嫐 (第三部 25-27)

1950Clicks 2022-02-20 Author: voxcaozz
【嫐】 (第三部 25-27)

作者:voxcaozz 2022/2/20发表于:SIS001

  第二十五章忆当年

  书香翘起菱角米一般的嘴角时,姜米包成的粽子也便在彼时被他端到了嘴边。米粒碎牙白的耀眼,书香咀嚼起来速度很快,而他胃口向来就大,应灵秀的话说,得给儿子多留点口粮,所谓留点口粮指的自然是提前知会给粮站即将拉走的麦子,书香好奇则问了下原因,灵秀说你大跟粮站打过招呼了。其实前儿晚上的对视中,在被母亲摸到脸上时,书香心里就明白了,他怕妈着急,他刻意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悲愤,什么也没讲,也不愿让灵秀看到他落泪的样子,更不愿让妈替他难过。实际上,在东头住了一晚书香忍不住就撩回到了西头,他总觉得不回自己的老窝这辈子恐怕会留下遗憾,所以,在冷落鸡巴和情感的归宿上,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上午跟母亲去了良乡,路上书香吹起了口哨,在飘飞的柳絮中,连六月里的那点子热都给忽略掉了。这份愉悦被无限放大出来,直至来到茫茫人海的闹街。闹街仍旧热闹无比,疏堵间的抉择换来的就是灵秀给儿子买了个烟灰缸,于此书香心里很高兴,灵秀则告诉他「正长身体,少抽」,又道:「有心事得跟妈讲,不能瞒着。」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在她那细瓷一样的脸上,一时间书香竟看得痴了。

  灵秀流转的眼波也盯向了儿子,书香则深陷在母亲瓦蓝色清澈的湖水中,有些不能自拔:「我听你的。」几乎不带犹豫就把手伸了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挽住了灵秀的胳膊。「傻样儿。」灵秀噗嗤一声笑了,「多大了都?」说是这样说,却也把手往怀里带了带,多年前是牵着,多年后的今天则挎起儿子的胳膊,掩进人来人往的人群里。

  娘俩在闹街上穿梭,林林总总又买了些日常用品,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原路折返,书香这嘴就又翻开了花。见他滔滔不绝,灵秀则杏眸斜睨,时而抿嘴轻笑,时而浅声附和。书香仿佛十六七年没说过话,一朝得闲便把这几辈子要说的话都在这路上跟妈倾尽出来,而且隐隐然还有个念想,这路啊要是没有尽头该多好呢!或许书香有所觉察,也可能潜意识给回避掉了——路和家之间的区别——行走在这五颜六色的世界里。

  娘俩以前就是这样一起生活的,十几年如一日,平淡如水却又难以割舍情怀,一路上,灵秀只是偶尔插两句嘴,却并未打断儿子的兴致,因为她在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这影子初时还很模糊,后来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直到入北口回到自己家中,把烟灰缸放到临时的书桌上,她便又叮嘱了一句:「记着妈跟你说的话没?」

  在东头吃过中饭,一家老少哄着颜颜直到睡去,书香却丝毫睡意没有,又待了会儿就坐不住了,寻思中跑回西头,带着镰刀独自一人跑去了窑坑。窑坑上的苇叶跟绿波海洋似的,几百里连营,矗立在坡底下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勾起手指头猛地嘹了一声哨子,四下里就炸开了锅,人往坡下坡下一蹿,扎进绿油油的海洋里,卷起袖子,左右这么好歹一划拉,苇叶就弄了半捆。

  晌午灵秀回到西头眯了会儿,醒身抽了一根烟,收拾完东西正要出门,书香推着车子就进来了。灵秀瞅见儿子车上驮着的苇叶,拾下车子放进厢房,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陆家营,打春过后一直忙叨叨的,也有段日子没去姥家了。东头人满为患,西头这边又有个堵心的人在家里腻歪,书香正巴不得出去走走呢,闻听之下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这个时间段出门正热,灵秀戴上了遮阳帽,本来也给儿子预备了个帽子,却被书香甩在了一边。「这还热呢,还戴啥戴。」光着个脑袋,倒是把短裤找了出来。灵秀摇起脑袋:「可不至于。」「我娘娘不早就短裙了吗。」「落下寒腿就晚了。」浅色裙子稍稍往上一撩,灵秀冲着儿子喏了一声。「你以为都玩票?」这话一落,书香眼前顿时一亮,刹那间,眼珠子都瞪直溜了。

  伊水河两岸愈加茂盛,麦收过后,除了老桥头左近的村子种有大棚,其余地方的田野都光溜起来,打远处一扫,似踢到的油瓶,又像是铺了一层地毯。停在路边的半挂这个时候忽地轰鸣而起,瞥着这些钻空子运营的拉煤车,书香眯起眼来,他发觉才刚修整两年的公路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裂痕,如果骑行的速度再快一些的话,他觉得自己肯定能飞起来。「干嘛不让我回去睡?」熬过这段尘土飞扬,茂密的小树林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书香的眼前。「你说挤不挤,啊?」

  「你大跟你娘娘不都说了,让你在那边住几天吗,再说你爷你奶不也没搬过来。」

  书香不知妈说这话到底什么心思,撇嘴道:「你是不要我了还是咋的?」一时间竟耍起了孩子气。

  灵秀乜了一眼过去:「咋说话呢?」晕光中,细瓷的脸蛋上浸着一层红粉,细腰之下,胸前峰峦叠起,如不久之前坠在麦茬上的穗儿,饱满肥透。

  扫了眼妈那鼓囊囊的胸脯,又见她似笑非笑,书香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就是呗!」随之便咧起嘴来,像是在寻觅空气里散发出来的麦香,扬起虚微眯起眼睛的脑袋,张大了嘴巴。「小时候多好……」他没有「啊」,突如其来,从嘴里蹦跶出这么一句不搭边的话。

  灵秀并未计较儿子的反常:「你俩哥哥不也回来了吗,住几天又怎了?」行至深邃的树林当间儿,很快便看到了辛家营,而身左之处的防空洞和坡下的坟头也在这个时候赫然闯进她的眼里。

  「老大不小了还跟我大挤一屋睡,这不觉著有点磨叽吗。」

  「不让去吧嫌我圈着,这吐口答应了吧又赖起我的不是了,啊,怎这么多事?」陆家营遥遥在望,灵秀冲着儿子嗔怪一声,都说儿大不由爷,果不其然,「诶我说,你大多疼你,怎尽说这没心话?」

  「不是妈,我就觉着…」书香紧了紧身子,胯下猛蹬两脚,「这不心里不踏实吗。」

  扫了一眼儿子,灵秀撇了撇嘴:「切,你当你内点心思妈不知道?」

  书香卜楞起脑袋:「啥心思?他打我行说你就不行!」

  灵秀皱起眉头:「瞎说个啥,告你的话不记着了?」

  「没有,可…」

  「可什么?再气我我揍你。」

  「又怎啦我,你给我笑笑,妈你别绷着脸儿。」嬉皮笑脸的劲头一上来,浑然忘却了之前所有的不快。

  瞅着儿子一脸怪笑,灵秀瞪了一眼:「滚蛋,越学越回陷,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也跟着紧蹬了两脚车子。

  书香伸出手来,叫道:「妈,妈,哎我说妈,晚上咱在哪睡?你听我说的了吗,你慢点骑。」

  「睡哪?家走睡介…诶诶,你撒手,你抓我胳膊干啥?」

  ……

  混战中,皮球先是「嘭」的一声,随后「嗖」地一下就被踢上了半空,继而不等这群人追过去,皮球又以抛物线的方式落了下来,「啪」的一声掉到了水沟里,刹那间,碧波池水散了,皮球又被反弹起来,漾起涟漪时,蛙叫声戛然而止,半空中倒映的彤云便跟着一起跳了起来,连同皮球大小的日头一起被分割成一片片,皮球载浮载沉,又勾勒出一幅星星点点的画卷。

  追过去时,有捡砖头的,有找木棍的,呼啦啦围了上去。「建议也说了,几天了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不让玩吗。」众人站在水渠边上够了一气,砖头连扔带砸的,木棍子也用了,这可好,皮球离岸边越来越远,几乎都快飘到水渠当间儿了,「这么多逼事儿,操你妈的。」十多个人围在岸边,怨声载道。

  「借竹竿介吧,」书香把手一抹,拍了拍,跳出圈来,「我看等这帮初一的到家咱也未必能把球够上来。」下午第三节本来是自习,结果在他号召下这群人就跑到了操场南头,踢得正欢,谁承想竟闹了这么一出。

  「内屄不过来了吗,」浩天也搓了搓手上的泥,隔老远就看到了许加刚。大伙儿顺着浩天所指方向看了过去,散学的人群里,许加刚确实提溜着家伙事儿——打东侧北门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弟,看样子像是要训练。

  「嘿,这屄这两天还挺兴奋,跟打鸡血似的。」

  「指不定又干啥缺德事了。」

  「也就仰仗有个老叔,就他?鸡巴毛不是。」

  不用说其实书香也看出来了,好在兴致正浓,也难得没被这家伙搅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省得再去找他了。」知道大伙儿和许加刚都不对付,也没巧使人,书香一摆手,当先走了过去:「先去小卖铺喝瓶汽水败败火。」这一招呼,大伙儿也就都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这不杨哥么。」许加刚也注意到了杨书香,见他过来,率先打起招呼,「怎不踢了?」

  「皮球掉沟里了,」书香呵呵一笑,「正惦着找你借竹竿呢。」

  「哦,」许加刚嘿嘿一笑,「走,我带你拿介。」边说边朝内几个初一的戳戳点点,「都别偷懒。」俨然一副大哥模样,随后转头又跟书香解释起来:「一帮蛋子儿,不吓唬真不行啊。」

  书香笑道:「体育老师也回家了吧。」看样子是,不然也不会借着操场被占见不到人,当然,也莫说是体育老师了,哪个老师不是这样儿,李学强都撩回老家了,还指望副科老师从学校盯着,不开玩笑吗。

  「初三体考不早完事了吗,这忙天拾火的谁还在这糗着。」许加刚要不说书香还真没注意,随即书香道:「难怪打周一就没看见人呢。」

  「连高中老师都轮班家走,就甭提这初中老师了。」穿梭在校园里,许加刚的声音也因幽静的氛围变得怪异起来,「周一晌午吃饭。梦高校长不也来了。」如他所说,书香确实看见了梦高校长。

  许加刚冲著书香挤眉弄眼,道:「这前儿,嘿,内天你不也看到了,有机会谁不干三产?」

  书香笑着点点头:「这倒也是。」马无夜草不肥,其实他心里也有想法。

  「以后啊,」蓦地,许加刚来了个大喘气,一唱三叹道:「还得托杨哥~罩着啊。」目光摇摆游离,转悠起来又扫了一眼赵焕章。

  「谈不上谈不上,我啥都不是。」书香摆了摆手。「许大不自行车厂长吗,跟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来到学校后身儿小卖铺,先把钱付了,伸手示意浩天等人去拿汽水,随后拎起一瓶递给许加刚。「你们家麦子都打了没?」朝外一扭脖子,示意哥们现在就去体育室。

  「多待会儿,走,赵哥,一块堆。」许加刚头前引路,连焕章都给招呼上了。「我们家倒是都完事了,现在就是帮别人。」到了西面的体育室,他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操场这礼拜差不多也能腾出来了。」随即把手伸裤兜里,把烟掏了出来,抵让过去:「抽烟抽烟。」先自走进屋里。

  书香和焕章这小哥俩在外面待久了,猛地走进屋内还有些不太适应,乌漆嘛黑的,缓了会儿才适应。

  「前儿吃饭的烟。」进了里屋,许加刚把喝干的汽水往桌子上一蹲,紧接着就把一旁的落地扇打开了,「这烟比咱家这边的可高级多了,嗯,味儿嘛,不错。」这万宝路确实就是内天吃饭时桌子上摆的,当时走的匆忙,书香也没来得及尝味儿,此刻他抽了一口,捏起烟盒看了看。焦油量和一氧化碳量都是10,虽说是混合型香烟,味道却不难抽。「劲儿是不小。」说话间就把烟盒递给焕章。这当口,他打量了一下屋内,或许是天热的缘故,这里间儿的味道更窜——臭脚丫子味,汗星子味儿,潮乎乎的发霉味儿,隐隐然还有股子掏茅房味儿,熏人一跟头不说,没当场吐出来就够给面子,而当书香看到桌上还摆着一桶吃得剩了个底儿的康师傅方便面以及一堆双汇火腿肠肠衣时,更匪夷所思了,为此,他曾一度怀疑许加刚鼻子出了问题,要不就是脑瓜子挨驴踢了。

  许加刚也不忌讳,笑道:「是乱了点,忘归置了。」

  其实焕章也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玩意,就那股嗖味就够谁一呛,更别说在这屋子里待着了,索性是借东西没辙了,嘴里又叼着根烟遮味儿,不然打死他也不会选择这日子口来这「长大个儿」,不吃饱了撑的吗。

  「一根够吗?要不再来一根吧。」许加刚从乱堆里把跳高用的竹竿又抻出来一根,转头冲哥俩说:「环境是差了点,不过电扇一吹,躺着也挺舒服的。」还指了指窗根底下铺着的垫子,那意思不言而喻,但差点没把书香和焕章恶心死。

  可能也意识到气味难闻,许加刚就笑了:「跟招待所里的大床是没法比,但好在也是个窝。」这屄看起来真的很活跃,还特意指了指黑漆缭乱的窗子,「在这脱光屁股睡觉不用挂窗帘,外面根本就看不清。」嘿嘿起来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看样子似乎尝试过,而且不止一次这么干过,说到性起时还摸出了钥匙,摇晃着示意书香二人:「钥匙要不要?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嘿,加刚就是有大哥的派儿。」书香嘴里打着哈哈,却只是把竹竿接在手里,看着手里的玩意,他掂了几下,又环顾着看了下那勉强还称之为玻璃的窗子,道:「还别说,外面的光都给挡了七分。」掐灭了烟,边说边往外撤,「咱也别让浩天他们干等着嘿,十多号人呢,回头再待着。」

  见杨书香不为所动,许加刚又把目光投向赵焕章:「在这睡觉绝对踏实,即便老师来找,谅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给自己点了根烟,抢步上前凑到焕章跟前,神神秘秘道:「搞对象也可以啊,门一锁随便整。」说完,还探头探脑朝外看了下杨书香,紧接着便压低声音又给焕章抛了一记深水炸弹:「我又整来一盘磁带,听吗?」

  见他鬼鬼祟祟,焕章笑着碓了一撇子:「就知道你丫没憋好屁,等踢完球你给我拿来。」把烟屁戳在罐头盒里,不等哥们开口挽留,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他跟你嘀咕啥来?」

  「说有好的。」

  「磁带吧!。」

  「放学别走,听听来。」

  「听啥啊,这两天我火大著呢。」

  「我不也爱吓唬了吗,没鼻子没脸一通数落。」

  「行啦!数落就数落,不疼谁数落你呀。」

  「杨哥你不够意思。」

  「我怎了我?又没扇你耳刮子。」

  「还不如扇我……杨哥你偷袭我。」

  「还敢掏我?我就替琴娘扇你了,就扇了。」

  哥俩在院子里推推搡搡,小卖铺里的哥几个也跑出来了,书香把竹竿交给浩天等人,让他们先过去捞球,直等哥俩进屋把这口汽水灌到嘴里,才稍稍感觉舒服了点。小卖铺的掌柜是个中年妇女,看着小哥俩在那直喘大气,笑道:「抽烟了吧?」

  书香伸手搓了搓鼻子,焕章则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指着柜台里的泡泡糖示意老板娘给拿过来。这当口,许加刚拎着汽水瓶也打外面走了进来。

  「小伙子抽个烟喝个酒的不也正常嘛,不当事不当事。」老板娘从焕章手里收了钱,人往柜台前一趴,看着许加刚把汽水瓶放到箱子里,笑眯眯道:「加刚,冰柜里可有啤的。」

  「得去训练。」

  「啤酒又不是白的。」老板娘调着侃,「前儿喝多了不也没去训练,胳膊不酸了?腿不软了?」

  「那前儿我胃疼,不知道我难受吗。」

  老板娘「哦」了一声,笑道:「这又是方便面又是火腿的,还以为你去扛山了呢。」看着眼么前这三个人要走,又摇起脑袋,「跑一身汗也不当回事,日子长了身子不该亏了吗。」书香和焕章「嗯」了一声,回头看看,许加刚也哼了一声,出了门,他冲着杨赵二人干笑起来:「她这鸡巴人听风就是雨。」一步三摇,像是有所回味,砸么着嘴,「还别说,内天我确实没少喝,本来还惦着回家帮我姨打麦子呢,可打招待所回来,我这腿儿都软了,哪还有劲儿干活啊。」

  ……

  老闺女带外孙子过来时,柴万雷正靠在椅子上跟老伴儿闲唠,听见动静之后,朝外打量几眼,灵秀母子可就进屋了。「忙叨叨地还跑来干啥?」别看老爷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早就乐开了花,跟老伴儿一对眼,老两口就都站了起来,一个当即迎面走去,另一个则提溜着茶壶迈起小脚奔向里面的柜橱。

  「不想你们了吗。」进门之后,灵秀就把遮阳帽摘了下来,她脸上带笑,往墙上挂钩一放,就把手里提溜的绿豆糕递给了父亲:「我说折腾啥呢又,快歇会儿吧。」

  柴万雷嗯了一声,回身冲老伴儿一努嘴:「脸儿都晒红了。」这么呵呵笑着,把绿豆糕放到北墙的柜子上。「可不。」说着话,柴李氏就给茶壶里续好了水,温过之后倒进茶盘,随后从柜橱里掏出茶罐,拾起小舀子给茶壶里头续茶叶,手脚麻利动作连贯,看得出来,这套活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先坐下歇会儿,打个愣儿就能喝。」茶盘端到茶几上,拿茶壶盖撇掉将满溢出的茶叶沫子,剩下的步骤就交给了自己的闺女。

  「赶紧坐下。」灵秀提起茶壶,依次给小茶碗里续上茶,这当口,柴李氏又把长柜上的烟枪拿了过来。「这话说的,你不来不也得喝吗,你大哥哪天上午不过来?」

  「个头可又窜了,来,姥爷给照照。」书香正准备给姥姥点烟,盛放果仁蘸和瓜子的盘子就在姥爷的示意下,推塞到他手里。「老四头两天还提来着,说妙人跟香儿该来了。」比量着外孙的身高,柴老爷子又对著书香的胳膊大腿一通乱掐,「这个头是长了,就是没见长肉,是不是都憋着长心眼上了。」说话时,眼神瞟着闺女,说一句笑一句。

  「顺口气先。」烟锅里的火苗打起来后,嘬了两口柴李氏就把烟袋递给了闺女,继而转向自己的老头子:「他爸,赶紧买鱼打肉介,闺女都瘦成啥了,瘦成啥了。」

  「哪瘦了哪瘦了,我妈净瞎说。」含笑间连连抢白,灵秀跟父亲又连忙摆手。「不从这吃,又没告家里。」

  「就是瘦了,不信让香儿看。」柴万雷二话不废,迈开步子朝外就走:「打个电话不就得了,听我的就这么办。」

  「我爸也是,着什么急啊。」灵秀端起烟袋,小嘴这么一抿就嘬了一口,烟锅里的火倏地一亮,但看她杏眸微眯,悠然地吐了个烟花,「多咱没抽这劲大的了,半年?有吗?」犹似忘记身边戳着的人,一时间竟也跟个孩子似的。

  「盯着你妈干啥,吃东西啊。」柴李氏见外孙子傻愣愣地戳在那,向他招起手来。书香呵呵一笑,上前把茶盅端了起来,递向母亲,随后趁其不备,手往上扬,就把灵秀手里的烟袋抢了过来,随后身子往后一闪,嬉皮笑脸,嘴一张就把烟嘴含在了口中。

  「这孩子怎一点规矩没有。」别看灵秀嘴上说,实际却只是翕合著双眼瞪了一下。或许从买烟缸的那一刻起,于抽烟这件事她就默许了儿子,她不认为这是妥协,也没觉着这是放任儿子随波逐流。「胡闹吗不。」

  书香咧起嘴时,右手叉腰,左手擎着烟杆,像那些他所见识过的人一样,摆好了抽烟姿势,还搓了搓烟杆,让烟嘴在自己嘴边转悠起来。润滑的烟嘴带出丝丝缕缕的香,就是这个感觉,于是他就猛地嘬了一口。关东烟不似卷烟,所以即便想象它会如何柔和,随着这一大口的吞吸,到底还是给呛了个鼻涕眼泪横流,不得不吐出烟嘴,大口咳嗽起来。

  「活该。」霎时间,灵秀就被儿子的狼狈相给逗得噗嗤一声笑出音来,见状,柴李氏忙把茶盅递给外孙:「赶紧喝口水顺顺。」尽管如此,书香仍旧又叼住了烟嘴,这回倒是学聪明了,跟含着咂儿头似的,小口抿了起来。「这不就没事儿了。」说着,抄起茶盅干了,继而又吧唧起烟袋,像是不把这袋烟抽没了,浑身就不得劲似的。

  看着这娘俩,柴李氏脸上的笑就没断流:「还说香儿呢,当闺女前儿你不也这样吗。」平时枯闷惯了,眼里的这对母子给她一种错觉,恍若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十个子女围聚在身边时的样子。

  「哪跟哪啊这是。」止住笑,灵秀端起茶盅来,看着母亲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嘟起嘴来有些哭笑不得:「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转瞬间又瞥向儿子,嗔怪了一句,「净瞎捣乱。」

  吐出烟嘴,书香一脸好奇地看向柴李氏:「姥,我妈当年也这样吗?你给说说。」那份迫切携裹着一个少年心灵深处的渴慕,不经意间便敞露出来。然而不等母亲接茬,灵秀就嘟了一声:「去,一边呆着介。」她脸上似嗔似笑,转向母亲时,心底里便滋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喜悦。也是,随着儿子年岁的增长,其实这样的日子并不多,或者说是大家聚在一处的欢笑声越来越少了,触动心灵的刹那,灵秀免不了在心里一阵揣度,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她脑海中闪现出来,目光落在手指间的茶盅上,看着里面淡黄的茶水,弹指一挥,她心里竟有些起疑,难道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日头从东到西升起又落下,再由西到东,新月如钩便攀上了半空,夜幕降临后,打东窗露出脸角时,乖张叛逆的少年心性便在几盅老酒的后劲下,虚眯起眼,人也仰靠在炕梢处的箱柜上。

  「说多少次了都,直说不要不要。」「你不要不还有四姑爷呢。」炕头之上,灵秀朝着父亲翻了个白眼。「他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微醺的脸蛋上白里透红,精神头倒是显得挺足,也是,当打之年嘛。「不要不要,张嘴就说呢。」闺女的这个答复柴万雷显然不太满意,他提起筷子把鱼翻了个身,挑着脊背上的肉一夹,先是给外孙送到碗里,「吃啊,吃饭还带幺歇的?」书香伸了个懒腰,立直身子冲着姥爷嘿嘿一笑:「有点热。」这脑门确实潮了,心口窝也咚咚咚地,不过倒是没忘支棱起耳朵,那乌溜溜的眼珠子也在说话时瞥向一旁盘腿而坐的女人。

  「热就把裤子脱了呗。」话声甫歇,柴万雷又拾掇起筷子给闺女碗里夹送了一块鱼肉,这才端起酒盅,跟老伴儿碰过之后滋地一声把酒抿进嘴里。「听我的准没错。」拾起酒瓶给自己跟老伴儿续好了酒,仰起脸时跟她交换个眼神,柴李氏就冲着闺女正色道:「你情况不一样。」继续给她做动员工作,「见天跟人打交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下乡又不是我一个人去。」灵秀做了个深呼吸,捏起衣领抖楞两下,她额角也浸了一层细汗,横起手腕用手背稍稍沾了沾,一闪即逝地是皱了下眉,随后拾起一旁的香烟点燃,夹在手上,「平时走的都是大公路,搭伴来搭伴去。」深知父母心里担心着啥,忙又顺着二老的心思解释起来,笑道:「这么大人了也,还能让人给拐跑不成。」

  「后街内老陆家媳妇儿,省道上让一辆半挂拦下问路,不差点给劫走?」柴万雷拾起一旁的烟袋,边续烟丝边说,「还有东升媳妇儿,平时多冲的一个人,还不照样让人给拍了药,得回是骗钱没干别的。」才竖起烟袋,一旁的柴李氏便把火给打了过去,柴万雷抿着烟袋一嘬腮,烟锅里的火便跟着冒腾起来,吸了两口,一脸沉思:「爸当初卖鱼时广结人缘,到头来还不是给抄了房子,世道人心知人知面。」他老于世故,说叨几句过后,脸上的表情也于沉顿中转为明快,「不要木兰爸也不说啥了,一家三口搬城里不就得了。」

  说到这,柴李氏也跟着放下了筷子。「知道你闲不住,但女儿家毕竟不比男人,哪能拼一辈子。」别看同样盘腿而坐,举手投足间却带着股大家闺秀的样儿,这当口,她接过老伴儿递过来的烟袋,叼在嘴里,吸了两口过后,似早已看穿闺女的心思,又道:「就算是辞了这份差事,不也饿不着吗。」

  柴万雷当即点头道:「你妈这话不假,远的咱不提,大鹏他妈不就现成的例子吗。再有,人后街祥贵他姐不也不上班吗,这你们村的情况你总不会不清楚吧。」

  「我知道爸。」随着烟头的掐灭,灵秀把头耷拉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片刻之后又抬起头来,许是心里有了什么计较,不由自主间扫了一眼儿子,「再有一年半载香儿也就毕业了,」很显然,话没说完,就看她双手合十搭了个桥,迎着二老的目光往前一贴身子,支颐看了过去,「我考虑过,也想过。」面向爹妈,看着看着灵秀脸上就堆满了笑,她长身一挺,伸手撩了下自己的秀发。「叫事吗你们说。」手一伸就把儿子揽了过来,仍旧像多年前那样抱在怀里,边说边笑:「再过二年不就熬出头了,到时有人养着,还跑啥?就不跑了。」或许是因为夜的静谧,这时候,窗外的轰鸣声反倒变得愈加清晰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打辛家营那边传来的,来的时候前院锁着门呢,昨儿吃过晌午饭沈怡就去了梦庄,想来此刻还在娘家那边搭手呢吧。

  「就妙人这主意,老正了,谁说都不听。」看着母子二人黏在一处,柴老爷子冲着老伴儿哈哈一笑,「回头把房证给她拿出来。」「腰里要是没钱跟爸言句声,我跟你妈要钱也没大用处。」

  「就属你姥爷的厨艺好,谁都不行。」被妈搂在怀里,香风阵阵,胳膊与胸脯蹭了几下之后,书香就感觉到了那份柔软,正沉迷其中,她这边就又打起了岔,还撺掇起来:「还愣着啥,吃呀。」「啊吃。」仓促间书香答应了一声,他搓了搓鼻子,不漏痕迹地瞥了瞥妈那心口,虽没见着实景,倒给身下的物事晃了一家伙,于是他端起酒盅扬脖干了一个,嘶地一声过后,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可能是这口酒喝得过于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眼角低垂,也不知在座的说些什么了都,桌子下面的景致便又随着肺腑的呼吸钻进了眼里,随之脑子一荡,手就摸了过去。

  「明儿招待所吃饭你去吗?」灵秀洗脚时,书香咂摸着问了一声。「我干嘛介?」「吃饭啊,不厂庆吗!」看似是鼻观口,其实书香的眼睛一直都在不远处的水盆里瞟来瞟去,如果这是云燕,还管水热不热,人早就跳进水里去了。「乡书记他们肯定也去,反正是一趟车。」

  「你们大娘不早就不跑外了。」听话搭音,柴李氏念叨起来,「女孩家家的总跑饬毕竟不是个事儿。」

  「那以后我干个体总行了吧。」灵秀笑着回应起母亲,「要么就炒股要么就炒楼,反正让我待着我是待不住。」见老爹又把炕梢的柜子打开,冲他急忙摆起手来:「行啦行啦,回头我拿走还不行。」

  「人的人份,是谁的就是谁的,谁也说不出话来。」柴老爷子嘿嘿一笑,从箱子柜里翻腾出一个布包,还拍了拍。书香回身扫了一眼,就看姥爷把它又放回到柜子里,「妙人,除了儿孙你说人活着都奔什么?爸现在就告你,到头来奔的就是这房子和地。」隐然间,书香忆起年前姥爷曾拿出来过,只是当时不知里面装的是啥罢了。

  「不还早着呢么。」

  「这叫料事先行(未雨绸缪),看爸这脑子没问题吧,不是爸吹,你二哥三哥也未必有爸这脑子好使。」

  「爸这是老当益壮,要不是分家,估摸现在也舍不得放下手里这活。」

  「你这话可说到爸心坎上了,活到老干到老嘛,待着?人不都待废物了。」

  「妈你听见没,这才是我爸的心里话呢。」灵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见老爷子点头赞同,朝他吐了吐舌头:「你也说了闲不住,那你跟我妈还惦着让我闲着?」

  「好你个妙人,感情在这等着我呢。」

  「本来就是。」灵秀伸了个懒腰,瓦蓝色的湖水立时荡漾起来:「香儿,你姥爷姥姥刚才说的听见了吧。」

  「是都听见了,可要是来个木兰,不也……」不等儿子把话说完,灵秀立时把眼一立,小嘴也撅了起来。见状,书香忙胡撸起自己的脑勺,嘿嘿着改口道:「我作证,我姥爷跟我姥姥是说闲不住来。」这风向转的,哄的一下老两口都笑了起来,灵秀本来抿着嘴呢,这下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罢,柴万雷起身来到窗前,隔着纱窗看了下:「我看窗子还是关上点好,你们娘俩怕热就睡炕梢头。」这么说着,连同窗帘也都给拉上了,随后搬起被子铺床,边铺边问:「前阵子在集上还碰见你们家爷爷来。」

  「忙叨叨的平时也是闲不住,两头跑饬,伺候完大人伺候孩子。」擦过脚,灵秀端起水盆走向屋外,掩入门帘前忽地顿住身子,朝后一笑:「老两口都没闲着,你说我能闲着吗,还不让人戳脊梁骨?!」这些话说得难免有些牵强了,不过落在柴万雷老两口的耳朵里时,老公母俩在交错的眼神里都看到了各自心里对闺女的赞许,相互点了下头,算是默许并认可了闺女的做法,然而听到这番话时书香心里却咯噔一下,只觉得一阵心堵,踅摸着烟袋时,想都没想就把它提溜过来……

  「这位同学,帮忙喊一下杨伟,数学系203的。」打过招呼,也不管这位同学怎么看待自己,灵秀抱着儿子便戳在了一旁的松树旁,等了会儿,看杨伟打教学楼里走出来就小跑着奔了过去。「这呢这呢。」

  「怎来的你?还把孩子带过来了。」

  「跟他姥姥。」看着自己的男人,灵秀忙把儿子抱了过去,「叫爸爸,叫爸爸。」

  「就别背着包袱了,也不缺啥。」

  「差点忘了,里面有鞋和褂子,都是新揍的。」儿子认生,又支支吾吾地,灵秀就单手抱在怀里,把另外胳膊上的包袱取了下来,「再有一个多月该放假了吧,看你都瘦了。」

  「你喝水吗?我给你倒介。」

  「我不渴……赶巧你没去上课,要不我又得去教室里找你了。」灵秀左看看右看看,这大学校园就是不一样,人来人往的,书卷气很浓,「香儿怎不叫爸,咋还认生了?」

  「上午就三节课,正惦着去自习呢。」

  「大二的课又紧了吧,别惦记家里,都挺好的,这衣裳和鞋你先拿屋去吧。」

  「不着急,去书店溜溜吗?」

  「该吃饭了也,好,就去新华书店看看,晌午咱是回他姥家还是?」

  「你跟他们打招呼没?」

  「打了,要不咱在外面吃吧。」

  出了师大,灵秀抱着儿子跟在丈夫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灵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好多话想跟丈夫讲,然而到这个时候竟说不出来,她都有些诧异。前行五十米新华书店就到了,或许是快到饭口了,里面的人陆陆续续朝外走了出来,就在这时,怀里抱着的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颠簸了一路,饿了。」在丈夫的注视下,灵秀笑着解释道,「平时皮着呢,都长四个小牙了。」解开白色的确良褂子,想都没想就撩开了里面的背心。

  「这么多人,什么地界儿,真会挑。」

  「孩子嘛,肚子哪有个准儿。」遮挡之下,灵秀环顾着左右,「那边没人。」边说边把奶头擩进儿子嘴里。「你看,就是饿了……哎呦,轻点,妈妈的咂儿头都快给你咬掉了。」

  「都快一岁半了也不说给他把奶摘了,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还小吗,再说我这奶水也挺足的,就惦着再喂俩月,你看吃得多欢。」

  「就这么挂着也不是个事儿,搭着点稀饭不会,再说吃奶也吃不饱啊。」

  「平时也搭着吃。」感觉左边的奶子被嘬空了,灵秀就倒起手来,把儿子换到了另一边的奶子上:「你看你看,这小嘴还逮呢。」这么说着,灵秀就把胸脯朝前又挺了挺,自然而然地送到了儿子嘴边,她看着儿子张开小嘴,含住了奶头,继而奶头上便传来又酥又麻的感觉,很清晰,而奶汁源源不断地往外滴淌也感受分明,都流进了儿子的嘴里,于是一只手就索性托起奶子,另一只手搭成了桥,手一张,直接揽住了儿子的后脑勺。

  「嘶啊,儿你轻点,啊轻点。」

  「妈……」

  「香儿,嘶啊,轻点,嘶啊。」

  「妈,妈妈……」

  「看,他在叫我哎,嘶啊,怎还连吃带抓啊,没人跟你抢。」

  「妈妈,妈妈……」

  「看什么看,臭不要脸的,」觉察到有人在旁窥视,灵秀登时扳起脸来,继而用纯正的渭南口音还击起来,「没见过是吗,回家看你妈的介!」隐约中听到喔喔两声,她打了个哈欠,往怀里揽的同时下意识又往前送了送胸脯子,感觉腰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两条长腿就一夹一卷也跟着「嗯」了一声,随后就又把儿子往怀里带了带。虽说打小生在三岔口,熟悉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可毕竟家是在泰南,如今也早已结婚生子嫁作人妇,爸曾说过,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得济别人家的规矩来,尽管出这一趟「远门」不易。

  就在这朦胧迟疑之际,喔喔声再起,灵秀就叫了声「杨伟」,飘乎乎地,似泣哭的婴儿在寻找奶水的声音便又响在了耳畔,她记得自己当时跟儿子说的是「跟妈找你爸介」,却不成想这个时候竟哑了口,眼前一片漆黑,翕动的双眸倏忽间又合上了,身子一蜷,紧紧搂住了儿子,嘴里也咕哝了两句。「听话,跟妈睡觉。」尽管又嘀咕了句「妈累了」,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睡得如此踏实。

  第二十六章顾此失彼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都跑出去玩了,三班的这一众人马也就没什么所谓了——法不责众,大不了逮着了写份检查。毕竟说好了要参与农合杯的比赛,不拉出来溜溜说不过去。

  一通好踢,待球场散了,焕章冲哥几个一扬手:「你们先走,我跟杨哥去趟厕所。」悄没声地给书香使了个眼。书香心里神会,边抹脑门上的汗边和胖墩王宏等人挥手。「你说说你,啊,也不说提前知唤一声,都晚上了才想起打电话来。」焕章旧话重提,埋怨杨哥不声不响跑去陆家营。

  书香拾起根麦秸叼在嘴里:「我不也没长前后眼吗。」他低头看了看脚底下这双在争抢中撕开一道口子的回力,戳在沙土地上勾了勾脚趾头,抬起头时,又朝众人远去的背影看了看,他看到他们穿过校门,行走在一片明艳的光影中,变得越发透亮,直至最终消散于无形。身边的轰鸣声始终都在轰鸣,男人赤裸着油亮的上身,围在打麦机前往滚筒里擩着麦子,女人则头盖遮布,往来奔走,手里的叉子挑起麦秸上下翻飞,燥腾的尘土飞扬,太阳是黄的,麦垛子是黄的,皮肤也是黄的,连呼出来的空气都变成了黄的。

  焕章翻着白眼,撇撇嘴,也学起杨哥的样子拾起根麦秸叼在嘴里:「要知道你走我也撩了,何至于挨数落啊。」回想起被母亲责骂的事情,心里就一肚子气。「招谁惹谁了你说。」

  「别废话,反正大后天凤霜过百岁,你就说你哪天回来吧?」焕章手搭凉棚,四下张望,本还坦着杨哥能安慰自己两句,就算啥都不说也没有催的道理,毕竟从沟头堡到陆家营满打满算不也才三天两宿吗,「怎么叫废话呢,难不成还上赶着挨骂,不冤大头吗。」

  「冤个鸡巴冤,不就唠叨几句吗,怎了,还不许琴娘说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惦着让我怎么说,到时候你拍屁股跑了,把我留下挡枪,爱来不来。」

  「这话说的,你还是不是我哥?是不是?」

  「是不是你也起开,你甭又弄这套,我说你撒手。」

  「我就不撒,你吃没吃过她咂儿吧,反正我就赖上你了。」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这小哥俩在打架呢,拉拉拽拽地,一个追一个躲,先后进了厕所。「也不说清是我变了还是我妈变了。」说到这,焕章直嘬牙花子,到现在也闹不清母亲为啥总爱找茬,「以前还有我爷跟我爸向着我说,这回可好,嘿,一个帮说话的也没了。」解裤带时,顺手从口袋里掏出烟来。

  书香默然,点着烟后深深吸了一口。

  前两天保国瞎鸡巴秃噜,说撞见琴娘在菜园子里擦身子,随后又鬼鬼祟祟道:「肯定有鬼。」书香瞟着保国问:「说人话。」保国拢起手来,悄声道:「我大娘脸色不对。」书香皱了下眉,「怎个脸色不对?别吞吞吐吐的」。「我大娘在崩锅,肯定在崩锅,就是没看见我大爷」。「这话是你该说的吗?再胡屄翻翻我揍你」。「大娘衣服里头没穿奶罩,脸色就是刚崩完锅的样儿」。「保国,这事儿就咱哥俩知道,要是让别人知道,哥保证以后再也不搭理你」。「连我哥焕章我都没敢告诉」。「烂在肚子里,甭瞎鸡巴嚼舌根子」。

  脑海中回荡着,哗起来后,才道:「家里家外事那么多,多体谅一下琴娘吧。」这一刻,他有些慨叹,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浮云恰似水里的浮萍,聚散不定,斜刺里被太阳一晃,如血的彤云又聚在了一处,染红了整个西山。然而却不等焕章开口,书香又道:「甭想那么多。」他吸了口烟,缭绕的烟幕中眼睛似张非张,脑子里总忘不了这些天自身所遇见的光景,眼前也时不常会浮现出那些令人心情无比愉悦的事物,「想多了火更大。」话锋的转变如同起伏的人生,就是这么世事无常,明明就在眼前却看得到够不到,擦身而过,心里自然也是憋着股邪火。

  「我现在火就倍儿大。」说话时焕章也把烟叼在嘴里,脸上尽是一片无奈之色:「真的,都没去绷小玉。」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自家人做事没必要提功劳和苦劳,但总得让心舒坦点吧,事实却是非但没能得着舒坦,反倒给母亲莫名其妙骂了一通,「我就不明白,难道就都我一个人的错?」这嘴里嘀嘀咕咕,歪着脑袋瞟过去,「你不知道,内天翻我妈兜,你猜怎么着。」

  书香抖了抖鸡巴,说道:「不都已经给了一百块钱。」

  「我妈兜里塞了个套。」

  「套?什么套?」

  「安全套啊,还是用过的,你说她揣那玩意干啥来?」

  「这话问的,我上哪知道介?」

  「你咋这糊涂,我意思是她们当大人的不也干这个。」话赶话说到这,正瞅见杨哥伸手往上提裤子,那半软不硬的鸡巴还甩了两下,焕章顿时就来了精神,转移起了话题:「杨哥,说了你可别踢我。」

  书香一脸疑惑地看向焕章,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焕章则一脸神秘,很快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难道你真就一点想法也没有吗?」在杨哥胯前瞟来瞟去。「那么爱摸咂儿,处个对象还不是想什么摸就什么时候摸。」

  「我摸,我摸你我,」书香跳起来把身子撇过去。「你丫盯哪看呢?」换做往常真就一脚踢过去了,这时候却一脸怪异,说不清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这几天确实心不在焉,亦或者是听到焕章嘴里说的有了什么联想,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鸡巴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就把烟一扔,仓皇地逃了出去。「我这身边都什么人啊。」刚窜出厕所,就在一片轰鸣声中看到一个上身穿着背心,下身穿着运动短裤的家伙朝着厕所方向走来,嘴上像是喊着什么,扬起来的手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晚饭仍旧还是在东院吃,一家子十二口人坐在院中围在一张大桌子前。桌上摆着一盘煮花生,一盘葱丝黄瓜条,一盘拌土豆丝,一盘火腿拼盘,剩下的便是热菜——苦瓜肉片,韭菜炒鸡蛋,茄夹,素烧茄子。

  「黄瓜是秀琴给送来的。」四世同堂,杨廷松每顿都破例喝上二两,「头茬的嫩黄瓜,败火。」其实不用说大伙儿也都看到了,也都闻到了黄瓜的那股子沁香,应季的菜,正是吃的时候嘛。「秀琴有心,菜刚下来就给送来了。」李萍捏起黄瓜条,蘸过酱,送进嘴里:「伯起跟小伟就好像焕章跟香儿,还有景林,打小关系就好,跟亲兄弟似的。」「前两天过生日不还给我送了个躺椅么。」这玩意现在就搁西场爬山虎架子里呢,前几天书香还躺上面试来着,嘎呦嘎呦地着实极了,别看不知打哪来的,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对了,这礼拜该去景林家吃捞面了。」合计着快到日子了,跟老伴儿念叨完,杨廷松就押了口菜,李萍点点头:「过得多快,伯起家的房子起来了,景林这边孩子也落生了,」说着话,扫了眼丁佳,目光一转,又依次从云丽和灵秀的脸上扫了过去,「一眨眼的工夫。」边说边笑,眼神里意味深长。

  灵秀才刚把颜颜送到云丽手里,就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笑的同时拾掇起筷子给书文家里布起菜来,随后又给丁佳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菜:「不喝酒还不说大口吃菜,倒退二十年,脸蛋还不得跟蜡一个色。」「蜡黄色,蜡黄色。」云丽念叨着,用手捏了捏颜颜的小脸,小家伙张起嘴来要食,云丽把头一低,舌头轻抿就把嚼烂的花生顺进了颜颜的嘴里,还问了句:「谁的香?」随后便和灵秀说笑起来。

  「小伟你也多吃。」这阵子老二都瘦了,李萍就朝他敲了敲筷子,「从家拿点面和菜带过去,晌午这顿别凑合。」

  杨伟「嗯」了一声「拿了」便不再言语,却扫了眼灵秀。灵秀转着手里的酒瓶,仰起脸来喝了一口。把孙女送到谢红红手里,云丽腾出手来也拾起一旁的酒瓶,跟灵秀碰了一下:「到年就能满地跑喽。」话声刚落,丁佳就「呕」了一声,可能是噎着了。

  灵秀抿抿嘴,朝云丽道:「干了吧。」姐俩就干了,这凉啤酒入肚,云丽也「呕」了一下,她吐了口长气,急忙伸手搭在胸前顺抚。拍着云丽的后背,灵秀笑了笑:「你咋也跟着起哄。」

  看着丁佳急匆匆跑出去,李萍和老伴儿对了个眼,敞亮地说:「回来接着吃,没事儿。」这一捅破窗棂纸,在座的妇女们都跟着笑了起来。「能吃才有劲嘛,多一张嘴呢。」「红红当时不也这样儿。」「这几天农忙,房前屋后乱糟糟的,睡也睡不踏实。」

  书香眼神游离正偷眼寻唆,被杨刚这么一拍,歘地一下就直起腰来。「三儿,把冰镇西瓜拿出来。」他「嗯」了一声,问道:「啥?」杨刚朝身后一指:「西瓜,冰箱里呢。」

  打冰箱里搬出皮球一般的西瓜,书香用手敲了敲,绿皮球发出了砰砰砰的声响。乳白色纱帘微微晃动,披在每个人的身上像敷了层粉,透过夹儿孔,他看到两张面带微笑的脸,正窃窃私语着什么,斜阳之下粉漾漾的,那二人似乎也正在打量着他。刹那间,书香心里又是一荡,渴求来杯烈酒的同时,脑子里便响起一道声音,「这肉,肉粽子真香啊。」

  夜幕下,上弦月打西方冉冉升起,这个时候,历时一个多礼拜的麦秋差不多也算是接近了尾声。繁星点点,在杨槐树偶尔簌簌的摇摆之下,打屋子后身的半空中传来几声鸟鸣,划破夜空,尖锐且十分透亮,连远处的田野里也不甘寂寞地跟着响起了蛙鸣声,呱呱地连成了片。夏天来了。

  九点过后,谢红红就带着颜颜回了东屋,呼啦啦地,书文和丁佳这如胶似漆的小两口也随着哥嫂一起跑去了东首侧的房间。看了下时间,该休息了,灵秀便站起身子。这时候,书香也站了起来,人往门口一倚,当不当正不正的,还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当着妈的面点了一根。「狗还没喂呢。」他脑袋耷拉着,目光在红黑色之间相互穿梭。「两天了,惦着回去看看。」

  灵秀抿抿嘴。「还能让它饿着?」转过脸又笑着看向陈云丽,「我回去了。」

  「内双回力踢撕了。」书香抬起头,瞟了眼灵秀,也把目光投向陈云丽,「暑假还惦着踢农合杯呢。」目光游曳,捏了捏鼻子,嘬了口烟。

  「不会明儿再拿。」暖风熏来,书香呵呵一声,听到心口窝砰砰砰时,他真的很想喝口酒。「天儿是热了。」好多话想跟妈单独说,却又不知此时自己说的都是什么,也不知妈为什么要阻着自己,然而自始始终他也没能在暖气管子前听到什么,但他肯定这里有隐瞒,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也不早了,歇着吧。」灵秀又跟云丽道了一句,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别抽那么多,知道吗。」

  书香嘴里嗫嚅想再说点什么,然而却统统陷入到那片瓦蓝色湖水中。哒哒哒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脆——相得益彰的长裙和短裙分别包裹着两个皮球大小的屁股也在这个时候滚动起来,陡地令他心里发空却又热血沸腾。

  清净下来之后,书香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当被娘娘问及到「咋了」时,他舔了舔嘴角。「有点热。」边说边朝外扫了扫,灯影从西屋映透过来,门已经关上了,想来爷奶多半已经上了炕。「我也惦着喝口酒。」「去冰箱里拿。」书香就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扬手撂下门帘,想都没想就把门带上了。

  「嫌前儿个娘娘喝多了没陪你?」云丽看著书香,把手搭在他的脑袋上,「去把窗帘拉上。」推起他身子。

  看着云丽绯红的脸,书香抽搭了下鼻子,扬脖就是几大口酒。蝴蝶衫里隐隐透亮,波涛汹涌,吹着哈气书香就窜上了炕。夜深人静,窗外亮着微弱的光,打东侧飘来,书香又听了听动静,伸手把窗户一关,顺手拉上了窗帘。门给锁拴上时,电视机里演的是什么书香已然没印象了,但他看到娘娘在向自己招手,眼睛就有些发直。「来,把罩给我解了。」窸窸窣窣中,他看到娘娘的上衣敞开了口,下身之后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肉。

  「应酬真多,吃完饭都不消停?」打炕上下来,面对着云丽的后身书香颤巍巍地把手伸了过去,「得回没让你去陪。」手掌触碰在娘娘的皮肤上,光滑细腻且又温热紧致,书香往身前一带,就把云丽搂在了怀里。「本来身子就没好利索,还喝那么多,不难受?」喧软的小肚微微隆起,很有弹性,腰也并不粗,摸着摸着就摸到了娘娘腰间的丝织物。「会疼女人了。」云丽晃悠起脑袋蹭着,手往后一戳,一把就攥住了书香的命根子,「把拉链拉开,先给你来。」发丝摩挲着身后那张脸,感受着躁动,感受着少年喷射出来的青春气息,云丽莞尔一笑:「看把我儿给憋的。」

  「都说好了要一起吃粽子的。」书香两手翻飞,给云丽摘脱掉奶罩,又褪去裙子,云丽就光溜溜了,人也再次被书香搂进怀里。「啊,醉成啥样儿了都?」一只手摸咂儿,一只手则探到小肚子上,说不好是谁的心跳,反正咚咚咚地响成了一片。

  「吃醋了。」云丽给搓得俏脸生晕,娇喘着,轻声抚慰:「瞅把我儿给急的。」

  「当时就不应该喝。」书香舔着云丽的脖子,越是躲闪就越是紧追不舍,到最后,交错的身体缠绕在一处,揉捏起来书香依旧是有些不依不饶,恨不得把她锁进自己的肉里才好:「叫你不听我的,叫你不听。」

  云丽微眯着眼,享受的同时瓜子脸下意识扬了起来,她迎合著身后的炽热,也在随后反手抱住书香的脑袋。「不厂庆吗,十周年,」边说边扭动起腰肢,轻笑着转过身子,目视著书香,捧起他脸来:「自家的事总不能撂挑子不管吧。」伸手轻轻一推一按就把书香按在了炕沿上,「下不为例还不行吗。」这花枝招展且丰腴赤裸的身体面前,书香敢说不行吗?他看着云丽油光水滑的身子,咽了口唾液,这时候了都哪还按耐得住内心升腾起来的欲望,把个裤带一解,擎起屁股,云丽抓住他裤脚往下一拽,肉棒子倏地弹了出来,书香也就跟着一起光溜起来。

  「瞅瞅,瞅瞅。」云丽脸上喜不自胜,给她这么一说,书香一噘嘴:「还不都是因为你。」躁动之下这毫不掩饰的表情落在云丽眼里,她就笑着俯下身子,握住书香鸡巴的小手朝下只稍稍一捋,就把书香的包皮给捋开了,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孩子莹亮的鸡巴头。「怎湿成这样儿?」套弄起滑溜溜的鸡巴,云丽轩起秀眉扫向书香。书香大马金刀一坐,只恨双眼不够使唤,忽见娘娘来了个飞眼儿,登时把手探了过去,顺着云丽蒲白的胸脯往下一抓,手便抠搭在其丰满的奶子上:「我不告你。」

  「不说娘娘就不让你摸了。」云丽拥起胸脯,边说边舔起嘴角。「馋死得了。」

  被这番撩拨,书香早就血脉喷张,口干舌燥:「不让摸我也得摸,反正我不管。」双手抠抓在奶子上,又揉又搓,「反正你就是我的。」末了还把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云丽噗嗤一声笑出音来,书香抄起一旁的啤酒就是一通猛灌。

  云丽伏在书香的两腿间,目光流转:「坏样儿。」含嗔带笑地攥著书香的鸡巴,充溢在手心里的家伙又胀又热,心也早就跟着热腾起来。「馋死得了。」继而又说句「憋坏了」,小嘴一抿,就把书香的鸡巴吞进了嘴里。书香「嘶」了一声,只觉得鸡巴头融进了火炉之中,人不由自主就往后仰了一下,嘴巴半张,看着自己的鸡巴忽隐忽现在娘娘嘴里进进出出,于是他动了动身子,伸出双手够了过去。

  被书香抱起脑袋的那一刻,不论是小伙子内心里的渴求欲望还是其自身展现出来的硬度,云丽都感受到了,就看她鼓动起唇舌对着龟头绕起圈来,又嘬又吹外加连舔带刮,弄得书香仰起了脸来夹着脖子,一阵哆嗦。「我,嘶啊,我也想吃,哦啊,肉粽子。」双腿一盘,几乎缠住了云丽的身子。云丽含住书香的龟头,一手托起鼓囊囊的蛋子,轻轻揉捏,另一只手则握在书香的鸡巴又捋又套,过了半晌,才扬起脸来:「舒服吗。」

  书香点头如捣蒜,喘着粗气,抄起酒瓶把剩下的酒给闷了。两人当间儿的肉棍早就给唆啦得油光锃亮,正雄赳赳地朝天怒耸着。云丽含笑轻抚着肉棍,待书香喝完瓶中酒,这才问道:「刚听你说肉粽子,娘娘明儿给你包。」人往书香两腿间一伏,把书香说得心浮气躁,那弯弯的月牙又不时瞥着,他心早就长满了荒草。「不,不是你说的。」话还没说完,云丽复又张开她那小嘴,含住龟头之后舌头一卷,腮唇鼓动再次打起转来。下一秒,书香嘴里便也跟着打起吸溜,给娘娘这二一火弄得龟头都快爆了,忙不迭地抽身拔出鸡巴。「就,就丝袜包的粽子。」急不撩地把云丽搀扶起来,下一刻便搂住她腰,很自然地把嘴伸了过去:「我现在就想吃,吃你这肉粽子。」打心底里迸发出的这股激情和急切让其埋首在云丽的胸前,叼住奶头大口吮吸起来。

  「看把我儿给馋的,馋坏了,馋坏啦。」云丽轻咬着嘴唇,展开双臂搂住书香的脑袋,还边说边轻轻拍打起来。「今儿就咱娘俩。」奶声奶气的脸上布满柔情,而含笑的眼里更是夹裹起女人独有的妩媚,完美地展现出来,展现在杨书香的面前,随着心跳融入到这份放纵的前戏中。「多咱都是你的,还怕娘娘跑了不成。」脂粉和肉香混合在一起,随着吧唧声起,席卷而来,汇聚在两只丰肥的奶子上。

  「我就是怕,就是馋。」即便是吃着咂儿头,书香的嘴里也没闲着,「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晃动的脑袋扎在奶子上,让自己整张脸都贴合到这份柔软中,情欲使然,自当也含住那微暗且狭长的奶头,双手也没闲着,箍抱起云丽的腰,发著狠,在她屁股蛋儿上来回游走使劲揉抓——这丝滑的屁股紧紧绷绷,手感不知有多好,来回掰扯间像其被吮唆的奶子,不停变换着各种形状。

  隔壁睡著书文一家三口,而最东面的房子里又住著书勤两口子,然而在云丽的这具身子面前,书香心里的这股罪恶感被冲击到顶峰之后又衍生出一股更为强烈的独占欲。反正我不管,今晚我就要操屄,就要操我娘娘。本能面前,尤其是在两情相悦中,看来这理智终究只是个摆设,行与不行全在一个事在人为。

  「水儿都给娘娘吃出来了。」听闻到娇喘声,书香这才撒开嘴,云丽岔开双腿,耸起胯下肥鼓鼓的屄,「要不是喝多了,周一就给你了。」弯下身子正要脱鞋,却被书香拦了下来,他痴望着云丽这两条大长腿,云丽「嗯」了声,脸上飞起一坨红晕:「穿着来?」书香点点头,牵起云丽的手就把她拉到了炕上:「到时我给你脱。」

  「真是馋坏了。」

  「谁让你放我鸽子的?」

  娇笑中,云丽跪在炕里:「先把被褥铺好,到时由你……」然而不等她搬起被子,书香就从身后扑了上去。「这大屁股。」那撅起来的屁股真跟倒挂了两个皮球似的,再被光线这么一闪,瞬间便折射出一片足以刺激男人并激发出其体内兽性大发的肉亮光晕。「真像。」「像啥?」盯着身前这浑圆的屁股,书香搭在云丽腰上的手已然滑落下来,摸在了她屁股上:「像,像肉粽子。」话声甫歇,四指大动便抠了下去,而左右手的大拇指在划拉几下之后,顺着股沟往外一掰也抠了下去,于是云丽的屁股瓣儿就像连裤袜的裤线一样,被从中分开了。在那细腻紧滑的大屁股面前,书香轮番用手掰扯着,随着指头攒动,屁股变化着形状,他还不时拍打着云丽的屁股,层层肉波就如果冻一般,散发出柔光荡漾起来。

  屄被指头侵袭的这一刻,云丽也极为配合地伏低上身,她咬起嘴唇,塌腰翘臀迎合著身后即将到来的冲击。

  「也该,也该我尝尝下面的味儿了。」书香颤抖的声音和颤抖的手一样,只不过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最后又归于一点,集中在身前这具乱人眼球且又乱人心性的肉体上。「要是赶在周日该多好。」

  听到声音,云丽朝后拱了拱,叫了声「傻儿子」,感受到内份火热和炙急,她晃悠起屁股来,又催了一声:「还等啥呢?」

  不知该怎么表达内心波澜起伏的情欲,或许是急中生智吧,身子一歪,书香滚趟着便倒在云丽的屁股下面。「先给我尝尝,尝尝屄水儿。」云丽就迎合著他扬起一条腿,方便之门敞开之时,她看着他钻到自己的裆下,看着他一脸痴迷,就挺起身来骑跨上去,还顺手提了提肉色连裤袜。「三儿越来越坏了。」她知道如何掌握节奏,也知道如何调动男人的积极性,「来,快给娘娘嘬嘬。」

  坟起的小腹延伸出来,倒三角区悬在脸上,书香虽看不太清,但略带腥臊的气味很快就在这片黑乎乎的逼仄地带透着热气散发而出,他做了个深呼吸,嘴上叫着「娘娘」,双手顺着紧绷的丝袜抱住了她的大腿,似牵引,往下搂着,云丽顺势就把大屁股坐到书香的脸上。她稍稍这么蹭了几下,调整好体位——屄口就找准了地界儿——三儿的大嘴,「也给我家三儿尝尝肉粽子。」她心有灵犀,两条长腿开始来回翕合起来,「咋样,骚不骚?」

  在这紧致柔软的夹裹中,书香一边嗅着那份骚热,一边哼哼着:「骚,骚水儿都成河了。」滴淌下来的粘液打透了丝袜,也沾湿了他的脸,随之又被他吮吸到嘴里,他吧唧着这股涩骚,越舔火越大,越吃欲望就越高,「这丝袜真薄,屄唇都沾一块了。」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到最后,连那光溜溜阴唇上面的痦子都被他看到了。

  「那你还等啥?」

  「套呢,戴套。」

  给这前戏一番滋润,云丽脸上媚态横生。「戴啥戴啊,多不舒服。」边挑逗书香,边把被子铺到炕上。「娘娘早上环了。」看这肉欲模样,书香上前撩起薄被盖住身子,推倒云丽之后就把双手扯在其裆部的丝袜上,只听刺啦一声,丝袜便给他扯破了。「要不到时我射外头。」挺身上前,噗叽一声,云丽便在「嗯」的一声之下被书香压了下来。「屄真滑溜。」齐根没入后,云丽喘息着把腿盘在书香的屁股上,书香就这么探着身子,一边看着云丽的脸,一边感受屄里的蠕动:「裹起来真舒服。」以前和琴娘搞时他也喜欢这么做,尽管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肉粽子咋样?」云丽盘住书香的身子,双手一搂就把他抱在了身前。「又紧又滑。」书香扭起屁股,缓缓抽动起来。「我要好好试试。」

  云丽看著书香稚嫩的脸,含羞带怯地问:「试啥?」

  书香扬起嘴角,道:「试你床上的活儿呗。」

  云丽仰起脸来,这么一带,又把书香搂进了怀里:「傻儿子,又不是没试过。」

  书香匍匐着身子,像推车那样朝前耸着。「这腿真有劲,有劲,我得抱着,抱着腿操你。」他嘿呦嘿呦地,十多下后就把云丽脚上的一只高跟鞋脱了下来。云丽喘息着,见书香一脸痴迷,就用脚丫蹭起了他的脸:「就不嫌臭?」「不嫌。」果不其然,丝袜包裹之下连脚趾头都看得特别真处。「我还要吃它呢。」说做就做,边操动鸡巴边含住云丽的脚趾,吮吸起来。

  「把娘娘内只鞋也脱了。」云丽这颀长的右腿被书香高举起来,趾头在他嘴里打着转,而鸡巴又紧一下慢一下捅着,没多会儿就把她弄得娇喘连连,挺晃起丰腴的身子呻吟起来,「这么边舔边操,啊,好舒服」,「三儿会玩女人了」,「一会儿咂儿也要舔」。

  「我要,我要尝遍你整个身子。」分开长腿,书香喘息着又纵上云丽的身子,随手一拉被子,盖在了彼此交合的身子上。「真滑,呃啊,把你操出音啦。」

  「啊嗯,内只鞋也脱,嗯啊,硬死啦。」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云丽嘴里发出来。

  「呃啊,终于,啊呃,操到了,呃啊,我也当新郎了。」

  「啊嗯,嗯,跟你,啊,二哥那样,嗯啊。」

  「我,我要来了娘,要来了娘。」

  「射啊,进来啊三儿。」

  「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怀上啊。」

  「生完你,啊,嗯啊,二哥环儿就上了。」

  「娘啊,呃啊,呃,你真肉欲,啊呃,真骚,呃,呃,这肉粽子,啊,这肉色丝袜,啊,可,可让我尝到了,呃啊,呃啊,呃啊,给,给你。」

  电视机仍旧在忽闪着,演着什么,静谧的月色下,起伏的被褥终于在无声中停止了运动,而贴合在一起的二人并未分离。云丽伸出手来给书香擦汗,书香趴在她身上,紧紧搂着她的身子,嘴里喃喃:「你是我的。」生怕一不留神,对方就跑了。

  「瞅这汗出的,跟打水里捞出来似的。」明眸善睐,似一湾春水,云丽手搂著书香的脖子,亲吻着说:「爽死了,跟个铁棍子似的。」体内搏动的阳具在突射过后又开始蠕动起来,酥酥的麻麻的,贴合在一处的小肚子也在不安分地磨蹭着。身为女人,云丽当然知道这是男人在为即将进行二次性爱做的准备,所以,腿依旧盘在他的身上,享受对方给予自己性爱激情的同时,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呈现给对方,让他也能清晰地体会并感受到女人身体给他所带来的乐趣和快感。「肉粽子香吗?」

  「香,骚香骚香的。」书香伏趴在云丽光滑细腻的身子上,脸上一片安逸,确切地说,更像是一个得到满足后的孩子,「早知如此内天晌午我就不走了。」他含着云丽的奶头,聆听着来自于最亲的人的心跳声,手很自然地往下一滑,就触碰到云丽浑圆健美的大腿上。「以后就都穿着丝袜搞。」琴娘也不止一次提到过丝袜,为此,书香都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了,其实不是不想,正因为太想要了,反而畏手畏脚,如今自己也算是混了一把,那就混吧,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

  「要不,换红高跟咋样?」云丽这么一说,书香这才想起娘娘脚上还有只鞋没脱呢。这注定是个恋爱的季节,怦然心动中,尽管和凤鞠青梅竹马,但书香就是没有那种感觉,而面对着自己的亲娘娘,此时他心境中却有了这种别样的体会,但这体会他又说不清,更不敢往深里去想,他真的怕得到了又失去,如梦,光怪陆离得让人分辨不清真假,亦如站在枣树前面对的那张熟悉的脸——孺慕,敬畏,融进身体里又梦莹魂牵,明明近在咫尺,够得到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清晨的鸟鸣打破沉寂时,肉色连裤袜就摆在书香的面前,他把它抓在手里,闻了闻。不出意料的是,浓郁的腥臊上面残存的是潮湿和闷热,而被扯破的丝袜裆部很好地证明了昨晚上的荒唐和激烈,像是梦的延伸,把不真实转变成了真实。「还愣着啥?」就在书香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物事时,身边一个漾着奶腔的人说话了,「把奶罩系上。」

  看着这个光滑如玉且已经被自己睡了不止一次的女人,在那柔媚如水的目光中,书香「嗯」了一声,下一秒人就扑了上去。炙热的气息翻滚而来,云丽娇喘着就被推倒在炕上,这猛烈的气势迅速又缠绕到全身。「娘娘。」那声音急躁且刚猛,单刀直入。

  「三儿。」云丽热烈地回应着,包括胯前硌着的硬鸡巴,于是她媚眼含春地劈开了自己的双腿。「来,操进来。」而吹拂过来的躁动气息带着麻痒,又响在了耳畔,书香说「扒开」,云丽就给他扒开了屄。书香咬起云丽的耳垂,舔着嘬着,朝前一挺:「进来了。」噗嗤一声,半个龟头便嵌入到屄穴里。云丽「嗯」了一声,双手环向他的脊背,顺着腰往下滑,搭在屁股上,拍了拍,示意:「还不进来。」被一阵乱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云丽就娇喘道:「咋还不进来?」

  「床上活真好,真骚,啊,肉粽子真香。」脑子里乱呼呼的,纷至沓来,在书香的眼前勾勒出一幅幅画卷,他闭着眼,嘴上情不自禁念叨起来,「我要你用,用屄,呃啊,啊,呃啊,用屄给我捋。」身形如虾,猛地朝下一砸,噗嗤一声齐根没入,云丽身子一紧,刹那间脖颈就仰了起来,喉咙里娇吒着:「鞥,顶到了。」那颦起眉头的脸蛋上一片酡红,这时候,莲藕般的手也死死抱住了书香的身子。

  「这紧肉好像,好像,天生就是为我而生。」如魂儿飞出体外,小伙子又直挺挺地绷紧了身子,仰起脸,嘴里呢喃,「天生为我而生。」

  「硬死啦硬死啦。」云丽气喘吁吁地抓著书香的胳膊,猫一样把腿一劈,缠在他腰上,书香提了提身子,找到魂儿一般开始抽动起来,在他一次次的粗喘起伏中,云丽的身子颠来荡去,体内那股蹿涌的电流上下乱跳,迅速扩展到了全身,骨盆给操酥了不说,呻吟起来的声音都变得飘忽起来:「要来,鞥啊,鞥,要来啦。」这是继昨晚上的梅开二度之后的第三次,尽管第一次时间很短。「三儿,三儿啊三儿,鞥啊,来啦。」合拢钳交在书香腰上的双腿渐渐分离开来,人如蛤蟆一般,在呜咽声中荡起了小腿,她一遍遍呼唤著书香的小名儿,密集的咕叽声敲打着鼓点,似是不甘寂寞,连脚趾头都跟这样一起勾动起来。

  「娘,呃啊,呃啊,娘啊,嘶呃。」

  「鞥啊,啊,嗯啊。」

  「呃啊,呃,想不到,呃啊,这么会伺候男人。」

  「啊嗯,嗯,鞥啊。」

  「呃啊,呃,收获简直太大了,哦啊,呃啊,太大了,呃啊,呃啊,肉粽子,呃啊,呃啊,呃啊,最后还不是被我给吃了。」

  「啊,鞥啊,鞥鞥啊。」

  持续的推操过程中,书香状若疯狂,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捋得真舒服,真爽,呃啊,罪恶感太强烈了,呃啊,呃,娘啊。」享受在痉挛的夹裹中,他迅速把手穿过云丽的腋窝,反手扣在肩头上,调整好身体角度,闭上双眼,以平地引体向上的体位开始进行最后的冲刺。「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云丽你是我的女人。」像所有新结婚的男人,窝在被窝里忘乎所以吭哧吭哧地操着。「我能给你,我能,哦,夹得真紧,呃啊,真有劲。」而高潮后的云丽报以回应的是张开自己的嘴,她引导着叩开书香的嘴唇,直至二人的舌头交缠在一处。这妙不可言的滋味从炕上到地上,又从沟头堡到梦庄,直到铃声响起开始第一堂课。

  给娘娘系上胸罩,随后又在她的示意下从柜子里给她拿了条新裤袜,净过脸面,他看着她撅起翘臀对着镜子描眉打眼,就从身后搂住了她腰,静静地看着她在那化妆。云丽笑着瞥向镜中,给这个剑眉星目的人来了个飞眼,随后比了个唇语。书香嘴角一扬,抄起口红凑了过去。「舒服吗?」「舒服。」「那么猛,娘娘腿儿都给你操软了。」书香就嘿嘿笑,当兜口被塞进两个鸡蛋时,本不愿让娘娘开车送自己上学,他说:「没那么娇躯。」然而当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时,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定在主驾上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身上,用鼻子呼吸起来。

  「梦见你妈了吧?」

  「没有。」

  「没有?那怎说梦了呢?」

  「说啥了我?不可能。」书香脸一红,摸了摸鼻子,像是在寻唆爱的味道,其时他在她身上学到了很多——多年后回想起这段经历,心里始终难以忘怀——岁月长河之中,所有的任性都用在这个女人身上,除了母亲。当汽车驶到北口时,书香把脸转过来,透过车窗朝胡同深处深望过去,或许真如云丽所言,他做梦了,至于说梦里有没有瑶琴,有没有小桥流水人家,不得而知。

  大课间去西南角待着,书香把鸡蛋皮子扔到墙外,刚蹲下来,焕章跑来就开始抱怨:「还没温习就给要走了。」书香「哦」了一声,打口袋里掏出烟,抽了一根出来扔给焕章。「你灵秀婶儿给我买了烟灰缸。」说这话时,书香又站了起来,点着火后他嘬了口烟,虚眯上眼,似是在观望半空中的日头,轻轻张开嘴,吐了个眼圈,「昨儿你妈来嘞。」

  「难怪呢。」焕章斜睨着杨哥,撇嘴道:「没说啥么?」

  「我也没见着人,说是下午过来的。」书香摇了摇头,「操场那边也快利索了,我看就明儿晌午吧,到时带上家伙,让宝来提前跟人家知会一声,给弄几个凉西瓜来。」继而又道:「让浩天今儿就去联系,等开幕赛完事咱踢一场。」

  中午是搭胖墩车回去的,吃过晌午饭,书香跟家里人言语一声——去西头拿球靴,顶着日头,跨上二八铁驴风一样就冲了进去。「我虽然读书在梦庄,沟头堡毕竟是故乡……」他嘴里哼着曲,也快一个礼拜没回来了,不知俩狗子长没长个儿,想来琴娘应该喂过食了,想着想着,可就骑到了自家大门口。正午时分,门却关着,书香推了推,纹丝没动,打车上下来,掏出钥匙,门缝后头别着的棍子可就显露出来,他心里一咯噔。紧着脚,不动声色地打开后院大门,跑到西场之后见那角门也关着呢,心里又是一咯噔。其时绿柳成荫,花香满地,书香跳起身子朝院里看了看,周遭静悄悄,一闪即逝的瞬间,脑瓜子里嗡地一声,就炸开了锅。

  第二十七章历经磨难

  爬山虎茂盛的有些不像样子,也绿的有些过了头,似乎这里永远都有听不完的故事,只不过以前没有躺椅罢了。水源充足,在光合作用下,西场坡前树木的枝叶不知有繁密多茂盛,遮天蔽日给整个西场都撑起了一片绿色世界,盎然的生机下,处处飘散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也难怪书香会把这里当成自家的后花园。在这后花园内,纵越之下书香来时心里的那份愉悦已然被眼前所见的情景给打碎了,什么良辰美景什么花前月下,通通没了。他冲上前,一脚丫子招呼过去,角门就发出了当的一声闷响。「开门啊!」他吼着,又是一脚,怒发冲冠,眼都红了。然而门并没有开,寂静的午后,似乎除了喘息,再无其他。

  左顾右盼,书香瞅准了墙头人往上一蹿,够着墙垛子就往上爬,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晃,他腾出一只手轮了过去,嗡嗡声顿时变得密集起来,也更刺耳了,眼前又是一晃,他下意识晃了下脑袋,但还是给什么玩意给蛰了两下,瞬间,眼眶跟脸就跟被针扎过似的,手就从墙垛子上撒开了,继而捂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阵钻鼻儿,书香脸上又麻又痒而且火烧火燎,相比之下,心头却比这外伤还要痛。「还是人吗?」不见动静,他仍旧低吼着,怒火中烧之下返身跑去后院想寻个什么趁手的家伙,蓦地想到贾新民家的火枪,立马改了主意。「崩了你们我。」嘴里嘟哝,冲出门,疯也似地推上车子,一边走一边骂,「俩牲口!牲口!」早前的烂账本已掀篇过去,不想再提,可忍来忍去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居然还敢跑到我家胡来,当他妈我好欺负是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大活人被挤兑成了这样儿,然而到了秀娟小铺门外,满腔怒火的书香又打起了退堂鼓——俩牲口不要脸琴娘还要呢,闹大发了她还怎么做人?茫然一片中,他强压怒火,反复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要冲动,不能做傻事,同时又一遍遍地反问自己,难道就这么忍了吗?颤抖的不止是手,包括身体,至于说脸和左眼,像是被烫了似的,短短时间内,书香只觉自己浑身无力,被抽空的心如同坠入到冰窖里。

  褚艳艳好不容易把闺女哄睡了,然而她不等她收拾桌上的碗筷,这尿可就来了,她合计着如厕归来再去收拾,走到院里正看到门外蹲坐的人。「香儿,咋还坐地上抽烟?」褚艳艳朝他唤了一声,心说咋不回应呢,趟起碎步凑到近前:「怎了这是?」用腿趟了趟,「你妈数落你了?」往常多活奔的小伙儿,怎么就嘟起脸了,转悠着一看,心里一突。「脸怎了?」炸一嗓子叫出声来,搊起书香肩膀就往上拽,急得这尿都给憋回去了,「抽啥抽还,你倒起来呀,倒说句话呀!」拽不起来就拦腰抱住书香,别看她个头不高,劲儿却不小,气喘吁吁地,死拉活拽总算是把孩子给抱起来了,顾不得问缘由,捧住书香的脸差点没哭出来:「香儿你别吓唬艳娘。」这那是脸红啊,眼都快给封上了。

  书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其时当他听到艳娘呼唤起自己的小名时,就后悔了——我干嘛非得跑这来呢?他躲闪着,用手遮起脸来:「偷针偷线,偷得长了针眼。」蓦地看到艳娘眼里泪花闪闪,他冲她咧嘴笑笑,「一时半会儿不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浑不在意,还伸出右手摸到褚艳艳的脸上,想把眼前所看到的通通抹去,然后指头湿了,他就搓着把它放到嘴边上。「我真没事儿。」说出话时,打心里涌出一股酸来,书香就又咧了咧嘴,脑袋耷拉下去,眼眶里也跟着闪现出一片七色光。「以前也挨过马蜂蜇,成不了独眼龙。」

  孩子身上出现的反常以及自己眼里所见的情景,加之老爷们又不在身边,稍加揣摩褚艳艳就全明白了。「活该绝活!活该绝户!」她嘴里咒骂着,抱住书香身子时已然泣不成声。「跟艳娘回家,回家。」

  嗓子眼里除了涩苦,书香的心里竟还生出了一股子酸,如雨的阳光面前,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条负重的鱼,在这艳阳高照的夏风里,在一片波光粼粼中缓缓沉入水底,直到眼前晃闪出一对蒲白的奶子。那乌溜溜的奶头跟桑葚似的,悬着乳液朝外爆耸着,摇晃着,乳晕比李子还要大,黑紫黑紫的。近在咫尺的颤抖,怎么进的屋,又是怎么坐在炕上的似乎已无足重轻,但书香听到了艳娘的呼声,也听到了来自于她身体里的心跳声。他眨了眨那只快眯上的眼,很快,这左眼在小手热乎乎的搓动下便再次模糊起来。

  「艳娘给你涂。」褚艳艳托起自己的奶子,这么说着,奶水也跟着挤了出来。「你忍着点啊。」丝线般的热流激射出来后,就顺著书香脑门滴答起来,先是眼眶,后是脸颊,在乳汁簌簌的喷溅中,他的脸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很快,热流顺着鼻翼最后汇聚到他的嘴角边。揽着这个坐在炕沿虽脑袋已经够到自己脖子却仍旧是个孩子的人,褚艳艳的小手在他脸上一遍遍抚弄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伤着眼,万幸,万幸。」她嘴里不住念叨着,越想越怕,抱住书香的脑袋时情不自禁又淌下泪来。「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快吓死艳娘了。」

  粘腻的汗水和腥甜的乳汁滴淌在脸上,敲打在心头,同时也唤醒了书香内心深处沉睡的记忆,或许从昨晚伏趴在云丽身上叼住奶头时便已经唤醒了他对童年的追忆——打外面跑回家,一头扑进妈的怀里——「妈,你说会不会跟保国他妈那样儿,你这咂儿里也能挤出水来」。彼时,母亲撅着嘴,眼虽立着,却没拦着他。「臊不臊,啊」。「我又没跟小赵婶儿要奶吃」。「那你现在干啥呢」……彼时书香伏趴在云丽身上涌动,其时也看到了她胸前丰挺的奶子,影绰绰下的奶头忽亮忽暗,他就把云丽的奶头含进了嘴里。此刻,书香仍旧叫了声「娘」,在褚艳艳温煦的目光中,伸手搂在她腰上,眼一闭,也把脸扎进她怀里,像是在延续心里寄托的梦,既希望于梦真的能够得以实现,同时又满心惶恐,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晌午集体行动的事儿提前已经说好,所以此刻书香咬了咬牙。「我得走了艳娘。」说的时候,脸上蹂杂着落寞和无奈,拳头攥了又攥,虚晃的眼神里尽是不甘之色。「我要是有顾哥内两下子,也不至于这样。」

  看着孩子的背影,褚艳艳扬了扬手:「香儿,香儿。」轻轻唤着,脸上同样溢出一片复杂之色。

  出了艳娘家的门,书香顺着街口朝南骑去,途经胖墩家时他没去喊,上了大公路,也没在随后路过沟上村时去找加辉。一个人起伏在被超载拉煤车辗出裂痕的乡间公路上,横亘在心头的挫败感让书香一度认为自己是个废物。看见了又能怎样,你管得了吗——到头来还不是这个德行。

  「表叔,小表叔。」梦庄街口听到有人在喊,伏趴在车把前的书香欠了欠身子。「在这呢。」他寻声看去,正看到手举汽水瓶的柴鹏在招手示意。

  「都忙利索了吗?」也不知柴鹏姥家完没完事。「再干我非得散架不可。」柴鹏把汽水递给表叔时,直说直呲牙。

  书香咦了一声:「你姨没过来帮忙?」

  「她那边也忙着呢,抽不开身。」

  书香对着汽水瓶就吹,一口气干了半瓶,晃悠着脑袋喘了口大气。「你傻啊,怎不来喊我?」翻腾口袋,烟盒里只剩下一根烟了。

  「不内谁来了吗,我就没跟你说。」

  「谁?许加刚。」点着烟,书香猛嘬了一口,扬起脑袋把烟花吐出来,掐巴着烟盒丢在一旁,又仰起脖子对着汽水来了个咚咚咚。「晌午的事儿没告他吧?」「没。」

  「等我下,我买盒烟。」从大鹏手里拿过汽水瓶,书香正要进屋,这边就给大鹏拦下了。「表叔,给。」红白盒装的万宝路就被递到了眼前。

  集合之后,梦庄中学初二三班的学生便倾巢而起,有拿扫帚的,有拿簸箕和筛子的,提溜着蛇皮口袋奔到操场上,围着麦垛就开始扫荡起来。男生负责收集,打扫,归堆儿。女生们的活主要是筛粒,装口袋,直到西瓜被搬上课桌上。

  众人看着眼前的劳动成果,均在心里道了一声不虚此行了,但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没刀怎么切呢?」「杨哥,刀呢?」「怎没拿刀来?」小伙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集中在书香脸上。此刻,他们脸上一片赤红,眼里闪耀着精光,姑娘们也是,「是啊,这西瓜怎么吃?」「怎么吃?用嘴吃。」书香脊背处的短袖衫都湿透了,他扬起左手,「手起刀落」——对着面前的一个西瓜硬劈下去,「就这么吃!」砰地一声,西瓜在外力作用下就炸开了一道口子,与此同时,血一样的汁水透着凉气顺着裂缝溢了出来。

  「吃还不会?」手背上传来的疼让书香想到了午后「撞见」的那一幕,他就抱起手来,来回搓捏,但自始至终也没怎么跟焕章交流什么,置身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要么大醉一场,要么就挥汗如雨,所以此前他选择了后者,让自己没机会琢磨别的。「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给老师和德育处尝尝,捡个儿大的。」扬起手比划起来,又道:「办公室还没水果刀吗?」

  在初二年级的班主任把三班这次行动以一种艳羡的口气宣扬出去后,追风就开始了。而整个下午,书香把自己埋身在听课和书本里,以另外一种「挥汗如雨」的方式来排解来宣泄着自己心头的郁郁。

  窗外炸响时,屋内的人便停止了动作。赵伯起下意识抄起了衣服,贾景林抹了把头上的汗,眼神也从之前的惊喜变到现在的黯淡,几乎瞬间,他拔出插在马秀琴阴道里的阳具。「衣裳,衣裳。」往常的木讷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动如脱兔,抄起衣服就扔给了马秀琴,「快,快穿上,别让他看见。」等他三人慌里慌张穿好衣服,外面却没了动静。

  「咱自个儿先别乱了,绝不能乱。」安慰的同时,赵伯起还撩起窗帘一角朝外扫了扫。此时院子里一片静寂,除了刺目的光,半个人影都没有。「等汗落了再出去。」赵伯起说着,点烟嘬烟又连声叮嘱秀琴:「没事,不会有事的。」如死局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在这个时候竟还笑了起来。「只要没被抓到现行,就不叫事。」

  秀琴苦笑,啥都没说。贾景林坐在床边,扫了一眼马秀琴,而后也耷拉起脑袋。这是他第二次被「撞见」,而且是在被书香警告之后被撞见的,尽管两次都未碰面,但他知道——完了,就算彼此不是仇人,爷俩之间的情义也再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沉默中,赵伯起在屋内踱了起来,随后他又接了根烟。「怕什么?你说怕什么?就算事做的不对,不也是咱自己家的事吗。」他向二人反复强调着,似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或许是因为前阵子太忙而秀琴又没利索,也可能是因为此前床上的全情投入又唤起了他心底里对曾经的那段异国他乡生活的记忆。「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就不能畏首畏尾,如今咱可都过四十了!」看着秀琴,过会儿又看向景林,「十年前啥样?啥样?!现在啥年头了,还怕,怕啥?!」

  怕也好不怕也好,秀琴始终都没言语,良久过后她下了床,从书桌上拾起个东西就奔向了屋外。就这会儿功夫,她手心里已布满了汗,来到套间,她把目光盯向书桌上的相框,嘴里念叨着,好半晌才把手松开,下一刻,裹着汗的小玩意就被她放到了镜框前,刹那间,泪就从她那双凄迷的大眼里涌了下来。

  这个时候,赵伯起和贾景林也来到了院子里,片刻之后,赵伯起捋着山羊胡子瞅了瞅贾景林。贾景林也看了看赵伯起,而后赵伯起走向大门口,然而撤门栓时已全然没了屋内说话时的那份豪情,畏畏缩缩地。贾景林也皱起眉头紧盯着门口方向,生怕开门的瞬间跳出人来,而直到西角门先后被打开,这紧绷之下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赵伯起径自来到篱笆前,扬手扯住了树枝,金光中他凝望着坡下的绿波,愣了会儿神,才道:「咱们几家世代交好。」回身看向景林,像是回忆,陆陆续续又道:「这事儿说起来是有些惊世骇俗,但顶多就是猜猜,不也没被看到。」即便就算是眼下闹出动静,于贾景林曾找杨书香的事儿他也全然不知。

  贾景林凑到爬山虎架子底下,往躺椅上一坐,从自己腰后头把烟袋锅子抽了出来,随后续好了烟丝,叼在嘴里。

  「昨儿秀琴还去东头送黄瓜呢。」说话间,赵伯起侧过身子看向北头家的方向。「早知这样就再多等几天了。」若不是因为赶工让魏师傅在家留宿,多半也不会跑这边来,再说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杨书香来。

  「看在秀琴和艳艳的面子上。」浓烟中,贾景林吭哧道:「杨老师不跑校呢,到时喊上灵秀。」

  「我也正有此意。」赵伯起定了定神,收回目光后掏了根烟点上,边说边往爬山虎架子底下凑。「周六不二丫百岁吗,咱提前先喝着。」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二丫」俩字,贾景林猛地拔了下身子,如遭电击般,心头也好似被抽了一鞭子,于是他那张紫脸就越发显得跟黑炭一般。

  摸着魏师傅手打出来的躺椅,赵伯起推了推贾景林:「在你那还是在我那?」

  贾景林「啊」了一声。

  「啊啥啊,脑袋掉了不就碗大个疤吗,难道说香儿还把咱卖了不成?」说着,赵伯起顺势蹲下身子,面向景林:「我说你别这么没精打采好吗,把跟你嫂子好时的精神头拿出来。」见贾景林一副死目塌眼的样儿,赵伯起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袋,「套不都你妈摘了,还怕个球怕!」

  「不是怕。」

  「哎呀,你情况我还不知道,大不了,大不了艳艳有了咱也来个超生游击队。」提到艳艳,赵伯起眼里登时冒出了绿光。「我开车拉着你们跑,北边不行咱就往南边走,还就不信了。」心里惦念的东西虽说截至目前仍未吃到嘴里,却无时无刻不在鼓舞着他,当下被他提说出来,有那么一瞬甚至都盖过了此时的窘况,「你不也说了——倾家荡产也要再生一个,既然都想好了就别这么磨叽。」

  贾景林「嗯」了一声:「哥,那我先回去。」「对了,见机行事,一定要稳住。」打赵伯起手里接过烟袋,看着他一脸期盼,贾景林心头难免生出一丝愧疚,但也只是愧疚,却并未把实情如实讲出来——就此事怎么和艳艳争吵的,艳艳当时的心态又是怎么个决绝的,甚至连私底下找杨伟姐俩的事儿也都一并隐瞒下来。

  送走贾景林,也不知婆娘现在干啥去了,赵伯起就在当院喊了一声。

  秀琴泪眼婆娑,嘴上答应着,起身又看了看相框里的人。

  收拾完屋子,锁上门,两口子回到北头。跟魏师傅闲聊了两句之后,赵伯起把车打着了,临发车时,他向秀琴保证:「这事儿我肯定给你摆平,肯定能摆平。」行至梦庄岔道口时,又重复起这句话,朝左一拐,驶进了小树林。

  秀琴望着这条深邃的小路,蠕动的嘴唇似是在咀嚼,喃喃起来的样子又像是在叹息,但很快她就以一种迥然于床上的姿态,说:「除非断了。」日头打在脸上,红扑扑的,但不等赵伯起说话,她就把脸转向了窗外,「呵呵,就这样吧。」老爷们的那番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除了自我安慰,连谱都没有还谈何摆平不摆平呢。

  「就冲咱们跟杨老师和灵秀的关系,」赵伯起扫了一眼秀琴,怕她心里嘀咕,连儿子都给搬出来了:「凭焕章跟香儿的关系,凭你跟香儿的关系,这事肯定不叫事。」

  秀琴看向赵伯起时,余光也正好扫见左前方不远处的防空洞:「你还真知道。」说话时,脸上未断的红潮如同抹了胭脂。

  「再怎么不对,难道儿子还会出卖干娘?」都这时候了老爷们竟还有心玩笑。「就我这干娘的当的。」说这话时秀琴想起来时放到套间里的弥勒佛,往座上一仰,酡红的脸蛋顿时煞白起来。烂成这样还有资格当吗?多舛的命运并未因为生活质量的改变而改变,甚至更糟——想到现状,秀琴免不了又是一声长叹。回不去了,真回不去啦!

  「别这么悲观,放心,肯定没事儿,晚上听我信儿。」赵伯起信誓旦旦,把秀琴安顿好后又顺着小树林原道折返回去,本想着跟贾景林再碰碰头,结果却给这崎岖的小路颠簸出尿来,不得不在半截腰停了车子。看得出来,眼前的这片地割的比较早,但依稀还能在田野里看到燎黑的麦茬痕迹,防空洞破败的墙壁上画着些圈圈叉叉,还有一些诸如「某某到此一游」的信手涂鸦。

  赵伯起点了根烟,随即解开裤子。时隔多日,今儿晌午他安排景林和秀琴在屋子里搞,虽没直接参与,却也看得热血沸腾,尤其是景林摘掉安全套再度插进秀琴屄里的样子,他都忍不住拍手叫起好来——「这大鸡巴头子,看你嫂子给你操的」。捋着仍旧有些润滑的包皮,赵伯起合上了眼。「真爽。」暗道一声过后,低头看向鸡巴,恰恰在这个时候正好看到了脚底下的坟头,「呼」了一声,烟也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就看那尿液化起弧线不偏不倚正滋在坟头的鼓包上,人就打了个哆嗦。「到时看我怎么操艳艳的。」小树林西侧紧挨着伊水河,看似是连接陆家营和辛家营的乡间小路,实际上极为偏僻,不客气地说,和野地也没什么太大分别,而左近又没有人影,赵伯起便即兴捋起鸡巴狂滋起来,「到时我也不戴套子。」散溢的光线打在他身前,声音回荡,尿出来的甘露跟着一起都变成了金黄色。

  渔舟唱晚打电视里传出来时,书香正举着啤酒瓶狂吹。落幕的日头又大又红,云彩跟火烧似的,是故,他这脸也跟火烧似的。「报说有雨,明儿可得带上雨伞。」杨廷松的声音从堂屋传了出来。「这麦子也都种了,是该下一场了。」像是合著音乐的拍子,撩帘打堂屋走出来。

  书香这边举着啤酒,腾出来的左手捏起盆里的毛豆和煮花生就是一通噗嗤,连带着水放到嘴里,不等咀嚼烂了连着又是两口啤酒。

  「啤酒留漱口使,跟大喝点白的。」杨刚此时兴致正浓,见侄儿喝得挺猛,撇开兄弟不看,捡起一旁的白酒瓶子推了过去。「喝就得喝白酒,要不就没意思。」示意的同时,拾起盆子里的花生,一脸笑容。

  「来就来。」书香来者不拒,看都没看杨伟就把手里的啤酒瓶蹲到母亲面前,猝不及防之下,灵秀的酒杯就给儿子顺了过去。「我就使我妈这个了。」伸手指向云丽,还找补了一句,「喝啥白的,我娘娘不喝啤酒呢吗。」压根都没拿灵秀的白眼当回事。

  「三叔这是要豁出去。」谢红红竖抱着颜颜的身子,抿嘴轻笑。

  「跟三叔一起来点?」「还撺掇,瞅瞅,不往你跟前窜?」谢红红这么一说,书香就欠起身来掐了掐颜颜的脸蛋:「还够,拉倒吧快,不辣啊?」抄起白酒就给自己满了一杯,随之举到了杨刚面前:「大,我敬你。」脖子一扬,张嘴灌了一口。

  看著书香这冲劲儿,杨刚笑着点了根烟。「三儿这口有点大,有你妈在这戳着,将来差不着。」边笑边悠闲地吐著烟花,一脸赞许。「这酒还就得练,以后到社会上啊,离不开这玩意。」

  瞅着大伯子这热乎劲,灵秀抹瞪起大眼也笑了:「到你这就开圈了。」

  杨刚抿了口酒,滋过一声,接起话茬道:「家里再不随便,啊,还有随便的地儿吗?」

  嗓子眼到胃里就跟被一条火线烧过似的,腾地一下,书香这脸都给这口酒冲出汗来。「痛快,」他嘴里嘶嘶着,抹了把汗,身边有什么就捻搂什么,一股脑往自己嘴里填了进来。「过瘾,早就想喝了我。」

  杨刚伸手胡撸起书香的脑袋,往怀里一带,冲云丽呵呵起来:「说什么来着,三儿肯定有意见。」就媳妇儿的脸色上看,杨刚猜测昨晚她应该是搞过的,尽管暂时还没交流,不过呢,论刚才内话的源头,正确来说其实应该从周一开始算,不过此时说起来也不算晚——「回头得批评老许。」

  书香「哦」了一声,起身抄起桌上的软中华,这边看着上面的焦油含量,就从里面抽出一根。「这烟也看不出哪好来。」左看右看来回摆弄着,还放到鼻子上闻了闻,不过呢,一嘴的酒气又哪闻得出什么味来,随后当众把烟点上,嘬了一口。「还没妈宝劲大呢。」

  杨伟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怒目而视道:「没家教的玩意!」矛头所指,不言而喻。书香倒好,也不回嘴,他把身子朝后一仰,目光直接逼视过去。

  见状,杨廷松和李萍不约而同扬起手来。「行啦行啦,会抽干嘛还拦着。」「梦中的学生有不会抽烟的吗?」「一根半根的,量控制一下不就得了。」

  「惯吧,就惯吧,看他现在这德行!还有人样儿吗!」

  被没鼻子没眼数落,书香也忍无可忍了,腾地就站了起来:「我妈都没说话,你算老几?!」

  杨伟一愣,瞬间脸就涨红了。「要反这是!」他也站起身来,手也跟着扬了起来,「还敢犟嘴?信不信我抽你!」

  灵秀眯起眼来,扬脖把啤酒干了。一旁的云丽忙打起圆场:「不值当的,快都坐下。」杨刚这边推著书香的身子,那边则拉起杨伟的胳膊:「都坐下,干嘛呀这是。」

  书香抽搭着鼻子,屁股一迫坐了下来。

  杨伟一甩胳膊:「行什么?你倒会说!」铁青着脸,指着杨书香的鼻子,「属狗的是吗,记吃不记打?」

  「来来来,照这打,照这打!」书香把烟一扔,二度站起身子来,指着自己的左脸,啪啪地拍着:「打,打,不解恨就进屋拿刀介。」

  「香儿你怎么说话呢?!」爷俩闹成这样,杨廷松也绷起脸来,喝道:「一点规矩没有!」不说还好,这下书香干脆把脖子颈出去,叫起板来:「就没规矩怎了?我就这样儿!要不就弄死我!」这耍起混来,碓得杨廷松直哆嗦,脸都绿了:「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杨伟刚要把手扇过去,杨刚就拍起了桌子:「小伟,你坐不坐?」起身拦在当间儿,转过脸看向书香,「三儿,大可没揍过你!」

  书香瞟了灵秀一眼,哼了一声:「我招谁惹谁了?啊,碍着谁了?」

  灵秀眼珠子一立:「你大的话没听见是吗?!」

  「妈!」

  「聋了是吗,我说的话也没听见?」

  云丽上前一搂,抱住了书香的身子:「行啦行啦,都少说两句,这狗脾气,都赶紧吃饭吧。」

  这末了末了的,挺好的一顿饭竟给吃成了不欢而散……

  月上柳梢,燥闷的一天总算凉爽下来,陪坐在父母身边闲聊了会儿,杨刚跟云丽使了个眼,原本想让她进屋说服一下书香,就在云丽起身时,他又觉得有些不妥,遂改了注意:「还是我去吧。」拦下云丽,迈起步子走向屋内,见小伙子靠在炕头看著录像,就嘿着挤了过去:「爷们这是怎了?」

  「喝多了呗。」嘴上说,书香却挪起屁股给杨刚腾出个地儿,很快又干笑起来:「酒壮怂人胆,喝多了就耐谁谁了。」

  「这狗脾气,随谁,随谁?」杨刚一搂书香脖子:「跟大年轻时一样,楞瞪起眼珠子就天不怕地不怕了。」笑着把他从炕上搊了起来,「走,窝屋里算怎回事,外面凉快着呢。」「大你干啥,这看着好好的电影。」也不管书香乐不乐意,杨刚硬是把他从屋里给鼓捣了出来。「放暑假随便你看,走,喝茶介。」

  书香走出屋时,也正是弦月当头之时,他看着桌前围坐的三个人,朝杨廷松叫了一声:「爷……」脑袋半耷拉着,在那哼哼唧唧,有些磨叽。杨廷松摆了摆手:「还生气呢?」指着桌上切好的西瓜,「吃块瓜来。」话刚落,书香就把瞟向娘娘的目光收了回来,随即话也哼唧出来:「我错了爷。」亮堂的灯把惨白的月光搅烂之后,他这脸色似乎也跟着变了起来,一时间白里透红,一时间又黄白交加,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不甘,亦或者是困惑不解。「我不该顶撞您。」

  「没大没小,就得揍你。」这当口,杨刚拢起手来照著书香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还敢不敢。」说着,又轮了一巴掌,随之而来又是一声闷响。

  不止是云丽,连李萍都笑了起来:「小伟要是有你这套,香儿也不至于这么腻歪。」笑归笑,正色之后她立马扳起脸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爷撅也就撅了,总不能让你妈也没台阶下吧。」

  书香刚要张嘴,杨刚这边就把他按到了座上:「还愣着啥,你奶又不罚你。」小伙子心里头一阵憋闷,想也没想就抄起了桌上的烟。这举动李萍没拦着,压根也没想拦。「少抽总归不是错话吧,瞅这倔劲,啊,传统,都是传统。」

  看他耷拉脑袋在那抽起闷烟,未等老伴儿见好就收杨廷松这边倒先开口了:「小伟也是,哪有抽嘴巴子的,啊,打坏了咋办?」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书香刚把头抬起来,话又被李萍接上了:「年轻气盛,这岁数可不都这样儿,光轮拳头就解决了?肯定解决不了!」

  「向来我就主张引导,不引导哪成。」

  「早就说小伟内套棍棒出孝子有问题,说他吧不听也不改,不说吧,瞅瞅今个儿闹的。」

  「妈,这到底要说啥呢?」云丽在一旁憋着劲儿,临了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音来,这一笑,在座都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不就说这事儿呢。」

  「这也没跑题。」杨刚起身想给父亲杯子里续茶,又给母亲杯里倒了半杯白开水。

  李萍瞥着杨廷松,一脸纳闷。「是内,说着说着怎就成嘻嘻哈哈了。」扳起脸来试图严肃一下,结果,结果就不了了之了。「烟这东西少抽,又不是不让抽。」一捅老伴儿胳膊,让他少喝的同时,撇起嘴来,「行啦行啦,图什么啊,该干嘛干嘛介吧。」

  清风袭来,老两口回房睡觉,院子里就剩下杨刚夫妇和杨书香了。书香拾掇起一块西瓜,啼哩秃噜就给啃了,意犹未尽之下,又抄起了一块。

  杨刚饮了口茶,问道:「不洗洗澡?」

  书香抹着头上的汗,把瓜皮扔进了盆里:「回家前就洗完了,自行车厂洗的。」起身拿起抹布就擦,「大,我不是成心的。」

  「不是成心是故意的呗。」杨刚朝书香「嗯」了一声,抽出烟来扔到手里,「心里有怨气,真当你大看不出来?」

  「没少抽了今儿,盯以前一礼拜的了。」书香又把烟放回到桌子上,「这烟也就落个名声,有股子柔和,论劲儿是真不行。」

  「对了,之前打岔给忘了,三儿说的内妈宝是什么来着?」杨刚嘴里念叨,旋即把目光瞅向云丽。「新出的吗?」抽过的烟似乎没有叫这名字的,也可能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云丽笑道:「万宝路呀。」捡起烟来夹在手里。

  恍然大悟下,杨刚摇起脑袋:「招待所抽的内烟不就万宝路吗,我这还以为烟草又出什么新烟了呢。」笑的同时,目光一转,朝云丽看了过去:「都怨老许,当不当正不正地挑的什么鸡巴日子。」

  云丽拢起手来正要点烟,火倏地一下就灭了,她抬头扫了一眼杨刚,又飞快地瞟了书香一眼,很快又把手拢回到自己的嘴边。

  「戳校门口干啥来,怎不回介?」清早内会儿都进了校门,也不知娘娘站在车前干啥呢。

  「也没干啥。」哒的一声点着烟后,云丽深吸了口,她半仰起脸来,小嘴一张,一缕青雾便对月吹拂起来。「不惦着去接你大吗,一宿没回来。」

  杨刚笑着摇了摇头:「这还吵吵呢,说怎没带你去。」

  云丽哼着笑了笑,然而不等书香接话,她就又闪动起那双迷人的月牙,目光流转之下,打杨刚脸上扫过去,最后定在了半空中的弦月上:「真行者珞珈山诉苦。」月色下,那酡红的脸蛋当真是风情万种。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书香心里陡地冒出这么一句,但转瞬又想到晚饭时分自己耍混的事儿,手就下意识放到裤兜上,他紧紧抠着里面的东西,顺着娘娘目光看向半空,怔怔间,深邃而又浩瀚星空渐渐幻化出一张芙蓉脸来,他心里一颤,真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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