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伦不类

10209Clicks 2016-07-19

               (10)

  龙语坚持到散局才离开。第二摊坚决没参与。回家是不到十二点,钥匙插进锁孔,一拧门就开了。客厅亮著灯,龙小猛没在,狗窝里空荡荡。

  眼睛扫向茶几,龙语看见了赵昕的那串车钥匙。

  洗了把脸,往沙发上一坐,烟点上没抽两口有人从外面开了门。龙语回头,看见龙小猛喘著就奔进来了。赵昕将狗链子挂在玄关的钥匙架上,换了鞋往里走。

  “我就特别纳闷儿。”龙语吐出一口烟,“为什麽每回你非得给狗链子挂那儿钥匙扔茶几上。”

  “我乐意。”赵昕进了厨房,开了冰箱,拿了一听可乐出来。

  “是,千金难买您乐意。诶你丫干嘛不给我拿一听。”

  “拿一听什麽?啤酒?”

  “有劲没劲啊,几个月了,没完了是吧!我他妈这几个月喝多过嘛!”

  “喝呗,谁也没不让你喝。”

  龙语抽烟,赵昕喝可乐,一时间再没人开口。

  “你今儿怎麽来了?”

  半晌,龙语先吱声了。

  “我怕小猛憋死。”

  “呵。就今儿怕啊?我天天回家没点儿,也没见你最近来过。”

  “你明儿不滚蛋浙江嘛。”

  “你丫就是过来看我今儿喝多了没有对吧?”

  龙语明天下午的飞机走,目的地是浙江东南部的楠溪。今儿参加局得算非去不可,这一走就得不短一段日子。

  赵昕没说话,继续喝他的可乐。

  “你是不是对我特失望啊。”龙语碾灭了烟,难得认真的看著赵昕。

  “这话是怎麽说的。”赵昕看向龙语。

  “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

  “你啊你。”

  “我怎麽了?”

  “不知道该怎麽说你才好。”

  “那就别说了。”

  “我觉得你太较劲了。”

  “呵呵。”

  看著龙语又点上烟,赵昕不禁皱了皱眉。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太了解他了。龙语很难快乐,是说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不是说那种装出来不得不表露的快乐。你看著他整天笑不羁的,其实……

  而他之所以不快乐,是由於心重。你觉得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活一天算一天,但其实内心里他有许多在乎的东西。同时,他又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一旦不能达到就会异常的痛苦。

  赵昕能感觉到龙语越来越忧郁,但追根究底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的又说不上来。大抵……要回到他放下写作的那一天。正经、严肃的写作。

  龙语一直立志成为一名问鼎文坛的作家,赵昕一早就知道他的志向。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相距遥远的。他不是没努力过,该说他付出了太多心血,只是……这样一个浮躁的年代,他还没开始就已经过时了。

  与此同时,龙语又是一个无法对现实低头的人,越是撞得头破血流越是激起他的斗志。可想而知,那样奋斗过後再收获的失败会是何种高度上的惨痛。

  然而,遭遇惨败,龙语并没有一蹶不振,比之更严重的是绝对的自我否定。

  人一旦自己将自己否定了,那麽,旁人再去如何劝说也是徒劳。

  再有哪般的不甘心,他也认定自己是个失败者。

  促使龙语放弃写作的因素不仅仅有他的惨败,还有他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从小家庭环境就很优越,令其习惯了高品质的生活,於是对於既不能实现自己理想又不能满足自己生活需求的写作,龙语可说是彻底心灰意冷。

  这种心灰意冷颇有些死心的意味。

  也是由於这层失败,後面再多的成功都无法弥补他的空虚。

  说起来,作为编剧,龙语是绝对成功的。这样一个年纪,收获如此多的奖项与肯定,换作别人免不了要欢心雀跃,然而这对於龙语,反倒成为了自我嘲讽的绝佳工具。

  他有些偏执了,执著於对自我的歪曲。

  如何,才能让他走出这种状态呢?

  两人沈默的坐了许久,後来龙语的手机响了,才打破他们各自的黯然出神。

  龙语接了电话,敷衍的说了几句就挂了。

  “任伟?”赵昕大致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嗯。”

  “他一会儿过来?”

  “嗯。”

  “你等他吧,我差不多回去了。”

  “赵昕。”

  走到门口,赵昕听到龙语叫他,他没有戏谑的喊‘赵小0’而是很认真的喊了他的名字。

  “怎麽?”

  “我再怎麽样……你也别对我失望好吗?”

  “你能不能别搞这麽煽情啊?弄得跟电影最後一幕要生离死别似的。丧!”

  赵昕走了,龙小猛比龙语厚道,一路送到了门口。

  龙语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说起来,他与赵昕是相反的两类人。这种截然不同他们在许久前就已都心知肚明。赵昕是个非常豁达的人,有担当也有不变的行为准则。他善於取舍,信任自己,从不会自我怀疑或者否定。一旦是他决定的事,他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他不怕失去什麽,他愿意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像,因为伍岳,他放弃了他一贯坚持的理想。他怎麽能够那麽决定,别说龙语不懂就连伍岳也不懂。赵昕是典型的一根筋,他所决定的任谁也难能改变。

  想到这儿,龙语不禁有些羡慕赵昕。这羡慕不仅包括他的条理分明,也包括他对於情感的执著态度。他跟伍岳中间那麽多事,都能被他处理的不成事。他是用尽一切去维持这段感情的。这一点,龙语始终做不到。他想,或许是因为他更爱的是他自己吧。他从不会为别人放弃什麽抑或割舍什麽。

  安静的空间,时间流动缓慢,任伟按门铃的时候,龙语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是从Pub直接过来的,背著琴,外套将他包裹的严丝合缝。

  “起风了。”任伟坐下来,顺手就拿过了茶几上的半罐可乐。

  “那是赵昕的。”

  “是麽,他过来了?”

  “已经走了。”

  看著任伟进了厨房,龙语觉得索然无味。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四点的。”

  “正好,那你上午送我去趟海淀那边儿。”

  “干嘛?”

  “有个吉他沙龙,我想去。”

  “出门就是地铁。”

  见龙语那德行,任伟没再说话。

  两人看了会儿电影喝了几听啤酒,快四点了才回卧室。

  龙语丝毫没有想做爱的意思,那令任伟觉得很无趣。他翻身就要睡,任伟向前凑了凑,环住了他的腰。

  “你还不睡啊,明天不是上午就出门吗?”

  龙语并不回身,这令他看上去不是在跟情人说话而是与那面冰冷的墙对峙。

  微凉的手钻进了龙语的睡衣,那只手不安分的想扯下他松垮的睡裤。

  龙语伸手按住了任伟,却换来任伟一句甜得发腻的话:“来嘛,你一走又不知道哪天回来。”

  “我要是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不回来去哪儿?”

  “去哪儿不行?找个大山我当野人去。”

  “野人也得做爱,赶紧的!”

  “你他妈色憋得的玩意儿!”

  翻身压住那具熟悉的裸体,龙语在床头灯暗淡的光线下端详著任伟的脸庞。他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这个事实又一次浮现出来,然而他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谁是呢?

  鬼才知道。


               (11)

  袁振做了个梦,一梦醒来心里特别的难过。

  拿过床头的闹锺看看,五点还不到。

  打火机的金属质感在灯光的折射下特别刺目,他闭眼,够过了烟和打火机,迟迟的,他却只是搓弄著冰冷的打火机,并未点烟。

  梦里的悲伤还笼罩著他,那悲伤令他几乎难以喘息。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生活了,同样,梦中出现的人也只存在於过往的记忆里。

  明明梦中那麽清晰的形象却在醒来的此刻模糊成一团。他忽然很想看看他,却发现实际上他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他将它们连同他留给他的记忆一并带走了,带到了袁振所不知道的世界某处。

  梦的开始,还是大学时代的伊始,他和他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场景是凌乱的。有那个总是排不完队的大学食堂,有那个他们毕业时候才修建的体育馆,有那个经年不变的池塘,有那个永远光线不明不暗的图书馆。

  始终,他和他出现在这些场景中,然而,他们却并不交谈。

  为什麽会有幽闭恐惧症呢?医生总企图发现诱因,却屡屡以失败告终。

  没人知道他为什麽会如此,就如同没人知道这究竟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记忆中模糊了面目的人是知道他的情况的,他也从不对他不乘电梯另眼相看,更不会对他开灯睡觉有任何不满。

  其实他们一直都很幸福的,直到,他的离开。

  他是不可能跟他一起飞往大洋彼岸的,那时候他也能预料到他们爱情生活的结尾。他一点都不怪他,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他们都在逐步长大逐步成为社会的一颗螺丝钉。

  电话里他们其实都很平静,挂断,又都回到彼此的生活中去了。

  坦白来说,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没想过这种事有长久可言,又不是一男一女能受到别人的祝福。然而,实际上,大抵,他们也都不会料到最後的最後,分开会是如此的安静与自然。

  那之後,袁振不知道他怎麽样了,他只知道自己离开了每天不得不爬上十一层报道的公司,他辞职了。

  幽闭恐惧症是他逃不开的宿命,他也不想再去勉强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这样的体质,那就过适合自己的生活吧。

  既不是癌症,也不是艾滋,幽闭恐惧症至少不会让他活不下去,对不对?

  只是,适合的生活又是什麽呢?

  不敢多想。就如同袁振总挂在口头的那句话:太哲学的人,最後都疯了。

  他已经三十四岁了,他也对目前的生活没什麽不满意。虽然再没有遇到过令他为之动情的人,然而这却也并不影响他的生活。

  实际上袁振一点儿都不想把‘幽闭恐惧症’和爱情生活失败挂钩。你看,小闫没幽闭恐惧症,可和他一般年纪的小闫不也一样飘著吗?

  倒是逢年过节与哥哥通电话,听到他关心的问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袁振除了发呆,想不出有什麽要说的。

  是不是该娶妻成家,这个在他年轻时代袁振就郑重的考虑过,而答案是否定的。实际上从他认识到自己的取向开始,他就坚定了不婚的信念。他不想耽误谁,虽然他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然而,那不是他想要的,必然这样的他也不会是妻子想要的。

  只是年纪越大,难免心灵上会越脆弱。他总是情不自禁的设想他的晚年生活──一个人,花白的头发,盆栽和狗。夕阳的迟暮里,他躺在藤椅中,一闭眼,就是这一生的结束。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够送他离开。

  好像挺凄惨的,可是……又没有什麽能够改变这种老景凄凉。

  点燃一根烟,虎子从门口进来了。袁振的大门有猫道,向来猫咪都是横行无阻。

  虎子喵喵叫了两声,像巡视地盘似的,转悠了一圈出去了。其他的猫都在客厅,吃食、喝水,趴窝。

  虎子是袁振搬来这里的第一位客人,来了就不走了。它从不在袁振屋里过夜,只有天亮之後才会拜访,来了也不认生,该吃吃该喝喝,心满意足就找高地儿睡。离开总是夜深的时候。

  袁振曾经很好奇虎子的夜间娱乐,他曾跟它到院儿外,看它嘶吼几声,不久四面八方的野猫就开始朝他聚拢。一群猫并不吵闹,它们一起坐一会儿,就由虎子领头离开了。

  袁振从不知道这一群野猫的去向,只知道虎子时常挂著彩回来。它是带兄弟们打架去了,他想。

  猫是有领土意识的,同样,它们也有首领。而毫无疑问,在袁振家附近的范畴内,虎子就是那个头领。

  这两年虎子年纪已经大了,出去是要出去,但出去後回来很少再受伤。

  袁振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退休了,但由这只善战的公猫身上,在它日渐老去的岁月中,他总是能看到很多年後的自己。

  有时候悲伤,觉得垂垂老矣很凄凉;有时候又振奋,虎子老了一样那麽优雅一样那麽悠哉游哉。

  全看心情。

  抽了几支烟,再无睡意,袁振下了床。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起来。推开窗,清新的空气灌进室内,同时带来某户早起人家的炊烟嫋嫋,带来清洁工勤劳打扫落叶的细微声响,带来鸟儿一天中的第一支歌。

  马上是国庆了,天气凉了下来,尤其是清晨和深夜,不加件外套就不禁会瑟瑟发抖。

  小闫提议长假开车去呼和浩特,袁振应了。哥哥的酒厂就开在那里,他想他正好可以去看看哥哥嫂子还有他那聪明的小侄子。

  老家虽然回去一趟不易,但有家人在的地方,也可以姑且称之为家吧?

  洗漱好来到院子里,一开门狗也跟著下来了。袁振伸了个懒腰,想著今天可以悠闲的吃顿早饭,吃完正好去拜访一位供销商。

  吃什麽呢?

  豆浆油条?

  也许现在开车去,能赶上那家汤包开门?

  说起来羊肉汤和烧饼也是不错的选择。

  人嘛,活著可不就是这样,舒舒服服,没大困难,其实就挺好了。

  清晨的阳光洒下来,扫去了梦魇带来的阴霾。

  又是一天开始,袁振离开了越来越模糊的梦境,再一次切实的踏入了属於他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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