺得她是我親近的人,縱然她最終屈服于唐五經的淫威之下。
  如果倒在我懷中的不是何素素,而是寶亭、無瑕……
  我不敢再想下去,何素素那張蒼灰的臉又浮現在我腦海裡,直到生命的盡頭,那張臉都沒露出痛苦的痕跡,反而安詳從容,甚至嘴角還流露出一絲笑意,或許真的像魏柔說的那樣,這樣的結局也算是一種解脫。
  「可她原本可以不死的……」我揉了揉被何素素攥得發紫的手腕,淤紫的顏色分明告訴我,她對生的留戀。
  「她殺了雲仙,如何再面對相公?難道讓她一輩子忍受心靈的煎熬嗎?」魏柔輕聲道:「相公現在的樣子,大概何姑娘走得也不放心吧,你可是我們姐妹的主心骨啊……」
  望著那雙妙目射出的海樣深情,我遽然而驚,是啊,逝者已矣,我更該關心愛護的是我的妻妾兒女才對,為了她們,就算是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換上一套素白衣衫,我來到書房,管家來催了好幾次,說蔣雲竹要見我。
  「大哥方才來過,被我勸回去了,他是個軍人,脾氣不免大了點,賢侄你別見怪。」蔣雲竹一邊喂魚,一邊慢條斯理地道。
  我斟酌著詞句道:「小侄也是性子急了點,心痛姬妾被殺,怕兇手逃逸,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對清河侯也不免多有得罪。眼下兇手已經伏誅……」
  「和太啟那孩子沒關係吧?」蔣雲竹打斷我的話,狡黠一笑,見我點頭,笑道:「都是親戚,你不必擔心,私下裡找機會跟我大哥說清楚就成了,他是個明白人,不會怪你,只會感激你。」
  饒是我聰明過人,聽到蔣雲竹這番雲遮霧罩的話,一時也沒弄清他的用意。
  不過,很快他自己就將謎底揭開:「皇上待蔣家恩重如山,一門三侯,乃是少有的殊榮,眼紅的人不知有多少。而蔣家子弟仗著自己的身份特殊,行事難免驕縱。說起來,多賺幾兩銀子多占幾畝地沒人說你什麼,可有人要干預政事,這可是外戚之大忌,總要有人不時出來教訓他們一番讓他們清醒清醒才是,否則,尾巴翹上天,最後惹得皇上都厭煩了,那可不是蔣家之福。」
  「侯爺的意思,小侄就是這個扮黑臉的?」我恍然大悟,望著露出狐狸般笑容的蔣雲竹,心頭慨然——他,和那個追著我問禦女術的荒唐侯爺是同一個人嗎?
  「當然是自家人好,你和我蔣家的關係,說近不近,可說遠也不遠,正正好好。像我,就不可能拿著棒子到我大哥府上逮人吧!」
  蔣雲竹的話意猶未盡,可我明白,按照他的想法,我大可對蔣家嚴厲行事,只要留著迴旋的餘地即可,只是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蔣家的共識,可不管怎樣,蔣家已經對我開始敞開了中門。
  蔣雲松說動蔣太后請來了聖旨,曰錦衣衛不得羈留蔣逵,蔣逵也需隨傳隨到,兩下都保住了顏面。
  不過,由於老趙、大劉的殉職,我自然少不得挨了張佐一番申斥,只是他看在皇上和桂萼的面子上並沒有深究,甚至連唐五經和何素素的身份都懶得理會,只說將此案全權交給我處理,務必儘快結案,想來蔣雲松也讓他不堪其擾。
  錦衣的怒火發洩在任小七的頭上,等我得到消息,他已被活活雞奸而死。蔣逵雖然痛惜,也只能接受現實,畢竟自己的前程重要。當然,他少不得和我大罵一場,方悻悻離開。
  不少錦衣見到聖旨,就隱約察覺我可能來頭不小,見我沒了部曲,紛紛要求做我的屬下,都被我用危險二字一一婉拒。
  老趙、大劉之死,本就是在我的算計之內,空出來的兩個職位,當然要委以心腹了。
  可惜秦樓的人一個都用不了,否則高七、白秀都是絕佳的人選。放眼江湖,卻一時想不出合適的人來,只好把此事暫時放在一旁。
  想起桂萼替我購屋約好了今日給我房契鑰匙,只好打起精神,前往桂府。
  桂萼讓兒子桂靖陪我去看房子。房子坐落在僻靜的馬寧子胡同,離刑部快走只要一袋煙的功夫,而且從這裡去桂府,正好路過口袋胡同,對我行事極是方便。
  三間兩耳的小四合院就算在平頭百姓居多的馬寧子胡同裡也是不顯山不顯水的,庭院和擺設更是相當簡樸雅致,正和我的心意。桂萼早替我準備好了被褥鋪蓋,搬進來就能住人了。
  於是我乾脆就從桂府搬了出來,好在東西不多,只是府上的書籍卻被我拿走了大半,反正桂萼眼下沒時間讀書,而桂靖一心進學,也不可能去碰那些閒書了。
  買了幾個伶俐的丫頭,除了少了個女主人,這兒也算有點家的味道了,只是丫頭們望著衣飾精美的我和接踵而至的幾頂八人大轎,再看看不帶一絲奢華氣息的院子,總有些茫然失措。
  剛送走桂方沈三人不久,就聽有人扣門。開門一看,門口一老者面目清臒,白髮飄然,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竟是我的泰山大人蕭別離。
  「您老怎麼來了?」我又驚又喜,忙把他讓進屋裡來,只是顧忌那些丫頭,卻不敢以岳父相稱,待把丫鬟打發下去,我才重新見禮。
  「不是瀟兒稀罕你,我才懶得跑這一趟哪!」蕭別離邊說邊遞過來一隻精緻的香囊,說是蕭瀟叮囑捎給我的。
  言罷,環視四周,又瞥了我那鬍子一眼,頗有些驚訝的道:「動兒,你倒轉了性子!」
  「不得不如此啊!」
  我感歎一聲,偷偷掐了掐香囊,裡面似乎是個同心結,卻不像是絲線繡成,心中狐疑,怕是私密的東西,便隨手把香囊揣進了懷裡,開言問起了竹園的情況。
  雖說已經接到寶亭寄來的一封平安信,可畢竟信中有許多事情都無法細說。
  「竹園、秦樓都平安的很,松江那邊諸事也進展順利,若說有事兒,也就是你那一大堆媳婦兒都好像染上了相思病似的。」蕭別離笑道:「玉氏母女也很好,那兩小丫頭片子,真愛死人了。」
  說著他瞪了我一眼:「瀟兒跟你七八年了,怎麼連個屁都沒生出來,你小子是不是偏心呀?」
  「我偏心也是偏在蕭瀟身上。」我嬉笑道。
  重新擺上酒菜,翁婿倆邊吃邊談。我這才知道,蕭別離進京已經兩天了。
  「你小子神出鬼沒的,不是盯著桂萼,我還找不到這兒哪!」又說來京的路上,曾經遠遠見到大江盟的高君侯和齊小天,不過蕭別離是日夜兼程,便趕在了頭裡,估摸高齊二人再過兩三日也該到了。
  「他們來京的目的自然和我一樣,你和白瀾突然失蹤了,江湖這才叫熱鬧哪,說什麼的都有!」
  算算從離開蘇州到現在也快兩個月了,我和白瀾同時失蹤,有心人大概能猜出個七八分來。
  不過,他們恐怕也不會想到,我在京城枯等了半月有餘,才陰差陽錯地接替了白瀾的職位。
  「別他媽管過程如何,關鍵是你得到了這個位子!」聽我講述了來京後發生的事情,蕭別離喜笑顏開:「風水輪流轉,我神教終於盼到了揚眉吐氣的一天!」
  「我是我,魔門是魔門,可別搞混了!」
  蕭別離卻不和我分辯,笑道:「乍一看你住這破地兒,我還以為你被皇上打入冷宮了哪!」說著,他一皺眉:「這地方太過僻靜,你自己可要小心。想當初白瀾韜光養晦,沒幾個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像你,弄得滿城風雨的,小心最後大家把矛頭都指向你!」
  「不至於我剛上臺,就要我好看吧?否則,齊小天高君侯來京城幹嘛!您老人家這一趟,明著也應該是慕容的主意。」
  「就你機靈!」
  蕭別離沒有否認,把最近江南地面上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大江盟和慕容都按兵不動,只在商場上鬥得你死我活。
  霽月齋自然首當其衝,六大檔手中,兩人回歸殷系寶大祥,積古齋也爭取到了一人,而慕容私下支持唐系寶大祥搶到了江南第一珠寶高手周哲,均衡下來,四方實力相差無及。
  殷系寶大祥因為事先搶購儲備了一批原材料,在價格上占了上風;而周哲投入新東家後,使出渾身解數,精品迭出,一舉扭轉了唐系寶大祥的不利局面,揚州應天兩地大半巨賈富商都被其吸引過去了。
  霽月齋當然不肯坐以待斃,一面利用關係封殺了殷家和積古齋在寧波開設分號的計畫,一面卻在湖州和溫州連開了兩家分號。
  更有甚者,在蕭別離離開江南之前,已經有傳言說,霽月齋和殷家秘密接觸,準備出售其蘇州分號給殷家。
  「如果高齊二人能夠肯定你已接替白瀾的話,霽月齋蘇州號大概就是送給你的禮物了。」
  「我那位岳丈大人還不至於如此貪心。」就算他貪心,我那位星宗師姐也應該能夠勸住他:「倒是慕容托您老人家送來什麼禮物?」
  「胡姬兩名。」蕭別離嘿嘿笑了兩聲:「俱是絕色,果然大異中原女子,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弄來的。兩姬眼下正住在客棧,要不要給你送來?」話雖如此,可最後一句聽起來就嗆人的很。
  「算啦!」我嘻嘻一笑,道:「您老人家也看到了,眼下我可是要洗心革面了。」心裡卻歎了一聲可惜,慕容雖然深知我的脾氣,可惜所托非人,就算我再無恥,也不能當著自己的老丈人收下這樣的禮物,當然時機也不大對頭。
  「這兒是有點簡陋,不過,李佟那幢宅子價值萬二,想必適合金屋藏嬌吧!」
  畢竟是老丈人,一眼就看穿了我,我只好實話實說:「竹園的女人夠多了,我不想一晚上睡十張八張床的還睡不過來;而李佟的妻室說白了都是人質,我一日羽翼未豐,她們一日出不得京城。而我一年在京待不了幾天,多說也就兩三個月而已,李佟的屋裡人自然要能耐得住寂寞。那胡人朝秦暮楚的,在我眼皮子底下興許沒事兒,放在京城,沒準兒就弄得我頭上花花綠綠的了。」
  「你倒老實。」蕭別離笑了起來:「也好,兩方的禮都不收,也算公平。不過,」他收起笑容,正色道:「眼下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旗下都聚集了大批的江湖人物,兩家都不可能讓一群雄赳赳的武夫整日裡在商場上打拼,只是因為你態度曖昧,兩家才強壓著眾人不敢動手。可壓抑久了,總要爆發出來,否則,不用對頭來打,兩家自己就分崩離析了,而這種結局,想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不可能接受。一旦兩家不再忍耐,局面就不好控制了,不若你現在就拿個主意,就算是小打小鬧的,也好讓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有事可做啊!」
  蕭別離一口氣地把話說完,顯然他已經考慮了很長時間。其實,對江湖出乎尋常的平靜下所隱藏的巨大危機,我同樣有所察覺。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實力都太強大了,削弱他們的勢力實屬必然,可兩家這一戰該怎麼打,打到什麼程度,我卻要一一算計清楚。
  打大了,兩家成了生死仇敵,至死方休,不僅會動搖整個武林根基,讓我失去在皇上面前說話的本錢,而且躲在暗處的練家很可能趁勢殺出;打小了,兩家沒傷筋動骨,很可能對我陽奉陰違。
  而且,我的前任白瀾讓江湖歌舞昇平了十幾年,這難免對我產生影響。我一上任,江湖就殺得血流成河,容易讓人找到攻訐的藉口,可能我連位子都沒坐穩就被人轟下臺了。
  而且,如果這一場江湖大戰僅僅涉及武林中人的話,我也沒有那麼多的顧慮,畢竟朝廷樂得看見這些江湖漢子從世上消失,可大江盟的背後已經閃現出丁聰的影子,再看慕容世家在鎮江府的手段,也很可能有官府暗中助之。這一戰弄不好的話,極有可能震動朝野,我也難逃替罪羊的下場。
  當然,若是能因勢利導,當前的局面或許更有助於我掌控江湖,關鍵之關鍵,是我如何平衡各方的實力。
  「別總想著非把人家的路數算得一清二楚不可,想算你也算不清楚,誰都不是諸葛亮!就算諸葛亮,還有失街亭的時候嘛!」蕭別離顯然看出了我的心事,一針見血地道:「叫我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萬全之計,你只要比別人少犯一個錯誤,最後的勝利就是你的。動兒,別瞻前顧後的什麼都捨不得,就算咱沒幹好,可最壞又能壞到哪兒去?大不了咱們一起出洋,去暹羅,去東瀛,天下之大,哪兒不能找到咱爺們吃飯的地兒!再不濟,咱們就去當海盜,你一媳婦原來不就是倭寇嗎?」
  一番話讓我頓開茅塞,不禁笑道:「老爹,你來得實在太是時候了!」
  蕭別離當晚就離開了京城,擬定的計畫需要離別山莊的配合,他自然越早回去越好。
  等我偷偷回到長寧侯府,魏柔和寧馨都驚訝地望著我——何素素、雲仙的死帶來的悲傷已經被我深埋在心底,眼下的我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昂揚的鬥志。
  「三哥,人家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似乎天地萬物都被你踩在腳下似的。」寧馨縱身投進我的懷抱笑言道。
  「這話就在閨房說說罷了,要是讓你皇帝哥哥聽見,相公腦袋可要搬家了。」我笑謔道:「不過,把你們壓在身底下恣意愛憐,我倒是很樂意喔!」惹得二女忍俊不止。
  第二天一大清早,請顯靈宮做了一場盛大的水陸法事,以妾室之位發送了雲仙,緊接著又發送了老趙大劉。
  一位王爺、兩位侯爺世子、數名外戚勳貴、十幾個錦衣千戶百戶參加了雲仙的葬禮,連老天爺都遂人心願,下起了淅瀝小雨。雲仙生前未能享受富貴,死後總算盡享哀榮。
  幾乎與此同時,唐五經和何素素在普濟寺化成了灰燼,順天府、錦衣衛以及京城著名武林人士八極門掌門尤笠、大如鏢局總鏢頭謝朴一同查驗了當時的現場,三方一致認為,唐何二人乃是殺害雲仙的兇手,在擊殺了追捕他們的錦衣衛趙劉二人後,因發生內訌而互相殘殺致死,這一結論已報刑部備案。
  「人死如燈滅呀!」
  眾人幾乎散盡,一直在我身邊絮絮叨叨問著昨日發生的諸般事情的蔣遲此刻卻發起感慨來,一面回頭對玄玉說明兒要請他師傅做趟法事,乞福求子,一面對我道:「我他媽的老婆娶了都快三年了,可她連一男半女都沒給我生下來,萬一哪天我嘎崩一聲沒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豈不淒慘?」
  玄玉應了一聲,我一怔,問道:「邵真人不是回龍虎山了嗎?」
  玄玉嘻嘻一笑:「家師法力通神,縮地成寸,京城龍虎山之間當然是瞬間往返了。」
  「竟有這等神通?!」蔣遲頓時來了興趣,我卻明白,這世上哪兒有這等神功?!既然邵元節根本沒回龍虎山,那晚他對練青霓的一番話便是誑語。
  「莫非他早已知曉練的身份?」我心下暗喜,開始盤算如何能夠不著痕跡地拜見這位道教天師。

【第十八卷‧第八章】
第十八卷‧第八章

  「那頭母老虎,我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聽甯馨正扮成我的模樣在刑部,到中午才能離開,蔣遲死活不肯自己單獨回去了。昨晚甯馨只說蔣遲橫看豎看都不順眼,便捉弄了他一回,沒想到竟讓他畏之如虎。
  「這可如何是好,我總要娶她的,本來還想高攀和小侯爺做個通家之好……」
  「天哪!我家那婆娘已經夠我受了,你可千萬別讓這兩頭母老虎碰到一處去!」蔣遲臉都變色了,急忙打斷我的話:「要來,你帶那個陸昕什麼的來,也好讓那婆娘看看別人是怎麼伺候男人的。」
  看蔣遲似乎不像是完全裝出來的模樣,我遲疑道:「小侯爺,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蔣遲道:「我知道你是個解元公,不是因為去剿倭寇的話,十有八九還是一榜進士,可跟我不用文縐縐的客氣。這幾天下來,你還不知道我性子?我喜歡爽快漢子,什麼小侯爺的、什麼高攀的,陌生人叫著也就罷了,你也這麼喊,太生分了吧,是不是想讓我喊你一聲駙馬爺?再說了,一個王動還不夠你斯文的呀!」
  「東山,這還真是我的不是了。」我笑了起來,心中卻暗道,蔣遲豪爽的性子如果真是他本性的話,對日後接掌江湖倒是大有益處。
  「雖然弟妹是徐公爺的女兒,難免嬌縱,不過醋吃到這份兒上,也算少有。想來不外乎她愛極了你,不願與人分寵;又沒有兒女,怕小妾母憑子貴……」
  「對、對,可有什麼招兒沒有啊?」蔣遲連連點頭。
  「請邵真人就是妙招兒,他們龍虎山有種子秘訣,纏著他多學兩招總沒壞處。」
  「嗯,皇上也是這麼說。」蔣遲若有所思地道。
  「再有,就是東山你得多鍛煉了。」
  蔣遲晃了晃一身的脂膘,自嘲道:「我都這副模樣了,還鍛煉個鳥兒!」
  「嘿嘿,正是要鍛煉鳥兒!」
  蔣遲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自己下身,迷惑道:「丫的這玩意兒也能鍛煉?」
  「那是,不然我怎麼能娶那麼多媳婦!趕快附耳過來吧!」
  見唐家已把口袋胡同的宅子收拾得乾乾淨淨,蔣遲連個藉口都不找,就一溜煙地跑了,見獵心喜的他忍不住要去修練洞玄子十三經了。
  等到了黃昏時分,他就喜滋滋地找上門來:「東山,你少說也要修練一個月才能開葷,別是你忍不住……」
  「你丫想哪兒去了,快跟我走,有好事兒!」
  魏寧二女和我佈置家正起勁兒,見我要走,自然滿心不高興。魏柔只是叮囑我儘快回來,寧馨卻似乎要把蔣遲吃了一般:「跟你能有什麼好事兒?再說,明兒去不行嗎?」
  「是皇上召見嘛!」蔣遲縮著脖子道。
  「皇上怎麼啦?!皇帝哥哥也得讓人吃飯睡覺啊!」可話雖這麼說,拉著我的手卻悄悄鬆開,只是又狠狠瞪了蔣遲一眼。
  蔣遲拉著我逃命似地離開了我家,走沒多遠,我就發現胡同口停著三頂小轎,周圍十幾個轎夫都是二十左右的精壯漢子,個個精氣神十足,一看就知道是軍中的好手,而張佐牽著一匹高頭大馬,正往胡同裡觀瞧。
  心中一動,連忙一路小跑跑過去。眾人見有人從胡同裡出來,都暗自戒備起來,張佐低聲說了句什麼,大家才放鬆下來。
  「李佟來了嗎?」中間那頂小轎的轎簾一掀,露出半張蒼白文弱的臉,正是嘉靖,他見我要跪倒施禮,手掌虛引,道:「免了,朕微服私訪,愛卿不必拘禮。」說罷,轎簾便放了下來。
  張佐簡單交待了兩句,告訴我護在皇上轎邊,把馬韁繩遞給我,就匆忙上了頭前的轎子,眾人開拔,向西行去。
  我落後嘉靖轎子半個馬頭護著轎子前行,目光不時逡巡著四周,以防不測,心中卻暗自揣測起來。
  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顯靈宮了,記得蔣遲說過,皇上最近崇道之心日盛,已數次偷偷駕臨顯靈宮,估計邵元節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也將越來越重,蘭家那次偶遇,不知我給他留下的究竟是個什麼印象?
  而由我替換陸眉公擔當護駕重任,想來陸眉公淡出已是不爭的事實。至於我,至少在表面上已經開始成為皇上的心腹了。
  想到這兒,我不由自主地瞥了那頂青呢小轎,突然覺得方才看到嘉靖,不過是個平常的少年,只是氣勢有點迫人罷了。
  細細一品味,心中啞然失笑,就算這世上真有什麼天子劍法,一個尚不滿十八歲的少年怎麼可能把它練到了十大的境地?!
  那驚人的威勢,倒有一多半是自己對皇權的恐懼作祟的結果,就像十幾年前的老爹,每每看到縣令都會渾身發抖,可現在生意做大了,見到知府他都會主動打聲招呼……
  一路無語,只是從嘉靖轎中偶爾傳出幾聲細細的嬌膩喘息。路上行人對我們也多是漠不關心,誰也不會想到,這不起眼的小轎裡,竟坐著當今聖上!
  很快到了顯靈宮,就如那晚一樣,宮外寂靜無人。不過,同樣是敲了半天門,同樣是玄玉開門,可他一看到張佐,就立刻大開觀門,恭恭敬敬地將一行人請了進去。
  邵元節聞訊迎出,少年正緩步走向大德顯靈殿,那日在沈籬子胡同見過的麗人面帶潮紅,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君臣禮畢,三人隱入大德殿,只是邵元節臨進大殿之際,有意無意地沖我微微一笑。
  張佐吩咐我和蔣遲帶著幾人留在院子裡把守大門,自己帶著餘下眾人也跟進殿中。
  見他離去,蔣遲這才輕鬆起來,湊到我近前笑道:「子愚,感覺如何?」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這樣的好事,還是少點為妙!」
  「習慣就好了,再說他也不常出宮。」蔣遲似乎很滿意我的感覺,笑道:「我說的好事,是皇上答應修繕顯靈宮,並委了你我監工。」
  「太好了!」我喜動顏色:「眼看就上秋了,風乾物燥,正是大興土木的好時候。明兒我就去工部催促他們準備徵調工匠,沈籬子那邊也該開工了。」更高興的是,我總算有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來拜會邵元節了。
  「工部還是我去吧!」蔣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我不可想再和那頭母老虎待在一塊兒了。」
  兩人商議一番後,話題便漸漸轉到了顯靈宮上:「我小時候來顯靈宮玩,那時候才叫破敗不堪呢!就像大殿的柱子,油漆早就脫落得幾乎一乾二淨了,上面更是寫滿了千奇百怪的留言,我還在上面刻了一句『蔣東山到此一遊』哪!轉眼不到十年光景,這裡已是煥然一新,倒是往日香火極盛的普濟寺卻冷清了許多……」
  蔣遲望著一輪明月爬上樹梢,肥胖的臉上竟露出少有的凝重,這興衰更迭在他眼中或許更有一番深意,能體會到其中的奧妙,該是蔣家之福了。
  「聽說皇上幼年隨父親進京時,曾經受過西域番僧的冷遇……」
  蔣遲點點頭:「我爺爺那時是京衛指揮同知,還要受那番僧的氣哪!
  一個外地藩王,那些番僧怎麼會正眼相看?可笑報應來得快,幾天前,皇上就說,佛是從外國傳來的,跟中國人語言不同、衣服也不一樣,大家為什麼要信它?又說我朝歷代先皇文功武治足以安邦定國,幹嘛要去寵信一個西方之教?當然,皇上自然說得文縐縐的,可就是這個意思。」
  我心中一凜,皇上前一句尚是韓愈「論佛骨表」裡的言語,納與不納當在聖裁之中;可後一句卻是出自唐武宗的禁佛詔令,詔雲:「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禍亂,以文理華夏,執此二柄,足以經邦,豈可以區區西方之教,與我抗衡哉!」
  詔書一下,立成法難,無數寶?名寺毀於一旦,光是被迫還俗的僧尼就達二十六萬之巨。
  看來皇上毀佛決心已下!
  毀佛崇道本與我毫不相干,子不語怪力亂神,事實上我對佛道兩家向來都沒有什麼好感,可眼下武當已落入清風這個陰謀家之手,卻不得不讓我考慮毀佛崇道帶來的後果。
  清風手握武當練家兩家強兵卻依然不敢太過放肆,少林乃是頭功,一旦少林被毀,清風就更難約束了。
  想想嘉靖如何對待自己的伯母孝慈皇太后,就知道他的復仇之心誰也阻擋不了,毀佛已是必然,我所能做的只是讓這股洪流盡可能的不波及到少林,而這進言之人,當然是邵元節最合適了。
  皇上出來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月色裡,他蒼白的臉頰似乎多了些紅潤,精神也頗為興奮,倒是那麗人神情乏倦,越發弱不禁風。
  軍士們都各回轎前,少年卻站在了那株奇異松柏前,饒有興趣地看了半天,輕聲誦道:「紫殿懷明主,丹丘侯羽人……」卻又沉吟起來,一時無語。
  「匡時久不任,適已近知真。顯靈宮等待明主多時了,而今終於等到了。」邵元節接過話頭道。
  少年點點頭,突然轉身沖我招了招手,待我到了近前,他笑道:「聽邵真人說,你一篇文章做得沉穩老成,有二甲前十的功力,今兒就考考你的詩文。」
  「邵真人過獎了,那日多有誑語唐突,真人勿怪!」
  我先致歉,心下卻一陣暗歎,頭也頓時大了起來。蘭家一番偶遇,我既沒瞞過寧馨,也未瞞過邵元節,雖然是因為自己不經意露出了許多破綻,可也實在是出糗出大了。
  而聽皇上和邵元節的對和,顯然是青詞的一種,自己從沒做過,也不知有沒有什麼忌諱。
  心念電轉間,一陣微風吹過,那株奇異松柏枝葉搖曳,彷佛是對著少年飄然下拜,一時頓有所悟,開言道:「松柏摶陰古,蒲桃抱蔓新。此輩知聖意,俯首悟前身。」
  「好一個『此輩知聖意』!」望著那株頻頻頓首的松柏,少年高興起來:「朕賜汝名知意松!」
  回宮的路上,皇上便提起昨日的事情來,說我擅自拘禁蔣逵,有辱皇家尊嚴。
  我道聖上乃是聖上,蔣家乃是蔣家,不可混為一談。又曰臣是聖上之臣,而非蔣家之臣,皇上便釋然,轉了話題,問起唐五經、何素素之死。
  我遲疑了一下,畢竟我現在頂著李佟的名頭,張佐蔣遲知道無所謂,可這些軍士……
  少年似乎看出我的心事,笑道:「石家四兄弟乃是朕的死士,不必多慮。」
  我這才打消了顧慮,簡單解釋了一下唐家的背景,雖然無法避開它在江湖的地位,但我還是盡力把它描繪成一個商業世家,最後道:「……唐五經素來行事乖張,違法自斃乃是意料中事。」
  「這麼說,蔣逵和江湖中人有來往……」
  我故意猶豫了一下,才道:「微臣不敢枉斷。不過,微臣得到消息,唐家插手珠寶生意本來業績平平,可最近得到江南玉器頂尖高手周哲的鼎力相助,業績大漲,遂有意向京城發展。因為京城珠寶市場幾乎被積古齋壟斷,唐家不得不另闢蹊徑,欲與蔣家聯手,故而與蔣逵結交,如此看來,蔣逵知不知道唐家的江湖身份尚在兩可。」
  少年嗯了一聲,贊許道:「你能持中而論,甚是難得。只是京城豪門巨賈遍地,唐家為何偏偏找蔣家議論聯合事宜?」
  「聽說積古齋有建昌侯的股份。」
  「張延齡?這倒很有趣啊!」少年的語氣隱約帶著一絲怨恨,沉吟道:「記得你媳婦殷氏的娘家就是做珠寶生意的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事就留給殷家吧!」
  「可微臣和蔣逵鬧得極不愉快……」
  「跟蔣逵鬧不愉快的是李佟,又與殷家何干?」少年得意地笑了起來。
  「不許笑嘛~」
  離開了蔣家,少了寄人籬下的束縛,甯馨自然比前日放開了許多,我這才知道,她在代王府裡閑極無聊,偷看過幾次太監和菜戶的歡好,弄得她對男女情事一知半解又似是而非,不過卻也學了幾招少見的花式。
  魏柔雖然羞澀,可寧馨的大膽也喚起了她骨子裡那股爭強好勝的性子,她身子已恢復過來,自然不像破瓜時那麼不堪。兩女爭奇鬥豔,竟吸出我的精來。
  甯馨神遊太虛半晌,才發現一股白濁的粘液從花瓣中緩緩流出,驚得連忙下榻盥洗,見我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更是大窘,不由嗔怪起來。
  我不禁莞爾,可驟然大亮的夜明珠光下,寧馨巍巍雪丘之上的青紫觸目驚心,自己心疼起來,肚子裡的邪火幹嘛發洩到這個無辜少女的身上呢?雖然她也姓朱……
  「三哥,人家知道你這兩天心裡難受。」
  不必再在我眼前掩飾什麼,甯馨天真無邪的面孔下隱藏著的那顆洞曉世情的心便清晰地擺在我面前,或許這就是藩王們賴以生存的法寶。
  時光流逝,朝代變遷,藩王們與當今聖上的血緣關係已經越來越淡,再沒有敏銳的政治嗅覺,怕是只有死路一條吧!
  「娶了你們兩個,惹得老天都嫉妒,才在蜜裡給我加了點黃連,不過有你們,那點痛苦都算不得什麼了。」我摟過細心擦拭著獨角龍王的魏柔展顏笑道,而話裡話外則故意把她們的思緒引向歧途,畢竟我明白,那些有違忠君之道的念頭會嚇壞了她們。
  七月裡暑意正濃,饒是魏柔千嬌百媚,可一身香汗地膩在我懷裡,兩人都覺得不爽利,遂喚小紅等丫鬟設好浴湯,三人便鑽進了浴桶裡。
  魏柔內功深厚、寧馨體質特異,歡好後氣力恢復得相當迅速,竹園眾女中只有無瑕能與之匹敵,連蕭瀟玲瓏都差了數籌,更遑論沒有功夫在身的寶亭、武舞和素卿了。
  有了精神,寧馨率先鬧起我來,魏柔也不甘人後,那浴桶本就比蔣府的小上一號,水花激蕩,自然灑得一地是水。
  「好了、好了,別鬧了!再鬧,今晚上可就什麼正事兒都甭幹了。」
  我抓住甯馨探向我臀間的小手——這丫頭中閹人流毒頗深,總是忍不住想試探我的底線。
  又摟住魏柔的身子,她一對玲瓏玉乳正在我胳膊上蹭來蹭去,眼波柔得如春水一般,再讓她蹭下去,大概只有將她就地正法了。
  「什麼正事,非得今晚上去做?」
  「記得在蘭家打敗了你哥哥、又要幫洪七發掠你的那個老頭嗎?他可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倭寇餘孽赫伯權。」
  「赫伯權?誰?」寧馨坐上我的大腿,一臉茫然,顯然練青霓並未提及過他。
  魏柔卻是微微一笑,貼近我的耳朵輕聲道:「相公不必多慮,直到今天上午,赫伯權還在通達車行裡。」
  「?」
  雖然我發出了疑問,可我馬上就明白,定是她從我與甯馨在蘭家的偶遇裡發現了赫伯權的蛛絲馬跡,才利用今天上午的空閒,親自去查探了一番。
  再想到從姓名到容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白牡丹赫然出現在家中,我心裡明白,解開了心結,那個心思玲瓏行事如劍的魏柔又漸漸回來了。
  「好老婆,相公可真要好好謝謝你……」我吻上她熾熱的櫻唇,她羞澀而大膽的回應告訴我,這正是她心裡想要的……

【第十八卷‧第九章】
第十八卷‧第九章

  「王動來遲了,真人勿怪。」
  「別情說得哪裡話,你那晚就來過顯靈宮,如何說來遲了?」邵元節大有深意地一笑:「虧得你媳婦演了一出好戲,才讓貧道識得青霞的真正身份。」
  「可晚輩卻結結實實捱了一刀。」我苦笑道。
  「哦?甯馨這丫頭還真捨得下手。」邵元節有些驚訝,沉吟片刻,才道:「她不太喜歡她師傅吧!」
  我點點頭,這當然是原因之一,可更重要的是,寧馨同樣猜到了邵元節的身份,不欲讓練青霓獲得強援,又想保住自己的貞潔,才下決心刺我一刀。
  「可惜。」邵元節輕輕歎息了一番:「青霞實是龍虎雙修的絕佳道侶,可惜她心有旁騖。貧道雖然知道她功力精湛,卻不知她竟是一派之尊。」
  人說龍虎山正一道有教令嚴禁弟子涉足江湖,竟是傳言不虛。練青霓這等功力的女性在江湖本就寥寥無幾,身為正一道治頭大祭酒的邵元節竟然猜不到她的身份,想來對江湖近乎一無所知。
  他能知道我,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不時有朝中重臣提起我的名字,這才引起了他的興趣吧!
  「真人既知練青霓乃是恒山派掌門,那知不知道她還是武當掌教清風真人的親妹妹呢?」
  邵元節端茶的手驀地停了下來,眼中精光一閃,那目光如雷似電,氣勢竟然咄咄逼人。
  俄頃,他精光倏地一斂,緩緩啜了口香茶,沉聲道:「別情,武當莫非是你接掌江湖的一塊心病?」
  「真人神目如電。清風雄圖大略,所圖非小,江湖自然是他的目標,可重塑三豐真人時代的輝煌亦是他能調度武當上下全力投入江湖爭霸的先決條件。」
  我的話正擊中了正一道的隱痛。太祖成祖都曾宣揚過,自己取得天下,乃是武當真武大神的陰翊,若不是當時的武當掌教張三豐自詡清高,辭官不就,恐怕還輪不到正一道教主張正常來統領江南道教。
  即便如此,太祖還是大封武當,張三豐獲真人稱號,其弟子邱玄清則入朝做了太常卿,風頭不在正一道之下。
  只是後來繼任正一道教主之位的張正常之子張宇初實乃一代天驕,不僅鞏固了正一道的地位,而且用計分裂了武當,使其實力大減,這才讓武當百年來再無力挑戰正一道的道教領袖地位。
  然而,太祖成祖之言彷佛一把利劍一直懸在正一道的頭頂,讓教中首腦不敢或忘武當的威脅。我的一番話,頓時讓邵元節心生警惕。
  「別情,你的意思是,青霞是有意接近貧道了?」邵元節沉吟半晌才重新開口。
  「雖然晚輩寧願相信她是真心求道,可事實恐怕不儘然。真人可以回憶一下兩人相識的過程,期間是不是充滿了巧合?」
  「可她所圖為何?」
  「所謂佳人獨行,正是偷香竊玉之機。真人在正一道中地位尊崇,正如佳人。孤身在京,亦如獨行,換做是我,也要把握此機會,小則困真人于情絲之中,大則圖真人襄助于武當。當然,她也可能想利用真人來阻止晚輩接掌江湖,畢竟我是魔門中人。」
  「我正一道向來絕足江湖,不問江湖之事,恒山派亦屬道家,想來應知我教教規森嚴。」
  「可貴教難道連朝政都不關心嗎?晚輩接掌江湖,絕非江湖之事那麼簡單,真人明知其中利害,何必欺我?」我雖然還是含笑而語,可言辭卻漸漸鋒利起來。
  「誰說別情可欺?」邵元節微微一笑便化解了我的攻勢:「不錯,貧道不僅給皇上看了別情的文章,而且對你接掌江湖投了贊成票。所謂言為心聲,你那篇策論說,『天下惟至粗之物於磨煉為宜耳,乃君子至精之用,若不惜以治至粗之法治之,心體以磨而益淨,故無稍玷之神明,性分以磨而益瑩,故無不發之光彩』,頗得我教龍虎雙修的精義,想來你接掌江湖,于我教有利。」
  怎麼會是這樣?!我的老天爺,他究竟把天下至粗之物當作什麼了?!
  雖然早猜到邵元節贊同我出掌江湖,只是聽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理由,我還是不免露出愕然的表情。
  「青霞心中是有一段魔障無法除去,不過該與別情你無關,你進京之事,尋常大臣都不知曉,她如何能知?此番接近貧道,想來是為她哥哥出力的可能性為大。」
  我心道,你邵元節的身份又有幾人知曉,練青霓不一樣找上你了嗎?
  不過,我卻沒有糾正他的想法:「真人既知她的企圖,想來清風再弄不出什麼花樣來,不過,晚輩還有一事相求。」
  「皇上有道家慧根,自是道門之幸,而道門一洗先皇時的晦氣想必指日可待。然而,毀佛一事,過猶不及,沙門經歷數次法難,都是毀而復興,破而後立。而復興之後,帶給道門的卻是重重劫難,譬如會昌法難,唐武宗毀寺院四千有餘,還俗僧尼二十六萬之巨,禁佛不可謂不徹底,可宣宗一繼位,佛寺即複,劉玄清、趙歸真等十數道家真人命歸黃泉,前事可鑒啊!」
  我緩了口氣,續道:「故而晚輩以為,雖然佛教乃夷狄之教,理當嚴禁,可手段需緩。」
  邵元節點點頭:「貧道亦正有此憂。只是,皇上外柔而內剛,又是性情中人……」他停下話來,不再說下去了。
  我當然明白,邵元節的話就是剛愎自用、睚眥必報的另一種說法:「這正是晚輩要懇求真人之處。禁佛大勢所趨,不可避免,但保全其中一二,真人應有此能力。江湖中素有少林武當之稱,武當勢大,唯少林可以抗衡,一旦少林被毀,武當更難以駕馭,對晚輩掌控江湖極是不利。而且,武當一旦在江湖上沒了對手,它的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正一道呢?」
  等蔣遲帶著工部營繕司營繕所的一個吳姓所丞來到顯靈宮的時候,我已經在和顯靈宮提點孫玄清品茗論道了。
  四人很快商議好了大致的修繕方案,因為七月十五乃是道教的重要節日中元節,開工日期便定在了七月十七。
  那個吳所丞似乎是吃了蔣遲的賄賂,將簡簡單單的一個工程說得重要無比,孫玄清自然愛聽,而我和蔣遲則會心一笑。
  隨後便按工部掌握的花名冊發了調簽,我不經意地一問,才赫然發現,徵調的大工匠當中,竟然有相當一部分是從桂萼監工的獻皇帝祀廟工程中抽調過來的。
  「這可不行!」我偷偷拉過蔣遲小聲道:「祀廟工程本就被工部戶部拖來拖去誤了許多工期,這些人再被調走,我姑夫怎麼向皇上交待?」
  蔣遲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道:「我說這幫丫的怎麼這般好說話,原來是想讓咱們自個兒人打自個兒人呀!」又說難怪離開工還有好幾天,吳所丞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人手都從祀廟那裡調過來。
  蔣遲是蔣太后親侄,和桂萼自然是同一個戰壕裡的戰友,不甘心被人愚弄,轉身就想立刻找吳所丞算帳,卻被我攔下。
  「東山,你這一鬧,怕是連顯靈宮的工程也扯上皮了!人手都調來也好,不光是祀廟工程的人手,其他工程不也抽調了不少人嗎?既然人到了咱們手裡,怎麼用可就是咱們說的算了!」
  我瞥了吳所丞一眼:「讓這廝在家歇上十天半個月的想來不是難事吧?咱們就把人手一分為二,一部在這裡悠著幹,另一部白天在沈籬子,晚上去祀廟,我讓姑夫給工匠們加點工錢,咱們這邊再補貼一點,這麼多人手,祀廟那邊的進度非但拉不下,連原來耽誤的工期怕是都能趕回來,我這回要玩死工部戶部這群王八蛋!」
  蔣遲興奮得嘿嘿笑了起來,我說桂萼眼下還不知道我李佟這個身份,與他協調的事兒就拜託蔣遲了,他一口應了下來。
  工部調簽果然十分有效,人手很快聚集起來,可五十多個大工匠聽說自己要幹的只是砌牆、抹灰、鋪路這等小工力工才幹的活兒,又要白白空閒好幾天,俱都鼓噪起來,卻被吳所丞彈壓下來,又說這幾日工錢照發,大家雖有怨氣,也只能忍了。
  等蔣遲拉著吳所丞花天酒地去了,我才把計畫告訴這些工匠們。先是推崇了一番他們的技術,講述了一番當今聖上如何愛戴自己的父母,修建獻皇帝的祀廟是多麼的重要;又說沈籬子胡同乃是蔣家新要開發的地產,蔣家是皇上的娘家,為蔣家效勞,就是為皇上效勞;最後自然是亮出自己的錦衣身份,要求他們把嘴巴都管牢了,否則,詔獄伺候!
  這樣的事情,大工匠們經歷的多了,自然見怪不怪。何況,自己不用做小工了,工錢還可能長上一成兩成的,何樂而不為?於是大家都點頭稱是。
  推舉了兩個臨時主事的,在他們的指點下將工匠們分了工,各工種也推舉了管事之人,又招來五十小工力工點撥一番,顯靈宮這邊的工程就專等十七日開工了。
  帶著各工種管事的去沈籬子胡同,其他人則約好了明日在胡同口相見。這一部領頭的公輸起聽了我的設想之後,撚著山羊鬍子沉吟道:「沈籬子長約六十丈,按照大人的設想,大約可建兩座大四合院和四座中四合院,如果用材也依大人提議,大四合院每座所需銀兩約在八千兩左右,中四合院則需六千兩,這六幢宅子建起來,就要四萬兩銀子哩!」
  「公輸,錢你不必多慮,蔣家和我還沒把四萬兩銀子放在眼裡,材料用度我會用現銀支付,你只要關心品質和進度。不過,錢多也不能當冤大頭,誰要敢在材料價格上跟我玩花樣,我要他的人頭!」
  心裡卻暗自感激我的老泰山蕭別離,沒有他雪中送炭的十萬兩銀子,我怕是只有向甯師姐告貸了。
  「大人放心,小老兒也不敢壞了公輸家的名頭啊!」公輸起的臉上同樣流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安排妥當,我不由松了口氣。沈籬子這邊自有蔣雲竹派人來照看,我和蔣遲只需照顧好顯靈宮不出紕漏,一切就算萬事大吉。
  坐在刑部檔案庫房寬大古舊的桌子後面,我獨自一人品味著一份難得的寧靜。從遇到寧馨、充耀兄妹開始,事情就接二連三地發生,讓我都有些應接不暇,此刻總算找到了一點安定的感覺。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男人一生中的兩大得意之事在短短幾天裡我又重新體會了一遍,雖然形式或有不同,可快感卻無二致。
  大權在手江湖我有的豪情快意,魏柔、寧馨破瓜的嬌羞顫慄,回想起來,都會讓我忍不住偷偷笑出聲來。
  可雲仙、何素素的死也同樣提醒我,前路崎嶇,沒有強大的實力,沒有如臨深淵的戒備之心,我一樣可能瞬間成為京城裡的匆匆過客。
  「該著手處理赫伯權了。」
  李佟這個化身已經開始深入人心,沈籬子購地、甯馨夫婿、雲仙被殺以及拘捕蔣逵等一連串的事件夠眾人回味一段時間,暫時不必再為他而東奔西走了。
  除了與白瀾交接之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利用我在京城接近中樞的機會對付丁聰一党和宗設餘孽。
  我望了一眼桌上擺得滿滿的檔案,那裡面竟有快馬堂的資料,雖然不夠詳細,可也聊勝於無。
  快馬堂是赫伯權一手建立的,他的本家兄弟在廣甯馬市做一小官,與負責和蒙古人交易馬匹的衛所軍官相熟,每年在為大明軍隊選購馬匹的同時,給他留出百十來匹好馬。
  蒙古馬少見於江南,把馬販過江,扣去各種費用,每匹馬幾乎有一倍的利潤,故而年景好的時候,快馬堂一年能有三四千兩的純利,差一點也有兩千兩,十幾年下來,赫伯權著實是個不大不小的富翁,怪不得江湖把快馬堂當作中小門派發家致富的典範。
  這些資料,李岐山大多都不知曉,雖然他當過幾天快馬堂的總管。
  記得李岐山說過,去年一年,快馬堂除了與大江盟的那一筆四十匹戰馬的交易之外,一筆生意也沒做,而大江盟的那筆生意則完全是赫伯權親自去談的,內幕無人知曉。
  李岐山雖然精明,可也不可能想到赫伯權日後將成為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否則,他必定使出渾身解數來搞到快馬堂的帳簿。
  然而眼下,我只能猜測赫伯權到底是通過什麼途徑把馬賣給了宗設,這中間是不是大江盟在穿針引線?
  抓到赫伯權應該就能知曉這一切,可惜皇帝把對付他的任務交給了刑部,是為讓我安心在這昏暗的屋子裡探索江湖的奧秘,還是想從赫伯權嘴裡印證一下倭賊的滅亡經過呢?
  我不得而知,不過,我知道我不能輕舉妄動,在陸眉公正式向我求援之前,我只能在暗中監視赫伯權,以防他重新消失在茫茫的人海裡。
  「佩服佩服,你還真能坐得住啊!」
  眼看著太陽就要下山了,蔣遲突然出現。可我惡作劇地掐著嗓子喊了一聲啊呀,蔣遲竟然嚇得一哆嗦,扭頭就跑,等聽到我的哈哈笑聲,他才明白過來,氣急敗壞地沖進庫房。
  「你丫變態啊!好好的裝什麼女人!」他忿忿地道:「媽的,我早晚得叫你們公母折騰死!」
  「我只是想證明一下,我是不是還有演戲的天分,畢竟我現在一人扮演兩個角色,很吃重哩!」好在王動需要保持低調,又有寧馨相助,否則,我真不敢想像會出什麼亂子。
  蔣遲頗有同感:「別說你累,我看著都累。」他抹了把汗,道:「先不說你,方才路過前軍府,正碰上白瀾被一幫子人圍著,說要請他去百花樓。那些人也不想想,就宜倫那脾氣,別說百花樓了,就算是一品樓,回去晚了都要吃閉門羹,說起來,比我還不如哪!」
  提起白瀾,我不禁一陣苦笑,獲封這五天裡,他始終忙著應酬賓客,看樣子怎麼還得五七天才能消停下來,可自己的時間卻耽擱不起。
  腦海中閃過甯白兒無意中流露出來的幽怨眼神,我暗自生愁,竹園裡的女子會不會也是一腔幽怨呢?
  正說話間,卻見陸眉公氣衝衝地走進來,把一本手卷往桌上一扔,怒道:「氣死老子了!惹火了老子,老子不幹了!」
  我和蔣遲面面相覷,忙問出了什麼事兒,陸眉公道:「咱前幾日不是說要監視廖喜麼?今兒下午尚書大人回來了,我去請示,不料卻挨了一頓訓斥,說我不該道?塗?,捕風捉影。雖然准了我的提議,卻把我屬下的幾個人都抽調走了,說是什麼中元節快到了,皇上皇太后可能去幾大宮觀乞福,要加強保衛。奶奶的,我一光杆司令,如何監視得了廖喜?」
  雖說皇上出行大多是錦衣護衛,可有大的節日,刑部通常會配合順天府及錦衣衛做好防範工作。
  陸眉公手下的幾員幹將都曾受過他的點撥,在刑部赫赫有名,趙鑒臨時把他們抽調出去來加強保衛的力量,根本無可厚非,大概是陸眉公挨了訓,心裡彆扭,就覺得趙鑒此舉乃是針對他個人而來的。
  心中雖憾,可報復廖喜畢竟只是我一己之私,便勸慰了陸眉公一番,說赫伯權才是主要目標,廖喜且放一放也無礙,反正他也不會跑了。
  蔣遲則說晚上要請陸眉公出去喝酒玩女人散心,隨即晃著腦袋,嘴裡喃喃自語,帶出一長串酒樓妓寮的名字,想來是在琢磨今晚的去處。
  陸眉公哭笑不得,趁他不注意,趕緊溜走了;我也不等他拿定主意,忙道:「東山,今兒晚上恕不奉陪了,不然,我的下場比白瀾好不了多少!」
  「你丫淨他媽的裝熊。」不過,他總算體諒我眷戀新家的心情,又見陸眉公沒了蹤影,便說改日定讓我醉死在百花樓、翠雲閣,倒看看寧馨如何整治我。
  和蔣遲在刑部門口道別,踏著晚霞歸家。沒走多遠,就覺得似乎有人在跟蹤我,雖然跟蹤的技術相當拙劣,可驚人的身法卻彌補了技術的不足。
  我心中忽地一動,站定身形,緩緩轉過身來,不理會周遭人詫異的目光,對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朗聲道:「高先生、齊兄,別來無恙?」

【第十八卷‧第十章】
第十八卷‧第十章

  「這就是動少的家?」
  「是簡陋點,不過那四個俏丫鬟就足以讓動少露餡兒了。」
  齊小天鳳目中露出一絲狐疑,高君侯卻是一語道破天機,而我的目光則落在了兩人身後。
  「見過王大人。」
  隨著黃鶯出穀般的聲音飄然下拜的是一個雙十年華的絕色少女,不說她明眸皓齒、容光四射,竟有傾國傾城之貌。難得的是她這翩翩一拜,氣定神閑、從容不迫,頗有大家之氣,絕不帶一絲草莽氣息,倒像是世家門閥訓練出來的大家閨秀一般。
  只是她眉目隱匿風情,雖然還梳著雙丫髻,可顯然已不是處子之身了。
  看這少女的穿著打扮絕非婢侍之輩,而高君侯心系青襟,行事頗尊孔孟之道,想來不太可能是他的女人,心思一動,鄭重還了一禮,笑道:「大人二字太生分了,我和齊兄是打出來的交情,嫂夫人叫我名字即可。」
  「動少好眼力!」
  齊小天爽朗地笑了起來,可他眼中倏然閃過的一絲痛苦卻沒能逃過我的眼睛,我心下頓時恍然大悟。
  經歷了諸多事情,尤其是大江盟接管了宋廷之名下生意之後,我和大江盟之間的關係已經極其微妙。
  不管大江盟之前是不是曾經千方百計阻撓我接掌江湖,可眼下既然大局已定,無論它心裡願不願意,都需要示好於我,否則,立陷我和慕容世家的聯手夾擊之下,就算大江盟真要對付我,那也是擊敗慕容世家之後的事情了。
  如此一來,身為少盟主的齊小天不得不為本盟的利益做出妥協的姿態,慧劍斬情絲而放棄追求魏柔了。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練無雙。」
  「練姑娘?呵呵,齊兄,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我吃驚地贊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少女身上。
  她……就是名人錄及絕色譜中最神秘的人物練無雙?她……怎麼會是練無雙?!
  不是說少女不夠美麗,事實上她的容貌絕不輸於竹園眾女,而她空谷幽蘭般的容顏也和練青霓有著三分相似,可她的驟然現身卻讓我覺得突兀得近乎沒有道理。
  記得從蕭瀟嘴裡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開始,練無雙三個字就變成了神秘的代言人,雖然大家都知道,她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絕色少女,又身懷不俗武功,可極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甚至連總掌江湖的白瀾都只是見過童年時代的她。
  按照我的推斷,練無雙如此神秘,大概是像隱湖那些神秘弟子一樣,成為練家和親的工具而嫁入豪門了,可嫁給齊小天……?
  我真是一頭霧水,練家與大江盟之間有宮難齊蘿的姻親關係、有齊放練青霓二十年的戀情,練家還有必要非投下如此大的本錢嗎?
  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她的右手,虎口隱約可見細小的繭子,想來是練劍留下的痕跡,只是感覺她的內息,卻與名人錄第五十二名應具有的實力還有一段距離。
  「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把滿心疑慮壓在心底,我笑問齊小天,他卻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道:「匈奴不滅,何以為家?」
  「齊兄,你可真夠坦白的了!」
  我不禁氣樂了,就算慕容千秋和我熟得可以赤裸坦誠相見,也沒有說過如此露骨的話語。可轉念一想,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本就鬥得你死我活,齊小天不過是說出了心裡話而已,只是傳達出如此強硬的資訊,卻和他帶著練無雙一道來訪的良苦用心背道而馳。
  「動少,不是我坦白,而是因為這是大江盟數千弟兄的共同心聲啊,我豈敢隱瞞!」
  「所謂和光同塵,其樂融融。大家都在江湖上討生活,為何要殺得血流成河,方肯罷手?」
  心中暗罵齊小天狂妄,竟然用幾千武夫來威脅我,臉上卻是笑容可掬:「當然,慕容貪鄙好色、行事毒辣,非白道族類,大江盟看不過眼,自不奇怪。可慕容對江北武林,卻也頗多貢獻,江北罪案率就不比江南來得高嘛!何況,南人北人性格迥異,南人講究以理服人,以德治人;而北人則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快意恩仇,所謂橘移江北而為枳,大江盟的那一套拿到江北不見得就適用啊!」
  有練無雙在,我自然不能輕易表露我的態度。不過看幾人的表情,顯然是不認同我的觀點,再說下去,很可能引發激烈的爭論。
  「王兄,」冷場片刻,練無雙出人意料地接過話題:「小天他曾和我說過,您是淫賊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淫賊。既是君子,則淫亦有道,小天他就一直感謝您,說您在蘇州的時候,並沒有因為和慕容是多年的朋友而有所偏頗,相反卻是一視同仁。」
  練無雙從容道出「淫賊」二字,竟沒有絲毫扭捏,讓我不由另眼相看:「淫賊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淫賊,弟妹只說了一半,是怕那另一半與慕容相近,對你相公不利嗎?」我微微一笑:「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一入官場,同樣身不由己,自然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行事。否則,唐棠我所欲也,魏柔我所欲也,慕容玉我所欲也,弟妹亦我所欲也,豈不天下大亂?」
  練無雙這才露出小女兒姿態,倒是齊小天知道我對有夫之婦沒有興趣,聞言開玩笑道:「動少,你是不是又想讓我割愛呀?」
  「得了,君子不奪他人之美。何況,我現在要修心養性了。不瞞你說,前兩日慕容托蕭別離送來兩個絕色胡姬,都被我回絕了。」
  齊練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高君侯卻正色道:「王大人拒絕的好!大人自幼飽讀聖賢之書,心中自有正邪之分。至於一入江湖官場身不由己,俱系托詞。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在蘇州,大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當默處,隱而不發;可現在身處樞機,當出則出,該語則語,匡扶正道,掃滅佞邪,這才是江湖之幸啊!」
  見面伊始,高君侯就刻意低調,放手讓齊小天來主導談話的內容,似乎他此番來京只是為了彰顯大江盟對我的敬意。
  可不知何故,他說著說著,竟然少有的慷慨激昂起來,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似乎帶著教訓後輩的味道,齊小天不由尷尬地沖我笑了一笑。
  在龍潭鎮白瀾組織的新一代武林高手聯誼會上,我已經知道齊小天並沒有讀過多少書,高君侯一番之乎者也,恐怕他只能聽懂字面上的意思。
  出、處、默、語,君子之道,這是孔聖人在易經繫辭裡的至理名言,不該說的時候,一個屁都不能放;該出手的時候,雖千萬人吾往矣!
  高君侯似乎是說,眼下時機到了,是該我澄清江湖的時候了。可再聽下句「動少身處樞機」,卻不由讓我生疑起來。
  大江盟能到刑部來找我,想來是得到了我履新的消息,雖說消息並沒有控制傳播,可通常六部一個司的員外郎還不至於引起官場的轟動,眼下在京城,王動遠不如李佟顯眼,畢竟我和蔣逵合演的一出好戲更容易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齊小天等人在路上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又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麼,大江盟自然是在京城有相當通暢的消息管道了,高君侯的話即是明證。
  誰傳遞的消息呢?是丁聰在京的同黨,還是另有其人?
  只是以我的資歷,還暫時談不上什麼「身處樞機」,倒是在同一篇繫辭裡,提到了君子之樞機。
  傳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說君子言行,足以驚天動地,不可不慎!與他前面一段話,竟是大有矛盾之處。
  我不禁想起老泰山蕭別離曾經說過的話,當初鎮江之戰,高君侯似乎隱藏了自己的實力。離別山莊加入慕容世家動機不純,莫非他排幫加入大江盟也是心懷鬼胎?
  高君侯,你究竟使的什麼心機呢?入雲龍,是不是一條見首不見尾的神龍呢?
  鎮江一戰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痕跡,傷癒後的他幾乎和去年杭州相見時別無二致,那不經意在眼中閃過的精光依舊銳利無比,只是鬢間多了幾縷白髮,畢竟這一年的江湖實在是多事之秋啊!
  「高先生說得不無道理,不過江湖之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瞭解,大江盟十幾年都等了,難道就心急得連幾個月都等不了嗎?」
  「甯馨兒,你知道練無雙嗎?」
  與老丈人蕭別離帶回給慕容的消息一樣,我向齊小天下了京都禁武令,三個月內,嚴禁江湖中人無事來京,否則我不講江湖情面,以陰謀叛逆論處。
  來京人員,如有膽敢跟蹤我的,以行刺朝廷命官論處,我當即格殺勿論。中秋重陽幾大節日相繼而至,蔣太后的生日也很快就到了,而我扮演雙重身份本就吃力,再來些江湖人整日裡的打擾我,我就更吃不消了。
  高齊很知趣,只是簡單解釋了接手霽月齋的事情,表明與宋廷之毫不相干,兩家只是單純的買賣關係之後,並沒有提起將霽月齋蘇州號轉讓給殷家的動議,就和蕭別離一樣,連夜離開了京城。
  正因如此,我才能有機會撫著寧馨的香肩,看剛剛出浴的她對著銅鏡梳妝打扮。
  「練無雙,我知道呀,她是師傅的侄女,我還見過她哪!」
  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卻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回答,便急忙追問起來。甯馨不明就裡,自然滿臉迷惑,魏柔卻偷偷嗔了我一眼。
  「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人家年紀小,同來的幾個人又都穿著道服,戴著道冠,也記不得她的長相了。」寧馨回憶了半天,終於還是沒想起來練無雙的模樣,不過總算記起了她們來代王府的目的:「好像是因為嫂子她喜歡彈琴,而練無雙精通琴技,才來指點我嫂子的。也就兩三個月的時間,以後就再沒來過了。」
  說著,她拉住魏柔嬉笑道:「姐姐,那天我在百花樓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你的琴技當真好得很,我嫂子也只是和你差不多而已。」
  甯馨心思聰慧不亞于魏柔,人情世故甚有過焉,知道我不喜歡她吃醋,近來就絕不在我眼皮底下爭寵,可卻想盡辦法要壓魏柔一頭,這兩日,竟開始和魏柔學琴了。她本就有點底子,兩天下來,原來荒廢生疏的手法也漸漸熟練起來。
  我心中卻一怔,竟不期然地想起魏柔的琴技師傅孫妙來了。寧馨為了避免爭執,她方才的話反而當不得真,所以她嫂子的琴技定是高於魏柔。
  而眼下魏柔的琴技已是大為可觀,那麼練無雙能指導甯馨的嫂子,她就算不是孫妙那種級數的人物,恐怕也相差無幾。
  這真是出人意料啊!
  練無雙的琴技自有師承。師傅琴棋書畫樣樣皆工,曾縱論當代著名琴師,印象中北地裡能與孫妙比肩的沒有幾個。若有必要,這未嘗不是調查練無雙的一條途徑。
  只是想起練無雙的大家風範,我心中不免微微有些遺憾,她,竟是江湖絕色譜上罕有的文武雙全!齊小天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算有所得了。
  可……練家怎麼不派她來勾引我呢?是清風過於自負,認為我無足輕重;還是覺得無法用美色拴住我,不願白白搭上一張王牌?
  「三哥,你見到練無雙了?她……是不是很美?」寧馨畫完最後一筆,尾指指甲已染成了豆蔻顏色,愈發顯得纖長手指白嫩可人,剪水秋瞳送來嬌嗔眼波,說不出的狐媚動人。
  「妹妹畫兒一般的人物,吃這幹醋作甚?小心酸死你!」魏柔一旁明著勸寧馨,暗裡卻狠狠掐了我一把,想來方才自己有些遺憾失落的眼神被她捉了個正著。
  「嚇,不得了,姐妹同心,其利斷金啊!」我嬉笑道,順手摟過魏寧二女:「媳婦的話自然是千真萬確,練無雙再美,也比不上你們姐妹!」
  這絕非誑語。浴後的兩女只披了件紗衣,衣下再無絲縷,雪白胴體若隱若現,極是誘人。只是女兒脂香中隱隱藏著一絲奇異的香氣,像是母獸發情的氣息。
  魏柔還是寧馨?
  寬大的碧紗櫥裡,赤裸的三人糾纏到了一處。魏柔跨坐在我腰上,纖弱的身子似乎被獨角龍王挑了起來,幾乎是靠我扶在她腰間的雙手,龍王才沒刺穿她的花房。清膩的花蜜因為龍王來回的肆虐,已經成了狼藉的白濁。
  甯馨卻像是美人犬一般跪在我的頭頂,雪丘在我臉上蹭來蹭去,更不時把那對誘人的紅莓送進我嘴裡。
  雪股間,一朵豐膩粉嫩的牡丹綻放開來,清澈的露珠帶著晶瑩剔透的絲線緩緩從花瓣上滴落下來,一滴,兩滴……
?????????
下期預告
  王動化身李佟,利用一連串的精彩演出,初步站穩了腳跟,遂騰出手來對付宗設餘孽。郝伯權、宋廷之相繼現身,王動欲借機扳倒丁聰,可事情並非王動想像的那麼簡單。
  蔣遲暗地裡開始網羅部下。王動借唐五經之死,表面上與唐門拉開了距離,恰逢解雨進京,他遂與唐門唐天文一系暗通款曲,佈置人馬打入蔣遲內部。蔣遲聰慧,王動能否如願呢?
  魏柔、寧馨雖委身王動,心中卻各有心思。解雨的到來,會添上什麼變數呢?
Other chapters
Title & Chapter Author
第十八卷
第十八卷 (1) -6
第十八卷 (7) -10
Similar Novels
Title & Chapter Author
龙魂侠影 第26集 纪元终结 第2回 斩龙八音
第百一十折 水火相憎,?在其间
《新五朵金花》卷八 (10) -12
《新五朵金花》卷八 (7) -9
《新五朵金花》卷八 (4) -6
《新五朵金花》卷八 (1) -3
卷八 势倾天下
十男九色,十女九骚(1.1-3) xin196
十男九色,十女九骚(4.1) xin196
十男九色,十女九骚(3.1-3) xin196
十男九色,十女九骚(2.1-4) xin196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十一章 终)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十一章 终)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十)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九)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八)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七)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六)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五)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四)
Recommend Novels
Title & Chapter Author
第十八卷 (1) -6
第十七卷 (7) -12
第十七卷 (1) -6
第十六卷 (7) -12
第十六卷 (1) -6
第十五卷 (7) -12
第十五卷 (1) -6
第十四卷 (7) -12
第十四卷 (1) -6
第十三卷 (7)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