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第十夜‧血色鳥
作者:寂零
這裡是……我們曾一起賞月的窗戶。
十天以前我收到一些很不尋常的資訊。我的太太,禎,用了很古怪的方式聯絡我。當時我正在外島出差,出差一結束,我立刻趕回自己的房子。到房子時已經是晚上。門被牢牢鎖上了,我用鑰匙開了鎖,但是門把依然很頑固。
那時我請了鎖匠,不過很詭異地,鎖匠也沒有辦法把門打開。我被逼在門外過了一夜。隔天,我請了警察。
他們幾個人合力門破開門……我們卻看見了一堵水泥牆。
原來門後築了一堵牆壁,封住了門把。接著我便隨他們做了筆錄,由於事發時我人在外島,他們很快便放我走。
現在已經第二晚了,警察說隔天會再來,我本已決定先破門,但是又改變主意。我來到房子另一面的窗戶,我們曾一起在那賞月。
現在……那裡也被塵封了。手電筒照出窗戶後面也有一堵很牢的水泥。
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很絕望的時候,我在牆角發現了一個……洞。
為什麼牆角會有一個洞?也許是歹徒進出的路徑,但是我別無選擇,因為我所愛的人在裡面,我要追回她。我回來以後再也沒接過禎的電話,她出事了嗎?
無論如何,我打算鑽進去找禎。我把所有的工具放置在院裡,鑽進這個勉強能容一人雙肩的通道。如果你嚐試過把自己塞進一個字紙簍,你應該體驗過這樣的恐怖。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孔道裡蠕動了多久,最後終於通過這個隧道。
房子很久沒有通風了。黑暗裡的味道是刺鼻的,也是煩悶的;是陳腐的,也是新鮮的。屋裡聞起來像是沒有抽風機的電梯裡被潑了一桶餿掉的血。一種異樣的腥味無處可逃地被困在這。
我立刻吐了,這裡現在多了發臭的胃酸。
我不敢開燈,偷偷到屋裡摸了手電筒。
我拿著它鎮靜了一會,接著我跑起來,像是要逃開把所有的異味。逃到禎的房門口時,我看見了很詭異的東西。
家裡記得是不養鳥的,我卻看見了一灘浸在黏稠的黑汁裡的紅色羽毛,那液體……看起來像血。
這裡……他媽的怎麼了?
我開始發狂一樣的轉動門把。這裡的門把依舊執拗地拒絕我來轉動他們。我大吼著、踹著門後固執的水泥,但它依舊紋風不動。
我決定要用工具撬開門。我馬上趕回客廳,然而在我進去之前,我聽見女人的聲音。
那聲調很曖昧。剛開始我不承認那是禎的聲音,但是這裡不可能有別的女人。
「禎!你在哪裡?」十幾個我的回音一下冒出來打斷了這壓抑的女人呼聲,我於是停止呼喊。現在回憶,我仍舊拒絕相信,但我無可奈何。我聽出那女人確實是失蹤的禎;她在跟一個男人做愛!
為什麼他們在這個他媽的鬼地方做愛?他們在哪裡?這些佈置是誰搞的?禎怎麼了?
我盲目地找了很久,仍舊找不到禎。在這個黑暗的世界留了很久,我的腦袋已經很痛。
我決定先到外面。
從這裡到院子只有一條路。不過這一次我鑽過去的時候輕易了很多。洞的縫裡不知什麼時候泌出了很多滑滑的黏液。它們聞起來很腥,摻雜了絲許阿摩尼亞的鮮味。雖然很噁心,可是從屋裡到院子,只有一條路。
出去後我又詳細檢查了四周,結論依然:我是最後的訪客!
我的腦子蹣跚地思考。最後,我徬徨了一晚。
我決定再回到屋裡,把禎的房門破開。我又再從那個洞鑽回去。屋裡還是處處墨黑,不過四周擺飾都沒有變。我先點亮燈,接著再次到禎的房前。一紙亮白攫緊了我的瞳孔。
紙上用紅墨水寫著:「禮物在廁所。」是禎的筆跡。也許是她很久以前寫下的,墨跡已經褪成暗紅顏色。
她為什麼要我去廁所,至今我還是不解。不過我沒有太多選擇。
我打開廁所的們,裡面很臭,我又一次嘔吐。從眼淚裡看出去,豎起來的馬桶蓋用一種銹色的顏料畫了個往下指的箭頭。「禮物」……是在裡面嗎?
我那時習慣地想拿衛生紙,往右手邊的盥洗台一看,我發現鏡子已經被打碎了。鐵鎚就丟在臉盆裡,四散的碎片上沾著鐵鏽。
我看著馬桶。一截亮紅的塑膠繩子露在表面,其餘的都埋在一層無以名狀的……腐泥底下。形容那味道讓我詞窮……那像是混進了敗血和膿的嘔吐物。
我忍著翻開那層腐物時流逸的惡臭,最後我撈出一個塑膠袋,裡面有塊黑色方塊狀物。我花了一點時間弄開那個塑膠袋……裡面……裝了一個小型卡式錄音機。錄音機的殼上有立可白寫著的兩個歪斜的字。
「PLAY IT」
我按下 「播放」鍵。
一開始喇叭叫囂著雜訊……幾分鐘後,漸漸清晰起來得是禎的春聲。裡面紀錄著禎跟一個男人做愛的始末。
「把腿分開。」我聽見磁帶捲動的聲音冷酷地命令著禎。我搖晃著錄音機,網格裡播出一些風聲,他們那時在二樓,在我們的房間嗎?
「像……像這樣嗎?」禎小心回答,從她的話音我能猜得出她當時的生理反應:緊張、羞恥、害怕。
「啪!」一道冷颼颼的風聲抽在地板上,錄音機告訴我,那男人拿著鞭子。「你做錯了。」男人得意地笑著。錄音機播放了一些細碎的雜訊,禎的低呼,他當時在做甚麼,他們抱在一起了嗎?
「你說,你做錯了甚麼?」男人的說話口齒不清,夾雜著吞嚥唾液的聲音。禎的喘息聲有點粗重,斷續的呼吸演出一個熟悉的小節,我知道他在舔哪裡。每當我用小犬齒輕輕地咬上她的耳垂,再用嘴唇緩緩包容的時候,禎就會那樣呼吸。
聽到這裡我突然意識到難過:能聽到禎這樣曼妙的聲音,他們一定很熟了。
「主……主人……奴奴知錯了……」禎似乎不是很放得開,聲音繃得緊張。
「嘿嘿。」男人含糊地笑了一下,聽到這裡,我按了「停止」鍵。
我聽不下去。
我……頹倒在地板上,剛剛的嘔吐還溫。食糜的溫度在肌膚下漸漸冷卻。我重新按下「播放」。雜音流逸了一陣,我閉上眼睛,沒有去注意那些對白。我在想,我該怎麼辦?
我可以砸爛這台錄音機。
可是……那又怎樣?
接下來我還會聽到甚麼?是不是我從沒帶給她過的歡樂?我原本只想從暴徒手中救回禎,我並不害怕和任何人鬥。進入屋子到現在,我才警覺恐懼。
我重新倒轉帶子,回去聽遺失的片段。
「我給你十秒,脫下內褲和胸罩。」他再次下令,語氣並不冷酷,但我沒聽見抗拒和猶豫。一片窸窣聲之後,我聽見禎的回答:「主人……奴奴脫下了…」
「很好,」那「主人」幾乎讚嘆。「現在換上這套衣服。」他又下了一道指示。「原來主人喜歡這種的……」禎嬌甜地反問。
「不許多嘴。」男人似乎還要矜持,然而我聽見了錄音裡頻繁的吞嚥,禎的聲音變得悶而遠,從那男人的聲音聽來,禎在替他口交。
「哦……技術很好嘛……」男人輕聲讚嘆著,錄音機傳來突然幾聲跳躍的悶響,人聲立刻模糊了。遠遠地,禎的呼吸變得稀薄困難。衣襟裡翻出幾響掙扎的噪音。
喇叭裡的錄音一緊,是指節攫緊錄音機的聲響,那男人又拿起了機械。
「差點射在你嘴裡……好險。」男人的語氣帶些僥倖。「現在穿上這件衣服到陽台上去。」
「不要啦,外面很冷噯。」禎有些嬌嗔地反抗著。「嘿嘿。」男人淫笑了一聲;錄音裡傳來了一些衣料摩挲的聲響。隨著他的愛撫,禎漸漸發出了苦悶的聲音。
「可以嗎?」他問道。「好……快來……」禎迷亂地喊著,就沒了動靜。氾濫的情慾似乎瞬間退潮。一剎那裡,緊繃的呼吸取代了空間。慢慢地,渾濁的鼻音又被擠出禎細小的身體。
「慢點……你太深了……」禎告饒了。很良久的時間,我聽見兩絲呼吸緊緊的纏綿在一起,安靜而挑情地。磁帶摩挲零件的聲音擴散出來,偶爾混入一些迷離的呼吸。
當他開始動的時候,即使是最輕的動作都顯得俗氣。禎慵懶地呼出聲音,似乎捨不得打亂這份寧靜。她的氣息洋溢在涼涼的空氣裡,似乎擦出一抹溫暖。
「動快一點……」禎似乎囈語。聽見這句話,他驟然熾烈的呼氣,接著催起清脆的肉響。那些輕拍漸漸連成一片節奏,深淺不一地撩逗著禎。
「唔……唔……」禎從嘴裡吐出兩朵軟棉的聲音,映襯著男人混沌的呢喃,兩相廝磨出焦躁不安的意味。「動快……一點,」禎又開口要求。錄音帶緩緩讀出留聲。「啪」的聲響空洞而乾淨地繚繞在當時的房間。
「舒服嗎?」男人問。「你好厲害……」禎含糊地應著,當男人的鼻音比較兇猛的時候,偶爾會逼出一兩聲高亢的清音,彷彿要窒息。
「快點……憐……我快高潮了……」聽見這名字,那男人突然動得快了。
那是我的名字。
「他是你老公嗎,」那男人喘著氣問?禎似乎答了聲是,她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和沉著的男人氣息陌路了。肉濤聲似乎變得更迅猛了一些,甚至可以聽到禎輕輕呼痛的聲音,但是她沒有禁止。
她只是一直喊我的名字。
「憐……幹我……」突然間,禎一直防堵的的情緒似乎崩潰,喉音滿滿載溢著激情。她好像再也無所顧忌,盡情的放浪聲線跌宕,拋高跌停。「啊……啊!」
「我要射了。」男人緊張地說了一聲,「可以射進去嗎,」他問?
「射進裡面……憐……我要你……」禎狂放地索求著,一片聲潮胡亂地流湧著,又慢慢退潮下去,禎的情慾漸漸安靜,終於細不可聞。
「天啊,你潮吹了!」那男人讚嘆。
*** *** *** ***
到這裡,錄音還沒有完全結束。
我聽完整卷錄音,在最後,喇叭撥了一些詭異的雜訊。
第一次聽到時,我沒有認出這把聲音,以為它是陌生人說的話。那把聲音很詭異,聽起來很生硬,很聒噪,像是……學舌的鸚鵡。
「電視……去…………去看……………………電視。」
我又重播了幾次,卻聽不出兩樣結果。這把聲音是誰?是他綁架了禎?
電視……是我家的電視嗎?
我居然想照著這把聲音去做了。
電視在客廳。走廊很暗,我用手電筒照著路。在將到客廳的路上……我看見了地板上有幾塊紅色斑點,靠近一看,我認清那是一列蹣跚的血腳印。
我當時被嚇白了。
很久我才回過神,慢慢地跟著這列腳印走到客廳。這時候我才醒起,或許可以循這列腳印走回去。
於是我就倒追著「他」,來到另一堵牆壁。「他」最後一個腳印……斷在牆前。如果有下一步……那他肯定懂穿牆。
現在「他」……走去了哪裡?牆裡?
那,我呢?
我……只好回去看電視。
我又尾隨著「他」的腳印走回去。腳步盡頭有一灘血、一堆血色羽毛、一台電視。「他」還幫我接上一台錄影機,機器嘴裡放著一卷錄影帶。
錄影帶上寫了一行話:「What's the Magic WORD?」
「PLAY IT」我第二次唸出這句話,儘管我真正想唸是髒話。
接著,我把錄影帶推進機器,然後再次按下「播放」鍵。
我再次見到了禎,在一捲靜音錄影帶裡,雪花的雜音是這個世界的語言。
毫無疑問地,她在跟一個男人做愛。鏡頭正對著她無色的臉頰,她擺出我沒見過的姿態,高高翹起屁股,艱難地向前掙扎著。她慘白的肩頸以下都被一週周的麻繩束縛,後面有個男人不停挺動著他的腰,似乎把甚麼空氣擠出禎半闔的小嘴。
這又是不同的主題,看見禎的姿態,我想起束縛這個詞。
現在我看的只是預告。
《正片開始》
當然,螢幕上並沒有播出這樣的字幕。只是突然轉了畫面。這看似倉促剪成的錄影帶,畫素全是蒼白的,舊化的影像上爬滿了斑駁,偶爾溜過一些雪花。
裡面站著一個光滑的女人,是禎。
鏡頭慢慢湊近她的臉,飽滿的唇在畫面上印得清晰,往下可以看見她柔細的頸,幾乎探到纖纖的鎖骨。我看見禎的唇型圓展不一,似乎在說著話。剛開始的唇型朦朧一些,依稀有個影子在兩列牙齒後面往上彈了一下;接著雙唇輕輕閉攏以後,往前稍微拱了拱,喉頭輕微地顫動;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嘴角相約後退,露出兩排貝齒。
她想對我說甚麼?
場景緩緩疏遠,禎開始跳起笨拙的舞蹈。她轉動腰,一握粗的手腕舞出柔波的樣子,無聲。場景安靜的上演,鏡頭穩穩的,晃也不晃。
影像再次擴大,露出房間邊上一個赤裸的男人。他手裡拿著兩綑結在一起的麻繩。鏡頭沒有攝進男人的臉,只照出他結實的身體,修長流線的體型沒有一絲虛胖。陰莖是較細瘦的一類,半軟不硬地懸在胯間。
看見了他,禎慢慢止歇了舞蹈,只留腰臀畫起餘漪。她的眼神是害怕且期待的,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神,只敢看著他的胸脯。
繩師走到禎的背後,把繩子在地上散成圈,拘謹了禎的去向,卻不猴急。他把嘴唇俯在禎的耳珠外緣;禎一開始聽著,不時點了幾次頭,那繩師於是把繩子對折,掛在禎的的頸上。
他把寬厚的手掌搭在禎的肩膀上,順著兩弧肩頭滑落。禎並沒有允許的神色。他重複這個動作十五分鐘。
他取起繩子,把禎的雙手托到背後,很快地就打起了繩結。灰階的麻繩是失血的顏色,把雙手臂的和頭頸的束縛聯成一道十字。禎的頸肩微微牽動著身體的節奏。他的雙臂垂下,看不出他做了甚麼,禎卻稍稍弓起了背。
那繩師慢慢地牽起繩子繞行。繩圈很快地吞沒了禎的上半身。曝白的乳房被上下兩道繩子咬緊,肌膚滿滿溢出繩圈外面。禎閉起眼睛,可以看見她的睫毛輕輕發抖。
她的雙腿還是自在的,沒有一絲繩子願意束縛,但是並非自由的。那繩師的語氣應該是輕柔的,他的囑咐永遠是一句問句,總是要等到禎點下頭,他才願意愛撫。
禎半跪在地板上,上半身就靠著那繩師。他一手握住禎的纖腰,另一手往溢情的地方探去,禎默許。他一點也不馬虎急躁,總是從外緣一點一點吃進裡面。不多時見他舉手,從禎的下體和他的指尖神奇的變出一線脆弱的銀絲,都是過剩的分泌。
他托起禎的屁股,禎似乎掙扎了一下,他的陰莖已經放在陰道口了。禎開始有些侷促,他並沒有進逼著,只是任陰唇抱緊莖體,卻不是要插進去的樣子。他慢慢地把嘴湊到禎的耳畔,卻沒有說甚麼話,只見禎的軀殼是升迎的姿態。
影像聚焦到禎的臉龐。她的唇僅是微啟,接著吐露了挑逗的狀況。只見她的體態慢慢滑沉,喉嚨的蠕動卻形成激烈,身體裡掏空的情慾被擠壓出來。再轉鏡的時候,我已見不到他的陰莖。
現在,他的陰莖端正的放在禎的陰道裡,並沒有洴出一絲毫激烈,只是緊緊和陰道壁抱在一起。是他的手,他的手才是做愛的性器。那樣急切的愛撫溫暖了每一吋肌膚,讓每一個毛孔都情願為了這個人勃起。
禎的全身已經不勝寵幸。那繩師在她身後,似乎有些艱難般試著挺動腰。禎原本是靠在他的身上,漸漸的上身跪倒在地,肩頭和乳房在繩圈裡蠕動著。那繩師一下一下的,把尊嚴和無色的熱烈驅逐出禎的口唇。
是不是尾聲將近了,我看見禎的眼光裡有思念。
她又開始在唸一個字,在高潮之前,我知道那是一個名字。
*** *** *** ***
我坐在那裡靜靜看著閃爍的螢幕敘述。我很想生氣,卻生不出甚麼氣來。如果禎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或許我會想抽她一巴掌、或許……會殺了她。
但是傷害她之後呢?
或許已經習慣屋子裡鬱鬱的嗅覺,這麼想的時候我憶起廁所。雖然這裡是我家,如今看來已經更像個深淵,或地下牢。像是突然迷失在黑洞裡,我漸漸失去了清醒;我做了夢。
一開始的場景是片純白,冰涼的觸感告訴我那是磁磚。世界的正中央有個抽水馬桶。這裡是廁所。我走到馬桶面前。馬桶四周都很乾淨,但是馬桶的喉嚨裡並沒有水。
我坐在馬桶上,開始擺出「沉思者」的姿勢。很快地,周圍開始發臭。但是我便秘了。我試圖把體內腐臭的自己排除,而這件事很辛苦。我扯直了脊椎,大腿也繃硬了,從皮膚裡流出來的冷汗漸漸淹過我的腳踝。
禎……
「咚、咚。」
甚麼聲音?
「咚、咚、咚。」
是甚麼聲音……好像……是地下傳來的?
像是心跳……
地獄傳來的。
我醒了。
睜開眼瞬間,我以為自己還沒清醒,極目也望不穿這片黑暗。我撐起半身,一片窸窸窣窣蓋過那奇怪的聲響,有甚麼身上掉了下來。我點亮手電筒,看清埋著我的東西。
Guess what?(猜猜看是甚麼?)
是的,是一堆血紅色的羽毛。我撿了一根起來看,映著孱弱的燈光,顏色依然很鮮艷。我又撿起第二根,觸手卻覺得一涼。拿起來一看,手指上的鮮血神似羽毛。我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受傷,仔細看才發覺,裡面藏了一把刀子。
強壓著心緒,我掀起那堆羽毛,看見一對特別深、特別大的血腳印跪在我身邊。看見羽毛飄零的樣子,突然覺得血液變得寒冷。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些羽毛的由來,後來才曉得是因為一種皮膚病。
剛開始,人皮上會起一種不會消的雞皮疙瘩。然後,疙瘩就開始發癢。指甲抓傷的皰又不會好,慢慢的疙瘩就開始滴膿、流血,擦什麼藥膏都沒用。
最後,那塊快抓爛的雞皮上就長了這樣鮮血色的羽毛,很漂亮。
*** *** *** ***
我又回到外面去,拿了破牆的工具,鑽回屋裡。我要破開禎的房間。用上工具,我費了時間,才把門後的水泥鑿出洞。
我用手電筒照了一照,進了房。
禎在裡面嗎?
我很小心地鑽進去,還沒有進房就聞到一種很古怪的味道。把腳伸過去,鞋底踩著一些觸感異樣的東西。那觸感是滑膩的,好像踩進爛泥。我吃力站穩,悶在鞋裡的腳趾往外展,一片軟棉的東西咬不緊地板,遊逸開去,但是穩穩黏在鞋底。
我踩到了繃帶。
地板是膿黃色的,上面躺滿了撕碎的繃帶,偶爾有一些沾著乾硬的鏽紅色或是皮肉。一灘灘雪白的軟膏沾黏在繃帶上,地上到處是擠空了的藥膏條。空氣裡聞得到鮮肉腐爛的味道,混著藥膏和消毒水的腥氣直接搽進鼻腔。
床上是一堆鮮血色的羽毛。
我又開始嘔吐。
等我重新站好,我觀察了房間,發現房裡的書桌異常乾淨,上面有東西反光。我穿越障礙,走到書桌前。
桌前四散著破碎的鏡片,玻璃片上面黏著一些鐵屑。上面有一本攤平的日記,中間有幾頁已經被撕去了。日記上有些血滴和暗紅的指印,旁邊有一支被插進桌面的原子筆。透過缺頁,我看見日期和禎的筆跡。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本日記;我翻到前面。
《十二月七號 陰 攝氏十八度 冷》
──要是你知道了,你一定會生氣。 我剛剛自慰了,不過,我不是想念你。 對不起。
《十二月八號 陰 攝氏十六度 冷》
──對不起,原本不打算瞞你的。 我又跟他做愛了。 今天,我們是在家裡的陽台。
要是這樣老實告訴你,你一定覺得我是個淫蕩的賤女人吧,可是,我很喜歡被虐待。前些日子,我上網認識了一個主。我們都這樣自稱的:他是主,我是奴。這是真的哦,不是小說裡的情節。
你知道嗎?今天,他準備了一套衣服,不,應該說是一件圍裙,暖黃暖黃的,比你上次買給我的還好看。一開始我們是在房間裡,他讓我擺出各種下流的姿勢,像是公狗撒尿的姿勢啦,這類的。他最喜歡把女生擺弄成這樣羞恥的姿勢了。
事實上他是個不怎麼樣的主人。
可是我真的太想要。
做之前我提議錄音,他起初不肯,我說是要給你聽的,他馬上就硬了。他那根很粗又很長,每次幫他口交,都很難過,好像撐破了,上次我差點就吐出來了,可是那時他快射了,硬是捉緊我的頭,一直往裡面頂……我都快窒息了。
他就有這種壞習慣。
後來,我們在陽台上玩。老實說,我很害怕被鄰居看見。記得那個老太太嗎?每次有女生穿上紅色被她看見,她就要藉機會羞辱那花枝招展的。要是她看見我這樣子,她一定不會放過我。
你知道我當時是甚麼樣子嗎?我裡面甚麼都沒有穿。胸罩和內褲都是自己脫掉的。我只穿著他給我的圍裙,只要手一伸,就可以摸我的胸部。不過,他不喜歡摸我的胸。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穿給你看。
他最喜歡邊愛撫我的大腿,然後偷偷地把手指伸到會陰外面;有時候,他還會用羽毛挑逗我的肛門,他也喜歡直接舔。
那時他叫我走到陽台邊,可是我哪裡敢啊,這樣真的跟沒穿差不多,就算不會被人看見,現在是十二月!
但是他也沒有很堅持,悄悄抱著我的腰,手指慢慢地從我的脊椎劃下來……到我的屁股上,他伸手按摩了一下,又往下刺……伸進股溝的時候,我差點叫出來。抱著我的時候,他喜歡在我耳朵邊低低的說話,聲音聽起來很舒服。
我忘記他問了我甚麼問題,我只迷糊記得我說了好。他的手掌伸到我的陰部,用帶著粗糙的觸感包覆了它,然後慢慢地展開我的大腿。我知道,他就快要插進來了。
也許你很難想像,可是每次他插我的時候,我都叫得很淫蕩,快要高潮的時候,真的是妹妹甚麼都叫了出口。一開始他是很穩重的,慢慢才探到底,直到我忍不住要他動快一點,他就動了,然後越來越快。他是個主,畢竟很有分寸,就算到最快的時候,還是三淺二深地動著,那時候我都叫得好大、好大聲。
可是我並不怕鄰居聽到,因為我叫的是你的名字。我多麼希望,那個騎在我身上的人,就是你。但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你從來都不肯替我口交,也很少像他那樣細心愛撫我。
我一定會叫你的名字,那時他就會動得兇猛一點,但是他不會罵髒話,也不會刻意折磨我,只是一直問我,你是我老公嗎?你是不是平常都不敢這樣對我?是不是總是捨得讓我挨餓?
我說是!可是你怎麼捨得?
今天我讓他射在裡面。我一直都有避孕的。也許是疼惜我,你一直以來都用保險套,真的委屈你了。
他原本想留下來,可是我不肯,把他趕走了。我一直告訴自己,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然後我就要對你坦承,之後做個好妻子。可是每次想到你的臉,我就退縮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難過,你一定不會原諒我。還有很多事情我沒有對你講。
其實我很害怕,很想要抱一個人,但是我是不能抱他的。
你在哪裡?
《十二月九號 陰 攝氏十五度 冷》
──我好害怕,好想見你。 你在哪裡?
那個人有病。 我看過他的捐血卡,我以為他是乾淨的。
他有病有病有病有病有病有病有病。 我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有了病。
好癢。 好癢。 好癢。 《十二月九號 陰 攝氏十四度 冷》
──我今天已經擦了藥。 會不會好一點?
我流血了。
昨天,我的皮膚上,起了一種雞皮疙瘩。剛開始,只是很癢。對不起,我一直忍不住要抓。我流血了。
今天,我用掉了整條藥膏,我覺得自己好臭。
我一直躲在廁所裡,不敢讓任何人看到我這個樣子,尤其不敢讓你看見。
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我拿起鐵鎚,敲碎了所有的鏡子。
這裡是我們家嗎?為甚麼變得又黑又冷? 《十二月十號 陰 攝氏十三度 冷》
──我去了醫院。 我不能不去了。
我變成不是我。
那些疙瘩一直在滴膿、流血,我已經擦了一條藥膏了,沒有用。我一邊哭,一邊抓。最後,當我把這塊雞皮抓爛的時候,我長出了羽毛。
是鮮血色的羽毛,很漂亮。
如果我變成了一隻鳥,你會不會不要我?
我不知道不是我是誰。我不知道不是我是誰。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打過一通電話給你?
你聽到了嗎?
*** *** *** ***
日記到這裡就沒有了。我合上日記。
讀完禎的日記,我知道她是痛苦的。在黑暗裡,我無可自抑地想像她孤單的翻滾、恐懼、拚命撓爬自己的皮膚的畫面、竭力呼喊我的名字的時刻。我甚至想像過烈性的她用刀子刺進自己的動脈、或是絕望地試圖刮除自己腐臭的人皮。當這些畫面一一佔據我的腦海,我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憤怒萎縮下垂,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自責。
禎在哪裡?醫院……醫院,我去翻空了的藥膏條,找到了一個紙袋,上面寫了醫院的名字。
我去了醫院。我去見過了好幾位皮膚科的醫師,都說沒有見過這樣的病患。不是皮膚科,那會是甚麼?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我去了泌尿科。主治醫師很多,但女醫師只有一位。
「前陣子,是不是有一個女人得了皮膚病,你給了她這種藥膏。」我問醫師。她沒有看我,淡淡地說:「這是病人的資料。我取得她的同意書,即使是配偶,也不能洩漏。」
「醫生,人命關天,我只想救我老婆。」我壓抑自己的怒氣,勉強跟她說。
「無可奉告。」她站起來。「下一位。」
「她只托我轉告你,她把禮物放在三樓男廁的最裡面那間的水箱裡面。」
「謝謝你。」我道了聲謝,快速衝上三樓,找到了男廁所。
又是廁所。
清潔劑的潔癖倨傲地霸佔這裡的空氣。最裡面的男廁,門外掛了「維修中」的牌子,我走了進去,打開水箱,看見禎給我的禮物。如同錄音機一樣,那件禮物裝在一個塑膠袋裡。
我打開了塑膠袋,裡面有幾張照片,紀錄著她跟男人做愛的經過。一頁日記本的缺頁,上面記載了一段台詞。
「In my restless dreams, I see that town.」 (在不歇的一個個夢裡,我看見那個城。)
「 You promised you'd take me there again someday, but you neverdid. 」 (你說有一天,你要再帶我去一次,可是你一直都沒有。)
「Well, I'm alone there now.」 (好吧,現在,我一個人在那裡。)
「In our "Special Place."」 (在我們的「一個特別的地方」。)
「Waiting for you……」 (等你……)
這段台詞我是記熟的,是我們最喜歡的恐怖電影的台詞。男主角收到了去世的妻子寄來的信,就這樣到一個死寂的街市,尋找他的妻子。
他一直在尋找,被他親手所殺的妻子。
信底下用蠟筆畫了一幅塗鴉,是一個隻被吊死的紅色鸚鵡。綴著幾點星淚的月夜下,有一座絞刑台。連桿拉下以後,斷頭的鳥掉進絞刑台下的空洞,地板上有一灘紅色羽毛。這是甚麼意思?
禎……還活著嗎?
我不會放棄一絲希望。「一個特別的地方……」是哪裡呢?是我們的家?那個像黑洞一樣的墳墓嗎?
我決定回家。
我鼓起勇氣,再次鑽過了那個洞。當然,我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廚房裡收好的西式廚刀,原本都是禎最珍愛的,現在散亂在地上,有些刃口上拉出了紗布的絲和血肉。
走出廚房的時候,我轉身向門,發現了牆上的一灘放射狀的血跡,就像有人把蕃茄狠狠摔上牆壁。我走近去看了看,在那痕印前的牆站著兩個血腳印。
血腳印……血腳印。
「咚。」
是甚麼聲音?
「咚。」
「禎,你在哪裡?」我嘶吼著,但是沒有人回答我。
「咚。」
是哪裡……哪裡傳來的聲音……
「咚。」
地獄的聲音。
「咚。」
地……絞刑台……墜落……
「咚。」
現在是晚上?
我知道了。我打開探照燈,追著空洞的聲響,循血腳印,走到牆壁前面。我輕輕敲了牆,果然有一部份聽起來是中空的。
我想,禎就在這前面等我。
我沒有進去,我拿出了最後發現的那幾張照片。那是她跟那個男人做愛的照片。我認真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輕輕地愛撫她的臉,突然醒起,自己是這麼無能為力。
我其實很希望,這些事情都不要發生,但是我沒有辦法用手改寫一捲錄音、一段影片、一張照片,我沒有辦法阻止他們往下一格繼續播映,我沒有辦法把禎從照片裡捉出來。他們都是如此現實。
我只是位觀眾。
「咚。」不歇的響聲,催促我邁步。
我走進去地下,裡面接上一條崎嶇的通道。走得幾步才發現,這坑道竟是四通八達的,四處都有叉道接上我腳下的的幹道。
我走了很久,大約有二十分鐘吧,難以置信禎一個人挖出了這樣的長廊。甚麼時候,我們的距離變得這麼遙遠?通路盡頭是一個房間。房門是用水泥築起來的,上面用白色蠟筆畫出一個墓碑的樣子的門牌,把我擋在外面。甚麼時候,我不再有資格走進她心靈深處?
原來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寂寞。
一個人在鬱悶的地底深深恐懼,害怕某個人會不要她。
可是我一直不懂。
我到底會不會原諒她,該不該原諒她?
我敲了門。裡面的敲擊聲停止了,一把很生硬,很聒噪,像是鸚鵡的聲音響起來。「憐……憐……是……你……嗎?」
「是。」聽見這把聲音,我幾乎喪失了所有的勇氣,很辛苦地回答了。門裡又變得安靜了。我說錯話了嗎?這麼想著,我痛苦地低下頭,卻發現一封門縫裡躺著一封信。我把信封撿起來,上面潦草地寫著三個字。
「I hate〔lΛv〕 you.」
我拆開了那封信,裡面裝著日記本最後的缺頁。電影裡,那封信是有下半部的。
*** *** *** ***
親愛的憐:
對不起,我又傷害你了,一定讓你很痛苦吧。「真是個自私的傻女人」,你現在心裡一定這樣想,對嗎?
可是你知道為甚麼我要這樣做嗎,因為我恨你。
我一直都不敢對你說,我恨你;因為我知道這一定會傷了你,我害怕你生氣。我知道你愛我;你為我犧牲了很多事。你完全獻上了自己;我完整地得到了你的人。
正因為我瞭解你,所以我知道,你絕無可能接受我的小秘密。你總是說,過去的事情擺自己心裡就好,你不在意。「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啊,」我心想。更可怕的是,它還沒有過去。
你大概不會接受我喜歡性愛的那一面。你是我的愛人,但是我卻永遠不能跟你分享最私秘的一面。我期待有一天你會搞懂我,可是你沒有,你一直期待我能專一的對你。當然,你都付出這麼多了。
但是事情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沒有辦法去當你要我當的那種人。
I just can't be what you want me to be.
而這不需要甚麼理由,我不能專一,就像我不能用鰓呼吸一樣。這不代表我不再愛你了,我只是達不到你的期望。我不能用你想要我愛你的方式愛你。
如果我告訴了你,你會不要我。
如果現實就是,我的心是你的,但是身體是主人的奴隸,你還會要我嗎?對不起,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告訴你,原來我是個這樣的人。我不是有心瞞你的,可是自從愛上了你,我不再有機會開口。
我得到了愛情,但是卻失去了一部份的身體。為了不讓你難過,我必須忍耐,忍耐是我的義務。這是你做錯的第一件事。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承諾過。
你太任性了。
你給我的東西每樣東西都是珍寶,但是沒有一樣珍寶可以填補我。漸漸的我怕了,我欠你太多,你用一元的感情就可以買住我,買下我的尊嚴。我害怕要是再接受你的好,到了有一天,你都會討回去。
你說你不會,可是我怎麼知道?
結婚的那晚我哭了,不是因為我高興,是因為我賣掉了自己。一次的失縱,就是永恆的飄零。那一晚是我最寂寞的時候。
But you never come.(但是你一直都沒有來。)
我恨你。
你知道我是怎麼察覺的?我發現自己喜歡看見你受苦。看見我心疼的臉你會笑,但是,我自己知道,這份心疼似乎永遠追在你的痛苦之後,好像見到你受傷的臉,我的怒氣才會立刻吹散。
所以我弄了這些佈置。
這封信太長了,你一定厭了、煩了,我想是時候打住。
I will always hate〔lΛv〕 you.
愛你的 禎
*** *** *** ***
我細細咀嚼這封信語末的的語音, 朗讀了一遍又一遍, 眼淚無聲息滑落了。 我們都是一樣的。
看著眼前那扇門,竟錯覺它是巨大的陰道。 也許夢遊的時候我強姦過它。
奧室裡傳來一聲鳥鳴。 那是自己用水泥填死在房間裡的聲音, 鼓噪的寂寞疲憊得求救。
我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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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呼,總算趕在最後關頭寫完了!這是今年第一張成績單!文筆方面沒有特地節約字數,遣詞用字算是很肥,扯了萬餘字,算是在下寫出過較長的作品了。情節方面則是頭一次嚐試依照環境和時間來編排多線式的編劇,假設要把女方的路線寫出來,是辦得到的。
這一篇當然致敬了非常多的作品,畢竟去年就是致敬年,風月感覺滿流行致敬!這篇主要的概念還是致敬去年剛電影化的著名恐怖遊戲「沉默之丘」(為了獎金!可惜寫到後來一點都不恐怖……),廁所、錄音機、醫院、洞、手電筒,除了很可惜沒機會插入的裡世界和怪物以外,真是該致敬的都致敬到了。
這一篇原本的構想,算是寫來探討「偽色文」的定義:文中出現了三種情色媒介,一種沒有影像只有春叫聲(原本是打算以打槍文方式呈現)、一種沒有聲音只有影像、最後一種則是大家熟悉的「情色文學」。與其平鋪直敘的寫肉,我想試著用更不同的方式去間接敘述,試圖營造剪影的感覺。
但是由於架構的變化,生活的發展,對於婚外情題材的接觸和思考,當我試圖把婚外情融入這個情節時,居然發生了非常重大的轉變,也導致本文的定位全然轉變。現在,我想它應該已經不僅只是一篇偽色文了。(如果是栽在我寫肉的手段不行……那也無話可說了 囧)
所以這篇故事的特殊銘謝致敬名單,應該還要加上《偷吃的怨婦》、《四面夏娃》和《死生契闊》這三篇故事。清一色的這三篇作品都是悲劇,題材也都是婚外情,寫的時候確實有所借鑒。這三篇小說的內容也算是間接影響了本故事的結局。
本故事中,並沒有把「門」後的場景和情節交代出來的原因很簡單:一是因為我趕不完稿(噓),二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寫。我不知道,這個男人會怎麼決定。而會產生這樣的疑問,大概主要還是因為我年輕。
他會要這個女人嗎?還是不要?
讀上述的三篇故事裡,我不只一次問過這個問題。這些故事的結局太慘,有沒有改寫的可能?
所以我寫了這篇故事。
好啦,該是該暫別了,感謝各位一年來的鼓勵和教誨。朋友們的激勵,對於在下的創作,非常關鍵,在此謝謝風月每一位朋友。
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