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西行记 (11-20)

16866Clicks 2016-08-20

              11行路(上)

  玄奘衔咬着尹小花的酥胸,一阵阵温热的幽香萦绕在口鼻,不觉就口乾舌燥,那舌头便在软肉上卷动了几下。

  尹小花低低的哀鸣一声,全身酥软,短弓堕在地上。

  她自幼修行,从不曾对男子假以颜色,也未沾染过男女之情,如今被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把头颅拱在怀中,张口衔咬住要害,这种事情连做梦也不曾发生过。

  她的脑海中仿佛被无数狂野的雷霆轰击过一般,心思乱糟糟的,魂儿也飘飘荡荡的,身子仿佛不属於自己一般,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操控。

  玄奘深深吸了几口带着幽幽香味的空气,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松开了嘴巴,双臂一圈,将尹小花娇小的身子牢牢抱住。他身高臂长,左手环抱住那纤细的腰肢,右手就自然在按在那翘弹香软的小屁股上。

  那娇小身子彷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儿,正自颤抖不停。

  玄奘低头看去,尹小花精致的小脸一片煞白,亮晶晶的大眼睛荡漾着泪花,一片迷离,两片失去血色的薄薄樱唇微微张开,在轻轻的颤动。

  玄奘心中一动,狠狠的吻了下去。

  薄薄的唇片略带冰凉,香软无比,玄奘吸吮舔弄了一回,用舌头轻轻顶开那闭合的齿关,探入小小的檀口中撩撩拨拨,追逐着一条娇怯怯四下闪避的丁香小舌。

  他紧抱着尹小花的双手,也渐渐的四下摸索起来。

  玄奘扶着尹小花那不足一握的盈盈纤腰,另一只手从道袍的宽大口探了进去,顺着一条嫩白藕一般的纤纤玉臂,一路向上摸索。

  尹小花的肌肤略显冰凉,细滑得宛若最上乘的白瓷,触摸上去,那种软绵绵的光洁嫩滑,令手心都酥麻麻的,舒畅得似乎连身上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玄奘的手掌抚上那一对娇嫩嫩的乳儿时,尹小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眼神愈发迷离。

  尹小花的胸乳也甚是娇小,只是盈盈一握,然而握摸上去,触感异常丰润滑腻,玄奘抚摸了几把,只觉得手掌仿佛要融化一般,当下便忍不住张开手掌,将两只乳儿都包裹着,细细揉搓起来。

  他扶着尹小花纤腰的那只大手,也不觉向下滑去,落在那翘弹香软的小屁股上。

  玄奘抚弄了一会,尹小花喘息细细,身子软得面条一般。

  玄奘低头又重重吻上她的樱唇,双手略一用力,便将她娇小的身子横抱在怀中,撩起道袍的下摆,一手探了进去,拨开那亵裤,径直伸向她的股心。

  入手一片光洁嫩滑,玄奘移动着指头,左右前後探索,没有感觉到一丝毛儿。

  玄奘心中一热,莫非这女子是无毛儿的天生白虎?

  当下轻轻分开了那对软弱无力的玉腿,伸指微微向下一压,指尖所触,尽是一片热乎乎的软腻绵滑。在那片腻滑当中,有两片濡湿得近乎融化的纤巧肉儿,一左一右的守护着一处潮热,那处潮热散发着一种隐隐的吸力,在微微吸吮着他的指尖。

  玄奘分开那两片肉儿,指尖往潮热里一探。

  股心被侵,尹小花那双迷离的眼睛忽然睁大,不知从何处忽然生起了一股力气,酥麻麻的身子猛的弹挺而起,脱离了玄奘的怀抱,闪身退到丈许开外。

  玄奘愕然抬起头,一只手兀自保持着掏弄的姿势,指尖上湿淋淋的。

  尹小花站直了身子,急促喘息了几口气,神智已是尽复,想起适才发生的事情,不禁恼羞异常。

  她慌乱的又後退了七八步,背过身子,整理着散乱的道袍,娇小玉肩不时的颤抖。

  过了半晌,玄奘乾笑了数声,说道:「尹仙子,小僧冒犯了。只是若非如此,小僧怕是被仙子活活打杀了,实是情非得已。」

  尹小花转过身,恨恨的瞪着玄奘,脸色阵红阵白,一双大眼睛杀气流露,然而她的目光一转,落到玄奘那几根湿湿的手指上,身子又是一僵。

  两人无言的对峙了片刻,尹小花哽咽着说道:「小和尚,这场比试你赢了。

  方才的事情,你若是敢对其他人说,我……,我就去把金山寺一把火烧了!」

  说完就转身疾奔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玄奘默默的站了一会,叹了口气,在亵裤上拭去那指尖的湿痕。

  尹小花走得惶急,连跌落在地上的短弓也不曾收拾,玄奘捡起那短弓,又在後花园寻了一圈,找到一支射失了小箭,便缓缓回到自己的小楼,取了另一件僧衣穿上,这才转去前院,将短弓和小箭交给值夜的李府下人,让他们明早转交给尹小花。

  次日清晨,玄奘去大厅用早饭,方知尹小花三人在天色未亮时分已匆匆离开,并依约将那株桃树妖一并带走了。

  玄奘苦笑了一回,用过早饭也向李员外请辞。

  李员外早将玄奘视为罗汉转世,哪里轻易肯放人,苦苦挽留,玄奘难却盛情,只得应承多留数天。又过了数天,在玄奘的坚持下,李员外才依依不舍的送他离开,并奉上一份丰厚的程仪。

  玄奘拒绝了金银馈赠,只拜领了僧衣鞋袜和一些吃食,言道此番乃是奉长老之命而来,李员外若是心存感激,日後对金山寺多施予香火便可。

  李员外更是敬仰,着令下人多多置办一些便於携带的酒食,让玄奘路上享用。

  玄奘出了信阳县城,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折道向东。

  李府之事已毕,法明长老又未限制他的归期,正好趁此行仔细体味俗世红尘。

  信阳县东去三百里,有大城名为沾化城,陆路可通衢南北,海路能远航海外,城中冠盖云集,乃是极尽繁华之地。玄奘便是想去此地,见识一回世俗的繁华。

  这一路走来,经历的诸般红尘新鲜事,让他觉得一颗心融融通通、活活泼泼的,李府的事,对他更是大有裨益,一些在金山寺精修时遇到的碍难,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东行了四五日,玄奘的心境又有了变化。

  他看到更多新鲜的风景,路上南来北往的商旅川流不绝,歇息时,在不同的村寨总能见到不同的风土人情,沿途的野店里也总能听到一些前所未闻的异事,然而这一切在渐渐难以在他心里泛起半点波澜,他的心灵不知何故有些沉寂。

  玄奘乃一路默默而行。

  这天入夜,玄奘在一个小山坡的避风之处生起一堆篝火,从行囊里取出几只黄黑色拳头大小的馒头,用树枝串了,插在火旁待它慢慢烤热,又取出一个装着清水的葫芦,也置在火旁,这便是他的晚餐。

  这些天走下来,他因常常购买酒肉,盘缠已然用得所剩无几,便没有钱住店和买酒肉。至於李府所赠的酒食,也早已吃完了。

  几只馒头甚是粗粝,纵是烤热了也是干硬涩口,玄奘就着温水,慢慢的咽吃着。

  夜色四合,星月黯淡,远远的树上有夜鴞在一声声的嚣叫,不远处的灌丛中,有几只不知名小兽在黑暗处挪蠕,想必是肥美的野兔小狐之流。

  玄奘有些遗憾的想着,吞了下最後一口馒头。

  佛门不禁酒肉,对杀生之戒律也不甚严格,佛观一钵水有四万八千虫,持咒後便可饮用,若有冒犯佛门者,便有那等金刚护法可格杀之。然而若是为口腹之欲,便去行杀生之举,却是有违佛门的根本。

  进食後,玄奘对着篝火默坐了一会,正打算合衣睡下,便在这时,他眉头一皱,站起身来,举目向北边望去。

  一阵呼隆隆的声响隐隐传来,隔着深沉的夜色,他看到远处出现一团灰蒙蒙的奇异气旋。

  那气旋约莫一间房屋大小,声若闷雷,颜色乌黑深重,笔直的向这边袭来,速度快逾奔马,初现时尚在远处,片刻之间,便穿越过数里,直卷至他身前。

  一时间狂风骤生,尘土四起,火星飞溅,篝火堆被风压得只剩一点红焰。

  玄奘脸色平静,向前走了几步,身子挡在火堆之前,僧衣飞扬,他身後的篝火却是稳定了下来。

  气旋肆虐了数息,便减弱下来,隐隐可见气旋中心有一悬空而立的人影。

  随着气旋渐渐消失,那人缓缓从空中降落至地面,却是一个骷髅般的矮瘦汉子,肤色黝黑,一头蓬蓬的乱发胡乱挽了一个发髻,乾瘦的身躯穿着一套袒胸露臂的紫色贴身短打,形状甚是怪异。

  怪人翻着一对黑少白多的怪眼,声若破锣的喝道:「兀那小和尚,何故一人夜宿於此?」

  玄奘合十一礼,笑笑说道:「小僧盘缠用尽,只得夜宿荒山。」

  「哦,竟是如此。」怪人上下打量着玄奘,又问道:「小和尚出身何处?」

  玄奘说道:「小僧出身金山寺,此番乃是外出云游。」

  「金山寺?没有听说过。」怪人搔了搔头上的乱发,问道:「你这小和尚的气度倒是甚佳,也颇有灵性,然身无法力相随,只是空架子一个,你说的金山寺,该不是什麽修行门派吧?」

  玄奘点头说道:「前辈法眼无误,金山寺乃是参悟佛理、积纳香火的世俗寺庙,并无术法修行一说。」

  怪人又盘问了几句後,伸手在头上狠狠的搔了一会,嘟嘟囔囔的自个说道:「这小和尚胆子挺肥的,这荒山野岭,又是三更半夜的,见着本真人的驾风手段也不害怕,嘿嘿。」

  玄奘微微一笑,权当没有听见。

              12行路(下)

  怪人漆黑的脸色略显缓和,又问道:「既然如此,小和尚今晚可曾见到一名身穿灰衣的高大汉子?」

  玄奘摇头道:「未曾,今晚除了前辈外,小僧并未见到任何人。」

  怪人哦了一声,黝黑乾瘦的脸上也不见多少失望,却是翻着怪眼对玄奘左瞧右瞧,过了半响,才叹着气说道:「浪费了好苗子啊,小和尚你的年纪太大了,否则本尊倒可以破例收个关门弟子。罢了,今晚乃是寻人来着,无暇跟你这小和尚消遣,本尊去也。」

  说着又瞥了玄奘一眼,脚下一跺,已是跃起在半空。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淩空托住他瘦小的身子,那气流转瞬便强烈起来,篝火明暗间,一个气旋便自形成了。

  气旋中银光一闪穿出,一锭银子掷落在玄奘的脚前,听得破锣一般的声音在气旋中响起:「兀那小和尚,拿了这银子去住店吧,本尊瞧你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没有甚麽手段,这一带近来可不甚太平,夜宿这等荒山野岭可是危险得很,小心被虎狼叼走了,还是赶紧回寺庙去吧。」

  玄奘合十高声说道:「前辈教诫和惠赠,小僧拜谢,敢问前辈名号?」

  怪人在气旋中发出一阵怪笑,喝道:「本尊阴风尊者是也。」

  话声一落,那气旋便猛烈起来,呼隆隆的一卷而去。

  玄奘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那气旋远去,消失在夜色,才皱起了眉头。

  虎狼自己倒不怕,倘若真是遇上了,怕也是给自己加餐而已,佛门虽然不尚杀生,自己总不能束手待毙吧。然而这阴风真人所说的不太平,似是另有所指,莫非这一带会有修道人进行争斗,就像那晚在李府中所见的一般?

  他的经历不丰,在李府遇到楼观道的尹小花和真经、真法三人,乃是生平首次接触修行者,虽然他最终凭着学识及一身怪力,力压诸人,然而这只是机缘巧合,并非是实力的体现。尹小花等人的术法之诡幻,远出乎他的想像。

  这阴风真人明显要比尹小花等人强出一筹,驾风而行这种手段,玄奘以前只在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当那气旋轰隆隆的在他身前聚散时,那种震撼非言语可形容,亏得他心性还算沉稳,并没有出丑。

  在信阳县遇到的大能御空比斗,他不过是感应到大气的异常震荡,瞬息千里、一剑断石等情节,也只是听尹小花描述而已。若是这附近有修行者比斗,自己要不要亲眼见识一下那等风姿?

  只是,那阴风真人看似蛮横,实则心肠还好,他既然特地教诫自己,想必是那等比斗场面不会太过祥和,还是少一事罢了,且去沾化城观摩红尘俗世罢了。

  玄奘想了一会,将地上的那锭银子收起,整理了一下被狂风肆虐过的宿地,便在篝火旁屈肘而卧,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玄奘找了一条山溪略作洗漱,便又自上路了。

  一路行至午时,道路渐渐狭小残破,两旁尽是老树山林,走了数个时辰,沿途竟是一个行人都不曾遇见,更不要说是住宅人家了。玄奘摘下腰畔的葫芦,仰头喝了几口清水,心道莫非自己走岔路了。

  他腹中甚是饥饿,昨夜至今,他只进食了几只粗粝的馒头,他是吃惯了酒肉的人,这几日下肚的尽是没什麽油水的面食,份外不耐饥饿。

  玄奘打起精神,又行走了一阵,转过一个林木茂密的弯道,便见前面一个山岗上,悬挂着一面酒旗,迎风招展。

  玄奘心中一喜,当下快步走上那山岗,见林荫中搭建着一间草屋,酒旗就挂在草屋的上头,原来是一处山间野店。

  一个店夥打扮的瘦削汉子正站在草屋前,脸上笑容可掬,想必是远远窥见玄奘的行踪,专程出来等待的,待得玄奘走近,便十分殷勤的上前招呼。

  玄奘入到店里坐下,让店夥赶快整治些吃食。

  这野店所处的位置实在太偏僻,店里并无其他客人,里间灶房有一个肥胖的厨子,只听得一阵锅瓢铲勺的响动,不大功夫,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和一碟子酱牛肉便端上桌来,一同送上的还有两角酒水。

  玄奘甚饿,当下落箸如风,不多时就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光。

  他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些满足的倒了一杯茶水,抬目四顾,便发觉店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店夥在卖力的反复揩着一张空桌子,肥胖厨子不知在灶房忙活什麽,玄奘察觉到两人在不断窥视自己。

  玄奘蓦然想起一事,端起茶水漱了一下口,皱眉将那茶水吐在地上,沉声说道:「店家,这茶的味道不对吧。」

  那肥胖厨子在灶房里陡然长笑一声,大步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解手尖刀,目露凶光的看着玄奘,斜挑着眼眉说道:「小和尚,来到我家店里,算你不走运了。」

  玄奘脸上无甚表情,淡淡说道:「这里原来是黑店麽?那小僧方才吃下去的,就是蒙汗药了?小僧这一路走来,蒙汗药的事情多有听闻,如今总算是一尝滋味了。」

  玄奘说着,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以手扶额,微微摇头道:「这蒙汗药的滋味着实不堪,酸酸咸咸的,我还道是吃食放馊了。传闻中不是还有那等人肉包子吗,店家为何不一并端上来,让小僧长长见识。」

  肥胖厨子嘿的冷笑了一声,反手把尖刀紮在一张桌子上,恶狠狠的说道:「你这酒肉和尚休得胡说八道,某家只管谋财害命,人肉包子那营生,实在太伤天害理,某家是不做的。」

  玄奘笑笑,说道:「如此说来,小僧身死後,不必担忧会成为他人的口中之食了。」

  肥胖厨子一拍胸口,说道:「小和尚你尽管放心,你死後,某家一定会好好挖个坑,把你埋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玄奘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那肥胖厨子和店夥计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有喜色。这个年青和尚连汤带水的吃下一大碗公混了蒙汗药的汤面,却一直不曾倒下,即使得知中了蒙汗药,也全然不惊措,这一直令他们心中颇是忐忑。

  那店夥在一旁拍手笑道:「倒也,倒也。」

  话声犹未了,呯的一声闷响,那适才装着汤面的粗瓷大大碗公,闪电一般重重砸在肥胖厨子的脸上,血花四溅中,肥胖厨子直挺挺的仰天倒下。

  店夥张大嘴巴,一声惊叫尚未叫出口,眼前白影一晃,玄奘已蹿到他身前,一只手掌挟着风声拍在他的头额上,店夥眼前是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玄奘身形一阵踉跄,只觉天旋地转,两眼所见尽是飞舞的金星。

  肥胖厨子走出灶房时,他吃下的蒙汗药已然发作,只是他的禅定功夫了得,不动声色的镇住药性,趁着胡扯的时间,寻了一个空隙,一举将两名贼人击倒,然後他的身体再也支援不住了。

  玄奘後退了几步,背脊重重撞在一付坐头上,他顺势跌坐在地上,当下也不管许多,勉力搬动双腿,摆出盘膝端坐的姿势,苦苦抗拒脑海中那一阵阵侵袭而来的黑甜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玄奘感觉神智稍稍清明,便睁眼起身。

  野店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店夥伏屍在他身侧不远处,一颗脑袋被他之前的一掌,拍得如同碎裂的西瓜,红白之物迸溅。那肥胖厨子也气息全无的倒在柜台前,血肉模糊的头颅歪挂在脖子上,却是被他之前大力投掷的大碗公撞断了颈骨。

  玄奘扫视了几眼,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

  他毕竟涉世不深,轻忽了世俗红尘中的种种凶险,竟是大意进了黑店,且又中了蒙汗药这等粗浅手段。幸亏他警觉得及时,在未被药力迷倒前,击杀了两名贼人。也亏得这野店只有这两名贼人,否则他就丧命在此地了。

  这是他离开金山寺以来,最凶险的一次经历。

  玄奘默诵了一声佛号,方觉右手上粘腻腻的,乃是拍碎店夥头颅时沾上的秽物。

  他稍稍定了一下神,便去灶房取了清水,净过手脸,也不去理会那两具屍身,缓缓的将野店巡视了一遍。

  野店除了厅堂和灶房外,後头还有一个小间,小间里放着两张粗木床榻,上面铺着草席,几件脏衣服挂在墙上的钉子上,此外就别无长物。厅堂的柜台里空荡荡,只有十余枚旧铜钱。整间野店最贵重的,就是灶房里用纱笼罩着的一大块酱牛肉。

  检视了一遍野店後,玄奘皱眉走出门外,这时已是日色西斜时分。

  他绕着野店缓缓的走了一圈,然後循着一些微小的痕迹,来到野店後头的一片草地上,找到一扇被泥土覆盖着的活页门。

  活页门之下,是一个不大的地窖,这就是这间黑店的库房。

  地窖里胡乱堆放着一些衣物,和许多淩乱的杂货,玄奘翻寻了一回,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一些金银和数百枚铜钱,便毫不客气的装进行囊里。

  玄奘出了地窖,又在周围查看了半晌,没有找到预想中捆绑着顾客或者扔满屍体的藏室,就转身走回野店里。

  他从灶房取了油料,泼洒在野店的各处,点着了火。

  玄奘站在远处,看着野店被烈火烧个通透,这才转身,向来时的小路大步走去,此时已是夜色初起时分。

  他一气走至天色大亮,转上了一条大路,此时天色虽尚早,这大路上却也有零星的行人。玄奘问过熟悉路途的旅人後,方知道昨日果真是走岔了路。他昨日所走的,乃是早被废弃的一段旧道,那旧道不但难行,还常常有谋财害命的盗匪出没,十分凶险。

  玄奘询问的是一名背着货架的小商贩,他上下打量着玄奘,啧啧称奇的说道:「小师傅能平安走过那段路,实在是佛祖的保佑,阿弥陀佛。」

              13风波(上)

  沾化城的城墙高大恢宏,向两侧遥遥的延伸开去,一眼看不到尽头。青灰色的垛口上插着一面面的笙旗,正迎风招展,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汉不时来回巡逻着。巍峨的城门彷如鸿蒙异兽张开的巨口,一刻不停的吞吐着难以数量的熙熙车马人流。

  或许是人流太过稠密的缘故,城门上空升腾着异样的烟霞之气。

  玄奘站立在路旁,远远的观看这座雄伟的城池。

  他心中的震撼,比见到阴风真人驾风而至时更甚。

  一个世俗普通人的能力或许是卑微的,然而聚合了千万人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这座巨大的城市,似乎更胜典籍中记载的神仙之流的大能奇术,莫非这才是红尘俗世的真正面目?

  他观看了良久,才缓缓走入进城的人流中。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迎面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可并驰八驱。街道上车马川流不绝,马鸣兽啼之声此起彼落。街道的两侧是各式店铺,布店米行茶楼酒肆等诸般招牌挂得密密匝匝的,各店铺前的行人比肩接踵,声音鼎沸,繁嚣之极。

  玄奘左右瞧瞧,便觉得自己眼睛有些不够用了,他看过无数的书籍,然而没有任何一本书籍里,有这般繁华的记载。

  只是他没有时间感慨,身後滔滔人流不住的涌动,裹挟着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动,一直走了小半条街,身後人流的压力方消散了些。玄奘长长的吐了口气,这般肩膊相抵、腿股交接的人潮,他前所未遇,也甚为不适。

  在方才,他感觉彷如置身命运洪流,自己是一粒微小得可以忽略的沙子,被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带动,卷向不可知的地方,若不是得多年修行的沉静禅定工夫,他几乎要疯狂咆哮着,跳出人潮之外。

  差一点就在红尘中迷失了,玄奘这样想。

  他看了周围几眼,发觉自己停留在一间名为鱼羊居的奢华酒楼前,迎客的店夥正一脸殷勤、笑容可掬的看着他,当下微微一笑,抬步走进了酒楼,上到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雅座,点了几样招牌酒食。

  他取走了黑店的浮财,此时囊中甚丰,正好肆意享用。

  酒食很快就摆上桌,味道相当不俗,尤其是一道添加了羊肉丝熬制的鱼羹,更是让人齿颊留香,果然不负鱼羊居的店号,当得起一个鲜字。还有一壶号称从西域运来的三勒浆,入口如辛辣如刀割,乃是少见的烈酒。

  玄奘静静的吃喝着酒食,一面赏玩着窗外繁华的景象,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众多行人,他心中不由生起奇异的感受。

  便在此时,在酒楼里一片纷繁喧闹的声息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阎师兄,你看那酒肉和尚,居然在大模大样的酒楼里犯戒,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

  这些个怪话,玄奘这十多年来听得太多了,当下只当做听不见。

  过得片刻,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却是笔直的向这边走来,接着一如预料,一只手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玄奘心中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便见一个黑脸锦衣青年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玄奘合十,淡淡的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事?」

  黑脸青年见着他沉静不波的脸容,不由怔了怔,方才喝道:「你这小和尚,跑来酒楼饮酒吃肉,好生不知廉耻。」

  玄奘摇了摇头,问道:「和尚饮酒吃肉何来的廉耻?」

  黑脸青年脸色涨红,高声喝道:「和尚就该在庙里吃斋茹素,饮酒吃肉就是犯戒,你身为僧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酒楼里的食客见这边起了争吵,纷纷停箸观看,有好事的直接就跑过来围观。

  玄奘站起身,瞥了一眼方才女子说话的方向,见那席位被一层布幔围着,里面似乎有好些人,玄奘沉吟了一下,对周围的食客合十致意,朗声说道:「饮酒吃肉一事,关系到佛门规矩,小僧得分说清楚。」

  「佛门源於天竺,其时释迦牟尼与众弟子,托钵化饭度日,化到甚麽就吃甚麽,并无忌酒肉一说,这是佛门的本来面目。佛门东传中土後,又派生了许多规矩,泰半是前朝崇信佛法的梁武帝所宣导。然而酒肉一直并非是禁食,是酒肉穿肠过还是茹素苦修,乃是各人的修行方式不一,并无高下尊卑之分,与佛门规矩也无抵触。」

  一席话说下来,酒楼里的食客哄然,有鼓掌叫好者,有哂然摇头者,也有沉默思量者。

  黑脸青年大怒,握着拳头就去掀玄奘的领子,喝道:「你这小贼秃,谁耐烦听你胡扯,爷爷今日就要好好……」

  话尚未说完,耳边听得「牟」一声,耳鼓一时被震得什麽声音都听不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甚麽也不知晓,待得他清醒过来,玄奘已是会了账,走得不知所踪了。

  玄奘喝出一声狮子吼震慑了黑脸青年的心神,又看了一眼那布幔,便快步离开了酒楼。

  转过几条街道,玄奘确认并无尾随之人,方自缓下脚步。

  自己安安静静吃个酒食,也会被人无端找岔子,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不过这也是行走红尘应有之义。那黑脸青年和那在布幔中未露面的人,似乎有些来历。

  玄奘想着,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过午时分。

  他当下找人问过路,匆匆向城东走去。

  鱼羊居的店夥在上酒食时,曾向他简单解说过城中的有名去处,其中就包括了沾化城的寺庙。

  沾化城中只有一座寺庙,名曰海潮寺,规模不大,坐落於城东坊市附近,他若是要挂单,就只能去海潮寺了。虽说他此时囊中虽丰,但毕竟是僧人身份,不驻寺庙去住客栈的话,就过於奢糜了。

  沾化城很大,玄奘在天黑时分堪堪赶到海潮寺。

  值寺僧人见他年纪虽轻,气度却是沉静不凡,验过度牒後,便为他安排了一间洁净的僧房歇下,此时已过了晚餐时间,值寺僧人又给玄奘送去一碗稀粥和几个馒头,权作晚餐。

  玄奘谢过後,就自进食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玄奘向寺中知客僧打听了城中的去处,说及昨日在鱼羊居的遭遇,知客僧摸着光头,皱眉说道:「本寺一向以人为善,声名不差,在这沾化城中,断不至发生有僧人被欺淩之事。玄奘师兄修为精湛,仪表非凡,虽喜好酒肉一事有些奇异,却也不至於碍着人。此事说起来有些蹊跷,待贫僧为师兄打探一番。」

  玄奘合十道谢後,便出寺而去。

  他是挂单僧人,因此不用守海潮寺的早晚课等规矩。

  沾化城有能通海外的深水良港,又有通衢南北的陆路,故此城中汇聚了各式的海内外商贾,其中胡商尤为众多。

  玄奘在沾化城的坊市看到,一个个深目钩鼻、衣着怪异的胡商竭力展示着各种物品,操着不熟练的大唐官话在高声叫卖,有卖精美地毯的、有卖气味芬芳的香料、有卖象牙玛瑙的。还有那穿着暴露的美艳胡姬,把装着美酒的葫芦抱在丰硕的胸前,热情的向客人兜售。

  玄奘饶有兴趣的买了一葫芦名为葡萄酿的异域美酒,这种酒颜色艳红,入口略为酸涩,酒味还算绵厚,不过不太合他的口味。

  游玩过坊市後,玄奘就去了号称能纳千船的沾化海港。

  沾化海港是官府的管制范围,闲杂人不得进入,玄奘便到附近的一处高地,远远的眺望了一番。

  水波平静的辽阔港湾里,樯帆如云,连绵不绝,数不清的船舰井井有条的停泊着。一些靠岸的大船搭着木板,苦力们正吼着号子将奇奇怪怪的货物搬运上岸。

  不时有船只吹响号角,离开港湾,驶向那蔚蓝的大海。

  那些至少装载着百余人的巨大船只,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渺小得如同一根根鸿毛,似乎只有稍微翻起一点波浪,就可以将它们吞没,然而这些船只却是缓慢而坚决的,一点点的消失在大海深处。

  玄奘静静的看了良久,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这些红尘世俗中人,跟自己其实没有什麽不同。他们投奔怒海,与天地抗争,去寻觅那未知的财富,自己则是磨练本心、期待有日能证佛,目的或许不同,然而行径却是一致的。

  红尘世俗果然不简单,自己进入沾化城不到两天,心灵就连续三度被狠狠震撼了。若不是自己的禅定功夫还算精深,只怕此时已是心智迷乱了。

  接下来的几天,玄奘日出时离开海潮寺,日落而回。

  他孤身游走在沾化城的繁华中,在那坊市酒家街道中流连,两耳听闻着来自天南地北的腔调,敍述说一桩桩兴衰起落的事情,双眼目睹着一场场的悲欢离合,仔细的体味着那些一张张或高兴者悲伤的脸孔背後,那些个迥异的情绪和心境。

  这天傍晚,玄奘返回海潮寺,经过一段僻静的巷子时,若有所觉的停下了脚步。

  他感应到一阵微弱的大气震荡,虽然不甚剧烈,按照尹小花对他的说法,这应该是附近有修道人正在比斗。

  震荡来自不远处的一处围墙之内,玄奘正自沉吟,这时围墙内隐隐传来一声惨呼,那种震荡便消失了。玄奘皱起了眉头,轻轻的快步走了过去。

  围墙刚高过人头,他轻轻的攀着墙头,探头张望。

  围墙之内是一个菜园子,占地约莫两三亩,种着一些瓜果青菜,在东北角的位置,搭着一个茅草棚子,棚子前面有三个人,两人并肩而站,一人躺卧在他们身前的地上。

  并肩而站的是一名锦衣黑脸青年和一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玄奘认得那名黑脸青年,正是在鱼羊居找自己麻烦的那位,那女子脸容秀丽,却是未曾见过。

  躺卧在他们身前的是一名尖嘴猴腮的汉子,胸前一片血迹,正在痛苦呻吟。

  一根断成两截的黑黝黝短铁棒跌落在他身旁,断面光滑无比,不知是被什麽东西斩断。

  那黑脸青年抱着双臂,喝道:「庞三海,这沾化城岂是你能来的,今天遇着我们师兄妹,算你不运气,懂事的就乖乖交代还有什麽同夥,否则,哼哼……」

  躺卧在地上的汉子吐了一口血,挣扎了几下,却没能爬起来,便恨恨的道:「你们阴阳宗也太欺负人了,这沾化城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麽我庞三海不能来?」

  黑脸青年冷笑道:「爷爷说你不能来,你就不能来。快说,你还有什麽同伴在附近?」说着,就一脚狠狠踢在那庞三海的大腿侧。

  那庞三海惨叫了一声,脸上露出怨毒之色,一对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圈。

  玄奘暗暗叫了一声要糟,果不出其然,庞三海的眼珠子从围墙上骨碌碌的一扫而过,蓦然停在自己冒出来的一颗光头上,两人各怀心思的对视了一眼。

              14风波(下)

  庞三海脸色忽然狂喜,喊叫道:「小神僧快救我!」

  玄奘心中暗叹了口气,他并不认识这个叫庞三海的人,不过这庞三海如此热络且惊喜的一声叫嚷,自己想置身事外,却是万万不能了。

  黑脸青年愕然回头,看到攀在墙头的玄奘,脸色一沉,狞笑说道:「原来是你这小贼秃,那天你让爷爷掉了好大的脸,如今正好新账旧账一并算了。」

  说着举手一扬,一道火光从袖下一闪而出,直扑玄奘的头脸。

  玄奘忙一缩头,呜的一声,秃头上一片热辣辣,那道火光堪堪从头顶上掠过,飞出不远,就在空中熊的化成一团惊人的烈焰。

  玄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黑脸青年出手如此狠辣,眼下是不可能解释清楚了。

  他静静的站在围墙底下,屏神静息,然後猛力一推围墙。

  黑脸青年一击不中,玄奘又闪缩在围墙之外,心中大怒,便大步奔了过去,打算越过围墙擒杀那个该死的小贼秃。

  他奔到围墙前,正要一跃而起,忽然轰的一声,眼前的一段围墙忽然碎裂,如同被一头洪荒猛兽在外头猛力一撞般,尘土飞溅中,一大块砖石挟着巨力撞在他胸口。

  黑衣青年仰头喷了一口鲜血,身子如同纸鹞般向後倒飞,一声不吭的重重落在地上。

  玄奘站在破碎的围墙豁口前,微微的喘着气。

  园子的围墙虽不算厚实,然而要一口气将它生生的推倒,并撞飞墙後的敌人,其中所消耗的精力和心神,却是绝对不少。

  飞溅的尘土之後,似乎有绿影一闪。

  「小神僧小心。」庞三海一声惶急的喊叫传入耳中,以此同时,玄奘见到一道白晃晃的光芒破开尘土,闪电般划了过来。

  他心中一凛,身子猛力一扭。

  左胸至肩膀的位置一阵锐痛,玄奘知自己已被那白光所伤。他手下没有丝毫停顿,右拳籍着扭身之势,猛击在残破的围墙上,彭的一下闷响,数块砖石如同弹丸一般,激射入尘土之後。

  一拳击出後,玄奘侧身闪避在豁口边的围墙後。

  园子里传来一阵砖石碎溅的锐响,还夹杂着一声女子的低低惊呼,然後便再无声息。

  过了一阵,溅扬的尘土渐渐平息下来,园子里传来庞三海虚弱的声音:「小神僧,无事了,阴阳宗的两名恶人逃走了。」

  玄奘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子软得厉害。

  他左胸至肩膀被割了一道薄薄却极深的口子,似乎是极锋锐的物事所伤,他只要稍稍一动,鲜血便如带子般喷薄而出,恐怕已是伤着里面的筋骨了。

  玄奘撕下一幅僧衣,草草裹了伤口,皱眉想了想,从豁口走进了园子。

  园子里只余下尖嘴猴腮的庞三海半死不活的躺卧在地上,黑脸青年和女子已是无影无踪了。

  庞三海见玄奘满身鲜血的走了进来,眼角微微抽搐一下,他方才只是病急乱投医的胡乱喊了一嗓子,只不过是存了祸水东流的念头,不想这个看起来不通术法的小和尚,竟然如此强悍暴烈,生生将阴阳宗两名煞星打得落荒而逃。

  庞三海勉力笑道:「小神僧的神通好生了得,阴阳宗那两名恶人也算是有名声的了,在小神僧手下,直是土鸡瓦狗一般。」

  玄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小僧因一时的好奇,硬是被你拖进这潭浑水,不必说那些无用的,还是说一下你和那两人的恩怨吧。」

  庞三海连连应声,说道:「承蒙小神僧救命,我庞三海当知无不言。只是方才的动静不小,怕是惊动了不少人,那阴阳宗的势力甚大,不知会否有其他门人寻来,小神僧眼下也负了伤,实在不宜再跟那些人搅缠,我们不若找个僻静的地方,再细说其中因由。」

  玄奘回头一看,围墙的豁口之外,果然有影影绰绰的行人在探头张望。

  他当下点头说道:「你指路罢。」说着伸手将庞三海的身子翻转,拎着腰带将他提了起来,快步走出了园子。

  庞三海在沾化城中租有一处宅子,离园子不算太远,玄奘按着他的指点,一路匿藏踪迹,花了不少时间才安然抵达。亏得此时天色已黑透,否则两人满身鲜血的穿街过巷,势必会引发骚动。

  宅子不大,只有一个小院子和一大一小两间平屋,小平屋堆放着柴火杂物,充作庖厨,大平屋则是卧房和会客室。

  玄奘将庞三海放到大平屋的寝床上,奄奄一息的庞三海挣扎坐起来,强撑着从床头的一只箱子里取出一些丹药,仰头吞服下去,死人一般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他又从取出一包药粉,让玄奘敷在伤口上。

  玄奘闻了闻药粉,自去打了一盆清水,将伤口清洗乾净,敷上了一层药粉。

  这药粉甚是灵验,他左胸至肩膀的伤口,本是略一动弹,鲜血就喷薄而出,敷上药粉後,血就马上止住了,随着热热的药力徐徐侵入,伤口深处那种被锐器不停切割的痛楚,也随之缓解。

  玄奘点点头,就将剩余的药粉收入怀中。

  庞三海看得脸皮一抽,苦着脸说道:「小神僧,这药名为刀兵千金散,您为符妖女的剑罡所伤,这药最是对症不过了。只是这药物着实来之不易,庞某当年千辛万苦才向一名前辈求得这麽一小包,小神僧可否惠留一点,留个想念,不要一下子就断了庞某的根啊。」

  玄奘静静的看了他片刻,从怀中取出药粉包,放回到箱子里。

  尹小花曾经对他说过,修行者之人为求勇猛精进,行事就算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虽非是本意,自己毕竟是拼死血战一场,救下了这庞三海一命,如今为了些许将来可能用得上的护身药粉,这庞三海就能舍下一张脸皮,看来此人也是一个勇猛精进之辈。

  庞三海颇是尴尬,嗫嚅的道:「小神僧,这……,这刀兵千金散,您若是喜欢,全拿去也是无妨的。」

  玄奘摇头说道:「小僧并不贪图这等身外之物,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两人沉默了一阵,玄奘说道:「小僧看你也缓过来了,就且说说那两人的来历,还有你们之间的恩怨吧。」

  庞三海苦笑道:「小神僧,这事说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了。」

  这庞三海乃是苍梧山弟子,习得一身真水道法,惯使一根乌龙搅水棒。

  他道法略有小成後,就孤身赴东海之滨居住,日夜观摩水性以修炼道法。前些天他收到师门传命,命他速速前往沾化城待命,他赶到沾化城後,却是找不到师门的接应弟子,便在城中租了一间宅子住下来。

  今日他在城中闲逛时,遇见了阴阳宗的黑脸青年及其师妹。

  阴阳宗乃是名声甚响的大修行门派,远非苍梧山这等小山门可比,阴阳宗的弟子多习合体双修之道,每每出行都是一男一女相伴。

  阴阳宗的黑脸青年名为阎东清,其师妹名为符红瑶,二人与庞三海曾有数面之缘。

  三人碰面後,阴阳宗的两人就邀庞三海至僻静的地方相谈。庞三海见是旧识,同时也想打听一下同门在沾化城的情况,便随二人去了。

  哪知刚到园子,二人就骤然出手偷袭。

  庞三海也算是机警之人,险险避开偷袭,就抽出乌龙搅水棒进行反击。奈何双拳不敌四手,很快就被重创倒地,乌龙搅水棒也被符红瑶的剑罡斩成两截。

  接下来,玄奘便非常凑巧的出现了……

  玄奘沉吟了一阵,皱眉问道:「如此说来,你不知道那两人为何要袭击?」

  庞三海眨巴眨巴眼睛,苦笑道:「确实不知。」

  玄奘又想了一会,叹息道:「既是如此,你我便在此静心养伤,阴阳宗的人一时半刻不见得能找到此处。小僧如今要出去一趟,处置一些事情。」说着脱去染血的僧衣,找了一件的乾净衣衫换上,就推门而出。

  庞三海张张嘴巴,却什麽没有说,看着他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庞三海听到院子大门咿呀一声,猛的醒了过来,正惊疑不定,就见玄奘负着一个小行囊推门而入,这才松了口气。

  玄奘将一个包了酱肉和馒头的油纸包放在桌上,招呼庞三海起来进食。

  他方才回海潮寺一趟,悄悄的取了度牒及衣物等,留下一张信笺,上面只说自己因事自行离开,来不及请辞云云。他被卷入修行者的争斗当中,若是留在海潮寺,恐会为这座世俗寺庙带来灭顶之灾。

  无论他是否愿意,他打伤阴阳宗两名门人已是事实,如今想要抽身而出,几是不可能,既是如此,就只好与庞三海同舟共济了。按庞三海的述说,这次的冲突来得甚无理由,而且理亏在对方,料想不会有太严重的後果,虽然阴阳宗势大,若是庞三海身後的苍梧山出面的话,摆平纠纷想必不是甚麽难事。

  那刀兵千金散甚有神效,不过数天,玄奘的伤口就收了痂,看样子只要再过几天,就会完全痊癒. 庞三海伤在内腑,他这几天不断吞服丹药,伤势也好不少,至少起身走动是不成问题。

  每日的午时,庞三海用铜盘盛满清水,对着水面画符作法,据他说这是苍梧山的联络秘术,只要有同门在方圆百里就可互生感应,只是他连续施法了数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日早上,两人吃过早饭,坐在桌前闲聊着一些修行者的迭事,这庞三海虽然样貌不堪,心思也颇重,然而见识甚广,颇为健谈,所谈说的迭事,全是玄奘从未听闻的异事秘闻,玄奘听得兴致盎然,数天相处下来,两人倒是颇为相得。

  正自谈说得口沫横飞的庞三海忽然怪叫一声,探手扯出挂在颈脖上的一道木牌,那黄褐色的木牌一闪一闪的发着微微的红光,他大喜道:「天见可怜,终於有同门找上庞某了。」

  他忙取来铜盘清水,画符作法,那铜盘陡然一震,水面蒙上了一层红光。

  玄奘好奇的凑了上前,见那本是清澈的水面玄晦不清,一些模糊的红色符文在水面上翻滚涌动,那铜盘也自微微发热。

  庞三海努力辨认了一会,挥手散去那红光,转头对玄奘说急急的说道:「这是本门师长发出的真水召令,凡是接收到资讯的本门弟子,须马上赶至城西三十里外的裂谷集合。小禅师,你也随庞某出发吧。」

  两人数天相处下来,觉得颇为投契,彼此的称呼也自改了。

  玄奘微笑着点点头,两人草草收拾了行囊,便出门雇了一辆驴车,出城而去。

              15失身(上)

  沾化城西面是一片连绵的悬崖峭壁,满眼尽是黑黢黢的岩壁和穿空乱石,无数的海浪在一阵阵的轰鸣中,拍击着崖壁和礁石,散作千百堆碎雪溅玉。

  驴车出了沾化城不久,就停下来,前方尽是乱石峭壁,无路可行。

  庞三海见此,就打发了驴车,领着玄奘踏踩着各种嶙峋怪石,缓缓前行。

  两人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见前头的一片峭立的崖壁中间,裂出有一道十数丈宽的口子,庞三海欣喜的说道:「就是此处了。」

  玄奘抬头打量着,那庞三海连身上的伤势也不顾了,大步向那裂谷入口走过去。

  玄奘沉吟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进入裂谷後,迅烈的海风缓和了不少,地上也长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拐过一个转弯後,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谷地,有七八人零零散散的席地而坐。

  谷地的尽头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树,老树上倒吊着一名枯瘦的葛衣老者,一动不动的随风摇摆,早已死得透了。

  庞三海身形蓦然一僵,看着吊在树上的老者,嘶声悲呼一声:「师傅!」

  玄奘眼中精光一闪,那席地而坐的七八人当中,当日偷袭他的绿衣女子符红瑶赫然在列,不问可知,这些应都是阴阳宗的弟子。

  他若有所觉的回头,便见身後不知何时站了一男一女,正满脸冰霜的看着他们。

  庞三海脸色灰白,转头对玄奘说道:「我们中陷阱了,这回恐怕不能生离此地了,庞某连累小禅师了。」

  玄奘叹息了一声,也不说话。

  那绿衣女子符红瑶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走至玄奘身前约莫丈许处,美目含恨的瞪视着他。

  玄奘这才留意到,她的左臂裹着厚厚的绷带,累赘的吊挂在脖子上,估计是那天被他轰射而出的砖石砸断了骨头。

  符红瑶恨恨的看了玄奘一会,目光一转,瞟向庞三海,冷冰冰的说道:「你是选择自裁,还是我送你上路?」

  庞三海身形发抖,过了片刻才不甘心的嘶声喊道:「我庞某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们阴阳宗,你们对庞某又是偷袭又是设伏,如此赶尽杀绝,是何缘故?庞某就算是死,也希望能做个明白鬼!」

  「你不过是苍梧山一个小小弟子,还没有资格得罪阴阳宗。是你们苍梧山的掌门不长脑子,碍着我们阴阳宗的事,为了给其他人长个记性,宗主有令,灭苍梧山满门,鸡犬不留。眼下你们苍梧山没剩几个活人了,你好好去吧。」

  说话的是站在玄奘和庞三海身後的那名男子,话音一落,他便伸手一扬,一道五彩光华一放即收。

  庞三海愕然低头,看着胸膛上忽然出现的径尺透明大洞,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玄奘额头青筋一现,即随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情绪。

  在方才的一瞬间,至少五六道蕴含着压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玄奘毫不怀疑,只要他稍有异动,各种术法会瞬息而至,一气将他轰成渣滓。

  身後那男子扫了一眼玄奘,说道:「这小和尚并非修行中人,不知何故跟苍梧山的人搅合在一起,若是没有甚麽来历,不若一并杀了。」

  符红瑶目光复杂的看了玄奘一会,才幽幽的说道:「流云子师兄,你可看走眼了。这个小和尚,先是在酒楼教训了阎东清师兄一回,後来我们在诛杀庞三海时,这小和尚又横插一手,把妾身和阎东清师兄打得落荒而逃,阎东清师兄因为伤势太重,昨日被紧急送回宗门医治,不知道何时才能痊癒. 」

  「哦,有这种事情?」那流云子师兄和一并站着的黑衣女子都惊叹了一声。

  那黑衣女子啧啧称奇的走上前,端详了玄奘片刻,便开始捏手捏脚,按胸膛掀腰眼,围着他前前後後的捣鼓个不停。

  玄奘默默的诵了一声佛号,只当身体不是自己的,任由她摆弄。

  黑衣女子摆弄了一番,抬头说道:「流云子没有看错,这小和尚虽然身体精壮,然而真的一丝法力都没有。小瑶儿,你且说说当日交手的情形。」

  符红瑶对黑衣女子颇为敬重,应了一声,便将当时的情形娓娓细说了一遍。

  黑衣女子和流云子听得颇是惊奇,黑衣女子眼波一转,忽然扑哧的一笑,伸手拧了一拧符红瑶的脸颊,低声说道:「师姐明白了,阎东清那废物滚回了宗门,你这小妮子没有了双修伴侣,这个小和尚虽然打伤了你,但是长得俊俏又精壮,你就看上了,是不是这样?」

  符红瑶娇羞的跺了一下脚,满脸红晕,却没有说话。

  黑衣女子调笑了她一回,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忙着杀掉,先捆起来,等师伯和大师兄回来後行定夺。」说着就一抖衣袖,一条土黄色的索子灵蛇般飞了出来,将闭目静立的玄奘一圈圈的缠绕起来。

  待将玄奘捆得粽子一般,黑衣女子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纤手在那索子上一引,就轻飘飘的将他远远抛在空地角落。

  符红瑶轻笑一声,嫋嫋婷婷的走过去,坐在距玄奘不远处。

  黑衣女子的手段高明,看似粗暴的将玄奘扔飞,实际上他并没有受到什麽伤害,就连肩膊上结痂的伤口都没不曾裂开。

  玄奘仰躺在地上,睁眼看了看四周,叹息了一口气。

  佛法里素有逆来顺受一说,乃是磨砺本心的一种重要心境,玄奘虽然佛理精湛,然而因为年纪太轻的缘故,以前对此一直不甚明了,如今的境况,容不得他抗拒,怕是要彻彻底底的逆来顺受一回了。

  空地上的诸人皆默然而坐,彼此不曾交谈,然而却是一男一女相靠而坐。那流云子将庞三海的屍身拖出谷外处理了,转回来後就与黑衣女子靠坐在一起,态度亲昵。

  玄奘感觉到那符红瑶的目光,不时从自己身上瞟过。

  日色渐渐西斜,几近天黑时,裂谷外忽然传来一声雄壮的长啸。

  空地上的诸人纷纷脸露喜色,玄奘听得有人窃窃私语,「大师兄和二师姐回来了,估计事情差不多要办好了。」「再过得几天,事情办妥了,咱们就可以回宗门了,这些日子老是露宿在荒山野岭,身体好不难受。」……

  随着啸声,两条身影缓缓走入裂谷中。

  走前头的魁梧身影把手一扬,一个圆乎乎物事被掷到空地中间,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那魁梧身影一面行走一面高声说道:「苍梧山的最後一个余孽,已被师伯斩杀了,此後,天底下再无苍梧山这个名号,这便是得罪我们阴阳宗的下场。」

  空地上的诸人精神一震,齐齐喝了一声彩,闹哄哄中有人问道:「大师兄,师伯他老人家怎地不跟你们一起回来?」

  魁梧身影说道:「师伯他老人家,行事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说另有要事,明天才跟我们会合,师兄我是不敢多问啊!」说着诸人一阵哄笑。

  玄奘偏头看了几眼,脸上神色甚是古怪。

  空地上的诸人口中的大师兄,赫然就是当日在山神庙时遇见的罗黑虎,走在後头的二师姐,当然是他那体态高挑婀娜的师妹,自己当日还偷看了一回两人的敦伦密事。

  那被扔在地上人头,也并不陌生,乃是那驾风来去还惠赠了自己一锭银子的阴风真人。

  自己这趟远行,一路上见过的怪人,几乎全都凑在一起了,这是自己所处的世界太狭小?还是红尘多奥妙?

  那罗黑虎与一众师弟师妹高声谈笑了一阵,目光在空地上扫过,看到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玄奘,不由咦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说道:「小禅师,你为何会在此?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玄奘叹息了一声,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那体态高挑婀娜的二师姐,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被绑在地上的玄奘,也是大感诧异。

  此时,脸泛红晕的符红瑶扭捏的迎了上前,扯着二师姐的衣角,悄悄的对二人说了一会话儿。

  罗黑虎陡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转脸对玄奘说:「小禅师不必担忧,这是好事,只是此地不方便,暂且委屈小禅师几天,待回到宗门,罗某再跟小禅师把酒言欢。」说着哈哈一笑,便不理会玄奘,自去找其他的师弟师妹叙话。

  那二师姐却是蹲下身子,眼波流转的看了玄奘好一会,伸手轻拍了拍玄奘的脸颊,才暧昧的笑笑,扭身离开。

  夜色渐深,众人却没有点起篝火,借着星光月色进了乾粮清水。

  罗黑虎召集一众师弟师妹,安排布置警示符咒等事宜後,说道:「宗门得到确切的消息,明日下午,目标会出现在这一带海边,我们今夜好好歇息,养好精神。师伯他老人家明日午时前就会和我们会合,到时由他老人家带队,去抢夺那宝物,你们要好好表现了。」

  众人纷纷应了一声,便各自去支起帐篷准备就寝,那挂在老树上的屍体,和地上的人头,也早已有人清理乾净了。

  符红瑶的左手受伤不便,帐篷是流云子帮忙支起的。

  流云子支好帐篷後,顺手把玄奘提到帐篷里,嘿嘿一笑後就离去了。

  帐篷甚是低矮,只容人弓腰弯背进出,只是那些支杆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成的,发着润泽的莹莹白光,映照得帐篷里的一切隐隐可见。

  玄奘躺在垫子上,帐篷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他缓缓的呼吸声,帐篷外的声息一点都听不到,想必是这帐篷有隔绝声音的效用。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的门帘一动,一个香喷喷的身影垂首钻了进来,正是符红瑶。

  她的左手尚自吊挂在脖子上,脸颊晕红,沾有星星点点的水迹,似乎刚刚洗沐过。

              16失身(下)

  符红瑶整理了一下门帘,便带着一股子温热的幽香跪坐在玄奘身侧,一对美眸水汪汪的俯视着他。

  玄奘觉得唇舌有些乾燥,心中叹了口气,尽量缓和的说道:「女施主,小僧乃是出家人,正所谓……。」

  符红瑶忽闪着眼眸,气呼呼的娇声说道:「臭和尚,你闭嘴,你打伤了我的双修伴侣,你就得赔我一个。」说着俯下软香的身子,对着玄奘的嘴巴霸道的吻了下来。

  玄奘只觉脸上一阵甜腻腻的温热,两片香软娇嫩的香唇在自己脸庞上轻巧的啄舔着,那种似触非触的麻痒感,一丝丝的撩拨着他的灵台。他有些喘不过气,不由张开了嘴巴。紧接着,他唇上便是一阵温热,一条丁香小舌游鱼一般探进嘴里,与他的齿舌轻轻一触碰,便宛如受惊一般,在他的嘴腔里游走了一圈,留下一丝甜丝丝的气息,便溜了出去。

  符红瑶吻了一会,抬起了螓首,云鬓散乱的细细的喘息着。

  玄奘听得一阵细碎的衣物窸窣声,旋即见一条软绸亵裤被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拿着,放在垫子的一侧。

  原来是符红瑶褪下了她的亵裤,玄奘只觉心脏无由的大跳了几下。

  符红瑶依在玄奘的肩上,探手在他的胸腹和肩臂上来回的抚摸了一阵,咬着耳朵嘻嘻低笑道:「臭和尚,四师姐说的没错,你还真精壮。」

  符红瑶说着,跪坐了起身,晕着脸去解玄奘的亵裤。

  那捆仙索一圈圈的紧紧缠绕着玄奘的身躯,她只得一只右手可用,花费了好大的工夫,又念动咒语,将捆仙索稍稍放松了一点,才将玄奘的亵裤褪到膝盖之下,露出两截雪柱一般却又肌肉精实的大腿,和一条软绵绵、累赘赘的不文之物。

  符红瑶咬着嘴唇,脸上满是红晕,眼眸水汪汪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的一只纤手缓缓抚过那两截大腿,在软绵绵的不文之物的顶端轻轻的揉了几下,然後把纤手收回在鼻端下闻了闻,眼波瞟了玄奘一下,低声吃吃的笑道:「你果然是一个臭和尚。」说着又俯下了身子。

  她的亵裤已除去,衣裙也淩乱的半撩着,这一俯身下去,两段秀美雪白的大腿和那丰腻翘挺的雪股,便白晃晃的亮在玄奘的眼底下,那丰腻雪股的翘挺处,隐约可见一丛黑黝黝的毛儿,闪着湿漉漉的光泽。

  玄奘同时觉得胯下一阵湿热,那不文之物被一团温暖包裹着,一条柔滑的小鱼儿灵巧的绕着不文之物,不住的舔弄打转,那种酥麻舒爽直透入灵魂的最深处。

  玄奘倒吸了一口气,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底下的符红瑶闷哼了一声,似乎是被小嘴里暴起的不文之物堵住了喉咙,她喘息了几下,半响才抬起头,小舌头舔着红润润的唇片,脸色晕红娇媚,低声嗔道:「臭和尚,你的小和尚好生粗暴,噎着姐姐了。」

  她说着软软的坐起身子,单手挽起衣裙,露着光溜溜白生生的下体,踮着双足跨在玄奘的身上,那丛黑黝黝湿漉漉的毛儿对着硬直坚硕的不文之物,缓缓的坐了下去。

  玄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闭上了双目。

  坚挺的不文之物触碰到一处潮热湿滑的地方,那肥硕的前端挤开两片嫩滑滑、欲拒还迎的肉片儿,然後被一条紧凑火热的函道吸引,破开一重重此起彼伏的肉芽儿,直贯入那最娇嫩的深处。

  符红瑶失神的娇呼了一声,软软的趴在玄奘身上,呻吟着说道:「臭和尚,你顶到了姐姐的心尖尖了。」

  缓了片刻,符红瑶扭动腰肢,雪股缓缓上下起伏。

  玄奘只觉一阵阵从未感受过的快意如同潮水般从下体涌现,充斥着身躯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灵台此刻仿佛化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在愉悦的飞舞、互相碰撞着,发出如同乐章一般的极乐声响。

  玄奘低吼一声,睁开了眼睛,眼眸深处隐隐透着红光。

  他本能的挺动着腰臀,驱使着不文之物一次又一次凶猛的贯穿那湿热紧凑的函道。符红瑶发出如泣似诉的呻吟,双眼翻白,冰凉的双唇重重的吻在玄奘嘴上。

  玄奘恍然未觉,只是在不停的在挺动和贯穿,积累着那无边的快感。

  不知过了多久,玄奘挺动得越来越快,终於低低的闷吼了一声,不文之物暴胀到极限,深深的贯穿了那最後的一重娇嫩,不知插入到什麽地方,然後喷射出有生以来最火热的一道汁水。

  符红瑶早已神魂颠倒,被那汁水一烫,身子抽搐了几下,趴在玄奘身上昏厥了过去。

  过了良久,符红瑶才悠悠醒转,勉力从玄奘身上翻了下来,用纤指无力的点点玄奘的额头,气息奄奄的说道:「臭和尚,干嘛这麽厉害,姐姐几乎要被你弄死了。」

  玄奘的眼眸已恢复一贯的幽深,看了她一眼,就闭上双目。

  符红瑶甜甜一笑,也不以为意,休息了一会,取出一方巾子,拭去两人身上的汗水和秽物,整理好衣衫,便侧身偎依着玄奘,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阴阳宗一干弟子拆了帐篷,收纳成一个个长条形的布袋,堆放在空地的一角,便纷纷席地而坐,进食乾粮和清水。

  玄奘昨天只吃过一顿早饭,此时腹中饿得很,符红瑶将干硬的胡饼撕成小块,乖巧的喂进他嘴里,每吃几口胡饼,就轻柔的给他喂上一口清水,宛若一个新婚小媳妇般,一边碎碎的解说着,阴阳宗弟子外出执行任务时,只允许进食乾粮和清水,以示清心坚志云云。

  罗黑虎缓步踱了过来,笑吟吟的看着玄奘,见他脸容平静,又转头去看符红瑶,见她脸色晶莹红润,眉宇中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媚意,便哈哈一笑,拍了拍玄奘的肩膊,什麽都没说就走开了。

  那高挑的二师姐也走了过来,瞟了一眼玄奘,咬着符红瑶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便格格的发出一阵银铃般笑声,符红瑶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娇羞的捶打了她几下,却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阴阳宗一干弟子进食後,便端坐在空地上,不再言笑。

  符红瑶也是肃容端坐,只是不时就用眼角瞟一下玄奘。

  近午时分,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锐响,仿佛是大气被甚麽物事快速割裂一般,空地上忽然就多了一个负手而立的银衣人。

  玄奘纵然六识明敏,却是完全看不出这人是如何出现的。

  这银衣人白眉白发,目芒锐烈,脸容却是宛若年青人,负手站在那里,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种威压的气势。

  罗黑虎和一干弟子一头就叩拜下去,口中齐声喝道:「弟子参见师伯。」

  银衣人挥挥手,淡淡的说道:「不必多礼,起来罢。」

  他的目光在空地上一扫,就停在被捆仙索缚起来的玄奘身上,皱眉向罗黑虎问道:「这小和尚是何回事?」

  罗黑虎赔笑道:「这个小和尚是弟子在路上结识的,为人爽快,资质又是甚佳,师侄打算事情完结後,让他正式拜入宗门。」

  银衣人上下打量了玄奘几眼,鼻子里唔了一声,表示了对此事的认可。

  他转目一扫一干弟子,缓声说道:「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准备,然後就随我出发。」

  银衣人带着一干阴阳宗弟子离开後,裂谷里只剩下符红瑶和玄奘两人,颇是安静。符红瑶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被留下来看守营地和作为俘虏的玄奘。

  玄奘仰躺在空地上,过了良久,忽然说道:「小僧甚是尿急,要解溲。」

  符红瑶扑哧一笑,走过来扶起他,低低的笑道:「你昨晚都和妾身这样了,以後不要自称甚麽小僧,妾身被师姐取笑得很不好意思哩。」

  玄奘被捆仙索缚肉粽子一般,走路也不能,符红瑶把纤手贴在索子上,念动咒语,那索子就向上浮起,带得玄奘双脚稍稍离地。

  符红瑶就这样牵引着玄奘,嫋嫋婷婷走到空地的老树後,让他双脚落在地上,又弯腰替他解开亵裤,掏出那软趴趴的不文之物,用纤手轻轻把持着,让那不文之物痛快淋漓的撒射出一大泡热气腾腾的宿尿。

  她末了又抿嘴一笑,抖抖那不文之物,小心的收了回去,细细系绑好亵裤。

  玄奘看着眼前的一段白腻颈脖,心中叹了口气,猛的一弯腰,光秃秃的头颅撞击在那颈脖上。

  符红瑶闷哼了一声,软软的摔在地上,昏厥过去。

  玄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筋肉贲张,双手全力往外一崩。

  听得嘞嘞数声轻响,那捆仙索先是被他的巨力撑得向外一张,然後那索子上土黄色的光芒闪烁,一圈圈的向内收紧,勒得他双眼发黑,眼珠子几乎凸了出来,这才停住了。

  幸好捆仙索昨夜已被符红瑶放松了一些,被他猛力一崩後,瞬间出现了一些空隙,他已趁机将右臂抽了出去。

  玄奘喘息了几口气,伸手在那捆仙索的绳结上扯了几下,绳结纹丝不动,反而索子上光华隐隐,似乎又有收紧的迹象,便赶紧停了手。

  玄奘沉吟了片刻,目光停在昏倒在地的符红瑶身上,眼眸忽然一亮,当即伸手翻过那软香的身子,在她的腰带上抽出一把精致的短剑。

  这短剑约莫尺许长,出鞘後寒光扑面,剑刃明净得如同一泓秋水。

  在沾化城的园子里,那道几乎取了自己性命的明晃晃剑光,难道就是发自这把短剑?玄奘这样想着,用短剑在捆仙索上一挑。

  嚓的一声,短剑过处,捆仙索的光华尽失,松垮垮的散落在地上。

  玄奘畅快的舒展了几下手脚,抱起昏倒在地上的符红瑶,转到老树前,让她靠着树干半躺下来,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短剑还鞘,插回她腰间。

  他在营地中找回自己的小行囊,匆匆的向谷外走去。

              17风劫(上)

  玄奘走到裂谷前段,脸色忽然一变,又转身急急跑回了谷地。

  谷地中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左右一张望,目光落在尽头处那棵歪脖老树上,老树的枝干还算粗壮,树叶虽不繁茂,但是隐藏个把人似乎并无问题。

  玄奘也不及多想,当下飞奔过去,不去管兀自昏厥在树下的符红瑶,噌噌的爬上了歪脖老树,在枝干和树叶当中藏匿了起来。

  他方藏好身形,就听得一串衣袂破风声,数条迅捷身影直奔入谷地中。

  这数条身影正是此前跟随银衣人出发的阴阳宗弟子,此时他们的模样极是狼狈,人人身上染血带伤,衣发淩乱,其中一人断了一条手臂,伤口处用布条草草包紮着,还有一人被人背负着,头颅软软的耷拉在一旁,也不知是生是死。

  「咦,小瑶儿师妹怎麽昏倒了?莫非此地也来了敌人?」

  「别胡乱嚷嚷,此地一目了然,哪来的敌人?不过小和尚不见了,定是发生了什麽变故。」

  「四师兄快撑不住了,快去取伤药来,二师兄的伤口也需要重新包紮,你们快取帮忙,七师妹,你去救醒小瑶儿,问问发生了什麽事。」……

  一阵忙乱後,符红瑶悠悠醒了过来,看到几人在身前乱晃,张嘴就问道:「臭和尚打晕了我,师兄你们捉着他了吗?哇,二师兄、四师兄,你们……你们为何伤成这样子?」

  「我们中伏了,那该死的海船上起码藏了四五十人,我们一上船就被偷袭了,四师妹和三师兄他们,当场就殁了,那个惨啊!」

  「千相门和寻龙观的兔崽子们,下次让我见着了,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师妹啊,你死得好冤,呜呜呜!」

  「师伯给他们缠住了,大师兄就让我们分头杀出来,在营地这里集中。」

  「什麽,小和尚打晕你跑了,真是个吃干抹净的没良心家伙,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听着树下阴阳宗几人散乱的话语,藏匿在树上的玄奘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梗概。

  有修行者在万里之遥的异域发现了一件异宝,便携着异宝乘坐海船返回唐国,奈何行事不密,被阴阳宗探得了消息。阴阳宗垂涎异宝,便先下手为强,将前来保护异宝的苍梧山一脉尽数屠灭。而後待海船靠岸之际,由银衣人带队,直接上船掠劫。

  然而没有想到,千相门和寻龙观这两个修行门派,早已遣出高手潜伏在海船上,阴阳宗的人甫一登船,就被数倍的敌人偷袭个正着,登时死伤惨重。银衣人也被对方的大能之士纠缠住,无暇分身,在激烈的厮杀中,身为大师兄的罗黑虎当机立断,让阴阳宗的诸人分头突围,脱身後自行去营地会合……

  树下阴阳宗几人处理好身上的伤势,休息了一阵子,除去那昏迷不醒的四师兄,其他人都恢复了些许精力。

  在这期间,并无一个阴阳宗的弟子前来会合,几人相顾无言,脸色甚是难看。

  又过了一段时间,其中一人嚅嗫的说道:「我们不若先行返回宗门,此地离那海船不远,若是对头搜寻起来,只怕不需多长时间就会找到此地。」

  其他几人犹豫不决,过了片刻,有一人叹气说道:「只能如此了,我们留下记号,若是有同门回到此处,也好让他们得知我们返回了宗门。」

  这话尚未说完,符红瑶就跳了起来,急声道:「嘘,我听见有人来了。」

  几人脸色一凛,纷纷侧耳细听,裂谷的入口处传来一串快速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刚迈入裂谷入口就停了下来,只听得一个惶急的声音喝道:「是谁?啊,你们什麽时候跟上来的?」接着便是几下兵刃交击声和术法炸裂的声息,随後是一声长长的惨呼。

  「那是十三弟的声音!他被贼子害了……」

  阴阳宗的几人相互对望,眼中皆是一片绝望兼有些许的慌乱,对头已经找上来了。

  一阵重重且杂乱的脚步声缓缓的向谷地逼近,便在此时,听得一声闷雷般断喝,几下淩厉的破风声在裂谷的前段响起,数声惨叫连串发出。

  「这是大师兄的声音,太好了,大师兄回来了。」

  阴阳宗的几人目光中泛着惊喜,脸上登时回复了几分生气。

  裂谷中的惨叫声未落,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疾奔了入来,正是罗黑虎。

  他的须发烧焦了大半,身上有数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手里提着一柄乌沉沉的大刀,身上满是鲜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

  罗黑虎目光一扫谷中的几人,疾声喝道:「快走,此地已被发现了。」

  阴阳宗的几人慌忙应了一声,草草一收拾,背负起昏迷的同门,就要随罗黑虎离去。

  「来不及罗!」一个带着几分轻佻油滑的嘶哑声音在裂谷中响起。

  一条身穿青袍的身影从裂谷拐弯处缓缓转出,却是一名留着短髯的高瘦汉子,他身後不断有衣着各异的修行者陆续走出,转眼间,一行十余人封住了裂谷的唯一出口。

  罗黑虎双眼通红,盯着青袍汉子一字一顿的喝道:「姓段的,你们千相门可是要赶尽杀绝?」

  青袍汉子冷笑数声,也高声喝道:「罗黑虎,说起赶尽杀绝,咱千相门可比不上你们阴阳宗,苍梧山一脉百十条人命,你们说屠就屠了,今日,咱们是为苍梧山讨公道来了。」他说着举手一招,喝道:「动手。」

  数道火焰、冰刺夹杂着刀光剑影呼啸而出,激射向阴阳宗诸人。

  罗黑虎紧咬牙根,大喝一声,手中乌沉沉的大刀脱手飞出,在身前化作一道呜呜作响的刀轮。

  迎面射来火焰冰刺被刀轮一卷,登时化为乌有。刀轮卷灭数道术法後,去势未尽,在前冲的修行者当中一掠而过,带起几声惨呼和数蓬血雨。

  那青袍汉子大怒,扬手放出一支红色的飞叉,抵住了罗黑虎的刀轮。

  其余的修行者便趁机一拥而上,围住阴阳宗的几人狠狠厮杀,一时间,谷地中一片腥风血雨,乱作一团。

  不多时,阴阳宗几人就陷入了绝境。

  先是那昏迷的四师兄被人削飞了脑袋,接着断了一条手臂的二师兄被一根淩空飞来的土矛贯穿胸腹,当场身死,剩下的三四人在死命抵抗,形势岌岌可危。

  符红瑶背靠着老树,纤手虚虚点划,操纵着一道白晃晃剑光,艰难的抵挡着四人的联手攻击。缠斗了数合,剑光一个疏漏,一支冰棱飞刺而来,在一声痛呼中,洞穿了她的肩膀。

  如此一来,原本就不敌的剑光更是散乱不堪。

  符红瑶脸色苍白的勉力虚点了几下,叹息一声,停手闭目,静待死亡。

  那白晃晃的剑光失去了她的法力支持,凝现成一把精致的短剑,在半空中无力的下堕。

  便在此时,她背靠着老树上,忽然传来「哞」的一声大吼,树下的诸人只觉耳鼓剧震,一阵头晕眼花,都有了瞬间的失神。

  一道身影从老树的枝叶间跃下,半空中一探手,接住了堕落的短剑。

  身影甫一着地,就俯身的向前猛冲过去,与符红瑶对阵的四名修行者方从失神中醒来,那豹子一般身影就扑至他们身前,短剑的剑光斜斜的一亮……

  血光暴现,惨叫连串发出。

  最前面的两名修行者,被剑光腰斩成四截,稍远的一人,被剑光割断了右臂,最後一人站在最後面,短剑的长度不及,得以安然无恙。

  这从老树上跃下的身影,自然是玄奘了。

  他隐藏得甚是巧妙,谷地中的众人虽然都是法力不低的修行者,然而人人心有旁骛,而後又忙着厮杀,倒是不曾被人发现。

  只是在符红瑶不敌四名修行者,闭目等死之时,玄奘只觉心头热血涌起,不由自主就吼叫一声,跳将了下来。

  玄奘一剑杀伤了三名修行者,正待继续向前扑去,一根土矛和几道亮晶晶的冰刺已是劈头射至。

  玄奘伏就几个翻滚,避开这几道术法,,退回到老树底下。

  符红瑶本是闭目待死,耳边却是听得一声熟悉的吼叫,待刹那失神过後,她睁开眼眸,就见着玄奘倒退着拦在自己身前,她痴痴的瞧了玄奘的身影片刻,也不管顾身周的敌人,哽咽着说道:「臭和尚,你没有走?」

  玄奘脸上神情淡淡,也不回头的说道:「小僧一直未曾离开。」

  符红瑶行前几步,挽着他的一只臂膀,泪水从美眸中流下,又哽咽着说道:「能够和你死在一起,妾身……,妾身很高兴。」

  玄奘扭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又叹息了一声。

  他一气击杀两名重伤一名修行者,不过是凭藉短剑的锋锐,以及出其不意的偷袭。如今对阵的的修行者有了戒备,他依仗的一身力气,实在不足以跟术法抗衡,不消说其他,那修行者施放的护身符咒,他便未必能打破。

              18风劫(下)

  罗黑虎察觉到老树下的变故,当下断喝一声,拼着被红色飞叉贯穿右臂,操控刀轮在一众修行者当中雪团般滚来滚去,解救出几名岌岌可危的同门,护持着退到老树底下。

  青袍汉子收起了飞叉,目光从地上的数具修行者屍身上掠过,皱了皱眉,喝停了其余修行者的攻击,大步走了上前,打量了几眼站在老树下一身月白僧衣的玄奘,皱眉对罗黑虎说道:「罗兄,你何必苦苦挣扎,阴阳宗今日败亡的局面已成,你若是放下兵刃,我便饶这几人性命,如何?」

  罗黑虎呸了一带血的唾沫,怒道:「阴阳宗门下,没有屈膝投降之辈,你要杀便来。」他的右臂被飞叉洞穿,鲜血淋漓,他便换了左臂擎着大刀,笔直的指向青袍汉子。

  青袍汉子脸色阴沉沉的,他犹豫了片刻,便要重新下令攻击,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破空锐响,众人眼前一花,一个银衣人忽然就闪现在谷地中,站在罗黑虎等人身前。

  「是师伯,您可回来了!」身陷绝境的阴阳宗诸人,均喜出望外。

  银衣人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从罗黑虎等幸余的几名阴阳宗弟子掠过,又扫过躺在地上的几具阴阳宗弟子屍身,便森森的落在青袍汉子一干人身上,冷然喝道:「阴阳宗岂容人折辱,你这等小辈敢讲如此大话,我便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说着,双手屈指蓦然弹出。

  站在前头的几名修行者惨叫一声,身子倒飞而起,胸口出现碗口大的透明洞口,仿若是被无形的飞剑轰击过一般。青袍汉子大骇,急急放出飞叉在身前一挡,锵锵的几下声响,飞叉连连倒退,叉上铁屑纷飞,光芒晦暗,似是随时会损毁。

  「萧兄如此欺负小辈,实在是有损我辈的脸面!」这时,一个隐含愠怒声音从空中飘飘渺渺的传来。

  银衣人冷哼了一声,便就此住了手,负手而立。

  众人抬头,只见蓝天白云间,一名长须道人翩然若仙,衣袂飘飘的虚空行走,他不过是随意跨了几步,已是落在谷地中。

  「拜见孙道长。」青袍汉子和一干修行者纷纷叩拜在地。

  长须道人挥挥手,示意众人平身,他精光闪烁的双眸盯着银衣人,缓缓说道:「萧兄的无形剑道,果然是人界一等一的杀戮手段,我寻龙观和千相门在海船上以整待暇,却是被萧兄连杀一十三名高手,硬生生的夺走火龙真阳珠,当真是了得。」

  银衣人又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阴阳宗的几人这才留意到,他的银衣上有数处焦黑痕迹,脸色甚是苍白,鼻端下隐隐有血迹,似是经过一番苦战伤势不轻的模样,几人心中不由一沉。

  长须道人又自说道:「灭人宗派,夺人宝物,阴阳宗此番行事,实在是令人齿冷,贫道也只好拉下这张老脸,前来找萧兄讨还宝物,千相门的谢老估计也是这个意思。」

  长须道人的话语未完,就听得裂谷前段传来一阵呵呵笑声,笑声甚是低沉,然而即便是隔得甚远,却是清晰无比的传入到谷中诸人的耳中,一声一声的撩动耳鼓。

  随着笑声,一个披着山字寿纹氅衣的肥胖老者,从拐弯处一步一颤的转了出来。

  「拜见谢老。」青袍汉子和一干修行者又是纷纷叩拜在地。

  肥胖老者也不会理他们,慢吞吞的走到长须道人身旁,眯着一对小眼睛看着银衣人,嘿嘿笑了数声,说道:「萧小哥这趟威风了,老朽的四个弟子,就给萧小哥杀了一半,老朽再不来,就没有活着的弟子罗。」

  银衣人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冰寒,说道:「你们待如何?」

  肥胖老者又笑了数声,说道:「凡事都有规矩,虽然你们阴阳宗不喜欢遵守,我千相门还是很看重规矩的。萧小哥若是不想我千相门和寻龙观,跟阴阳宗互相攻伐,不死不休,就交出火龙真阳珠,再受老夫一击,事情就此了结,以後不再提。」

  银衣人冷冷的看着长须道人,沉声说道:「这也是你们寻龙观的意思?」

  长须道人颌首,说道:「修行门派之间攻伐,实在有伤天和,若是能如此解决,便最好不过了,萧兄认可否?」

  银衣人沉默了一会,探手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抛了过去,淡淡的说道:「此事确是我阴阳宗不对在先,如此揭过也好,就这样定吧。」

  长须道人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下,点点头就收了起来。

  在锦盒打开之际,谷中的众人似乎都听到一声来自冥冥中的厉嚎,一道红光从盒中散发而出,照映得长须道人如同置身烈火,裂谷中瞬间变得酷热无比,玄奘等人身上一时都冒出大量的汗水,直至长须道人合上锦盒,一切方恢复正常。

  待长须道人收好锦盒後,肥胖老者细声细气的说道:「接下来,就轮到老朽的一击了,萧小哥可准备好了?」

  银衣人冷眼看了他半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对罗几名阴阳宗弟子说道:「你们聚在我身後,我会全力护住你们。」罗黑虎等人应了一声,便聚拢在银衣人身後,玄奘也被符红瑶拉了过去,混在几名阴阳宗弟子当中。

  待得阴阳门的诸人依次站好後,银衣人才对肥胖老者冷冷说道:「出手吧。」

  肥胖老者小眼中寒光一闪,张开嘴巴,一片绿莹莹的叶子从他口里飞了出来,那叶子浮在空中,见风就长,瞬息间就变成一把三尺长短的芭蕉扇。

  肥胖老者双手持着扇柄,呵呵的笑道:「前些日子,我向一至交好友借得这柄扇子,听说乃是仙家宝贝,妙用无穷,今日刚好带在身上,萧小哥且受一扇罢。」

  说着缓缓举起芭蕉扇。

  那扇子稍一举动,大气便荡然一震。

  无数的云水之气向扇面汇聚,随着扇子渐渐举高,汇聚而来的水气形成数十道白色的小气旋,拼命往扇子里钻,气势甚是惊人。

  早在肥胖老者握持住芭蕉扇时,长须道人就喝令青袍汉子等修行者撤离出裂谷。

  银衣人的一头白发笔直向後飘起,他伸手往身前一指,听得一阵利器破空的颤鸣,一面由无数剑刃组成的透明盾牌,若有若无浮现在他身前。

  银衣人召唤出透明盾牌後,脸色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急拍身上的数个部位,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从他身上亮起,照在他和身後的几名阴阳宗门弟子身上,形成一个个相连的厚实光罩。

  他身後的几人当中,玄奘一身月白僧衣,身上乾乾净净的,没有任何的光芒。

  符红瑶惊叫了一声,急急叫道:「师伯,臭和尚他……」

  银衣人心念一动,知道自己出了差错。他释放的乃是阴阳门中最高等级的护罩,名曰「心相连」,这种护罩防护力惊人,施放便捷,只需激发事先绘画在身上的符咒即可,在斗法时极是得力。

  心相连护罩一旦激发,便可自动感应在场的阴阳宗门人,在各人身上生成一个强力的护罩,这些护罩相互依存,只要其中一人的法力能维系下去,那麽所有的护罩都不会破裂。只是这种护罩的符咒绘制甚是艰难,阴阳宗中只得区区数人能得以装备。

  然而心相连护罩有一个特性,就是只能感应修炼了阴阳宗心法的门人。

  玄奘不懂阴阳宗心法,这护罩自然是没有罩上他。

  不过银衣人此时也来不及补救,因为肥胖老者已是将芭蕉扇举高到了顶点。

  谷地的上空茫茫一片,无数的白色小气旋融合汇聚一道漏斗状的巨大气旋,呼隆隆的从芭蕉扇的扇面直通到天上,声势极其猛恶。

  肥胖老者嘿的一声,脸色涨得通红,小眼睛中精光四射,他鼓荡起全身法力,擎着芭蕉扇,猛的向下一扇。

  芭蕉扇从顶点扇落的瞬间,那漏斗状的巨大气旋被完全吸入扇面,然後随着芭蕉扇的落下,狂猛的气旋从扇面喷涌而出。

  无数剑刃组成的透明盾牌瞬间破碎。

  裂谷中地面摇撼,昏暗无光,滚滚狂风肆虐迅猛,淹没了银衣人及他身後的阴阳宗门人,数个土黄色的护罩明明灭灭,似乎随时会碎裂。

  狂风未起之际,玄奘就感觉到了不妙。

  只是谷地中陡变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他选择,也无可反抗和逃避。

  在芭蕉扇落之前,玄奘运足了力气,在坚硬的地上踩踏出两个盈尺的深洞,将双足深陷其中,他俯伏着身子,尽力减少躯体的受风面,十趾牢牢的抓住地面。

  罗黑虎顶着一个深黄色的护罩挡在他身前,符红瑶和另一名阴阳宗弟子,一左一右紧紧的扶挟住他,然而芭蕉扇一落,他们一切的努力都土崩瓦消了。

  那是一种无可抗拒的天地间的大力。

  在狂啸的烈风当中,玄奘只觉得身子一轻,便手舞足蹈的被吹卷而起,瞬息就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19钓海(上)

  四周尽是一片白茫茫,玄奘只觉得天地旋转个不休。

  他的身子被狂暴的气流卷裹着,在空虚无所依的不停的翻滚浮沉。不时有断枝乱石土块等杂物,被风流卷入,带着尖啸声从他身边急掠而过,所幸的是不曾击打在他身上,否则不是皮破肉绽,就是筋摧骨折。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玄奘的身心皆浑噩不清时,风势减弱了下来。

  玄奘强打起精神,忍着不停翻滚带来恶心的晕眩,勉力睁目看去,见身周那黑沉沉的暴风似乎变得稀薄了些,有些许的亮光从外头隐隐透进来。

  又过了一会,暴风那黑沉沉的颜色渐渐消去,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他的身躯也不再翻滚了,而是宛若置身湍流一般,被那强烈的风势吹得飘浮不定。

  玄奘心中一凛,这是风势将息的迹象。

  他被狂风一路裹挟,如今不知被吹飞到何方天空上,若是风势缓下来,承托不住他的躯体,势必是摔将下去,变成一块肉饼。

  玄奘定了定神,在烈风中挣动身体,一点点的将身上的僧衣除下,小心万分的把僧衣双袖分别紧绑在两条大腿上,然後蜷缩着身子,将余下的僧衣密密抱在怀中。

  他艰难的做完这一切,不久後,风势就弱了下来。

  风流渐渐承托不住他的身体,开始沉甸甸的堕落。

  玄奘暗暗一咬牙,身子展开,双手紧紧握持着僧衣下摆的两端,向上便是一扬,那僧衣就兜风鼓起,宛如一把月白的大伞。

  他的身子陡然一震,僧衣形成的大伞,带着仰面朝天的他在空中飘飘荡荡,虽不能阻止下跌之势,却也减缓了许多。

  玄奘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有暇扭头向下望去。

  入目尽是一片湛蓝的水色,无边无际,原来他被狂风吹飞了不知几百千里,如今是身处大海的上空。

  他四下张望,完全找不到任何陆地的影踪,不由得心中叫苦。

  这般落入茫茫大海中,虽不至於摔成一块肉饼,然而他身上无水无食的,只怕也是多挣扎几天,便在海上活活困死了。

  便在此时,听得头顶撕拉一声,却是那僧衣吃不住鼓荡的风力,裂了一个口子,那口子被风力所激,瞬息就将僧衣裂成两截布片。

  玄奘惊呼一声,身子如秤砣般直堕而下。

  海面上浪花溅起,他四脚朝天的猛撞在水面,身子抽搐了一下,背脊疼痛欲裂,而後冰冷稠厚的海水就将他吞没了。亏得他此前已降落到距海面十余丈的高度,这一下撞击虽然猛烈,却只是内腑受到震荡,并不致命,也没有昏迷过去。

  玄奘很快浮出水面,张嘴喷出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咸涩海水。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划动手脚,在海水中稳住了身子。他是江流漂来的弃婴,自幼便在江河边长大,一身水性相当不俗,不消说是此时风平浪静的海面,就算在风大浪急的风暴中,一时半会也断不至淹死。

  玄奘强忍着胸腹间那烦闷翻涌的气血,在水中缓缓游动了片刻,仔细看过四周的境况,便翻身脱下贴身亵裤,扎紧两条裤腿,吹胀了气,做成一个小小的浮囊。

  这般粗陋的浮囊虽然不消多久就会漏气扁瘪,然而在这茫茫的海面,依靠着它,至少可以得到片刻的歇息。

  玄奘将浮囊放在颈后,仰面浮在海水中,手脚轻轻划动,保持着身子不下沉,这是最节省力气的浮水法子。

  他落水时,内腑震动甚烈,此时头脑昏昏沉沉的,能省一点力气总是好的。

  玄奘浮了良久,忽觉得身周的水流泛起了一丝波动,似是有甚么物事经过,他心中一动,扭头看去,便见一条尺许长的青色海鱼在身旁游动,他心中一喜,反手一拳就将那海鱼打得浮了上来。

  他下意识的捞过那海鱼,却是怔住了。

  汝不可行淫。若为口腹之欲,行杀生之举,有违佛门根本……。一时间,一条条佛门戒律从他脑海里流转而过。当日失却元阳之身,或曰迫于无奈,情有可原,然而眼下,自己分明是因为饥渴难耐,而出手击杀这海鱼。

  只不过,佛门虽慈悲,束手待毙却非证佛之道,这其中有许多想不明白的碍难……

  玄奘沉思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他此时身上光溜溜的,割肉小刀等随身物件已遗落了。

  他也顾忌不得许多,徒手将那海鱼扯开,撕下一片洁白的鱼肉,放进嘴里,这生鱼肉入口甚是腥涩,然而咀嚼几下后,便生出一股鲜甜的味道,倒不甚难咽。

  小半条鱼吃下去后,玄奘的精神旺盛了一些。

  他又仰头察看了一遍周围的海面,四下尽是水茫茫一片,没有船只没有陆地,就只好继续仰浮在海水之上。

  便是如此,玄奘靠着小小的浮囊,在海上漂流了数天。

  这一天,玄奘昏昏沉沉的从瞌睡中醒来,觉得脑袋比平素沉重了许多,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无尽的蓝色水波,他默默翻身,一面划着水,一面将那已经扁瘪了大半的小浮囊,重新吹气鼓胀。

  忙活完后,他方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火烫无比,却是生病了。

  他从空中堕落到海上,内腑本已是受了震荡,再加上这些天不停的划水漂流,只有累极了才瞌睡上那么一会,体力消耗甚大,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

  蔚蓝色的天空上,一只灰白色的飞鸟一掠而过,玄奘精神猛的一振。

  他没有任何海上的经历,然而他在书籍中却是看到关于海上的记载。飞鸟在空中飞翔是不能持久的,必须有驻地让其歇足,否则会活生生累死,海上若是有飞鸟出现,那就是说,附近必有陆地或岛屿的存在。

  玄奘勉力举头,极目四顾,入目的还是无边海水,哪有一丝陆地的影子。

  玄奘张望了一会,疲惫的仰靠在浮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飞鸟。

  飞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长唳一声,双翅一敛,竟是扑棱棱的落在他的胸膛上,尖利的趾爪抓得他的皮肉一阵生疼。飞鸟在他胸膛上踱了几下,停了下来,侧着脑袋,用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

  玄奘与飞鸟对看了片刻,叹息一声说道:「原来你也找不到陆地,想借我的身体来作驻地,歇足一番是吗?」

  他喃喃的说着,脑中一阵昏沉袭来,就此人事不知了。

  玄奘再度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东西。

  他吃力的辨认了一会,才看清这是一片挂在床头的布幔,只是颇为残旧,怕是时日不浅了,这时有一个女子声音在他旁边咋呼呼的喊说着,不过他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我被人救起来了,玄奘这样想着,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玄奘在床上睡了三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如今身处的,是一个名为孙铁柱的渔民的家中。孙铁柱是孙家棚的一名村民,孙家棚是一个小渔村。这个叫孙家棚的渔村坐落在一个方圆百十里的海中孤岛上,这孤岛名为龟流岛,离大唐疆域几近千里。

  孙家棚渔村约莫有百来口人,三四十余户人家,以捕鱼兼耕作为生。孙铁柱前些天出海捕鱼时,发现昏迷在浅海区域的玄奘,便将他救起,带回家中照料。

  孙家棚村民的语调甚是怪异,翘舌尖声,宛如鸟鸣,玄奘听不明白,他们也听不明白玄奘的话,唯一勉强能与玄奘沟通的,是孙家棚的村长老孙头,老孙头能磕磕巴巴说上几句走调的大唐正音。

  从海里捞起了一个唐国和尚,这对于素来平静的孙家棚可是一件大事,老孙头每日都来探视玄奘,以上便是从他口中得来的消息。

  这日早上,玄奘觉得精神稍稍旺健,便起了床,穿上一件不甚合身的灰褐色粗布短衫,走出了房间。他的僧衣已在暴风中损毁了,如今所穿的,估计是那孙铁柱的替换衣裳。

  走出到堂屋,见一个黑瘦的女子在操持一些家务,正是孙铁柱的浑家,屋里不见孙铁柱的影踪,料想是出门了。玄奘向孙铁柱的浑家比划了几下,示意要出去走走,那女子叽叽呱呱的说了一通,玄奘也听不明白,就笑了笑,缓步出了门口。

  孙家棚建在一个避风的山坡上,孙铁柱的家就在山腰上。

  玄奘打量了周围一会,便举步往山上走去,一路对迎面的村民点头合十,微笑致意。据老孙头说,他在昏睡期间,几乎所有的孙家棚村民都好奇的来探望过他。

  不多时,他就登上到山顶,举目四眺。

  这龟流岛是南北走向的长条状,正如老孙头所说的一般,东南西三个方向,海岛以外便是茫茫海水,北面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山林之后的远远可见着一座峻奇的山峰,料想那就是海岛另一端的尽头。

  玄奘看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原路向下走。

              20钓海(中)

  玄奘看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原路向下走。

  他一路行至山脚,在村口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平坦的平地被垦作一些农田,有几人正在田中劳作,其中就有他的救命恩人孙铁柱。

  孙铁柱此时赤着古铜色的上身,弓背弯腰的扯着两条绳索,吃力的一步步向迈动,他身後跟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扶着一辆被绳索牵拉着的犁头,慢腾腾的翻着泥土。孙铁柱好容易拉完一陇田地,就松开挽绳,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玄奘走了上去,对孙铁柱和那老者比划了几下,在两人愕然的眼神中,拿过那挽绳,示意扶犁的老者跟上。

  他在床上睡了数天,身子虽未康复,力气远不及平时,然而比普通人还是大了许多。

  他单手拉着挽绳,顺着田陇慢慢向前走动,犁头在他身後翻出一道深深的土沟,时间不大,一块田地就犁好了。

  孙铁柱惊讶的合不拢嘴,从田埂上跳了起来,冲田地里的其它人不知嚷说着甚麽,又跑到玄奘面前,拼命的比划着大拇指。玄奘微微一笑,孙铁柱满脸憨笑的说了一大串话,往嘴里比划几下,就拉着他向村子走去。玄奘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午饭时间到了。

  孙铁柱家的午饭甚是粗陋,一小桶米饭,一碟子蒸鱼干,一碟子咸菜,还有一盆子贝壳煮青菜汤,便是桌上的全部了,这怕还是看在玄奘份上,特意加了菜的。

  孙铁柱不知道跟浑家说了甚麽,他那浑家满脸喜色,殷勤的替玄奘盛了一大碗米饭,又递过筷子,玄奘接过便吃,这饭食虽粗陋,他却吃得甚是香甜。

  吃过午饭,玄奘歇了一会,缓缓踱去了村长老孙头的家中,老孙头在探望他时,曾跟他说过自家的位置。

  老孙头也是方吃过午饭,此时正摇着葵扇靠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昏昏欲睡,见玄奘来访,忙叫儿媳搬来一张椅子,奉上一碗凉开水,又将几个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孙儿女驱赶出屋外,这才正式与玄奘叙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玄奘问起村中耕作的事情,毕竟用人力犁地可不是甚麽好主意。

  老孙头连声叹气,言说村里此前是养有两头健壮的耕牛,村中的各户人家要耕作时,便轮流使用,然而在前些天,两头耕牛都被村中的恶霸抢走了,村民迫于无奈才用人力拉犁种地云云。

  玄奘诧异的说道:「哦,这村中竟有恶霸?」

  他虽与孙家棚的村民接触不多,然而在他卧床期间,几乎见遍了所有的村民,乃是人人憨厚,今日又在村中走动了一圈,所见屋舍井然有序,民风淳朴,颇有上古遗风,哪里有似有半分恶霸的影子?

  老孙头便苦着脸,说出了孙家棚的一段旧事。

  每年的八九月期间,龟流岛一带会刮起东北信风,孙家棚的村民便趁机遣出村中最大的船只,趁着信风驶往唐国的沿海城市,用海味特产换回布料铁器等生活必须品,此举孙家棚称之为年船。

  约莫在二十年前,孙家棚的年船,从唐国带回来了一名怀孕的女子。

  这女子是在深夜里偷偷跑上船的,说是遭仇家追杀,怎麽也不肯下船,孙家棚村民憨厚,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将她带回了龟流岛。

  这女子来到岛上後,村民见她孤身一人甚是可怜,就为她盖了一间草屋,分了她一些田地,让她在村里生活下来。过了数月,这女子产下一名男婴,产後不久,女子因身子虚弱染上热病亡故了,一众村民商量过後,由一对没有子裔的年老夫妇收养了这个男婴。

  随着这男婴长大,渐渐显现出其不凡之处,他天生一身铜皮铁骨,不惧寻常的摔跌碰撞,且身手敏捷灵活,远胜常人,村民因而戏其称为孙猴儿,大名反倒没人记起了。

  随着抚养孙猴儿的年老夫妇先後过世,这孙猴儿便无人管教,日益显露出凶暴难驯的野性,在孙家棚整天价的打架滋事,闹得村中不得安宁。一干愤怒的青壮便纠集在一起,意欲要教训他一顿,谁料被他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人人带伤,自此这孙猴儿便成村中一霸,无人能管束於他。

  孙猴儿十五岁那年,忽然离开了孙家棚,独个儿搬到北边的山上居住。

  龟流岛分为南北两端,北端山林茂密,多蛇虫毒物,传说还有妖魔鬼怪出没,孙家棚有祖训,龟流岛北端为禁地,村民世代不得越过北部山林,故此孙猴儿搬到北山后,无人知道他过得如何。

  过得几年,并无孙猴儿的音讯传来,孙家棚的村民便以为他被鬼怪所害,再无人提起。谁料前些天,这孙猴儿又鲜蹦活跳的跑回到村中,蛮横的抢走了两头耕牛,村民打他不过,只得忍声吞气由他去了。

  玄奘听完这桩旧事,心头暗自叹息,这孙猴儿明明乃是一名天资横溢的孤儿,却因错长在孤岛,无良师教导,变成了一个横行乡里的村霸,真乃是可惜了。

  接下来的几天,玄奘每日都去田地中,帮各户村民犁地,他的力气甚大,几天的时间,他就将村里所有的田地都深犁了一遍,他内腑的伤势,也因为大量的活动,血气旺盛流通,渐渐痊癒了。

  数天后的一个清晨,在一众村民担忧的眼神中,玄奘离开了村子。

  虽然老孙头等人极力劝阻,玄奘还是执意往龟流岛北端一行,看能否为孙家棚的村民讨回两头耕牛。按老孙头所说的,那孙猴儿不过是一介横蛮村夫,当不难应付,至於那些鬼怪传说,那孙猴儿尚可在北山上生活数年,他只要行事小心些,应是无碍,毕竟他在信阳县李府有过两次的降妖经历。

  进入北部地方後,林木明显茂密了许多。

  玄奘一路小心的避开各种蛇虫,一面沿着一些新鲜留下的行走痕迹前行。中午时分,他在一条小溪边上休息了一回,嚼吃了几个孙铁柱浑家为他准备的饭团子,便又自上路,到了傍晚,他来到了北山的山脚下。

  北山的山势其实并不高,不过三十来丈,只是海岛上并无与之相比的物事,因而就显得十分峻奇。这北山的地貌甚是奇特,一半是突兀光秃的峭壁乱石,另一半却是覆盖着郁葱的林木。

  玄奘抬头观望了一回,正寻思如何去寻觅那孙猴儿的踪迹,忽听得海边的方向,隐隐传来数声呼喝。

  他心中一动,当下放轻手脚,循声寻去。

  转过几堆乱石和一片树丛,玄奘就看到,在一段两三丈高的临海悬崖上,一名黑瘦矮小的汉子双手握持着一杆碗口粗细的铁棒,正自奋力怒吼。

  玄奘细细一看,才发觉那根铁棒的顶端,系绑着一根不显眼的绳索,绳索的一端垂落在悬崖的海面下,绳索此时绷得笔直,那汉子持着铁棒正在奋力拉扯。

  原来那碗口粗细的铁棒竟是一根钓竿,那汉子正握持着这粗硕无比的钓竿,正在钓取某种不得了的海中生灵。那汉子与海中生灵僵持了一阵,似是力气不支,渐渐被拖向悬崖边上。

  那汉子忽然奋力一扯,猛力将那铁棒插在悬崖边的一个凹洞上,双手握着靠近绳索的铁棒顶端,双脚撑地,身子猛的向後一仰,呼喇一声,绷得紧紧的绳索向上扬起,随着一阵水花响动,一只庞大的物事被硬生生的从水下拽了上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重重的砸摔在悬崖之上。

  那是一只桌面大小的青灰色巨型螃蟹。

  那汉子喘了几口气,目光扫过那巨蟹,神情一阵沮丧,破口骂道:「我插你娘的,怎的又是这等用不上的点心废物,俺老孙好好的一头牛,就这样被糟蹋了。」

  玄奘微微一怔,那汉子所说的话语跟孙家棚的村民截然不同,他能听得的懂,虽然腔调略有些怪异,但那绝对是一口大唐正音。

  玄奘出神了片刻,方才留意到,那钓索之上,钩着用来当做鱼饵的湿淋淋古怪肉块,赫然是半条连皮带毛的牛腿。

  那汉子骂了一会,一手将那口吐白沫的巨蟹掀翻,一脚踏在那洁白的腹甲上,取过一根草绳,将巨蟹的两只大螯和蟹足牢牢绑住,恨恨的说道:「俺老孙的牛来之不易,不将你这腌臢货煮了,吃进肚子,实在是不能泄俺老孙的心头之恨也。」

  那汉子又骂过几句,明显再没有心思垂钓了,草草的收拾一下,将那残饵抛落悬崖下的海水中,钓索缠绕在巨大的铁棒子钓竿上,再用铁棒串了那巨蟹,斜挑在肩上,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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