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平地起涟漪
虚竹眼前再次浮出一个美丽面庞,他喃喃唤道:「师娘……娘……」感到一滴滴热泪落在脸上,并听见了一声比一声清楚地呼唤:「公子,公子……」眼前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雪白俏脸,眉毛弯弯,竟是分别多日的阿朱!他嗅出阿朱的细细幽香,惊喜之下又昏迷过去。
虚竹挂在峭壁伸出的树枝上,身子随寒风飘摆了一夜,幸得乾坤大挪移自行缓缓运转,否则早已死去。到处寻他的阿朱经过应天府,闻听孟氏山庄出了事,乔装赶来打探,趁夜潜到崖顶,顺下一条绳子,在崖壁乱丛中搜寻,直到天亮才发现他。见他满身血迹,僵硬冰冷,胸前插着剑,不由伤心落泪,突见他发出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登时转泣为喜,忙用树叶喂他露水,小心给他包好伤口,然后生起篝火,烤上一只大鸟。
虚竹醒后吃了几小块鸟肉,胸口渐渐热乎起来,虽然无力说话,但脸上露着微笑。阿朱开始犯愁如何出谷,见乱木丛生,峭壁直立,远处隐隐露出半扇洞口,要过去察看,手却被虚竹握住不放。二人四目相对,阿朱绯红满面,撅起小嘴嗔道:「疼得时候直唤娘,才好一点……就不老实。」虚竹忍痛一笑,虽然浑身到处都疼,心情却是这几月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到了黄昏,虚竹已能打坐运气,痛楚减轻许多,体力也恢复不少。阿朱扶他慢慢走去那远处山洞,往里扔块石头,大喊几声,不见异常。洞中并不幽深,但宽敞干净。
几日后,虚竹身上各处创伤开始长出新肉,只是那贯胸的剑伤不好痊愈,过了四十多日,才能行动无碍,前后心口旁各留下一个深深疤痕。
这日,二人准备寻路出谷,虚竹拿着木婉清刺伤他的剑,在洞中石壁上一下一下划着,阿朱已听他说了在孟家的经历,见此笑道:「公子在想那个木姑娘么?」虚竹被她道破,但口上不愿承认,恨声道:「这贱人害我几乎丧命,我想她作甚。」阿朱抿嘴一笑,道:「你当日乘人之危,欺辱了木姑娘,她刺你一剑原也应该。」
虚竹低头想了想,叹道:「确是如此!」旋即笑道:「好阿朱,我若欺辱你,你会刺我吗?」阿朱瞪他一眼,脸红不语。虚竹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阿朱瞪眼大怒:「我会刺自己一剑!」虚竹忙道:「别别,好阿朱,我怎会欺辱你,就是……也不会趁你不知道。」
阿朱气急:「你还是想欺负我,我在刺自己之前,先刺你十剑!」虚竹佯怒大叫:「小妮子,你比那贱人还凶狠!她让我带了绿帽子,你可不许!」阿朱哼道:「臭美!我和木姑娘又没嫁给你,关你帽子什么事?」虚竹呵呵笑道:「这话不错,我头上那点绿,那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不过礼尚往来,我也送了孟臭玉一顶红帽子。痛快啊,痛快!」说着举剑向石壁用力一击,咣当一声,火星四蹦。
阿朱忍不住扑哧笑道:「你这个色公子,真真不可理喻!」说完想到适才这声响,面色一变,惊道:「这石壁好像是空的!」虚竹惊咦一声,不敢相信道:「是吗?」阿朱疑惑地摸摸石壁,退后几步道:「公子,你击一掌试试,但不必勉强用力。」
虚竹起身面向石壁,深吸口气,向前推出降龙十八掌。轰隆隆!石壁塌陷,里面黑黢黢得不知多深。阿朱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树枝扔进去,见到洞内有一条向上的石梯。
二人面面相觑,点燃两只火把,走进石壁露出的大洞,顺着石梯向上走了一会儿,尽头是个石门。这个石门又厚又重,布满了青苔。虚竹运起乾坤大挪移,激发全身力气,试了几次才勉强拽开石门,不料眼前仍是向上的石梯。二人吃惊不已,不知谁造了这么大工程,仿佛要把山给掏通了。
二人沿着石梯继续向上,尽头仍是一道石门。开了这道门后,终于见到一间宽阔的石室,室中放着十几只铺满尘土的大铁皮箱,打开箱盖一瞧,里面尽是金银珠宝,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虚竹做梦也想不到世上能有这么多财宝聚在一起,连声怪叫:「妙啊!真是妙啊!武状元是不用再考了,我要开一个比丽春院还要大十倍的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或者合起来叫做春夏秋冬院,阿朱你说哪个名字好?」阿朱笑道:「叫什么院,随你便吧,但此刻如何拿得了?」
虚竹摩挲着珠宝,想了想,说道:「下次你再陪我来,咱们将财宝都取出去,造一个比孟氏山庄还要大十倍的庄园,将你见过的听过的所有好玩的东西都放到咱们庄园里,怎么样?」阿朱嘻嘻一笑,眼露喜色,却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可不敢与你这妓院大老板相提并论。」
二人举着火把搜遍石室,意外发现角落里仍有一道石梯,室顶另有一道石门。二人登梯打开石门,又见另一石室,也见几十个大箱子。虚竹惊喜之极:「这里还有!」不料这些箱子里不是财宝,而尽是书籍衣物。阿朱粗粗翻看一遍,惊疑道:「书上写得全是古怪文字,衣服样式也十分古朴,看来像是年代很久很久了。」
虚竹见不是金银珠宝,大失所望,随手从一个箱中拿出一柄匕首,抽出鞘来一看,匕身乌黑沉重,随意用它敲了敲铁皮箱子,不料匕身毫无声息陷进了铁皮内。虚竹吓了一跳,拿匕首又试试其他东西,切革如纸,削铁如泥,居然锋利无比。虚竹十分惊喜,也觉十分有趣,划来划去如切豆腐,损坏了不少衣物,当削到一件黑色背心时,试了几次却不能损其分毫。虚竹甚以为奇,不知这背心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摸着单薄柔软,还稍稍有些弹性。他把匕首塞进靴子里,欣喜穿上这件背心,心想:「有了这件宝贝背心,再不用怕小贱人刺我了。」
虚竹举着火把转了一圈,再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看见室内还有石梯和石门,便急着要上去。而阿朱却在一口箱子的箱盖上发现了一个暗格,这口箱子在众箱中最大也最醒目,虚竹用匕首将其划破,故而露出了暗格。
虚竹再抽出匕首,将这个箱盖从左至右横着剥开。阿朱从暗格中掏出本古乐谱,惊奇翻看起来。虚竹接着入手摸索,又摸出个墨绿色的圆棍,棍长二尺有余,质地温润坚硬,似铁非铁,似玉非玉。其上从头至尾雕刻着盘龙,玉棍的一端是龙头,另一端是龙尾,龙身有一排小孔,原来是只极其精致的玉箫。二人不明白为什么把乐器和乐谱藏在暗格里,但想必极其珍贵。虚竹把玉箫塞在裤腰,阿朱也把乐谱收在怀里。
二人继续登梯打开石门,照旧又是一间石室,室角照旧也有向上的石梯。但这间石室却和前两个大不相同,室顶仿佛有片能够发光的玉璧,发出昏黄微光,映得室内晕纹荡漾。室中央置有一张六柱支撑的玉石圆盘,周围十几丈,其上足可以放上一辆马车。
阿朱惊叫:「好大一张桌子!」虚竹却猜疑道:「依我看,这不是桌子,而是一张床。」阿朱诧异道:「床?床怎会这么大,又怎会是圆的?」虚竹笑道:「是啊!又大又圆,正是为了方便女子受人欺辱。」阿朱想了想,猜透了一点儿,烫着脸不再追问。
原来丽春院就有这样的几张圆床,只不过这张玉床大得出奇,可以转圈躺上十几个人。石室四边还放有一些玉石架子,奇形怪样,似椅非椅,似凳非凳。虚竹越瞧越奇怪:「难道这里曾是一间妓院?」丽春院也有诸如此类的东西,只不过不是玉石做成的。
阿朱拿起架子上的一个棒状玉石,好奇地摆来弄去。虚竹见了心中大乐,原来那是个玉制的男人阳具,其形惟妙惟肖,但阿朱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见其上有个小眼儿,以为是什么古怪乐器,饶有兴趣地凑在唇上吹了吹。
玉石架子中有个玉石桌台,台上一个玉盒,盒中一卷丝帛、五六个小瓶。阿朱拿起一个红色瓶子在火把下念道:「阴阳和合散」,念完便觉得不对劲,再拿起那卷丝帛一瞧,俏脸立时通红,帛上画有赤裸男女在各样椅凳上的种种姿势,她这才知道这些玉制架子的实际用途。
虚竹一听「阴阳和合散」,瞠目大叫:「这里居然有这东西!它可害得我极惨。」说完上前抓了两个红瓶放在怀里,再看盒中另有两个白色瓶子,拿起一瓶问阿朱上面写着什么。阿朱红着脸念出:「醉八仙」。虚竹不好酒,听了一个「醉」字便没了兴趣,把白色瓶子放回。阿朱此时一刻也不想在这堆淫具间逗留,匆匆登上石梯,忽见壁上的微光有些波动,冷不丁向上一瞧,失声惊呼。
室顶那方昏黄玉璧上,竟然多了一双赤裸的脚,正一步一步慢慢走动,搅动得微光粼粼闪闪。那双脚忽然停住,接着璧上又落下一物,依稀瞧出是两片裸臀。
二人惊异万分,那片玉璧并不是发光,而是晶莹透明。虚竹忽然想到:莫非已经到了山顶?莫非有人在溪中戏水?他见阿朱目不转睛瞧着那两片臀肉,笑道:「你也喜欢看人洗澡么?」阿朱斜他一眼,嗔道:「我不仅喜欢,而且十分羡慕!」原来她在深山野外多日,此时见人洗浴便觉自己浑身骚痒。
虚竹呵呵笑道:「好,好!公子带你去洗澡。」二人登上石梯,推开最后一道石门,呼吸豁然清新,心里却十分吃惊,眼前居然是间香气扑鼻的素雅绣房。
桌上燃着一盏油灯,灯光昏暗幽明,虚竹却觉出满目洁白,但见洁白的桌椅,洁白的绣床,满地铺着白玉,窗棂也涂着白色,洁白的四壁有一面是洁白的纱缦,缦隙透出芬芳的腾腾湿雾。他恍然大悟,石室璧顶上方并不是溪水湖水,而是这纱幔后的浴水。这屋的主人必定十分尊贵,普通人又怎会拥有如此豪华的玉石浴室。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都充满疑惑好奇。虚竹向阿朱做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他自己向纱幔偷偷走去,心里暗有几分得意,猜定里面洗浴的必是女子,自己这一瞧不知又给谁送了半顶帽子。
虚竹鬼笑着双手轻轻分开纱幔,鬼鬼祟祟从缝隙瞧去,眼睛一亮,玉石水池中果真坐着一个赤裸女子,长发雪乳,妙人如玉。霎那间,虚竹的笑容变得僵硬,转而惊骇之极,眼前女子赫然是李梦如。李梦如双手捂胸,转眼看来,虽然隔着氤氲热气,其眼色也是冰冷刺骨让虚竹遍体生寒。
虚竹退去握住阿朱的手,话也顾不上说,拉她向房门跑去。阿朱见他如此惊惧,不由叫声:「公子!」脸上随之变色,抢先一步去开门。虚竹突觉脑后疾来凉气,回头惊见一只玉手,他不假思索向上一抓,刚好抓住一只潮湿手腕,眉目间感到劲风刺痛,见有五个雪白指尖正顿在自己额前。这一下兔起鹘落,那只手腕倏地从他掌中抽出,接着一个白影从他眼前闪过,就见李梦如浑身裹着白绫,凌空舞袖向阿朱落下。
阿朱急踏「凌波微步」闪过李梦如这一击。虚竹如梦初醒,上前一步打出「神龙摆尾」。李梦如转身出掌隔空相对。虚竹踉跄几步险些坐倒,稳住脚步后,忙从降龙十八掌的第一式快速打起,使出威力最大的第十八掌「亢龙有悔」。李梦如双掌一接之下,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亢龙有悔」的刚猛劲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桌上的油灯却扑地熄灭。
虚竹眼前一黑,惘然无措,觉出李梦如飘忽不定,自知已避无可避,惊骇之极,张口大叫:「师姐饶命!」阿朱闻声飞扑到虚竹身前。电光雷火间,李梦如的手爪插入阿朱肩膀,另一只手掌击在阿朱背心。虚竹和阿朱同时闷哼一声,抱在一起撞门滚出。李梦如并不追赶,双臂挥动劲风,房门啪嗒紧闭。
虚竹抱着阿朱滚了好几滚,胸口剧痛,一时不能起身,李梦如那一掌,让他隔着阿朱身体依然如受重槌。咳嗽几声后,挣扎着扶起阿朱。趁着月光一瞧,吓得心蹦蹦乱跳,见阿朱昏迷不醒,喷出满口鲜血。骇然瞧瞧四周,发现所处是间道观,观门紧闭,树木阴郁。他抱起阿朱跳墙逃去,跑着跑着,发现景致十分熟悉,忽然知道,脚下便是大观园,而那座道观就是拢翠庵。孟家小厮曾抬他来到这里求药,当时小厮高喊妙玉仙姑,那个仙姑并未出现,现下看来这个妙玉仙姑竟是玉罗刹李梦如。南唐公主只告诉他,李梦如是他大师姐,却也没说李梦如就是拢翠庵的妙玉。
虚竹认清了道路,慌慌张张跑回丝竹馆,刚到自己门前,突听见房里的鞭打声,一个男子叫道:「吞得深些,再深一些,爷就要赏给你了。」虚竹大吃一惊,这声音倒像是孟宝玉,再仔细听听,房里传出哼哼呜呜的女声。他心里一紧:「孟宝玉在虐待谁?马夫人?唉哟,不会是木婉清吧!他们害我之后就无所顾忌了。」
虚竹怒从心起,把阿朱轻轻放下,从靴子抽出那把锋利匕首,无声无息割落门闩,提脚猛踹开门。一个提鞭的裸背男子正立在房中享受口交,听见巨响一回身,惊见一人已冲到了眼前。而虚竹见他不是孟宝玉,也大出意外,手中匕首稍稍一顿,划向他直挺挺的阳物。那男子未及惊呼就觉身下一凉,低头见自己没了半个阴茎,登时惊骇之极,痛哼一声萎身栽倒。
马夫人裸胸坐在地上,蹬着双脚往后退,惊恐叫着:「你……你是人是鬼?」虚竹将阿朱抱进房,气恼道:「我当然是人!」说着将阿朱小心放到床上。马夫人惊愕片刻,定神吁道:「原来你没死。」这时从床底钻出一个人来,欣喜道:「主子,你还活着!」虚竹见是香菱,也喜道:「原来你藏了起来!」香菱张口刚要说话,听见母亲哼出一声呻吟,连忙过去助她从地上站起。
虚竹见马夫人的肩背上,旧的伤疤未愈,又添了几道新痕,气恼道:「这个人是谁?」香菱应道:「他是琏二爷。」虚竹纳闷问:「哪个琏二爷?」马夫人回道:「他叫孟琏,孟宝玉的哥哥。」虚竹惊叱:「你怎又把他勾搭上了?」马夫人冷笑:「你到来问我?你要了我们娘俩,却不声不语去了,丢下我们任人欺负。」虚竹无言以对,不再说话,低头察看阿朱伤势,见她肩上五个血糊糊的小洞,后背的伤处好像被鬼拍了一下,衣裳碎裂出一个清晰的黑手印。
虚竹越瞧越吃惊,见阿朱好像没了气息,不禁心中大恸,忽然想起石清给自己疗治寒毒的方法,连忙盘坐运功,双掌抵住阿朱后心,尝试着输送功力。过了片刻,阿朱嘤一声醒来。虚竹大喜过望,见阿朱虚弱道:「我怀里有伤药,那个白盒子……」阿朱说着右手动了动,却无力伸入怀中。
虚竹伸手将她怀中物事都取了出来,除了一些碎银,还有个金锁片打造得十分精致,此外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盒里盛着些膏药。虚竹取出一些抹在阿朱肩上,那五个血洞旁的肌肤都变成了令人惊心的黑色。虚竹又解开阿朱衣裳,将剩余药膏尽数涂在她后背伤处。阿朱羞不可抑,伤处又剧痛,登时又晕了过去。虚竹见她虽然昏迷,但脸色红艳,于是不再那么慌乱,轻轻将她放好,向身旁香菱笑道:「你一直藏在床底么?」
香菱正害怕瞧着地上的孟琏,闻言说道:「那日一早听说主子出了事,娘就送我去了可卿主子那里,可卿主子却病得不行了。今晚是她的『七七』大祭,我趁亮去玉香楼烧了纸,回来正和娘说话,听见有人来了,娘就叫我藏去了床下。」香菱说到这里,想起躲在床下的恐惧,起身躲去马夫人怀里抽泣。
虚竹傻愣愣听香菱说完,惊愕之极叫道:「你说什么?你去玉香楼烧纸?谁的『七七』?」说着将香菱拉到面前,不敢相信得接着问道:「你是说可卿主子死了?」香菱哭着点点头。虚竹一怔,仍觉万难置信,叫道:「她好好得怎么死了?」香菱抽噎道:「她说肚子疼,没力气,好像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不叫人请郎中,只叫我去大老爷那里取药,可是大老爷死了,他房里什么东西都没了。那晚可卿主子哭得好厉害,头发掉了许多,底下也……也流出许多……许多脏东西,天亮时她人便去了。」
虚竹听得面色惨白,心头揪痛,发了一会儿呆,喃喃道:「那么个人儿……怎就死了?」说完深深叹了一声,忽见床单上几点血渍,却不像是阿朱留下的,他惊异用手一抹,叫道:「哪来的血?」
马夫人和香菱都吓了一跳。虚竹忽想起香菱刚刚在床上坐过,忙拉她转过身子,见她粉裙后一滩血渍,撩起粉裙再看,里面的小裤也是一片血红。虚竹吃惊道:「你也叫人弄了?」香菱又羞又怕,哭腔道:「娘!我这里……怎出血了。」马夫人过来瞧瞧,微微笑道:「不妨事,这是你长大了。」虚竹松了口气,恍然道:「哦!她来了月红,可吓了我一跳。」香菱惊讶道:「什么是月红?」马夫人搂过香菱,道:「别怕,跟娘过来。」
过会功夫,母女从里屋出来,香菱换了一身衣服,羞涩不已,好似一下子成熟了许多。虚竹心中为之一动,从腰间拿出那只藏在地室的玉箫,递与香菱道:「你长大了,公子送你件礼物。」香菱怯怯接过,她虽不懂吹箫,但见这只玉箫十分精致,不禁露出欢喜。
虚竹转头再看阿朱,见她没有醒来迹象,不禁忧心忡忡。香菱问道:「这位姐姐是谁?」虚竹道:「你以后就叫她阿朱姐姐。」马夫人在旁听了,疑惑道:「阿朱?不会是乔峰身边的那个阿朱吧?」虚竹点点头,道声:「正是!」马夫人一怔,吃惊道:「你还真有些莫名其妙的本事,既与乔峰做了兄弟,又要了他身边的女人,看来乔峰实也高明不到哪去。」说到此处,马夫人神色转黯,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马大元发现她早非完璧,惊气之下,摔门而去,从此专心帮务,升任了副帮主。而马夫人独守空房,却渐渐恋上了乔峰,秋波暗送,情意盈盈。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乔峰对她从来不假颜色,甚至都不正眼瞧她。马夫人愤恨不已,又不甘寂寞,最终和执法长老勾搭成奸。二人奸情被马大元有所察觉,执法长老便抢先下手杀了马大元,为了掩盖马大元之死,二人又设谋嫁祸乔峰,揭其身世使其身败名裂。
香菱这时惊恐道:「主子,孟二爷流了好多血,他是不是死了?」虚竹哼道:「他死了最好,你们不用怕,我总要带你们离开这鬼地方。」香菱未失孩子心性,一惊之后,不由喜道:「好啊,我从未去过外面。」虚竹想了想,问道:「我那两个师姐现下如何?」香菱摇摇头:「这我不知。」马夫人接道:「我听说那个木姑娘一直苦着脸,孟宝玉现在整日哄她,但孟家爷们一个比一个乖戾,总有你那师姐受罪的时候。」
虚竹闷闷寻思一会儿,忽然起身道:「你们仔细照看好阿朱,她若醒来,你们给她换身衣服。我去去就回。」马夫人笑道:「你还敢去非礼师姐吗?」虚竹没应她话,继续道:「你们把随身东西也收拾好,待我回来咱们就出去。」马夫人叹了一声,笑道:「你带菱儿走吧。我还能去哪儿?天下到处都有丐帮的臭叫花子。」虚竹叫道:「我带你们去京城,要是皇上肯收留,谁敢拿你怎么样!」马夫人疑惑问道:「京城?皇上?」见虚竹不像是在说笑,她登时惊呆了双眼。
第二十二回 步步生莲花
虚竹急急忙忙溜到怡红院,见窗纸上依旧映出一个女子面灯而坐,用匕首划开门,见桌旁也依旧是刘婕杼。刘婕杼见了虚竹,疑是鬼魂索命,惊得面无人色。
虚竹冷笑道:「好个师姐,你为何害我?」刘婕杼惊叫:「不是的!我不是成心害你,我只是不要嫁人,那二奶奶说我听她的,她就去说服师父,其实我一直后悔,你快走吧,不要再吓我!」虚竹大怒:「你不想嫁人,便帮着外人害我,这算什么?」刘婕杼慌道:「那孟宝玉对木师姐真得很好,可那孟灿玉却只是个孩子,我……我……」转而惊疑叫道:「你真的不是鬼?」虚竹气哼哼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可我偏偏就死不了,那个贱人现在哪里?」刘婕杼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虚竹,拍着胸口,舒气说道:「吓死我了!这可好了,你真的没死。木师姐和孟宝玉……他们此刻多半在沁芳亭。」虚竹转身便走,冷笑道:「孟宝玉,嘿嘿!这回马夫人成了我的人证,看你对那个贱人如何说!」
虚竹跑到沁芳亭,果见紧紧偎在一起的两人背影。他不声不响蹑到二人身后,听孟宝玉道:「那贼已粉身碎骨,你不要整日胡思乱想。」木婉清抽泣道:「你不知道,他虽是胡说,但他……他怎又知道……」说到这里,捂脸闷声痛哭。孟宝玉将她搂在怀里,嘻嘻笑道:「我倒有个法子,让你不再信他。」然后低低说了什么。
木婉清哭声一顿,扭身挣开孟宝玉怀抱,嗔道:「你怎说出这么下流的话?」孟宝玉笑道:「你羞什么,反正咱们早晚……」他说着话见木婉清直勾勾瞧着自己身后,神色既惊恐之极,又疑惑之极,像是看见了最恐怖和最不可思议的事儿。孟宝玉转头向后一瞧,登时汗毛直竖,见虚竹立在月光下正阴森森笑着。
孟宝玉忽地立起,木婉清尖叫一声,扑在他怀里,叫道:「鬼来了,他真来了!宝玉救我,救我……」竟然惊得一下子闭过气去。虚竹见了更加妒火中烧,上前抢过木婉清,一脚蹬开孟宝玉。孟宝玉闷呼一声,捂着小腹倒地抽搐。虚竹将木婉清放在石椅上,掐住她的人中,用力揉了几揉。木婉清悠悠醒转,一见眼前的虚竹,立时又晕了过去。虚竹又惊又无奈,见孟宝玉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上前一步踏住了他后背。孟宝玉像被按住壳的乌龟,手脚乱动,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
刘婕杼这时赶了过来,惊慌叫道:「不好了!他们都来了,你带我一起走吧。」她话刚落,便有许多人拿着火把从各处钻了出来。虚竹抽出匕首抵住孟宝玉脖颈,叫道:「不想他活命,你们就过来。」他知道这孟宝玉是孟老太太的命根子,有他做人质,孟家必不敢轻举妄动。众人把亭子团团围住,果然谁也不敢靠前来。孟元春走到众人前一挥手,几人扭着被布堵住嘴的马夫人和香菱,还抬着披头散发的阿朱走上前来。原来孟琏苏醒后大声呼救,惊动了孟家庄丁。虚竹见对方也有人质在手,面上强作镇静,心里慌张万分,心想:「自己闯出去并不难,但是带上马夫人、香菱和昏迷的阿朱,却是难得很。」
孟元春这时退后几步,大声道:「我用她们三人换宝玉一人,你看如何?」虚竹颇觉意外,定神想了想,把匕首递给刘婕杼,他捏住孟宝玉的脖子,慢慢向前走去,到了离孟元春还有七八丈远处,突然把孟宝玉向身后一扔,同时向前抢出一大步,打出「神龙摆尾」,一下子逼走了孟元春,扭着马夫人母女的护卫们见孟元春逃走,他们也随之四窜。虚竹向马夫人大叫:「你们快过来!」一面叫,一面跑去抱起阿朱。他使计成功,心里正喜,不料怀里的阿朱突然手持短刀,狠狠刺在他胸前的宝甲上。虚竹大吃一惊,这才看清怀里这人并不是阿朱。
那女子一击未中,挥刀割向虚竹喉咙。虚竹放手向后急跃,那女子随着飞身跃起,手刀掷出。虚竹扭头躲过,却眼见短刀飞向了刚跑过去的马夫人。虚竹惊急之下,不及他想,体内乾坤大挪移急速流转,如离弦之箭追赶过去,手指堪堪触到刀柄,刀身已噗得扎入马夫人后心。香菱一声惊叫,马夫人向前扑到。
虚竹一时间茫然失措,从刘婕杼手中抢过匕首,将之横在孟宝玉脖上。孟家众人齐声惊呼。虚竹嘶声大叫:「把阿朱还我!」孟元春见他红了眼一副拼命架势,恐他狗急跳墙,孟宝玉性命不保,忙令人把阿朱从人群后抬到虚竹面前。阿朱双目紧闭,脸颊凹入。虚竹见她也似死了,心中一酸,泪涌满眶,伸出手掌按在阿朱后心,暗输内力片刻,阿朱呻吟一声醒来,而且面色红润,竟能自己挣扎着站起。虚竹这才大宽了心,耳边却又传来香菱的悲哭,见马夫人紧紧握着香菱的手,耷拉着头,明显没了生息。
此时顾不上死去的马夫人。虚竹一手挟持着孟宝玉,一手夹着仍然昏迷的木婉清;刘婕杼一手扶着阿朱,一手挽着哭成泪人的香菱,几人慢慢走出沁芳亭。孟家众人不敢阻拦,蜂拥着围在他们四周。到了山庄门外,虚竹要挟孟家牵来两辆马车,让刘婕杼和香菱扶着阿朱上了第一辆,他自己抓着孟宝玉和木婉清上了第二辆。登车前用刀比划一下孟宝玉,向孟元春叫道:「胆敢追赶,我一刀结果了这厮。明日一早你们去百里外取回他的狗命。」
虚竹一面催马驶离山庄,一面绑上孟宝玉手脚。奔驰一程后,车凳上的木婉清忽然醒转,见了虚竹身影,惊恐万分大叫,不管不顾将半个身子挤出了车窗。虚竹用力抽了两鞭,叫马随前面那辆车自行飞奔,然后急忙回身将木婉清抓到手里,气恼道:「今日顾不了许多,你再不乖乖听话,我宰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木婉清疑他是鬼,哪肯听他说话,拼命厮打,拼命大叫。虚竹用力将她按在车座上,大怒喝道:「再要乱动,我将你衣服脱了。」木婉清挣扎不脱,眼珠一翻,又晕了过去。虚竹又是痛惜又是气苦,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下,恨恨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总是我的人。」忽见木婉清怀里露着一角白绢,抽出一瞧,正是那方印着她落红的手帕。虚竹拿在鼻下嗅了嗅,心内突涌狂喜:「她贴身放着这方手帕,那她心里必定清楚,她必是清楚的!」
虚竹拔下木婉清头上的凤头珠钗,边解她衣裳边发疯似得狂吻,吻到木婉清腹底时,虽然车厢内只有飘进来的丁点星光,但他仿佛看见了那个俏皮的小痦子羞答答藏在柔软的阴毛下。他抬起身来,脚下踩着孟宝玉,将股间巨物慢慢挤进木婉清温软的体内。木婉清幽幽醒转,哆哆嗦嗦泣道:「你真得……做鬼也……也不放过我……」虚竹呆了一呆,随即恶狠狠冲顶滑腻冰凉的玉股,刮得自己龟皮火辣辣纠痛,存心要让木婉清这回记住他。
木婉清蹙额苦哼,双手无力地推着虚竹胸膛,随着车子颠簸,娇弱承受一下又一下得蹂躏,惊恐痛楚的目光渐渐变得失神迷离。虚竹用过一次「鸡巴神功」,再次到了紧要时,将木婉清在车壁上挤成了一堆,用尽全身力气注了进去。木婉清娇软如绵,浑身湿透,仿佛已被他蹂躏碎了。
虚竹提上裤子,摸了摸木婉清湿热的脸蛋,欲火燃尽,余下的只是满心柔情。忽见脚下的孟宝玉正睁大眼睛盯着他,眼中流露出一股奇异之极的兴奋之色。虚竹受他一惊,再一次怒火中烧,抽出匕首割开孟宝玉裤裆,左手抄起他微微发硬的阳物,骂道:「臭白脸儿,生个鸡巴也是细皮嫩肉,我让你在黄泉路上也没机会碰我女人。」说完右手匕首一挥,左手里便多了一块血淋淋的软肉。
身心皆惊疲之极的木婉清,此时香汗淋漓,眼波如星,疲乏得分外柔和,忽然听见孟宝玉的惨叫,她惊慌缩成一团,盯着眼前黑魆魆的身影,目光无比惊惧,眸子越张越大,眼见虚竹嘿嘿狞笑着,拎那团血肉在孟宝玉眼前晃了晃,随手扔出了车窗。
此时天色发白,虚竹喝住前面车辆,叫刘婕杼和香菱等候,他下车夹着昏迷的孟宝玉向山上奔去,到了山顶见左侧有一片黑压压的密林,便奔去林中,抽出匕首,叫已经苏醒的孟宝玉跪在地上。孟宝玉面如土色,心灰绝望,听虚竹恶狠狠说道:「你等人来收尸吧,来世莫要再作男人。」虚竹说毕举出匕首,却突然听到马的一声长嘶,循声瞧去,见对面山上一辆马车燃着大火疾驰。虚竹吃惊失色:「不好,孟家追来了。」慌忙在孟宝玉身上刺了一刀,抬脚向那辆马车飞奔。
虚竹在惊马即将冲落悬崖那一刻赶到,大喝一声,紧紧拽住了缰绳。两马立住高高扬起前蹄,而车厢却从马后绕到了马前,径直向悬崖冲去。虚竹也万想不到这车的冲力如此巨大,双臂剧痛,再也停不住缰绳,在地上滚了两滚,把缰绳缠在腰间,双手把匕首插进石缝,这才勉强停住了身子,而半个车厢却已越过了崖顶,燃着大火横亘在空中,火苗随山风飞卷,忽一下燃着了缰绳。
虚竹见情势万分危急,口中焦急大叫着阿朱和香菱,却见一个陌生女子抱着一个孩童从车厢里跳出来。虚竹震惊之下,无力抓住刀柄,被悬空的车子拖向了崖边。他摆脱不了缠在腰上的缰绳,万分惊急之时,身上猛然被人压住,燃着火的缰绳多受了这一份力道,「蓬」得一声断裂,车厢拖着烈火和浓烟滚落悬崖。
虚竹惊魂稍定,起身见扑住自己的就是车内出来的那个陌生女子。此女已站在那个孩童前,双臂成一字放在脸前,两只分外宽大的纱袖遮住了她面容和半个身子,只露着一双十分细长的眼睛。但见她装束十分奇特,上着翻毛兔皮坎肩,里穿褶袖水粉纱衣,胸前飘着长长襟带,脸庞两侧垂下数十条细细发辫,脑后那片长发却梳得丝丝笔直,整整齐齐披在后背。她身后坐着的那个六七岁男童,装束也十分奇特。
虚竹茫然向那女子道了一声谢,疑惑车厢里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一女一童,定神稍稍一想,便知自己错追了车辆,心下暗自苦笑。那女子沉默着微微躬身还礼,小心翼翼遮着脸,但双目流露羞涩,眼睛细长,表意却甚是生动。
虚竹拾起匕首后,心里生了好奇,回头上下打量这个女子。女子紧张盯着虚竹,眼波羞意更浓。这时听得兵器相格之声。虚竹向坡下望去,见一个身披铠甲的浓髯大汉正与两个持长刀的蒙面黑衣人搏斗。那大汉挥剑阻挡黑衣人进逼,但力不能敌,不停退步,打着打着离崖边越来越近。那女子脸前的衣袖簌簌抖动,似乎十分惊惧。
两个黑衣蒙面人飞快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收手向后跃出一步,接着同时掏出一件东西一掷。咣当一声,一件被那大汉用剑击飞,而另一件却如流星般袭向崖边那个女子。虚竹倏地伸臂出手,在女子胸前将这东西夹住,原来是件十字形的金属暗器。
虚竹见有人格斗本很紧张,他除了降龙十八掌不会其它招式,并且只能自顾出掌,不会拆招抵挡,但他对这女子颇有好感,不由自主出手相救,并且接住这件东西,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他随即侧跨一步挡在女子身前,用匕首把那暗器如切薄纸一样削成四瓣,然后当胸举起匕首,以示匕首之锋利,指望黑衣人知难而退。
两个黑衣人眼中露出惊异,果然退后几步,却嘘嘘吹了一声口哨。密林中跟着响起另一声口哨,又有两个黑衣人从树林中跑了出来,其中一人的胳膊里居然挟着不知死活的孟宝玉。
四个黑衣人互相瞧瞧,三人突然迅猛前冲,一个举刀劈向浓髯大汉,另两个径直扑向崖边。浓髯大汉被人纠缠住,抽空往后一瞧,焦急万分。那两个黑衣人跑到虚竹面前,同时高高跃起,举刀凌空劈下。虚竹见此惊慌失措,手中匕首用力一掷,双掌迎着刀锋打出「神龙摆尾」。那匕首迅急无比,噗地穿透一个黑衣人的心口,另一个黑衣人的长刀劈到一半,反被霹雳般的掌风荡回去,刀背深深陷进脑门。
正与浓髯大汉相斗的黑衣人眼见同伴如此惨状,心里一慌,被浓髯大汉刺伤了手臂,再受一剑被结果了性命。顷刻间,地上躺了三具黑衣人的尸体。剩下那个黑衣人,眼露惊惧,刀横架在孟宝玉脖上,慢慢向后退去,竟以孟宝玉相要挟。那大汉气喘吁吁,无力再斗。而虚竹自然不会去追。
待黑衣人消失后,虚竹急忙拾起地上的匕首,向山的另一边跑去,远远望去,自己一行的两辆马车已被人团团围住。虚竹心急如焚:「他们到底还是追来了。」
那些孟家众人正寻虚竹和孟宝玉不见,惊见一个黑衣人挟着血迹斑斑的孟宝玉从山上跑下来。孟元春惊叱一声,带领众人迎了上去。那黑衣人见对方投鼠忌器,于是乎把孟宝玉当作护身符,落荒而逃。孟家人马大半追他而去,剩下小半人群龙无首,见虚竹举着匕首从山上冲来,无心打斗,呼啦散去。
虚竹掀开车帘,见阿朱等人安然无恙,再不敢有半刻耽搁,慌张赶车重新上路。绕过眼前这道山梁,见那浓髯大汉三人正步行赶路。浓髯大汉步履蹒跚,而那奇特装扮的女子即使走路也用衣袖挡着脸。
虚竹在他们身旁喝马停住。大汉向虚竹拜倒,口称:「谢大英雄仗义相救!」虚竹有生以来头回被人称为大英雄,登时沾沾自喜,问他们何许人也。大汉称重负在身,不便相告。虚竹再问他们去往何处,却听得也是京城,便安排自己一行同乘一车,让出一辆空车给那三人。大汉连连拜谢,那女子瞧着虚竹,眼中笑着流露出感激。
两辆马车继续上路。虚竹见阿朱又已昏迷,忙以内力输助。阿朱醒转过来,顷刻之间,脸颊现出红晕。如此一来,虚竹知道阿朱全仗自己运气续命。阿朱心里也明白了,自己垂危数次,都是靠虚竹输气救活,一时间心中极是惊惶,怔怔地流下泪,啜泣道:「不要多费力啦,你把我怀中的金锁交给……」虚竹等了片刻,问道:「金锁怎样?交给谁?」阿朱叹气道:「算了,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死了,这金锁就随我去吧。」虚竹闻言酸楚难忍,难过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当下又伸掌按住阿朱后背。阿朱只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从虚竹掌心传入自己体内,登时四肢百骸,处处舒服。她闭目养神一会儿,黯然道:「我每隔几个时辰,体气便渐渐消逝,你总不能……总不能永远……」说着又落下泪。虚竹安慰道:「你大可放心,咱们到了京城,我去求当今皇上,他说一句话,便能找来天下所有名医,不信治不好你的伤。」
傍晚到了一个土镇,叫作许家集,这是北上进京必经之地,此离京城已经不远。虚竹在客店给阿朱输了真气,然后叫店小二送来热水,让刘婕杼和香菱给阿朱擦洗身子。虚竹去雇了车夫喂了马,又为阿朱单独雇了一辆大车。众人忙忙碌碌,而木婉清独自坐在房里安静得出奇。
众人忙过之后连夜赶路。走不多远,阿朱再次昏迷,虚竹忙再以真气相助。阿朱刚一苏醒即微微一笑,好似做了一个有趣的梦,笑道:「那个玉罗刹真是厉害,你当时若去欺辱她,那才好玩呢!啊……」阿朱软软仰在虚竹怀里。原来虚竹见她吐气如兰,容颜娇红,虽然身体虚弱,却仍不忘顽皮,他一时怜爱不胜,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阿朱惊羞之下,一口气没有接不上来。
虚竹焦急悔恨,忙将掌心贴在阿朱背心,继续送入真气,见她慢慢睁开眼,忙道:「好妮子,我不再和你开玩笑,你也别再吓我了。」阿朱眼角滑下两行泪,伤心道:「我来世宁愿做牛做马,也不做人家的丫头,叫你如此欺负我。」虚竹忙再哄道:「好阿朱,好妹子,我可从未敢把你当作丫头。」阿朱闭眼不再说话。虚竹轻轻扶她靠在自己怀里,说道:「你身子尚未复原,且睡一会养养神。」
随着路上颠簸,虚竹抱着阿朱迷迷糊糊睡去,忽听外面车马声渐渐多了起来。他伸手掀开车帘,发现天已大亮,车子已到了京城地片,但一行中少了一辆车子,那个髯须大汉和那奇怪的一女一童已不知去向。车夫问虚竹要去京城哪里,虚竹看到这条街上的玉花轩,应道:「前面就是。」
虚竹等人进了玉花轩。老鸨花姐阅人无数,极是机灵历练,既不问其来意,也不提当日之事,张罗着安排了住处。虚竹洗漱后来到刘婕杼房间。木婉清尖叫着藏在刘婕杼身后,惊恐之极指着虚竹颤叫:「鬼!鬼来了。」虚竹不得不逃出房间,将木婉清的凤头珠钗交给花姐做抵押,他带着阿朱冒冒失失直奔皇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