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黑白人世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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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文构思的一些交流
许多朋友觉得本文写到现在涉及内容较多较杂,有生拉硬套、尾大不掉之忧,给我提出了许多宝贵建议。
在此表示十分感谢!另外,我也说一下自己想法,请朋友们指教。
通常改编类文章都是以自己的人物,以自己的感受和桥段,来融入到原着故事情节之中。
而我在尝试着反其道行之,改编诸多原着中精彩的人物和桥段来述说自己的故事。
这些人物和桥段都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引发过我的遐想,有的来自武侠小说,有的来自影视剧,比如「青丝无颜色」一章,我借鉴了《鹿鼎记》(周星驰):「步步生莲花」一章,借鉴了《英雄》(成龙)。在借鉴小说时,除金大侠诸多作品以外,以后还会借鉴梁羽生、温瑞安等大侠的作品。
但借用人物和桥段不意味着借用其故事和其故事里的所有人物,因此我现下的故事构思中,文中虽出现了《鹿鼎记》中的桥段,但不会出现除双儿以外韦小宝的那六个老婆(独臂神尼师徒的形象已糅合至南唐公主师徒之中);文中虽出现了《红楼梦》的人物,但很少借其桥段,亦不会出现林黛玉和薛宝钗这两位名角(她们已糅合至「薛宝琴」这个人物之中),即便是本文的基石——《天龙八部》,也不会出现其中所有人物,没有「四大恶人」,没有「阿紫」(阿紫的一些特点已糅合至小蝶形象中),也没有西夏招亲的公主(其中一些桥段可能会转至故事最后的高丽国,或是扶桑国)。
打个不十分恰当的比方:将十几副麻将混洗在一起,我从中挑选出我所要用的那一副牌。
至于挑选哪张牌,要依据整个故事的主题和情节展开的需要,重点是以「段虚竹」这个人物活动为主线,串出不同性格、不同H心理的女人命运来,同时努力使整个故事另辟蹊径,结构严谨,情节曲折,人物丰满。
我构思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于这样一句话:阴道是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张爱玲)。
因此我写H戏,或者从他处借鉴H戏时,不大注重细腻的共性描写(自己也不善于细腻描写,惭愧!),而是注重突出与女子性格、命运相契合的特色,从而揭示出不同的「女人魂」。
这些「女人魂」,有的着墨较重(如阿朱),有的着墨较少(如可卿),有的较异类(如马夫人),有的较惨虐(如金陵女侠)。我努力使各个「香魂」显得真实,具有个性,并符合人物最后的命运结局。
如此构思,对本人能力是个较大挑战,我自觉不能胜任,因此给自己定位,只是讲个色迷迷的故事而已。这恐怕会让关心本文的色友们失望。
不胜汗颜!
但版主们和朋友们给了我很大鼓励,我会坚持到最后完成,希望各位色友经常给予关注和指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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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竹带阿朱辞谢了御医,急匆匆回到玉花轩,向花姐作了一些交代,嘱咐好好照顾木婉清,若香菱回来,叫她陪伴木婉清,若有人来找刘婕杼,千万要给予方便,也千万不要声张。
花姐认真答应着,随后问起老东家的事。虚竹说等自己回来再说。见他慌慌张张,花姐也不好再多问。
虚竹去敲开刘婕杼的房门,拿出凤头珠钗道:「这只珠钗送给师姐,正好凑成一对儿,龙凤呈祥,大吉大利。」
刘婕杼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虚竹笑嘻嘻又道:「前日我没让师姐睡好觉,而师姐连着两夜没让我睡好觉,这回师姐不再怪我了吧。」
刘婕杼恼羞成怒,拿起茶碗摔来,哭道:「都是你不安好心。」
虚竹躲开茶碗,尴尬笑道:「我帮师姐得了意中人,师姐可不能忘记媒人,日后做了娘娘,可要多帮衬师弟。」
刘婕杼怒叫:「我第一个先杀了你!」
虚竹把珠钗放在她桌上,口上应道:「好好,等你生了龙子再说。」
虚竹从刘婕杼房中出来,见花姐慌慌张张跑来,说朝中孟太师派人来了。
虚竹面失血色,惊叫:「他们来了多少人?」
花姐道:「来了两人,领着一口轿子。」
虚竹一听不像来捉拿自己,稍稍缓下神,到前厅见了来人。
那两人护卫打扮,神态十分傲慢,微微躬身道:「大人,请!」竟不容虚竹半刻犹豫。
虚竹坐轿随护卫行了一程,听得护卫道:「到了,大人请下轿。」
虚竹下轿见一个狭窄僻静的小巷,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门,门上一块平实厚重的匾额,若不是这块镶着金字的匾额,他实想不到这里就是太师府。
府门旁只比普通人家多了两个石狮子。进了大门,左右两间厢房,正中二进堂落,院中尽用细纱铺垫,无一颗花草装饰,竟比一般的富贵人家还显简朴。
虚竹候在东厢房,足足过了一柱香功夫,才见孟太师进来。虚竹躬身叩见,心里又惊又恨,这老贼居然比皇上的架子还大!
孟太师在椅上坐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头也未抬,问道:「哪里人氏?叫什么?什么时候入宫的啊?」
虚竹边想边答:「回太师:小的……小的无名无姓,人称二呆子。本地人氏……自小就入宫了。」说着,暗自庆幸自己还未及换下宦官服饰。
孟太师冷笑,继续问道:「在哪里当值?总管是哪位啊?」
虚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心念一动:「他既然知道到玉花轩找我,宫中必有他的耳目,我编的瞎话哪里能瞒得过?」想明白此节,扑通跪下,慌道:「太师恕罪,小的……刚才说的不对。小的并未入宫,近日才被皇上封为护卫。」
孟太师冷哼一声:「听你说话,便知你不是净过身的。」
虚竹暗吃一惊:「糟糕!忘记控制嗓音了。」
孟太师又问:「皇上为什么封你官职?」
虚竹答道:「皇上去玉花轩,小人伺候皇上,皇上一高兴……就赏了小的。」说完,偷瞧孟太师神色,拿不准这话能不能骗到他。
孟太师沉寂片刻,哈哈大笑:「荒唐!真是荒唐,荒唐天子荒唐臣。」突地大怒:「你假扮宦官,当真胆大包天?」
虚竹磕头如捣蒜,惶恐道:「皇上封小的为御前护卫,又叫小的这身打扮,小的实不敢有违圣意!」
孟太师听他如此一说,微微露出笑意,早朝上见此人挺身而出,以为是个厉害角色,不料他如此胆小,心里暗道:「这猥琐人物不足为患,而皇上烟花心性,这大宋江山早晚要叫他给葬送了。」
孟太师喝口茶,缓缓道:「既然皇上喜欢,此事先给你记着,本朝正通缉一名重犯,你在玉花轩见着外地段姓男子,立即向我禀报。」
虚竹心里又是一惊,口中连连称是。
孟太师放下茶碗,说了声:「送客!」
虚竹回到玉花轩,无精打采,心里七上八下,寻思:「原以为找到了皇上就找到了靠山,不料连皇上都斗不过孟家。我大闹孟氏山庄,去了他们的命根,抢了他们的老婆。狗太师若知道我的真相,我必定小命不保。」
吃过中饭,虚竹换上便装,为防孟太师耳目,阿朱将虚竹扮成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虚竹面目全非,只是身材显得瘦弱一些。
阿朱给虚竹扮完,已累得无力,自己只换上了一身小厮装束。
花姐雇了一辆大车,又给他们拿上几件换洗衣服。虚竹带着阿朱直奔蝴蝶谷。
当晚阿朱再次闭气,虚竹给她输送完内力,说道:「你别说话,安安静静睡一会儿。」
阿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眼道:「公子,我睡不着。我小时候睡不着时,我妈便在我床边唱歌儿给我听,现在我好想念她。」说完,深深叹了一声。
虚竹没有应声,苦思一会儿,把在丽春院里听熟的「十八摸」嗯嗯哼出来,除了这个曲子,他别的什么也不会。阿朱抿嘴笑着,果然在他怀中睡着了。
天亮后,马车进了一个山谷。在林间行了里许,望见三间木屋,屋前一株如盖的大树下,数十人围成了一圈。
虚竹和阿朱下车,打发走车夫,见树下有二人相坐对弈。右首是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儿,左首则是段誉。虚竹一喜,便想上前相认。阿朱拉拉他手,他才想起自己易了容,向旁人焦急询问:「请问,哪位是蝴蝶谷神医?」
段誉回头瞧瞧,用手一指对面的老头,「此位便是谷主苏星河前辈。」
虚竹当即向那老头跪下求医。
老头一指周围道:「他们都是来求医的,但先师给我立了规矩,就是这残局一日无人能解,老夫就一日不能医人。」
虚竹再三肯求,老头不耐烦道:「这规矩立了十多年,难道你一求我就能破了吗?」
段誉摆摆手,捏着棋子道:「这位仁兄,先莫焦急,容我好好想想。」
虚竹只得起身,静静看他们下棋,心里恨道:「天下怎这多无聊之人,求医要下棋,打架要下棋,以前见人招亲也要下棋,可我偏偏不精此道。」
万籁无声中,段誉忽吁了口气,摇头道:「老先生所摆的珍珑深奥巧妙之极,晚生破解不来。」
眼见苏星河赢了,可他脸上反现惨然之色,一面将棋局摆回原样,一面说道:「公子棋思精密,这十几路棋已臻极高境界,只是未能再想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他连说了四声「可惜」,惋惜之情,确是十分深挚。
此时听得笑声清朗,有人道:「我来试试,如何?」
一株松树后转出一男一女,男是慕容复,女是石语嫣。石语嫣的丽色使得阴郁的山谷似乎明亮起来。阿朱脸露欣喜,情不自禁要上前拜见,虚竹也拉了拉她。他们如此一动作,石语嫣移来眼光,认出了小厮打扮的阿朱,注目一笑,却见她和一个陌生大汉手拉着手,顿时非常奇怪,猜想到这大汉多半易过容,心里越发诧异。
慕容复缓缓走到棋局旁,拈起白子,下在局中,苏星河应了一着。两人一快一慢,下了二十余子,苏星河突然哈哈大笑,道:「慕容公子,你解不开了!」
慕容复冷笑道:「此话尚早吧。」
苏星河笑道:「这个棋局,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慕容复闻言心头一震,一时间百感交集,眼前的白子黑子似乎化作了将官士卒,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死死围住,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他心中越来越焦急:「我慕容氏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众人只见慕容复喃喃说声:「我愧对列祖列宗。」突然拔剑往颈中刎去。
段誉食指点出,叫道:「不可如此!」只听得「嗤」一声,慕容复手中长剑一晃,险些脱手。
苏星河笑道:「段公子,好一招六脉神剑!」
慕容复一惊之下,从幻境醒来。
石语嫣拉着他手,连连摇晃,叫道:「复哥哥!解不开棋局,又打什么紧?你何苦自寻短见?」说着,面颊滚下泪珠。
慕容复茫然道:「我怎么了?」
石语嫣道:「幸亏段公子相助,否则……我刚才叫你吓死了。」
阿朱见此情景,轻声对虚竹道:「这棋局迷人心魄,看来含有幻术,我们不必再耗费心思了。」
虚竹听了,想着她命不保夕,心下难过万分。
忽听得远处一个声音悠悠忽忽飘来:「久慕盛名,名剑山庄今来拜访。」叫声甫歇,山下上来一人,身法奇快。
苏星河叫道:「欢迎之至,但盛名不敢当。」
他话音刚落,一男已飘行到众人前,一女随后赶来,二人并肩而立,正是「流泉花雨,金银双剑」。闵柔白裙飘风,腰系银剑。石清一身鲜嫩的奶黄,但腰上并没有佩戴那柄金色流泉剑。
石语嫣唤着:「爹!娘!」笑容满面扑过去,向石清匆匆一行礼,娇娇偎在闵柔身上。
虚竹惊慌不安向阿朱身后移了一步。
阿朱悄悄问道:「名剑山庄!他们是你的师父师娘?」
虚竹捏了捏她手心,以示承认。
阿朱脸上微微一红,心想:「他师娘应该有年纪了吧,可看上去仍是很美,难怪这位色公子念念不忘,那次受伤昏迷了,仍口口唤着师娘。」
虚竹偷偷打量闵柔,见她眼角隐含郁色,想起她梳头时的情景,登时心如小鹿,幸亏易了容,才未显出脸红。
石清来到棋盘前,目不转睛瞧着棋局,凝神思索之后,左手向棋盒凌虚一点,手指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了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二人你来我往,各下了百余子。
虚竹越瞧越紧张,不知不觉走近几步,实是希冀石清解开残局,破了那怪医的怪规矩。
他略通棋理,知道白子不让黑子围住便是赢了,于是随着二人落子,到处寻找黑白两色的空隙,瞧得头晕眼花,忽觉棋盘上像有黑白二人纠缠在一起,黑人将白人越抱越紧,白人虽奋力挣扎,但渐渐力弱,恰在腹底空出一点,正像是女子门户。
虚竹登时大为惊慌,在他眼里,只要黑子在那空位上一填,当即便如黑茎入洞,白子定然回天无术。不由失声惊叫:「不好!怕是要输!」
众人正聚精会神,闻言都吃了一惊。
石清面露不悦,冷笑一声。
苏星河却笑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石庄主,你起初十着走的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突然自弃一子,便再也难以挽回了。」
石清脸上肌肉僵硬,木无表情,心中念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他左手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竟如慕容复一般,渐渐入了魔道,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凄然道:「我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虚竹眼看石清神色犹如方才的慕容复,说的话也一样,接下去怕是也要大出意外,他慌急之下不假思索,上前从棋盒中取过一枚白子,径直填入白棋的腹底空位,在他看来,如此便如女子及时挡住了要紧门户,尚可有挣扎回旋余地。落子之后,他看大片白棋浑然一体,黑子再无漏洞可钻,心里好生欣喜。
听得苏星河怒斥:「胡闹,胡闹,你自填一气,自己杀死一块白棋,哪有这等下棋的法子?」
众人都不禁哈哈大笑。
石清看了棋局变化,已知适才鬼迷心窍,实是危险之极。
闵柔不明就里,见丈夫神情怪异,上前关切地将他挽住。
苏星河提去几十颗白子,问虚竹道:「你杀了自己一块棋子,黑棋再逼紧一步,你如何应法?」
虚竹惶恐道:「后辈棋艺低劣,胡乱下子,请老前辈原谅。」
苏星河脸色一沉,厉声大怒:「胡乱下子?你来此存心捣乱吗?」
当此情势,虚竹只有硬起头皮,伸手入盒,再取过一枚白子,所下之处,却是提去白子后现出的空位,竟然大有道理。苏星河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黑棋。虚竹再下一子,棋局竟起了大大变化。
原来虚竹正彷徨失措之际,忽然一个细细的声音钻入耳中:「下『平』位三九路!」
当初在赶赴大理路上,虚竹曾向同行的师兄虚林学过粗浅棋理,虽不通棋路,但依言而下自是不难。传入他耳中这声音尖尖细细,难分男女。他向周围人挨个看去,不见有人嘴唇在动,心里大是惊奇。
阿朱和段誉等人不知虚竹有人暗中指点,但见他仿佛心不在焉,东张西望,但下子却妙着纷呈,接连吃了两小块黑子,忍不住喝采。
数十着之后,虚竹又吃了一大片黑子,见棋盘中央的黑子已所剩无几,拍手笑道:「差不多成了罢?」
苏星河满脸笑容,拱手道:「天赋英才,可喜可贺。」
虚竹慌忙推辞道:「不敢,不敢,这个……」
那「传音入密」的声音道:「不可揭穿。」这句话说得骤急。
虚竹依稀察出声音方位,向石清夫妇的方向看了看,见闵柔正打量自己,慌忙躲开她的目光,却见石清眼中精光乍长。
虚竹心里惊道:「原来是师父在暗中教我,他认出我了?」
此时苏星河兴奋之极,又连说了几声可喜可贺。
虚竹只得笑道:「我这是误打误撞,只求老前辈为我妹子医治内伤。」说完向阿朱得意瞧去。
阿朱惊异之极,却禁不住笑容满面。
石语嫣向阿朱点头微笑,又向虚竹投去赞许目光,心里疑惑这易容大汉到底是何方才俊。
不料这大汉还以对目,眼光稍稍一转,便定定停在她胸部。石语嫣脸上一红,心里暗恼。她哪知虚竹见了美貌女子向来如此,无论亲疏敌友,都是习惯而已,实无存心冒犯之意。
阿朱忙向虚竹唤道:「大爷,苏前辈有请。」说着双腿一软,不由坐到地上,再也说不出话,她身上力气已经耗尽。
虚竹过去将她扶起,回头见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邀客:「二位请进!」
虚竹此刻顾不上给阿朱输送内力,抱着她进了屋,而苏星河却留在了外面。
第二十六回 明月落沟渠
虚竹进得屋内,眼前昏暗,只听得隔着板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这棋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今日终于给你拆开,还不过来!」
虚竹听到「我这棋局」四字,毛发悚然,他听得苏星河说这棋局是他「先师」所制,这声音是人是鬼?
那声音又道:「时机稍纵即逝,我没有多少时候能等,快快进来罢!」
虚竹听那声音和蔼慈祥,显然全无恶意,当下便不再多想,左肩在那板壁上一撞,喀喇喇一响,当即破了一洞。他一眼望将进去,又是大吃一惊,见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有一个人坐在地上,正不停叹气:「唉,年纪不够轻,相貌不够英俊,难!唉,难,难!」
虚竹心里惊疑,抱着阿朱穿过壁洞,走进房间向那人瞧去,见他长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
虚竹将阿朱放下,行礼道:「晚辈段虚竹,拜见老前辈。」
那人点点头,脸上突现喜色,说道:「你快露出真面目,让我看看。」
虚竹又是吃惊,师父师娘也瞧不出阿朱的易容术,这人却能在昏暗中识破。他将假面皮揭去,那人喜色一顿,叹道:「唉!你能解我棋局,聪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但相貌如此,却终究不行!」
虚竹听那老人语气,显有一件重大难事,深以无人相助为忧。当即道:「老前辈只管吩咐,晚辈虽然本领低微,但一定尽心尽力,只求医治晚辈妹子。」
那老人道:「让我看看。」
手臂扬起,长长的衣袖像绳索一样扑到阿朱身上,卷起阿朱收到他怀中。
老人抬手把脉,咦道:「摧心掌!」他再瞧阿朱肩上,更加惊讶,叫道:「九阴白骨爪!」
抬头急问:「她如何受的伤?」
虚竹见他能说出李梦如的武功,不敢轻易隐瞒,说自己和阿朱误入藏宝山洞,被玉罗刹李梦如所伤。
老人惊道:「竟有此事,莫非天意!」突然间愁眉开展,笑道:「既是天意如此,你或能办我大事,亦未可知。」
老人在阿朱身上点了几下,阿朱四肢一软。
虚竹惊叫:「你……你干什么?」
那老人没有应声,手掌抵在阿朱丹田。顷刻间,阿朱肩上的伤口冒出缕缕雾气,颜色由紫变青,又由青变白。老人再将手掌凌空浮在阿朱脖颈间晃动一阵,然后用长袖将她轻轻送回原地,开口道:「这女娃身上的瘀毒已经除了,再用些滋肤的药,以后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只是所受内伤却只能由她自己来医治。」
虚竹一喜一惊,忙问其故。
老人沉吟片刻,却道:「好,好,乖孩子,你跪下磕头罢!」
虚竹不明其意,但他此刻有求于人,当即毫不犹豫,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头,待要站起,老人哈哈笑道:「再磕五个,这是本门规矩。」
虚竹应道:「是!」恭恭敬敬又磕了五下。
老人点头道:「好孩子,你过来!」
虚竹依言走到老人身前。那老人抓住他手腕,向他细细打量。突然虚竹只觉脉门一热,一股内力自手臂上升,迅速无比冲向他心口,他不由自主以内力相抗。那老人的内力一触即退,登时安然无事。
老人惊疑道:「你小小年纪,内力竟如此繁厚,都练过什么功夫?」
虚竹说出了降龙十八掌和乾坤大挪移。
老人并不问来由,闭目片刻,微笑道:「乾坤大挪移我早有耳闻,听说只是调气运功的法门,这倒没什么麻烦,但那降龙十八掌么?我得多费些气力。」
他说话之间,虚竹只觉全身暖暖洋洋,周身毛孔之中,似乎都有热气冒出。
过得一会儿,那老人放开虚竹手腕,笑道:「行啦,我已将你混七杂八的内力都化去啦!」
虚竹大吃一惊,叫道:「什……什么?」慌忙向身后虚击一掌「神龙摆尾」,不仅毫无掌风,膝盖也突然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只觉四肢百骸尽皆酸软,情知这老人所说不假,霎时间面色惨然。「神龙摆尾」每每是他危急时的救星,没了降龙十八掌,没了体内热乎乎的大力气,以后如何与孟家和南唐公主周旋,岂不任人宰割?
虚竹悲从中来,起身大叫:「我和你无怨无仇,又没得罪你,为什么这般害我?」
老人哈哈大笑,双手一挥,两袖飞出,搭上了虚竹肩头。虚竹只觉肩上沉重无比,双膝一软,又即坐倒。老人突然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头下脚上的倒落下来,脑袋顶在虚竹的头顶。虚竹心头剧震,用力摇头,但这人的头顶便如用钉子钉住了他脑门一般,不论如何摇晃,始终摇他不脱。
虚竹惊怖失措,纵声大呼:「饶命!老前辈饶……」突觉顶门上有细细一缕热气冲入脑来,嘴里再也叫不出声,心道:「不好,我命休矣!」霎时间头昏脑胀,脑壳如要炸将开来一般,这热气一路向下流去,恍惚间听见身上关节发出格格之声,初时甚为缓慢,后来越来越密,犹如沙锅炒豆,渐渐由急而缓,终于停息。
虚竹一骨碌坐起,道:「你……」只说了一个「你」字,便猛吃一惊,见那老人坐在地上,已然变了一人,白发白须,脸上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叉的深深皱纹,龙钟不堪,没有一百二十岁,也总也有一百岁。虚竹第一个念头是:「我昏晕了多少年?三十年吗?五十年吗?
怎么这人突然间老了数十年。」
那老人眯着双眼,有气没力的一笑,说道:「大功告成了!乖孩儿,你运气试试!」
虚竹不明所以,依言运气,只觉体内气息不同平时,不仅厚实了许多,而且不燥不急,温嘟嘟得随意念而走,毫无滞涩运遍周身,百骸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他惊异之极,忽地站起,发现身上衣裤都短了一截,原先松垮的那件宝甲也紧紧贴在身上,身上骨骼在不知不觉间高大粗壮了许多,只是肌肉未及随之丰厚,因此浑身骨节突凸,看上去十分怪异。
虚竹惊得呆了,瞪眼道:「这……这是什么缘故?」
那老人微笑道:「你福泽深厚,奇经八脉已通,这该是乾坤大挪移的功劳。如今我又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给你蓄积了『天山派』八十余年的逍遥神功,你岂不如同脱胎换骨?」
虚竹目瞪口呆,但觉这件事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老人微笑又道:「你试一试随意运力向上一跳!」
虚竹好奇心起,双膝略弯,向上一跳,砰的一声,头顶剧痛,撞到了屋顶,落下地来,弹跳几下,方始站住。
老人呵呵笑道:「怎么样?」
虚竹骇异道:「我……你这是为什么?」
老人收起笑容,正色道:「逍遥神功,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你听我述说原因。时刻已经不多,只能择要而言。」
老人名叫林浩南,自小从师天山派,同门还有一个师姐和一个师妹,师姐李秋水,师妹白素素。三人同门学艺,情窦初开,白素素芳心暗属林浩南,而林浩南之父林仁肇原是南唐大将军,李秋水是南唐亡国公主,他们二人同负家仇国恨,身世相似,渐渐私下相恋。白素素伤情之下离家出走。
不久之后,林浩南和李秋水受师父之命在南海之滨打捞上古沉船,相传其上藏有一个震古烁今的大秘密,可以令人长生不死,并通晓过去未来。打捞上来以后,在船内发现了大批价值连城的宝藏,还有两本武功秘籍,便是绝世已久的「北冥神功」和「玉女心经」。李秋水本就日思夜想复兴南唐,趁机鼓动林浩南与她一同举事。林浩南犹豫不决,李秋水已忍耐不住,暗害师父,私吞了宝藏。
林浩南追查师父之死,不久察知了真相,并在追查中得知,自己的杀父仇人竟是南唐皇帝李煜,当年李煜中了宋主赵匡胤的反间计,指使人暗中毒死了当朝大将军林仁肇。林浩南由此心灰意冷,退隐江湖,找到了白素素。二人终成神仙眷侣,一同精研「北冥神功」上的阴阳互补之法。
数十年后,二人有所大成,白素素练就返老还童之身,一夜间变回童女,其后日长一岁,内力随之恢复,至实际年龄后,又会返老还童,如此周而复始,红颜不老。但他们夫妇所修之术,虽致男子精生不断,却也致女子无法受孕。然而上天给了他们万中无一的机会,白素素怀上了林浩南的骨肉,二人惊喜之极。
但好景不长,练就「玉女心经」的李秋水勾结南方溪洞蛮国的五毒教,趁白素素临产之际,暗中偷袭,双方拼斗甚是激烈。白素素受孕以后,内力刚与她二十几岁时相当。夫妇寡不敌众,处境十分危急。林浩南不得不冒死一击,本可杀了李秋水,但最后一霎不忍下手,反被李秋水打成重伤,坠身深崖。
林浩南大难未死,但功力大损,成了残废。待他千辛万苦找到白素素,白素素却拒之不见。当日林浩南坠崖后,白素素受到五毒教的百般凌辱,她更恨林浩南对李秋水余情未了,因此与他恩断情绝。
林浩南自此隐姓埋名,收徒传艺,筹划报仇。不料养虎贻患,大徒弟丁春秋虽然天赋过人,却桀骜不驯,利欲熏心,暗自勾结师仇五毒教。林浩南不得不隐身蝴蝶谷,设立珍珑棋局,想要选一个才智过人的关门弟子,使之联络白素素,联手寻机复仇。而相貌丑陋之人很难讨到白素素的欢心,因此这个关门弟子务必还要风度翩翩。
虚竹听林浩南说来,越听越心惊:「他说得李秋水,岂不就是现下的南唐公主?」
林浩南最后说道:「你刚才磕了我九个头,那便是拜师之礼。你如愿意,便要答应为师三件事,你可答应?」
虚竹稍一犹豫,想到:只要他能救阿朱,我拜他又何妨?当下跪倒,恭敬说道:「弟子拜见师父,无论师父吩咐何事,弟子一定做到。」
林浩南大喜,用力从左手指上脱下一枚宝石指环,要给虚竹套在手指上,只是他力气耗竭,连虚竹的手腕也抓不住。
虚竹叫了声:「师父!」自行将戒指套上。
那老人欣慰道:「好……好!你是我的第三个弟子,外面的苏星河,他……他是你师兄。孩子,你叫什么?」
虚竹回道:「我叫段虚竹。」
林浩南喘气歇息片刻,正色端坐,大声道:「弟子段虚竹听令!」
虚竹应道:「弟子在!」
林浩南道:「师父将天山派掌门之位传予你,你今后要做三件事,一是替师父师母报仇,仇人便是李秋水和五毒教;二是替师父清理门户,铲除忤逆弟子丁春秋;三是遵照师祖遗命,光大我天山门派。你可记住?」
虚竹答道:「是,弟子听令!」
林浩南神情欢悦,连道:「很好,很好!」
虚竹接着问道:「师父,那阿朱……就是我妹子,该当如何医治?」
林浩南闭目养了一会精神,张开眼道:「李秋水得了『玉女心经』,结合道家数术创立了一门『九阴真经』,你妹子所中的『九阴白骨爪』和『催心掌』,便都是『九阴真经』上的功夫。我适才为你妹子祛除阴毒,疏通了她的冲脉,但『摧心掌』让她心脉断裂,她必须要自身修炼『北冥神功』。『北冥神功』上的心法篇和疗伤篇,我已传给了你师兄。你以掌门身份要求他传授,他自然不会不答应。」
林浩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接道:「你拿这张地图,到大理无量山找到我们夫妻当年隐居的地方,无量玉璧的瀑布下藏有石室,里面有我和你师母精研出的男女合修之术,你若不得其妙,千万不要修习,修之不成反受其害……」
林浩南说到这里,停下来急喘,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声音越来越弱,仿佛精力渐渐耗尽,养息片刻后,继续道:「那书中另附有两套功夫,叫做『凌波微步』和『拆花指』,也是从『北冥神功』中演化而来。那『拆花指』不习亦可,但『凌波微步』对你大有益处,你用心练习,以后遇到李秋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听他说到这里,虚竹已惊叫起来:「师父说的是这个么?」当即将那本春宫书从怀里拿出。
林浩南盯着他手中的书,露出惊喜之极,不问其详,却用尽力气大笑:「天意,天意啊!
果真是天意,很好,很好……」他越笑声音越轻,说到第二个「很好」时,已是声若游丝,几不可闻,身子向前一冲,砰的一声,额头撞在地下,就此不动了。
虚竹将林浩南扶起,探他鼻息,已然气绝。他和林浩南相处不到一个时辰,原说不上有什么情谊,但体内受了他修练八十余年的功力,隐隐之间,已经觉得林浩南与自己亲近,也可以说,他的一部分已变作了自己。
虚竹向林浩南的遗体拜了几拜,轻声祷祝:「林老前辈,您地下安息。我叫你师父,那是出自真心。但您交代的三件事,我可不一定能做到,您老人家若神识不昧,千万不要怪我。」
祷祝完毕,抱起阿朱,见阿朱对他微笑,原来阿朱已苏醒多时了。
虚竹贴在阿朱耳边,笑道:「小妮子,你有救了!」然后只轻轻用力,便抱着她窜过两道板壁,高高跃出了木屋。身在空中之时,就见屋外比刚才多了许多人,其中一些人的服饰十分古怪。
虚竹悚然一惊:「五毒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