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288-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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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  
 【大明天下(288-292)】

作者:hui3292019/6/8發表於:首發SexInSex SIS001 禁忌书屋字数:14574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无肠公子

  南京,馆驿。

  「五湖龙王门?什么来路?」丁寿打算去去腹中油腻,沏了一壶陈年普洱。

  「自当年十二连环坞覆灭之后,长江水道各路豪杰并起,争杀不休,最终龙王门一统五湖,统领江南各路水道,」五湖令「一出,江南水网畅行无阻,比之操江提督的手令还要便捷好用。」方未然为丁寿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

  「你是说贼人走了龙王门的路子潜逃?」丁寿举起茶杯,放在嘴边,将饮未饮。

  「即便不是,以龙王门在江南各水路隘口密布的耳目暗桩,也可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方未然轻轻吹散杯中热气,浅浅啜了一口。

  丁寿放下茶杯,纳闷道:「那你还在那几头烂蒜身上耽搁什么时间,一早就寻龙王门不就得了。」

  「老龙王孙一波坐镇太湖总舵,近几年已不问外事,如今门中事务都是交由其独子打理,这位孙大少平日行踪不定,寻他可是不易。」

  方未然摇头轻笑,「风闻他与金陵城外聚宝山庄沈家公子沈轻侯是金兰之交,时常一同流连秦淮风月,不想果真在此,也算天无绝人之路。」

  「惜花公子沈轻侯?」总算有一个丁二爷知道的人了。

  「舍他其谁呀,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这位沈公子出手阔绰,豪奢气势绝不在其祖万三公之下。」方未然笑道。

  「哼,相比沈万三帮太祖爷修筑南京的气概,这位沈惜花的气势排场都用到女人身上了。」丁寿酸溜溜地说道,「既然撞了大运,方捕头还不赶紧去摸摸根底。」

  方未然有些为难,「此事怕要麻烦丁帅。」

  「怎么说?」丁寿奇道。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孙大少不会向公门中人吐露消息,六扇门与武林人士打交道太多,怕是易被人识破行藏。」

  「明白,方捕头树大招风么,本官今儿心情好,帮你这一次,让钱宁出面。」丁寿难得大度,懒洋洋地瘫靠在椅背上。

  「先谢过丁帅了,不过方某的意思不止是出面……」方未然暗中打量丁寿神色,低声道:「还要出些银子。」

  「还得花钱?」丁寿身子陡然坐得笔直。

  「花钱买交情,否则龙王门怎会白白帮忙。」方未然摊手道。

  「爷的银子也不是白来的,噢——,我明白了,你最初没找上龙王门是因为出不起价钱吧,什么天无绝人之路,你把二爷都算在你的路子里了,告诉你——没那事!」丁寿嗤笑道:「另请高明吧。」

  「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与丁帅有缘在此相见……」方未然并不死心。

  「孽缘!」丁寿一口打断,不耐烦地连连摆手,「再说本官也没钱。」

  「不尽然吧,若是平江出的价钱没让丁帅如意,尊驾岂会轻易离开淮安。」方未然眼中闪过与方正面孔不符的一丝狡黠。

  「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丁寿冷笑,「第一,那些银子也是本官舍却老脸,苦口婆心从陈熊那儿一点点挖出来的,和你无关;第二,漕案是陈熊的,是你六扇门方未然的,与我无关。」

  「缇帅何必摆出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瓜洲初会,缇帅便因我一言奔行数十里查访渔村;随后又急赴淮安,对平江处处掣肘;南京之行缇帅虽口中不应,可也紧随其后出现在了秦淮河上,与宴之人又恰是军中将校,如此种种,缇帅若说还要将此案高高挂起,请恕方某不敢置信。」

  「那依方捕头说,本官是为了什么?」丁寿眯着眼睛看向方未然。

  方未然轻轻摇头,「说不清,或许丁帅身负密旨,或者别有所图,亦或只为屈死冤魂讨一个公道。」

  丁寿眨了下眼睛,「方捕头觉得本官这样的奸佞稗草,还有良心可言么?」

  「善无恒善,恶无恒恶,善恶存乎一心,一念为魔,一念也可成佛。」方未然正色道:「无论如何,方某对缇帅看法已有改观。」

  丁寿噗嗤一笑,「您方捕头的这点好印象估计也不会便宜,好吧,这事就算我应下了。」

  「谢过缇帅。」方未然郑重施礼道。

  「甭客气,那个龙王门的小子叫什么来着?」丁寿也不还礼,将那杯晾凉了的茶满饮了一大口。

  「江湖人称无肠公子,名字么——孙尚香。」方未然道。

  「噗——」一口茶丁点儿没糟践,全喷了出去。

  「你在逗我?」丁寿用袖子擦拭嘴角。

  「方某不善与人玩笑。」

  丁寿看着方未然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作伪,哭笑不得道:「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江湖传闻孙大少出生不久,老龙王孙一波请了一位异人为儿子相面,那位江湖异人说孙大少五行火盛,若不起个女人名字冲缓,怕是活不过三十三岁,据说孙一波当时正在看三国到了」过江招亲「那一段,便顺嘴给起了这个名字。」

  「这儿子是亲生的么,太随意了吧。」丁寿大乐,「这名字起得有功效么?」

  「倒是有一些,好多人怀疑孙尚香怕是活不过二十三岁。」方未然的脸上也浮起几分笑意。

  「这是为何?」丁寿好奇。

  「江湖中大多粗豪之辈,听了孙大少的名号难免笑上几句,再有嘴损的说话就更难听了,孙大少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为这事和人拔刀相向已不知多少次了。」

  丁寿仰头看着房顶,「这都一帮什么人啊……」

  ***    ***    ***    ***

  龙王门的画舫五彩斑驳,美轮美奂,画舫之内,酒席正酣。

  孙尚香五官清秀,只是一双剑眉,又黑又浓,眉头低凑,眉尾上扬,平添了几分戾气,此时他笑对怀中的两个美人道:「依你们看来,这武林四公子谁人可称第一?」

  「那还用说么,肯定是沈公子了。」依偎在孙尚香身侧的一个艳丽女子说道。

  「哦,小丁香此话从何来?」孙尚香拍着女子娇嫩的脸蛋问道。

  这女子是翠芳斋的名妓丁香,闻言嫣然一笑,「那沈公子是孙大少的莫逆之交,妾身爱屋及乌,当然推崇于他咯。」

  孙尚香一把将女子推开,「因人言事,话不由衷。」转对另一侧的妖媚女子问道:「海棠,你喜欢哪一个?」

  另一侧的红倌人海棠姑娘掩唇轻笑,「奴家说啊,还是喜欢沈公子。」

  「哦?那可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哟。」孙尚香嘻嘻笑道。

  海棠嫣然一笑,「奴家早闻沈公子年少多金,对女人家最是大方,当年游船瘦西湖,同船的姐妹们嚷着要看水泛金波,他就着人抬来了几筐金叶子,直丢得姐妹们手酸臂软,才尽兴而归。」

  孙尚香轻叹口气,「唉,肤浅,不过倒也说出些道道。」随即对酒桌对面的人笑道:「易堂主,你说呢。」

  易堂主年约五旬,两鬓微白,两绺又细又长的胡须从厚厚的嘴唇两边垂下,仿佛两只鱼须不停抖动,他略微思索番便道:「这可不好说,四位公子,各有所长。」

  「那就一一分说,反正今夜长着呢。」孙尚香各自刮了两女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一下。

  「慕容世家素来执江南武林牛耳,近年来姑苏慕容虽说人丁凋零,可悲歌公子慕容戚一手惊鸿剑法出神入化,慕容家」斗转参横「更是武林一绝,凤阳府徒手击杀淮南四霸,一人一剑挑战云岭七雄,都是江南武林传诵一时的佳话。」

  孙尚香由着丁香樱唇度了一口酒,笑道:「一剑挑七雄,双掌毙四霸,也的确够他吹一辈子的。」

  「别情公子萧离出身长安萧家,乃刀圣萧逸轩嫡孙,据说春风快意刀已得萧老前辈亲传,万马堂横行西北二十余年,被萧离一夜间挑了六处山寨,总瓢把子马行空更被一招」飞花逐人香「取了项上人头。」

  孙尚香叹了口气,「要说武功,萧别情与慕容悲歌确有独到之处,可一个为了女人终日愁眉不展,早生华发,另一个又不知何故意志消沉,醉饮中山,真是丢尽了四大公子的颜面。」

  易堂主不由笑了,「那要论风流多情,自当属沈惜花了,沈公子可谓郎君领袖,浪子班头,风月场中的翘楚。」

  孙尚香如何听不出易堂主话里的揶揄,苦笑道:「我这位沈大哥啊,要说当年我还真佩服他,为搏美人一笑千金不惜,听闻苗女多情,更是深入苗疆,连五毒教圣地毒龙潭都敢去闯,真有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浪子气概,可如今呢……」

  仰脖喝了一杯闷酒,孙尚香郁闷道:「风流之心犹在,胆子却没了,你说他想不开成哪门子亲啊,娶就娶吧,偏偏娶了韩江雪这个母老虎……」

  易堂主连忙阻止,「少门主,慎言,隔墙有耳。」

  孙尚香陡然警醒,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一番,还是没忍住悄声道:「弄到现在出来喝一次花酒,和做贼一样,你说韩家这娘……」

  易堂主连忙插话,极力掩饰地重重咳了一声,大声道:「如此说来,少门主推崇的是成都的南宫无忧咯,嗯,想当年南宫欢独闯酆都地狱门,杀川东六鬼,也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

  孙尚香一拍大腿,「没错,南宫家一门五杰,南宫欢青出于蓝,不过公子爷我敬佩的是他的潇洒不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海棠姑娘媚眼流波,「孙大少说的是那位」青衫白马过小桥,三千红粉魂欲销「的无忧公子?」

  「奴家也听说青羊宫庙会,南宫公子白马青衫折柳而过,引得不知多少名门贵妇,大家闺秀从此茶饭不思,害了相思病,此言可实?」丁香姑娘一双美目亮晶晶的,充满向往沉醉。

  「何止呢,我还听说有十几人因嫁南宫公子不成,有的出家做了尼姑,还有几人直接上吊寻了短见,南宫世家因此成了众矢之的,就此闭门谢客……」

  「虽有所夸大,却也八九不离十,南宫欢对女子从来是」船过水无痕「,偏偏那些痴女子又对他纠缠不休,峨眉七妙之首的叶妙真情根深种,三静尼齐齐上门提亲,南宫家也有意玉成,双方已然换过龙凤帖,咱这位无忧公子却不告而别,离家远游,就此没了音信,惹得性如烈火的静安师太登门问罪,南宫世家远迁避祸,这也是数年前西南武林的一桩趣事。」孙尚香讲起这段往事真是兴高采烈。

  易堂主捻着一缕细须,蹙眉道:「此事江湖中人云亦云,属下却听说另有内情……」

  「哦,我每每向沈大哥询及此事,他总是避而不谈,还有何内情,快快说来。」孙尚香急忙催促道。

  「属下也不甚明了个中隐情,只是听闻……」

  易堂主正要细说,忽然船身一震,停了下来。

  「前面船上可是五湖龙王门孙大少当面,敝人特来拜会。」舱外有人高声道。

  「怎么回事?」被扰了兴致的孙尚香面露不喜。

  「待属下去盘道一番。」

  易堂主起身来到船头,见一艘花艇拦在船前,一名腰板笔挺的精壮汉子立在船头,见了自己深深一揖。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重金查凶

  易堂主冷冷看着对面船头的汉子,对方无一丝慌乱,坦然相对。

  易堂主突然淡然一笑,双拳伸出拇指,两臂如张弓搭箭般陡然伸开,「贵客光临,有失远迎。」

  汉子两掌以相同的姿势交叉胸前,「贵帮声威,远近驰名。」

  易堂主一手伸出三指紧贴胸前,一掌五指平推,「三山五岳,本是一家。」

  那名汉子五指掌心向外,另一手四指掌心向内,「五湖四海,一脉同根。」

  紧贴胸前的三指伸出,另一手戟指向前,易堂主道:「福禄双聚,三阳开泰。」

  汉子双拳化为吉拜拱手,「龙王出关,百川归海。」

  易堂主哈哈大笑,「合字上的朋友,亮个万儿。」

  汉子笑道:「在下宁谦,拉挂子的(保镖)。」

  「老朽易风行,这厢有礼了。」易堂主抱拳还礼。

  「飞鱼易风行,掌管巢湖。」花艇内,相对而坐的方未然向丁寿解释道。

  丁寿撇撇嘴,「这些江湖切口绕嘴得很,你教会钱宁了么,别再出了纰漏。」

  方未然微笑,「钱大人悟性不错,不会有差池。」

  「不知宁兄弟有何事寻我们少门主?」易风行隔河问道。

  「久闻龙王门孙大少折节谦恭,交游天下,急公好义,名声在外,江湖上无不敬拜,敝人有事央烦,还望孙大少略施援手,指点迷津,在下铭感五内。」钱宁言辞恳切。

  「宁老弟不妨先说说事,再谈能不能帮。」易风行并不把话说死。

  「兄弟有批红货遭劫,点子手黑,押镖的都碎了,想请托帮着查找一二。」

  易风行脸色一变,「点子是吃飘子钱的?」

  钱宁摇头。

  「既然不是吃水上饭的,何故找到我龙王门?」易风行道。

  「点子在水路上线开爬,不知月来有无新上跳板的借贵水道,请您老帮着关照一声。」钱宁道。

  「宁老弟且等等,待老朽回禀少门主。」易风行转身进了船舱。

  不多时,易风行随在孙尚香身后,一同出现在了船头。

  「朋友要打听的事我已知道了,想必并肩子也知道规矩。」孙尚香连客套都没一句,直奔主题。

  「请孙大少开个价。」钱宁拱手为礼。

  「五千两。」孙尚香狮子大开口。

  「多少?」钱宁脸都黑了。

  不只钱宁,连孙尚香身后的易风行眼珠子都一下瞪得溜圆,方未然一把拉住了要冲出去的丁寿,眼神连连示意,丁二爷才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

  「五千两。」孙尚香一口咬定。

  「三千两。」钱宁很会做生意,几乎打了个对折。

  「六千两。」孙尚香毫不犹豫。

  没这么讲价的啊,钱宁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瞄了瞄身后船舱,干咽口唾沫,「四千两。」心中默默祈祷,祖宗,你就应了吧,实在不行,便宜个一二百两意思下也成啊。

  孙尚香怕是没听见钱宁的心声,上下嘴唇一碰,又吐出三个字:「七千两。」

  「好,就七千两。」钱宁声音都有些发颤,生怕这价格再往上翻,「何时能有消息?」

  「银货两讫,见钱即兑。」孙尚香回答得干脆。

  钱宁转身入舱,不多时取出一卷银票,抛向龙王门画舫。

  易风行查验一番后,冲孙尚香点了点头。

  「半月之前,有三个人雇佣本门的人手船只运送一批货物,尤其强调不要和鹰爪孙有什么纠缠,对方银子给得足,公子爷我也没多问。」

  「船去了何处?」钱宁急声问道

  「顺江而下,在吴淞口出海。」孙尚香道。

  舱内的丁寿心中一沉,对面的方未然同样面色沉重,大海茫茫,如何寻觅失银。

  好在孙尚香没让丁寿担心太久,「五日前,这几人又出现在了钱塘江,不过船工换成了海鲨帮的人,沿着钱塘江、富春江、新安江一路溯江而上,又折回了南直隶,连人带船日前消失在了歙县。」

  「三人是男是女?」钱宁想着多探听些消息,让七千两银子花的更值当。

  「两男一女。」

  「孙大少可知其来路?」

  「他们虽未说,我却着人查了一下。」

  「还请孙大少不吝见告。」

  孙尚香审视钱宁一番,笑道:「这个问题可不在那七千两之内。」

  钱宁尴尬地回瞄船舱,这事没事先说好,他可不敢保证里面那位爷一定会付账。

  瞧着一脸紧张的钱宁,孙尚香呵呵一笑,「不过没关系,就算是公子爷我搭的,我只说一遍,你可听好了……」

  「鹰扬翼展爪尖利 扶摇直上九万里。」

  丁寿与方未然对视一眼,同时想起案宗上的一个人来。

  姓名:王扶摇。

  绰号:秃鹰。

  武功:大力鹰爪功,十指坚如精钢,可穿金裂石。

  身份:淮阳王家庶子。

  罪行:弑亲悖伦。杀兄辱嫂,破门而出,杀尽参与追捕的王家子弟十三人。

  孙尚香继续道:「青岑可浪 碧海可尘;阴之精气,蛇口蜂针。」

  姓名:岑碧青。

  绰号:灵蛇。

  武功:灵蛇毒掌,中者毙命。

  身份:不详。

  罪行:身若桃李心蛇蝎,贪淫尤甚。

  「江东有猛虎,不动安如山。」

  姓名:安如山。

  绰号:黑虎。

  武功:黑虎拳,简单实用,毫无花哨,一招一式只为取人性命。

  身份:原为黑虎岭一寨之主,山寨被官府剿灭,流落江湖。

  罪行:藐视王法,视官府为仇雠,曾连毙六扇门十七名高手。

  孙尚香说完这三句话,便转身入了船舱。

  钱宁冲着易风行一拱手,「多谢指教。」一声令下,花艇快速地驶离了画舫。

  易风行进入舱内,孙尚香正搂着二女饮酒取乐。

  「少门主,这人来路没那么简单,他答话时不住回顾,正点子应该是在舱内。」易风行忧心道。

  「何止不简单,来人怕是吃官面饭的。」孙尚香嗤地一笑。

  「哦,何以见得?」易风行问道。

  「一下掏出七千两银子,这批红货数目该有多大,最近几个月线上剪镖的哪个有这么大买卖?」

  「您是说——漕银案!」易风行霍然一惊。

  「也只有这案子,才能让这帮鹰爪孙舍得下这么大本钱。」孙尚香冷笑。

  「可透露消息给官府,是江湖大忌啊。」

  「海鲨帮把手伸过界,就不是江湖大忌了。」孙尚香眼睛一翻。

  「宇内七凶都不是善男信女,若是他们得知是我们泄露的风声,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易风行还是放心不下。

  「那几个失踪帮众的帐还没找他们算呢,恰好有鹰爪孙的人出面给我们出这口恶气,何乐不为。」孙尚香浓眉紧凑,冷笑连连,「想让龙王门给他们背锅,做梦,这年头谁又比谁傻呢……」

  ***    ***    ***    ***

  花艇船头。

  丁寿与方未然并肩而立。

  「飞云姑娘说得没错,这案子确是宇内七凶做的。」方未然道。

  「七千两啊,我小二十年的俸禄。」丁寿心疼得直抽抽。

  「如今应即刻启程南下,追捕真凶。」方未然坚定说道。

  「就这么添了狗洞,连收条都没一张。」丁寿继续碎碎念。

  「这几人穷凶极恶,此次定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方未然继续道。

  「不会逍遥的,二爷和龙王门的梁子结下了,回头再找他们算账。」丁寿自说自话。

  一旁小心伺候的钱宁凑了过来,「大人放心,小人这就盯紧了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抄了龙王门。」

  丁寿此时终于想起钱宁来,招手示意他近前,然后抬腿就把钱大佥事踢到了秦淮河里。

  对着在冰冷河水里扑腾的钱宁,丁寿戟指大骂:「王八蛋,五千两的生意让你谈成七千两,你还有脸说话!」

  「缇帅息怒,钱大人也是一片好意。」方未然连忙相劝。

  「自个儿游回北京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丁寿骂骂咧咧,意犹未尽,「开船!」

  第二百九十章 漕银现踪

  冬日朣朦,晨露未晞。

  二十余条行色匆匆的身影踏着晨曦出现在青碧的新安江畔。

  丁寿抖掉附着在斗篷上的露水,四顾莽莽群山,「龙王门是在这里把人跟丢的。」

  方未然仍是那身旧衣袍,看着江岸两侧连绵起伏的山脉,愁眉紧锁,「峰峦叠嶂,林木掩翳,寻起来怕是不易。」

  「太不易了,再往前就到黄山了,方捕头若是要搜山,可别怪本官敬谢不敏。」丁寿抖抖肩膀,大摇其头。

  「缇帅,行百里者半九十,这……」

  不等方未然把话说完,丁寿便抢声道:「打住,为这案子本官出钱出力,已经尽了本分,再要麻烦爷们,方捕头就该拿些真凭实据了,年根底下我们不能白忙活吧。」

  窦三宝按捺不住,上前道:「难道六扇门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不是……」

  「三宝!」方未然低声呵斥,抱拳道:「缇帅说的是,在下一定细细搜寻线索,给诸位一个交代。」

  「那就劳烦六扇门的弟兄了。」丁寿也不客气,指着江畔不远处的一个村落,道:「走,进村歇歇脚。」

  一干锦衣卫牵了马匹,随着丁寿向群山环抱的村落行去,窦三宝看着众人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一帮少爷兵,朝廷养他们有什么用!」

  「有他们在,我们的确省了很多官面上的麻烦。」方未然一笑,拍拍窦三宝肩膀,宽慰道:「好了,求人不如求己,弟兄们辛苦辛苦,回头我请大家喝酒。」

  众捕快齐齐应了一声,沿着江岸开始搜寻起来。

  ***    ***    ***    ***

  沿着舒缓的江水支流,丁寿一干人很快便来到了村口。

  「青山环绕,竹林簇簇,白云飘摇,炊烟袅袅,倒还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

  身边没人接话,丁寿左顾右看,自失一笑,「还真有点怀念钱宁那小子。」

  村口有一间小杂货铺,铺子里面只有老板一个人,两撇鼠须,身材瘦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衣,一副潦倒落魄的模样。

  「老板,开门挺早啊,生意如何?」丁寿自来熟地打招呼。

  「勉强糊口。」老板翘翘胡子,爱答不理。

  「你这番态度,难怪发不了财。」

  「针头线脑的百姓生意,不敢有那奢望。」老板垂下头,眼角余光却在注意丁寿的一举一动。

  「爷们给你指点一下,改做别的生意吧。」丁寿走近。

  老板收回视线,「哦,不知官人有何指点?」

  「卖王法吧。」丁寿将一面腰牌递到了老板手中。

  老板身子一震,细细观摩一番,连忙跪倒,双手捧起腰牌,「锦衣卫徽州百户所密探刁五斗参见卫帅,属下不识大人虎威,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丁寿将人拉起,笑道:「一年多来窝在雄村这小地方,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不敢言苦。」刁五斗迟疑了下,「小人才刚放出信鸽半个时辰,大人这般快便得到了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丁寿诧异道:「本官是恰巧路过。」

  「那人回来了。」刁五斗低声回禀。

  ***    ***    ***    ***

  村西的一处小院,破破烂烂的几间茅屋,一只老母鸡咯咯叫着低头觅食,不时古怪地看着院中跪着的一个布衣少年。

  少年岁数不大,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显得坚毅果决,此时跪在院中手捧一碗粟米饭,苦苦哀求,「娘,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先用点饭吧,别饿坏了身子,吃过饭要打要骂一切随您。」

  「不吃,你不说清银子来路,我宁可活活饿死。」一个面色干黄的妇人冲出茅屋,一身粗布衣裙补丁连着补丁,可见日子过得很是辛苦。

  「那银子……是儿子挣来的。」少年垂下头去,低声说道。

  「你还不说实话,我……我死给你看!」妇人气苦,左右看看,一头向门框处撞去。

  「娘——」少年连忙上前死死拽住妇人,「您这是要儿子的命啊!」

  「死了好,死了干净,与其看你被开刀问斩,不如先走一步去见你爹啊……」妇人哭天抹泪,寻死觅活。

  「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房门推开,丁寿带着两名随从迈步而入,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对母子。

  少年正一腔郁气无处发泄,听着风凉话顿时戾气暴涨,回头怒喝:「滚你娘……是你!」

  经过短暂错愕,少年立刻兴高采烈地对妇人道:「娘,这位爷就是孩儿的东家,那银子都是老爷赏的。」

  妇人警惕地对着年纪轻轻一脸坏笑的丁寿审视一番,挥掌就给儿子脑袋一个巴掌,「你这贼奴才,骗到你娘头上了,从哪里寻来的狐朋狗友,陪你演这出好戏。」

  「大胆!」丁寿身后的两名锦衣卫同时上前怒斥,「不得无礼。」

  这二位都是在北京横行惯了的主儿,平日在丁寿眼前蔫头耷脑低眉顺眼的,还瞧不出什么来,此时攘臂嗔目摆出锦衣卫的官威来,把这乡间妇人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们要做什么?」妇人结结巴巴问道。

  少年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拦在妇人身前,满面提防之色。

  丁寿挥手让两名锦衣校尉退下,往前踱了两步,轻咳一声,「这位,呃,这位大娘,敝人确是王直的东主,不知贵母子间有何误会,可否告知在下一二。」

  丁二爷一本正经起来,那份万人之上的威仪体面顿时显露,妇人也为之慑,半信半疑道:「你真是我儿的东家?」

  丁寿扫了一眼手握匕首的王直,微笑称是,心中却道:小狼崽子,又在爷面前拔刀子,真是短了调教。

  妇人冷笑一声,回到屋内,取出一个蓝布包裹,瞧妇人吃力的样子,分量不轻。

  妇人将包裹重重往地上一摔,「我倒不知,我儿何时靠上了官府?」

  哗啦啦一阵脆响,亮闪闪的银锭从包袱皮里滚了出来,丁寿拾起一个,翻看银锭下的铭文:正德元年庐州府内承运库金花银二十五两。

  「官银!」丁寿目光如利刃般扫向王直,王直低头不敢直视。

  「这银子是我给的。」丁寿掂了掂那锭银子,笑道:「你小子也是,赏你点银子怎么也不知道铰成碎银,这么大银锭花不出去不说,白教你娘担心一场,真是该打。」

  话音未落,丁寿便一脚将王直蹬了出去,在妇人惊呼中,那小子在地上滚了几滚,也不起身,一身泥土地跪在地上,「老爷教训的是,小人思虑不周。」

  妇人心疼地搂住儿子,「你真是衙门里做公的?」

  丁寿咧嘴一笑,「不像么?」

  本来信了大半的妇人,被这小子招牌式的坏笑又引得疑虑丛生,有心质问,却心疼儿子再度被打。

  正当两边僵住的时候,院外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汪婶子,听说铨哥回来了,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自己腌的几个鸭蛋让您二位尝尝。」

  一个脸蛋微圆的布裙少女挎着竹篮盈盈而入,见了院中情形一愣,「家中有客人?却是不知……」

  待看清了丁寿面容,少女急惶惶跪倒于地,「大人……不,恩公在上,受民女一拜。」

  第二百九十一章 珍珠米

  「民妇王汪氏肉眼凡胎,识不得真神,适才间有得罪老爷的地方,尽请责罚,只求老爷万万不要归罪我儿。」

  丁寿被迎入正屋高坐,妇人汪氏则跼蹐不安地连连赔罪。

  「汪大娘不必如此,本官并非量狭之人。」丁寿脸都不红地说着亏心话。

  「是啊汪家婶子,恩公老爷是个大好人,绝不会为这点小事记恨您和铨哥的。」小玲那丫头站在一旁劝慰道。

  丁寿打量着小丫头,一年多不见,出落得也有几分姿色了,一双大眼睛漆黑光亮,笑容甚甜。

  「小玲,当日在京师一别,你后来如何了?」

  「回恩公大老爷的话,民女当日被带入北镇抚司,本以为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不想牟老爷只是细细询问了一番口供,便教我签字画押,也未曾入监,在衙门里住了几日,便告知案子结了,赏了我三十两银子,命人护送我回了原籍。」

  小玲眨了眨大眼睛,又道:「民女死里逃生,全赖恩公当日仗义援手,民女想为恩公立个长生牌位,苦于不知您老人家姓名,不想今日借铨哥的光还了愿。」

  「这个……就不必了吧。」丁寿揉了揉鼻子,你另一位恩公牟大人可被二爷收拾得很惨。

  「老爷,您喝水。」王直捧着一碗热水,放在了丁寿手边。

  「实在对不住老爷,看您大老远来寒舍还带了东西,民妇家徒四壁,连茶也未能沏上一碗……」妇人实怕招待不周,误了儿子前程,惶惶解释。

  「本官外出也是公干,路过此地,想着来拜望大娘,些许薄礼也是在村口店铺置办,值不当几个钱,大娘不必挂怀。」丁寿说的是实话,他从刁五斗铺子里拿东西真没给钱。

  「铨儿跟对了人啦。」汪氏抹抹眼泪,「老爷您又赏银子又送东西的,这……这……这真是,您请喝水。」说着捧起海碗,递给丁寿。

  果有几分口渴的丁寿道谢接过海碗,还没送进口里,低头见这豁了一角的瓷碗沿上还挂着些不知名的黑褐色物体,联想到院子里那只上蹿下跳的老母鸡,丁寿将碗放到了桌上,哂然一笑,「不急。」

  随即二爷忙着扯开话题,对着垂手肃立的王直笑道:「才知你本名叫王铨?」

  「是。」王直话不多说。

  「老爷您听我说,铨儿并非有意欺瞒,」汪氏忙道:「家里早年有几亩薄田,铨儿幼时也进过几年学,可是家道中落,孩子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想着直冲出一条活路来,唉,前世造孽,生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小小年纪出外谋生也是没得法子。」

  哦?丁寿纳闷,他后世可知道汤显祖的名句: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神仙之境在汪氏口中怎么又成了穷山恶水了。

  「就丁某所见,此地风光瑰丽,山清水秀,可称人间仙境,大娘怎有如此感叹?」

  「老爷您是风雅之人,看到的山山水水自然也是文人雅趣,我们徽州人生长于斯,看到的却是」八山一水半分田,还有半分是庄园「……」

  「不许胡说。」汪氏斥退儿子,也是一脸苦涩,喃喃道:「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三年吃苦,拼搏出头。发达是爷,落泊歙狗。唉……」

  小玲感同身受,「要是能过得下去,民女怎会千里迢迢到京师找营生,咱徽州地狭人稠,辛苦一年种不出多少粮食,养活不得人啊!」

  看着母亲与小玲垂泪,王直忙道:「娘,玲儿你们别哭,我此番还带回了好东西,还没来得及拿给母亲看,这可是荒年救命的宝贝。」

  王直说着话就奔进里屋,不多时拿出一个包裹,一抖包袱散落出一堆物件来,喜滋滋道:「这是我从海外得来的宝贝,叫」珍珠米「,山里也可种植,不拘旱涝,且未熟时亦可采食,种这个就不怕荒年了。」

  汪氏不敢置信,「世间还有这等宝贝……」

  不等她话说完,丁寿已经一步窜出,紧紧抓住王直手腕,厉声喝问:「说,这玉米种子从何处得来的?」

  王直手腕疼痛欲裂,咬牙强自支撑,「是从南洋番人处所得。」

  「南洋?」丁寿继续喝问:「番人长相如何?可是高鼻卷发,相貌如回回?」

  「不是,只是一般的南洋夷人面相,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王直倒也硬气,虽然丁寿手指不断用力,他也绝不告饶。

  「葡萄牙人难道已经到了南洋诸国?不应该啊,历史上达伽马抵达印度应该也没几年啊,玉米种子怎么会这么快传到东南亚……」

  丁寿暗暗思忖,手却没有松开,王直额头黄豆大的汗珠滚动,一声不吭。

  汪氏看不过眼,「铨儿,你这些宝贝种子到底是何处得来,向老爷说实话就是,别再撑着。」

  言罢又跪到地上,汪氏哭哭啼啼道:「老爷,铨儿若是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您要打要骂尽情随意,只求您饶他一条性命,民妇情愿代为身受……」

  小玲也跪下求情,丁寿才回过神来,松手退开,扶起二女,道:「二位请起,方才一时失态,手上没了轻重,罪过罪过,实是这种子干系太大,说不得令郎立了一功。」

  「真……真的?!」汪氏又惊又喜。

  「待我细细询来,不过天色不早,不知能否叨扰大娘一顿饭食。」丁寿笑道。

  「民妇糊涂,这就去准备吃食,小玲你来帮帮婶子。」汪氏呼唤小玲。

  「你二人把这些拎去灶房,顺便打个下手。」丁寿命道。

  两名锦衣卫躬身领命,提着带来的火腿腊肉等杂货,跟着二女去了厨房。

  看着人都散尽,丁寿瞧着正揉手腕的王直,哂笑道:「说吧,怎么档子事?」

  王直二话不说,又将匕首从怀里掏了出来。

  哎呦喂,小子有脾气,我敬你是条汉子,还敢对我拔刀,丁寿端坐不动,静观其变。

  怎料王直将短刀两手捧上,往地上一跪,「小子无能,折了老爷的本钱,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您要是不愿脏了手,小人自己动手,一个窟窿两个眼儿,干净利落,只求别让老娘知晓。」

  你小子还真特么光棍,丁寿苦笑,「两千两银子,莫说置办货物,就是造几艘船也够了,你还真是大手笔啊。」

  「小人流年不利,投了同乡许村许家兄弟,入伙海鲨帮,在帮主虎鲨李光头手下混饭,江浙一带的海上走私生意,大都是我们歙县人,也算无往不利,不过李帮主在福建时曾与铁网帮的张时旺、李四仔等人结了梁子,一次与许二哥去满剌加的路上触了霉头,中了他们的埋伏,船货全折了,侥幸挣出条活命来……」

  王直话中仍是恨意满满,「本想着再搏上几次,把本钱挣回来再寻您老说话,不想老爷您寻上了门,也是年关难过,命中注定。」

  丁寿把玩着那支匕首,漫不经心问道:「那小二百两官银怎么回事?你们涨本事了,什么银子都敢动?」

  二爷已经琢磨透了,如果王直这小子真的参与劫漕银,甭管多爱惜这么个人才,也只能把这个不受控的因素灭掉了,先把自己摘个干净再说。

  「不——」王直坚定摇头,「这银子不是从官府那里得来的,算是黑吃黑。」

  「海鲨帮数日前接了一单生意,说是运送几十口大箱子到黄山,本乡本土的,这条路算是熟悉,我便与小徐接了这单买卖,可是过了钱塘后便觉得不对,那帮子人谈笑无忌,好多事情都不避讳我们,按说这走私是见不得光的,按道上的规矩上不告父母,下不语妻儿,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不是群棒槌,就是把我们当成了死人!」

  「我和小徐暗中盘算,都觉得前路凶险,趁他们不备,揭开了一个衣箱的封条,发现了里面的官银,这可是要灭满门的大罪……」王直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恐,「为了不殃及家人,也免得被他们先动手灭口,我们俩一不做二不休,拐了一只箱子沉了水。」

  「好,当机立断,后来呢?」丁寿问道。

  「我与小徐对半分了银子,为了暂避风头,也想着回家过个年,然后……您都知道了。」

  丁寿点点头,「这笔银子烫手,你们吃不下。把剩下的都交出来,我替你们褶过去。」

  王直跪在那里不发一言,一动不动。

  注:玉米这事多说几句,哥伦布1492年发现美洲,两年后带回西班牙,随后在阿拉伯人的传播下,亚欧非各国开始大面积种植,不过就当时称呼来看,他们也弄不清楚玉米是哪儿来的,英国人叫土耳其小麦,欧洲大陆称呼有印度小麦、土耳其稻谷、西班牙小麦、西班牙苞谷等等,非洲和印度的称呼也不少。在中国各地也有玉米、番麦、珍珠米等一大堆名字,《留青日札》里称这是由番人进御,称呼为御麦,再看看李言闻他儿子在《本草纲目》中记载的爆米花和《金瓶梅》里西门大官人的伙食单子,可以确定明代肯定是种了玉米的。

  安徽地方志有正德六年颍州种植珍珠秫的记载,不过有的学者认为这不是玉米,理由就是距离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间太近,不可能这么快传播到中国南直隶,本文是小说,不做学术争论,只不过在历史记载的可能性中选一个作为写作素材,其实就是不算这个地方志,玉米和花生一样可以打脸的地方也是不少。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另生波折

  新安江水波平如镜,碧水潋滟。

  郁郁丛林中方未然心潮如浪,面色沉重。

  七具尸体堆杂在茂密丛林中,死状可怖,俱是赤足短衣,看打扮应是水上讨生活的。

  「方爷,怎么办?」窦三宝问道。

  「入土为安,埋了吧。」方未然喟然道。

  「这些人也是从犯,该拿首级回去销案。」一名捕快有些迟疑,他们此番空跑一趟,若是什么功劳都没拿到,怕是连鞋底钱都要倒赔。

  「人死为大,这些人也是被人算计的。」方未然轻轻摇头,「放心,这趟不会让大家白辛苦的。」

  「方爷这话见外了,小的们没这意思。」

  「快,快动手,这是积阴德的事,坑挖得深些,别回头再被野兽扒出来。」

  众捕快嘴上连说不要,手下却干劲十足,挖坑的挖坑,抬尸的抬尸。

  方未然默默走到一边,看着青碧江水,伫立无言。

  「方爷,这案子你已经贴了不少,这年还过不过了?」窦三宝小声埋怨。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妨的。」方未然笑答,随即轻叹,「只是贼人踪迹怕是不好寻了……」

  方未然话未说完,忽听林间一声暴喝。

  「大胆匪类,白日行凶,还敢藏尸灭迹。」

  一道身影在林间一闪而至,剑光熠熠,直逼埋尸的几名捕快。

  「休要伤人。」方未然急切间空手猱身而上,双掌擒拿点击,正是看家绝学「六阳绝手」。

  来人轻咦一声,长剑回撩,移步间剑光纵横,直趋方未然。

  方未然见对方剑法柔中有刚,轻捷灵动,惊呼一声:「柔云剑法,可是武当派的朋友?」

  「恶贼眼力不错。」来人嘴上答话,手上却未稍停,招招进逼,一剑快似一剑。

  方未然挥臂格挡,连声道:「这是误会,容某详述。」

  「误会?去对亡者说吧。」手上连连催劲,攻势丝毫不松。

  方未然眉头一皱,看来今日只有先分出胜负高下才能停手了,身形倏地一转,移步至来人身后,左拳右掌,一刚一柔,分攻两肋。

  来人被方未然陡然变招,攻得措手不及,惊骇间身子不及转身,长剑疾回,由肋下反刺而出,直奔方未然胸前。

  这一招攻敌之必救,方未然拳掌打实,来人纵是重伤,也要拉着方未然垫背。

  方未然面色凝重,原本想着逼迫来人退出圈外,他再详加解释,不想来人脾气如此刚烈,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稍有退却,他若是再被一剑逼退,对方必定得势不让,这一场冤枉仗不知打到何时了。

  时机稍纵即逝,长剑已到眼前,方未然把牙一咬,收掌撤拳,两掌一并,准备空手夹剑,他也知武当柔云剑法柔中富刚,真气强劲,这一夹若不能止住剑势,自身必有大凶险,可急切间也别无他法,总不能真把武当弟子毙于掌下吧。

  电光火石间,忽听嗤嗤连响,有金风破空之声。

  方未然空中一个大翻身,倒跃丈外,那名武当弟子也是举臂连挥,身前结成一道剑网,只听叮叮数声清脆响动,几枚金针七零八落,散坠于地。

  「芙蓉金针?!」方未然一见地上金针心中已是了然,向林中拱手道:「可是峨眉派千手芙蓉窦女侠在此?」

  一声娇笑,一道倩影如燕穿林般飞跃而出,空中灵巧一折,一名紫衣少女盈盈立在林中。

  窦三宝见少女脸蛋尖尖,双眉修长,姿容甚是秀丽,光彩照人,心中不由突突乱跳。

  少女似觉察这边目光,转过头来,冲着他抿唇浅笑,更增娇媚,窦三宝只觉脸红耳赤,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那名武当子弟竟也没有动怒,只是略带埋怨道:「窦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笑吟吟道:「卓师兄,小妹见你二人有些误会,自知力薄,无能分解,只得出此下策,还请海涵。」

  「哼,毁尸灭迹被当场抓获,还有什么误会!」

  「堂堂六扇门总捕虽不说整日与尸山血海打交道,不过搬运几具尸体应该也不算意外。」少女歪头盈盈一笑,一番精灵顽皮之相,「方捕头,不知妙善所言可是?」

  「峨眉七妙说出的话自然是板上钉钉——没跑了。」方未然呵呵大笑,「不知几位师太身体可好,方某俗务繁忙,未能亲赴峨眉拜会,还请尊师等几位前辈宽恩恕罪。」

  「两位师伯身子都还康健,只是师父她老人家我也有些时日未见。」

  「哦?」方未然心中疑惑,有心打听却又不是时候,对身后众捕快道:「这位是峨眉静因师太门下高足,千手芙蓉窦妙善窦女侠,还不过来拜会。」

  窦三宝众人上前施礼,方未然又打量武当派这位男子,剑眉朗目,面如冠玉,英气逼人,手中三尺青锋犹如一泓清水般明亮耀眼。

  「卓师兄,这位便是六扇门总捕铁面无私方未然方捕头。」窦妙善在一旁介绍道:「方捕头,这位是……」

  「容方某一猜,若方某人眼力不差,尊驾想必就是武当绝尘道长的得意弟子,武当后起之秀,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卓不群的可是?」

  「噢?方捕头从何得知?」卓不群剑眉轻扬。

  「纵然方某眼拙,不识得这手炉火纯青的柔云剑法,也该识得卓少侠这把」秋露「呀。」

  低首凝视手中的一泓秋水,卓不群自得一笑,收剑入鞘,欠身施礼道:「适才卓某多有冒犯,还请方捕头恕罪。」

  方未然连称不敢当,「一场误会而已,足见卓少侠性情中人,侠肝义胆,武当后继有人。」

  老江湖的几句奉承,立即让卓不群大生好感,颇有亲近之意。

  「二位少年才俊何故到了这新安江畔?」方未然好奇问道,武当在湖广,峨眉在四川,怎么都晃荡到南直隶来了。

  「我等俱是奉师命赴秦溪山为名剑山庄李庄主贺寿,途中偶遇,结伴而往。」窦妙善笑道,随即蹙眉,「方捕头,这些尸体是……」

  「说来话长。」方未然无奈苦笑,才要简明扼要述说一番,忽听丛林树枝簌簌乱响,有不少人走了过来。

  「老方,你这帮人钻得倒还挺远,差点就找不到了,吃了没有啊,我给你们带来些热食,哎哟,这怎么还多了新人啦!嘿嘿,姑娘,请问芳名啊,家在哪儿啊,有意中人没有……」

  「呛啷」一声,秋露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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