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1)

2606Clicks 2019-04-17 Author: -6
第五卷‧第一章

  等我快馬加鞭地趕到梧桐巷的時候,我才知道事情遠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
  巷口已經擠滿了人群,卻被衙役用哨棒阻攔進不去巷子,巷子裡密麻麻地佈滿了捕快,甚至還有一隊穿著軟甲手持長刀盾牌的兵士。
  衙役手中的火把將夜空照得通亮,連寶大祥周圍屋頂上的弓箭手都照得一清二楚,在寶大祥正門的大牆下一溜跪著十幾號人正哭爹喊娘地嚎叫著,裡面霍然就有杭州店的那個老掌櫃,幾個捕快正罵罵咧咧地對他拳打腳踢,打得老人家口鼻中鮮血直流。
  這一切都顯示出這絕不是一般的緝捕行動,杭州府和杭州衛兩家竟然聯合起來行動,我知道那是對付大盜巨寇、江湖幫會乃至反賊的通常做法。
  「寶大祥究竟犯了什麼事,要如此興師動眾!」
  我心中驚疑不定。可惜屋頂上的弓箭手讓我打消了上去一查究竟的企圖,我便弄不清寶大祥院子裡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麼,而那些圍觀的人們雖是唧唧喳喳地議論不休,卻是說什麼都有,顯然大家也是在胡亂猜測。
  寶亭呢?她現在安全嗎?寶大祥的總舵是不是也遭到同樣的命運?我心急如焚,我這才明白寶亭在我心中的地位,她幾乎是用一雙眼睛就征服了我:「師父當初是不是也是這樣敗給了鹿靈犀呢?」
  這念頭只是在我腦海裡一閃而過,我現在已經沒有心情來探討我與寶亭究竟是誰征服了誰。目光焦急地四處逡巡尋找著李之揚的身影,他是杭州府負責刑名的判官,這麼大的行動肯定是要參加的。
  解雨並不知道寶亭的來歷,一邊一臉好奇地往前湊,一邊嚷道:「造反嗎?是有人要造反嗎?」
  看她的腦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氣得我使勁拍了她一巴掌,罵道:「胡說什麼!造反?造你個頭呀!」
  解雨看我一臉慍色似乎明白了什麼,小聲道:「難道……殷姐姐是寶大祥的人?」
  我沒理她,找了半天並沒有看到李之揚的影子,我心中愈發不安,心中暗忖:「難道官府已經知道寶大祥的總舵在杭州不成?」
  我並不知道寶大祥的總舵到底在什麼地方,和寶亭初次見面的時候,她是用了一輛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把我送到了那裡,不過我在去太湖之前曾經來杭給寶大祥送過二十萬兩銀子,那次殷大姑娘和她丈夫親自把我接到了寶大祥在大井巷的一處別院,我便知道寶大祥竟然在杭州有多處基業,顯然行得是狡兔三窟之計。
  「殷老爺子真是深謀遠慮呀!」
  從人群中擠出來,我帶著解雨直奔大井巷。本來想瞞著解雨,可轉念一想,萬一需要人手的時候,我身邊連一個使喚的人都沒有也不成;解雨雖然口口聲聲地罵我淫賊,身世來歷又撲朔迷離,可我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還算聽話,有這麼個人總比沒有強上百倍。
  就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我該籠絡一批人了,我還要在江湖待上一段時日,就算以後退出江湖,說不準也會發生像今晚寶大祥這樣的意外。
  離大井巷還有一段距離,我知道我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大井巷毗鄰的清河坊本是城裡最熱鬧的所在,此刻卻顯得冷冷清清,因為人們都聚在了與大井巷相交的河坊街口,和梧桐巷那裡一樣,圍觀者和執法者將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汝一判官,有何權力革我功名?」
  我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張著手臂攔在別院大門口的文弱書生,正是殷家的大姑爺柳澹之,而他對面的則是我急於找到的李之揚,在火把掩映下,柳澹之竟發出一種凜然之氣。
  咦?我這連襟還真有些膽氣呢。我不禁一愣,那個和我說話都有些臉紅的書生此刻竟然挺身而出,面對二三百號捕快軍士竟然毫不示弱。
  李之揚眼中閃過一絲惱意,可在大庭廣眾之下又不好發作,大明最重學子,柳澹之好歹也是個舉人,只有提學革了他的功名才能治他的罪,他一努嘴,示意兩個衙役將柳澹之拖開,朗聲道:「殷家勾結盜匪,買私販私,柳兄是讀書人,應分辨是非,大義滅親才是!」
  李之揚話音一落,圍觀的人群便發出了「原來如此!」「無奸不商啊!」的嗡嗡議論聲。
  柳澹之畢竟力弱,幾下便被衙役架開,他一邊掙扎一邊叫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殷家詩書禮儀傳家,本本分分做生意,何來勾結盜匪,何用買私販私?!冤枉!冤——枉!怨……」他聲音如杜鵑泣血,極是淒厲,喊到後來,嗓子竟然喊啞了,只「荷荷」的卻喊不出聲來。
  李之揚不理他,一揮手,低喝了一聲「搜!」
  身後三四十個兵士一擁而上,進了別院,裡面頓時傳來女人小孩的驚叫聲。
  聽到李之揚的話我心頭一震,我驀地想起我交給寶亭的那些從十二連環塢手裡得來的珠寶:「難道是這些珠寶出了問題?」我心中惴惴,若是那樣,我可真就萬死莫辭了。
  看到不時有衣衫不整的人被拉出門來按倒在牆根,我真怕寶亭也要受到這樣的侮辱,衝動間我伸手摸出了蘇州府的腰牌,剛想分開前面的人群,卻覺得身後有人似乎在奮力向我靠近,然後一雙素手從我身後探出,緊緊抱住了我的胳膊。
  「不要去!」
  雖然那嬌嫩的聲音裡帶著幾分驚恐,可我一下子就聽出那是寶亭,一瞬間我心中有種翻江倒海似地喜悅,轉頭看去,就在我的身後,一個少女半個身子已經靠在了我的身上,正是我牽掛的寶亭。
  「你……終於來了。」可能是看到我眼中的喜悅,讓寶亭惶恐緊張的情緒稍稍鬆懈下來,身子一下子像脫了力一般軟在了我的臂彎。
  我半拉半抱和寶亭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解雨倒也乖巧,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到了一處僻靜所在,寶亭似乎才漸漸有了力氣,想從我懷裡掙開,卻被我死死摟住,她遲疑了一下便安靜下來,瞥了一眼解雨,見解雨知趣地躲在老遠,一行熱淚不由自主從烏亮的眸子中流了出來,顫抖道:「大哥,揚州那邊……出事了。」
  「不是那批珠寶?」我心中頓時松了口氣,心思也活潑起來,揚州店只是一個分號,想找托詞把總舵撇清也容易,相應的打點起來也好做手腳,雖然杭州這里弄得這般大張旗鼓的。
  「也是珠寶。」寶亭被我抱上了馬,伏在我懷裡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講出了事件的原委,等到了悅來客棧我已經大致瞭解了事情的經過。
  揚州店掌櫃李大功的小舅子楊喜不知從何處得來一批廉價的珠寶,李大功憂心生意,見有豐厚的利潤,一時建功心切,竟不加雕琢便拿出來售賣,不成想被人認出了來歷,揚州店就在我和寶亭離開後的第六天被府衙查抄了,李大功還算機靈,用半生積蓄賄賂了一個捕快偷放了他的一個遠房侄子。
  那小夥子倒是個忠心之人,連夜趕回杭州把消息傳到,竟比揚州府給杭州府的通告還快,讓寶大祥爭取到了寶貴的幾個時辰,殷老太爺當即做主自己留守,而讓殷家老太太帶著自己的幾房妾室、女兒、兒子出走福建,去投奔娘家。
  倒是大女婿柳澹之自告奮勇陪老太爺留下來,被老太爺派到別院等官府的人,而寶亭心裡牽掛著我,也易容留了下來。
  「楊喜從哪裡得到的珠寶?是誰發現了那些珠寶的來歷?又是誰告的官呢?」
  寶亭一問三不知,於是隋禮和他手裡那批十二連環塢的珠寶最先出現在我的腦海,可轉念就被我否了,隋禮是個異常現實的人,他把「良禽擇木而棲」詮釋得淋漓盡致,在對慕容世家的實力心中還抱有疑慮的前提下,他不太可能獻出那批珠寶。
  「難道是霽月齋在搞鬼?」
  寶亭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霽月齋雖然是競爭對手,可它已經占了上風,沒有必要使出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這種告密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不僅同行鄙夷,恐怕在官場上也不會再吃得開了,誰都要防你一手了。」
  我在房間裡踱來踱去,盤算著問題所在和如何來解救寶大祥,其實我心裡清楚,杭州、揚州兩府這麼雷厲風行,若不是後面有人推動的話,十有八九是看中了寶大祥手裡的銀子,只要銀子使足了,天大的事也能兜下來,何況寶大祥這點小事,說句開脫的話,不就是不小心收了贓物嗎?大不了是個失察之罪。
  怕就怕兩府並不知道寶大祥已經陷入了資金危機,獅子開大口,喊出一個天價來,寶大祥恐怕就得砸鍋賣鐵了,那樣寶大祥的牌子也就徹底斷送了。
  恨只恨我手中也沒有了現錢,實在不行,恐怕我真得把師父留下來的那些田產賣上一賣了。
  一旁的解雨突然變得懂事起來,看寶亭的樣子怕是水米未進,便吩咐店家熬了碗鮮蝦粟米羹,又要了幾樣開胃的鹹菜,摟著寶亭的肩膀道:「殷姐姐,你吃點東西吧,你若是餓壞了身子,我怕那淫……他也要急死了。」
  「你總算說了點人話。」
  看到解雨如此細心,心中倒有些感激,在我和解雨左勸右勸下,寶亭勉強吃了幾口,抬起有些紅腫的俏眼問我:「大哥,現在該怎麼辦呀?」
  我知道因為杭州府前些日子大換血,寶大祥在杭州官府的關係幾乎全部斷了,寶亭心裡便沒有了底,有心開導她,便笑道:「你忘了大哥可是做過杭州府巡檢司的副巡檢的嗎?杭州府負責刑名的判官李之揚是你大哥的朋友,他現在正在大井巷,等過個把時辰,大哥我去他家裡問個清楚!」
  又嘿嘿笑了兩聲:「那幫狗官不就是想賺點銀子嗎?別的沒有,要銀子咱還拿的出!」
  寶亭聽我說得輕鬆,臉色也輕鬆了許多:「大哥,你……也是官哩。」
  她眼中掠過一絲笑意,抬眼怔怔望了我半晌,把頭一垂,身子緩緩倒進我的懷中:「一切聽大哥做主。」
  雖然易了容,可她那對彷佛是夜空裡燦爛星辰的一雙眸子似乎讓那張平凡的臉活了起來,在那上面我看出了感激之外的某些東西,一股如蘭似麝的馥鬱體香從她的脖頸處散發出來,熏得我暫時忘掉了眼前發生的一切,陶醉在她的溫存中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靜靜地站著而寶亭則靜靜地偎在我懷裡,還是旁邊的解雨重重的一咳驚醒了我們,她一臉不豫地道:「想卿卿我我是不是換個時間地點呀!」
  看她的模樣,似乎她才是寶大祥的少東家。
  「是該去李之揚那兒了。」我看看外面似乎已是二更時分,便叮囑解雨照顧好寶亭,投身到茫茫夜色中。
  在李之揚的家裡沒有找到他,我心中的不安便急劇地擴大,等趕到府衙的時候,李之揚正在連夜突審杭州號的老掌櫃張金。
  「老弟,哪陣香風把你吹來了?」李之揚詫異地問道,清臒的臉上滿是倦意;而我則滿面春風地和旁邊幾個有過一面之緣的捕快打著招呼。
  「怎麼,沒事就不能登你兆清兄的寶殿呀?」
  我笑道,想起問寶大祥的案子也要師出有名,便道:「家舅母在寶大祥訂做了兩樣首飾,本想過來拿一下,到地頭卻發現寶大祥竟然被人查封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李之揚是個聰明人,愣了片刻馬上醒悟過來,忙把我拉到一旁,小聲道:「老弟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寶大祥的說客?」又有些狐疑:「你消息可真快!不會是有人給你通風報信吧?」
  「你明火執仗的,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不成呀!」
  我先打消李之揚的疑慮,又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家舅母與寶大祥有些淵源,我便過來打探一二。」我終究要娶寶亭,寶大祥自然和師母沾親帶故了。
  「老弟,若你和寶大祥不是血親,我勸你別插手這案子了。」
  李之揚皺眉道:「寶大祥勾結盜匪,買私販私,證據確鑿,鐵案如山,況且浙江布政使丁大人有令要嚴究,想翻案實在太難了。」
  我心中一驚,原來我也料到這案子背後定是有人在推動,想不到竟是一省的最高首長,對這位丁聰丁大人我素有耳聞,他不僅為人刻薄寡恩,而且沽名釣譽,想打通他的關節並不是光用銀子就可以說話的。
  「證據確鑿,鐵案如山……」我沉吟道。
  「是鐵證。」
  李之揚遲疑了一下,似乎在猶豫是否給我透露一些內部消息,最後還是一咬牙道:「在揚州、杭州都查到了失竊報官的珠寶,甚至還有走私的帳目。」
  說著他好心勸我道:「老弟,趕快和寶大祥撇清關係吧,扯上它對你前程不利。」
  望著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那些捕快,我知道在這種場合下李之揚把話說到這份上也算盡了朋友之誼。
  出了府衙,沒走多遠,就覺得有人跟蹤,借著轉彎之際,我往後觀察了一番,便發現一個穿著一身夜行衣的矮小漢子正鬼鬼祟祟地跟在我的後面。
  我雖然在杭州巡檢司的時間只有兩個時辰,可絕大多數的捕快我都見過,淫賊需要一雙銳利的眼睛,我自然看得出這矮漢並不是我見過的那些捕快中的一個;而那些吃官家飯的就算是換了便衣,似乎也能從他們身上嗅出一股優越感來,與這矮漢的猥褻顯然大有分別。
  由此我把李之揚排除在外,他不會未卜先知,料不到我這麼晚了還來找他,自然也就不會預先安排人手來跟蹤我,倒是另一種可能越發讓我為寶亭擔心。
  「難道是丁聰暗中安排人手監視杭州府的行動,看看究竟有誰與寶大祥有牽連不成?」
  我知道擺脫跟蹤很容易,可他若真是丁聰的人馬,就很容易從李之揚那裡得到我的資料,當然李之揚八面玲瓏,自然會把事情圓得滴水不漏——如果他還把我當作朋友的話。
  於是我沒有立刻回悅來客棧,相反倒是怡然自得地溜達到西子湖邊,雇了一艘花艇,喚來兩個湖妓,欣賞起三潭映月的美景來了。
  直到日上三竿,我才回到悅來。寶亭和解雨顯然是一夜未闔眼,見我進屋,解雨俏臉一板,滿臉不豫道:「姓王的,你跑到哪裡去了!殷姐姐和我都急死了!」
  「急什麼!」我瞪了她一眼,轉眼看寶亭,她原本明亮的眸子已經黯淡了許多,卻滿是希翼,顯然是希望我這一晚不歸讓事情有了轉機。
  我頓起憐惜,手按住她的肩頭,才發現她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地發抖。
  「寶亭,事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
  我不想隱瞞事情的真相,她能管理起寶大祥一大家子的業務,想來心理不會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丁聰一手推動此案,而寶大祥又有多樣不利的證據落在了官府手裡,想翻案要費一番苦功夫了。」
  我望著寶亭:「而且我估計,即便翻了案,寶大祥恐怕也很難再繼續經營下去了。」
  「人比什麼都重要!」聽我話裡還有一線希望,寶亭精神一松,身子一歪,竟然昏了過去。
  「你這個淫賊,把你的髒手拿開!」見我摸了一下寶亭脖頸的脈搏,又探上了她的心口,解雨忍不住一把把我的手撥開,自己拉過寶亭的胳膊,診了會兒脈,回頭白了我一眼,道:「沒事啦,殷姐姐只是心力憔悴而已,養兩天就好了。」
  看到她純熟的動作,我驀地想起她給沈希儀開的那張方子。
  「解雨的出身定然與醫術有關。」我心中暗忖,可惜醫術武學極多相通之處,十大門派中有五六家在醫學上頗有造詣,不僅像隱湖、少林等白道心存慈悲,為救死扶傷精研醫術;就連慕容世家、唐門、離別山莊這樣的黑道門派也因為爭霸需要醫術做保障,對醫術也是極為重視,門裡都有醫術高手。
  「寶亭是少爺未過門的媳婦,你未免太緊張了吧?」
  「你倒是個厚臉皮,」她不屑道:「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八字還沒一瞥呢!」
  我不再理她,喊進店小二,便讓解雨開方子,等小二抓回了藥,我已經寫好了給桂萼、方獻夫的兩封信。
  「為什麼要我去?!」解雨一臉的不滿。
  我正色道:「解姑娘,這兩封信關係寶大祥和寶亭的身家性命,如果你那聲『殷姐姐』叫得還有些情分的話,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南京,桂、方二位大人都是我的朋友,他們一定會好好照拂你的。」
  看到我嚴肅的表情,解雨出乎尋常地陷入了深思,半晌才道:「那……你不怕我乘隙離開?」
  「你會嗎?」我微微一笑:「應天府一去一回,晝夜兼程三日足矣,我就在悅來等你回來。」

【第五卷‧第二章】
第五卷‧第二章

  寶亭昏睡了兩個時辰才醒過來,她一睜眼便看到了離她只有一尺遠的我的臉,眼中的驚慮很快湮沒在我關切的目光裡。
  可能是被我盯著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目光四處遊走,發現解雨不見了,便開口詢問,我告訴她解雨前往應天求助桂萼、方獻夫二人去了,寶亭一愣:「二位大人不是奉旨進京了嗎?」
  我拍拍她的臉,笑道:「寶亭,真瞞你不住。雖說有詔給桂、方二人,可他們還有一二分可能依舊未離開應天,萬一他們尚未離開,說句話也能讓丁聰思量幾分,解雨此行就是碰碰運氣,再說,我也需要解雨離開幾日,有些事情避著她好一些,畢竟對她既不知根又不知底。如果桂、方二人已經離開應天,我已經準備央求杭州衛的沈希儀派人快馬進京,只是……」我沉吟道:「那樣的話,一來一往時間就長了。」
  寶亭滿臉感激,「大恩不言謝,賤妾……」我忙打斷她的話頭,笑道:「寶亭,你這話見外了,老公幫助老婆竟是大恩,聽了讓旁人笑話。」羞得寶亭啐了我一口,忙別過頭去。
  我把從李之揚那裡得到的資訊源源本本告訴了寶亭,「揚州店裡查到已經報官的珠寶並不奇怪,只是杭州店怎麼會出現同樣的問題呢?走私的帳目又是怎麼一回事?」
  寶亭的目光既迷惑又內疚:「杭州店從沒有收過有問題的珠寶,李大人是不是弄錯了?至於走私……」她眼裡滿是歉意:「家父在寶大祥急速擴張的時候,是幹過走私的買賣,只是五年前與家父合作的那個南洋人去世以後,整個走私買賣就已經完全停止了,帳目也早已銷毀,賤妾也不知道那些帳目是怎麼回事。」說著她話語突然一頓,眼珠一縮:「張金?」
  「他是寶大祥的老人,家父的心腹,那些見不得人的買賣除了家父之外,就只有他一人參與,難道是他私自留下了帳目不成?」
  我心頭一沉,看來李之揚說的鐵證如山都是真的,即便是桂萼、方獻夫有心替寶大祥出面,想來也是件棘手的事情,我恐怕要在杭州呆上一段時間,好在朝廷有什麼旨意必然要經過這裡,老師那頭暫時放一放倒無大礙。
  我知道悅來並不是寶亭適合的住所,看杭州府此番行動的力度和速度,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寶大祥真正的當家人究竟是誰,接下來就會是全城的大搜捕,寶亭沒有路引,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
  「還是去沈希儀那裡吧。」杭州衛不受杭州府的節制,想來杭州府不會去那裡搜查。只是沈希儀雖然和我頗為投緣,可肯不肯為我冒此風險,我心裡真是一點底都沒有,不過眼下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對我二日之內去而複來,沈希儀一頭的霧水,倒是希玨喜出望外。寶亭心思細密靈巧,沒幾眼就發現了希玨眼角眉梢流露出來對我那份異常的關心,便改口叫她姐姐,喜得希玨拉過她仔仔細細打量了好一番,直誇她溫柔賢慧。
  我把寶亭的身份告訴了沈希儀,他顯然知道這樁案子,便有些遲疑,希玨在一旁勸道:「哥,當初你在軍中戰功卓著,可楊廷和詆毀你的時候,有誰站出來替你說句公道話?!為什麼呀?還不是因為你為了自己清白得罪了太多人;等你落魄的時候,眾人惟恐避之不及,又有誰正眼看你一眼……」
  「別說了!」沈希儀臉色變了幾變,打斷了希玨的話頭,轉頭對我笑道:「大哥我糊塗!你放心,殷小姐在我這裡,絕對不會有問題,至於寶大祥的事情,恕大哥我愛莫能助了!」
  他立刻吩咐兩個親隨小校拿著我的書信疾馳京城,而把寶亭安頓好,我的心也放下了大半。趁寶亭跟丫鬟去看住處,我便叮囑希玨幫我照顧她。希玨嗔了我一眼,低低笑道:「我才不管呢,又是玉妹妹,又是解姑娘的,這又來了一個殷小姐,誰知道你有多少女人呀?再說,我是你什麼人呀?」
  「你是我親親妹子嘛。」我俯在她耳邊調笑道,見眼前香腮似雪,我忍不住輕輕在她臉上啜了一口。
  希玨紅著臉一下子跳開去,狠狠白了我一眼,卻又噗哧一笑,轉身去找寶亭去了。
  找老馬車行給蘇州竹園帶封信,叮囑無暇若是蕭瀟已經回到竹園就讓她立刻趕來杭州,若是她尚未回來,就讓玲瓏赴杭幫我。傍晚我終於在李之揚的家裡等到了他,在友情的感召及萬兩白銀的誘惑下,他把官府目前掌握的證據一一告訴了我,從寶大祥的揚州店和杭州店裡共搜到了贓物四十多件,大多是近幾年巨賈豪門失竊的珠寶,不少在官府登記在案;而走私的帳簿也有兩大本,記錄了從正德三年年至正德十二年間的全部走私情況,金額高達二百三十余萬兩,只這兩項,寶大祥主事的人斬幾個來回都夠了。
  「正德三年到十二年,這中間有近十年的光景,難道官府一點都沒察覺嗎?」雖然李之揚聽說破獲此案是揚州那邊得到了線報,可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再說走私的金額也與寶亭說得不符,從區區十三萬兩驟然增至二百余萬兩,是殷老爺子對自己的女兒也沒說實話;還是中間有人做了手腳,欲置寶大祥於死地呢?
  「為兄也奇怪,那些珠寶說是下面人眼力經驗不夠,誤收了贓物也說得過去,可走私卻不是下面的人能左右得了的,寶大祥一向珍惜羽毛,怎麼會出這種事來?!難道真是無奸不商嗎?」
  「能不能讓我見見張金?」
  李之揚搖搖頭,說他已經被重點監管起來了,沒有知府文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別說探監了。他看我臉上有些急色,給我出主意道:「殷家大女婿柳澹之好賴是個舉人,而且又是個書呆子,和寶大祥的業務也沒沾邊,此刻雖然拘著,但看管相對松了許多。」
  「見見他也好。」
  我畢竟是衙門裡的人,李之揚找了個協同查案的理由,帶我進了杭州大獄。
  雖然做了二個月的官兒,卻是我第一次進監獄,昏暗的牢房裡彌漫著一種腐爛的氣息,頓時讓我胸中一窒。號子裡那些披頭散髮一身污垢的犯人見到有人進來,或是破口亂罵,或是連喊冤枉,一時間號子裡異常的熱鬧。
  李之揚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面,並不理會,領著我快步走向牢房的深處,三拐兩拐來到一間還算整潔的號子前,裡面正是柳澹之。
  「別情?!你、你怎麼來了?!」
  柳澹之看上去雖然憔悴了許多,可周身上下沒有一點挨打的跡象,顯然李之揚對他十分客氣。李也聰明,朗聲說王兄你查的案子事關機密,我就回避了,給你半個時辰,說著轉身帶獄卒走了。
  「我是來提親的。」我淡淡地道。
  我的話顯然出乎柳澹之的意外,他凝望了我良久,點點頭,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神色,道:「怪不得二小姐不時提起你來。」又急切地問道:「老爺子……他怎麼樣了?你見到二小姐了嗎?」
  「老爺子自首了。寶亭被我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暫時不會有事。」
  殷老爺子是上午自首的,李之揚告訴我他立刻被特別關押了起來,就連李之揚也不知道押在何處。
  柳澹之聞言臉上現出複雜的表情,既憤慨又有些不解道:「寶大祥並沒有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老爺子為什麼要自首!」
  「雖然官府錯了,可總要給官府一點面子,事情才好迴旋。」對殷家的事務一無所知未嘗不是柳澹之的幸福,而殷老爺子深謀遠慮,也給殷家留了後。
  我告訴他我已經開始在朝中活動,一定要保全殷家,讓他安心在獄中。柳澹之說自己倒不怕,怕只怕老爺子年事已高,禁不起這牢獄之災,言下頗為唏噓,我勸慰了幾句,便告辭而去。過了幾個號子,突聽旁邊有人喚我:「動少爺,動少爺!」
  轉頭望去,左手號子裡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正急切的喊著我的名字,我頗費了番功夫才認出這個被打得頭大如鬥的老人。
  「梁思成,你是寶大祥的梁師父?」
  老人聞言頓時老淚縱橫,哽咽道:「正是我老梁啊。」我見他一身血污,忙問是怎麼一回事,他把雙手伸出欄杆外,那雙手已是血肉模糊,只是用爐灰胡亂塗抹了一番。
  「他們打我,把我的兩隻手都打斷了,大少,我這輩子再也動不了雕刀了……」他竟像個孩子一樣痛哭起來。
  我心中一凜,梁思成的被捕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他是寶大祥旗下唯一能稱得上一代匠師的大檔手,寶大祥收購上來的珠寶除了幾個分店的掌櫃過目之外,都要交給梁思成來鑒定,若是寶大祥真的與那些被竊贓物有關,他絕逃不了干係;可把他的手廢了,官府欲意何為呢?
  「你那幾個徒弟呢?」
  「廢了,全廢了,全都叫衙門裡的人給廢了!」老人嗚咽道。
  霽月齋!我胸中頓時湧起一股怒火,查封寶大祥和廢掉梁思成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霽月齋,我忍不住把矛頭指向它,只是轉念想起寶亭的話,寶大祥已經很難東山再起了,它真的有必要這般落井下石嗎?
  「梁師父,當時寶大祥有七大檔手,為何六個去了霽月齋?它到底開出了什麼條件?」
  「這是寶大祥的機密,你怎麼知道的?」老人驀地停住了抽泣,警覺的望著我,顯然他並不知道我與寶亭之間的關係。我說我與殷家來往密切,此番前來也是來探望柳澹之的,他猶豫了一下,才道:「本來我不想說的,就連殷老闆我都沒說,人家只是看中我老梁幾人的手藝而已,做生意嘛。不過我現在不說,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老梁腫脹的臉上現出一絲奇異的色彩,不知是不是後悔當初沒有去霽月齋。
  「其實霽月齋給的工錢並不比寶大祥高,甚至還低一些,可他們答應三年之後就讓我們離開,而且還資助每個人一萬兩銀子自己開鋪子,大少,你想想看,有誰不想自己做老闆呀?!」
  我當然知道擁有自己的事業對這些已經到達行業頂峰的人來說是多麼的誘人,不過三年之後,霽月齋把他們都放走了,難道不怕自己的生意受損,還是只想在這個行業撈上三年呢?
  「他們在霽月齋帶徒弟嗎?」
  「霽月齋沒有硬性的要求,全看自己的意願,象前寶大祥的首席檔手周老師傅的獨子周哲,在霽月齋就是不帶徒弟的,因為周家絕藝傳子不傳女,更別說傳給外人了。」
  我沉默不語,霽月齋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卻又每每能抓住人心,宋廷之真不愧是商界的奇才。不過想到霽月齋連自己的大檔手都肯放出去,更沒有理由來廢掉梁思成,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心中真是一團迷霧。
  「唉,可惜我那幾個徒弟了!」老梁沒注意我,只是自顧自的唉聲歎氣:「真可惜呀!裡面有一個還是我老梁二十年來僅見的天才呀!」
  天才?師父不是說我也是天才嗎?聽了老梁的話我心中驀地一動,一個念頭在我腦中漸漸清晰起來。
  我迅速地離開了牢房,找到李之揚,詳細地詢問了從寶大祥搜到的那些珠寶的資料,李之揚正是經手之人,又對珠寶略有研究,那四十多件珠寶除了幾件尚在押送途中之外,剩下的他一一記得,裡面簪子、項鍊、鐲子、戒指五花八門的什麼都有,最大的一件和闐玉觀世音大士像竟然重達百斤,而最精緻的莫過於退職的禮部右侍郎顧清家中失竊的那對金鑲玉的同心結。
  「兆清兄,那些珠寶放在什麼地方?」
  李之揚嚇了一跳,忙問我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想要毀掉證據。我搖搖頭:「證據雖毀,恐怕也做實了寶大祥的罪狀,我只是想親眼看看這些贓物,究竟是寶大祥騙我,還是真的有人栽贓。」
  李之揚狐疑了半天,才告訴我那些珠寶放在了府衙的庫房內,文知府已經派重兵看守,「別情,寶大祥不是要在蘇州開個分店嗎?你若真的想看,乾脆讓白知府發道公函來,你名正言順的去看豈不更好!」
  這倒是個好主意。給魯衛寫了一封信,交給老馬車行連夜用最快的速度送往蘇州,如果順利的話,我想明天就會拿到白知府的公函了。

【第五卷‧第三章】
第五卷‧第三章

  「爹自首了?」寶亭聞言差點又昏過去:「自投羅網,爹怎麼這麼糊塗呀!」
  「老爺子並不糊塗,躲是躲不過去的。」我明白老人家一顆保全家人的心:「他是一家之主,他出面把事情先扛下來,官府便會暫時放鬆對其他人的追捕,從而給你我贏得時間。」
  「賤妾現在心亂如麻,以後該怎麼辦,請大哥拿個主意吧。」寶亭淚眼婆娑地道。
  望著梨花帶雨的寶亭我心裡一陣憐惜,看她的模樣,似乎身子已經透支盡了,連肌膚都不復往日的光澤。
  好說歹說才把她哄睡,告別沈家兄妹的時候,已是月到中天。我正想回悅來客棧,卻迎頭碰上了武舞。
  「我猜你就在這兒。」
  「找我什麼事?」雖然馬上的武舞依舊妖嬈動人,她身邊也不見了其他男人,而她那雙風流杏眼流淌出的那種野性的光芒,在月夜裡也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可我還是不想這個時候有人來打擾我,那句問話便顯得極不耐煩。
  「人家想你嘛。」武舞似乎並不在意我的態度,跳下馬來,親昵的挽住了我的胳膊,隨口問了一句你那個同伴怎麼不見了,又膩聲道:「王郎,去我的風儀園好不好?」
  「我沒空。」這時節我哪裡有心情倚紅偎翠,便一口回絕。
  「王郎,我是誠心相邀。」 可能是以前從未有人這樣拒絕她,她眼中閃過一絲慍意,但她極快地克制住了自己,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人家真的很想你嘛。」
  雖然這樣的話我聽得太多,而武舞如同妓女一般淫靡的生活也讓我沒什麼胃口了,可我疲憊的心卻得到了些許撫慰,我的語調便緩和下來:「武舞,不是我有意推託,實是要事在身,一俟事畢,我再找你。」
  「什麼要事呀?」聽我語氣放緩,她臉上的笑容便自然了許多,我卻再度把臉一板:「和我在一起,就要學會別亂管男人的事情。」
  她此刻卻渾不在意,只是回了句:「關心你嘛」,便把豐腴的身子粘貼來,媚眼如絲道:「王郎,既然你有心事,我替你排解一下豈不更好?」
  我說不成,我要回悅來等消息。武舞眼珠一轉:「那我和你一起去悅來!」
  「……也好。」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她的身份,杭州衛指揮使的女兒,那該是一個很好的擋箭牌吧。
  二人打馬上了通往杭州城南門的官道。武舞坐下的黃驃馬該是軍馬中的極品,竟比我在蘇州千挑萬選的那匹踏雪烏騅還要迅捷,一眨眼的功夫便跑遠了。
  我奮力急追,卻只能眼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呔,讓開!」快接近城門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清叱,接著便是一陣嘶遛遛的馬鳴,在夜色裡隱約可見幾個騎士迅速地圍住了武舞。
  「大膽!」武舞揮舞的馬鞭被人輕易的奪了過去,便破口罵了起來:「混蛋,知道姑奶奶是誰嗎?!」
  那邊一個漢子怒道:「管你是誰!」
  旁邊一人也道:「你這姑娘也太刁蠻了,撞了人不說,還要打人,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此時我的馬也到了,看路當中躺著一個中年農夫正在痛苦的呻吟,他身旁的挑擔被撞得七零八落,滿地都是從筐中跌落出來的桔子。
  而圍住武舞的幾個騎士顯然和那農夫並不是同路人,只是路見不平,挺身而出要向武舞討個公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忙跳下馬扶起那農夫,連聲道歉道:「在下同伴有得罪之處,萬望見諒,這位大哥的損失,在下加倍賠償。」
  「憑什麼……」武舞臉上一副不解的模樣,可看我面沉似水,她總算乖巧,立刻把話頭打住。
  「下馬,給這位大哥賠個不是。」我沒好氣地道。
  「還是這位公子明事理啊。」
  這個充滿了磁性的低低話音是從我身後傳來的,那語調中隱約的靡麗讓我隱約有種熟悉的感覺,回頭循聲望去,我眼前驀地一亮,在一個胖大漢子身後,一匹神俊白馬上端坐著一位俊朗少年,如水的月光撒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把他包裹得如同潘安宋玉一般。
  「天下還有這般風流倜儻的人嗎?」
  我一向對自己的容貌頗為自信,可眼前這個少年卻是天下少有的俊美,就連武舞在轉過頭來之後,也頓時看呆了。
  「咦?這不是王少俠嗎?」那胖子盯著我看了一小會兒,突然道。
  聽到胖大漢子的話我才看清他衣衫胸口處繡著大江盟那個著名的明月大江旗:「諸位原來是大江盟的英雄,幸會!」
  我拱手道,環視一周,並沒有熟悉的面孔,可那些人臉上的鄙夷表情卻是熟悉的很,心中不免有些無奈,江湖謠言真是害死人呀!
  在杭州有寶大祥這樁事就夠我忙的了,我不想再得罪大江盟這個地頭蛇。剛想抱拳告辭,卻見那俊美少年低低在那胖大漢子耳邊私語了一句,那胖子忙出言攔住我:「王少俠且慢!」
  「哦?」饒是我六識通靈,卻沒聽清那少年的話語,顯然是他有意收束了自己的聲音:「這少年好高明的內力呀!」我不著痕跡地望了他一眼,便問那胖子有何事情。
  「在下大江盟刑堂副堂主公岐山謝過少俠太湖援手之恩。敢問少俠何時抵杭,能否前往敝盟一敘?」
  「太湖?援手之恩?公大俠的話我怎麼聽不懂呀?」我故意裝糊塗道。
  看來在牡丹閣齊小天還是聽清楚了康洵的那聲呼喊,不過既然十二連環塢的匪人都死了,我又不想讓齊小天領我這個情,便不想承認那天在牡丹閣發生的一切。
  倒是公岐山在江湖也算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又是大江盟的重臣,可看起來卻似乎受眼前這個俊美少年的節制,我不由得對這少年產生了興趣。
  好像沒料到我竟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公岐山一下子愣住了,眼睛不由得轉向了那少年。
  看我的目光也投在了他的身上,那少年知道自己的身份引起了我的懷疑,眉頭輕輕一皺,抱拳笑道:「在下李思,見過王兄。」
  「李思?」
  自從大江盟剿滅了十二連環塢,我就開始留心收集它的資料,大江盟各堂執事以上的幹部我早已了然於心,可李思這個名字顯然陌生的很。
  抬眼望去,李思頭頂正巧有一顆流星劃過夜空,我心中驀地一動:「李兄不是大江盟的人吧?」我淡淡地道:「就像流星……」我望著遠遠的天邊。
  「流星?」
  那少年和公岐山的臉上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在夜空中那流星只留下了淡淡的尾巴。
  「是啊,流星。江湖每到動盪的時代就會出現流星,隱湖尹雨濃、魔門李道真、快活蕭雨寒,真是流星般的門派,流星般的英雄。」
  我凝望著李思:「李兄就是這樣的人吧。」
  李思眼中那一閃即過的驚異並沒有逃過我的眼睛:「王兄才是江湖的明星吧。」
  他似乎有意回避我的話題,只是語氣裡並沒有調侃的意味:「王兄力敵高光祖,已是名動江湖了。」
  「我不認識誰是高光祖,李兄切莫聽信江湖傳言。」我冷冷道:「再說名動江湖有什麼好,只是死得更快而已。」
  武舞見眾人冷落了她,有些不快道:「你走不走啊?」
  我順勢道:「諸公,如此良宵,在下要倚紅偎翠去了,告辭!」
  公岐山素有方正之名,此時聞言忍不住正色道:「王少俠!大丈夫行事當求上進,豈能沉迷於女色,壞了春水劍派的名聲!」
  「春水劍派素來潔身自好,可還不是一樣滅亡了嗎?!」
  我哂笑,公岐山顯然想到了當時十二連環塢就在大江盟臥榻之邊,臉上不由得有些尷尬,倒是他旁邊一個騎士小聲譏笑道:「名聲?春水劍派還有名聲嗎?」
  「哦?」我投向那漢子的目光彷佛夜晚的流星,霎那間的光華讓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公岐山面色一變,罵了聲:「混蛋」便一巴掌把那騎士打落馬下,轉頭對我道歉:「大江盟禦下不嚴,少俠勿怪!」
  我臉上已經換上了輕薄的笑容,翻身上馬和武舞並在了一處:「大浪淘沙,大江盟恐怕也不是靠著好名聲一統江南武林的。」
  我沖李思、公岐山微微一笑:「下月十八是齊大小姐大喜的日子,在下會帶小妾前往為大小姐賀喜。」
  「你生氣了?」看我陰沉著臉,武舞陪著小心問了好幾聲,卻不見我理她,她先是唬著臉,可過了一會兒仍不見我臉色好轉,便有些惶恐不安起來,連馬都不敢放開跑,反倒落在了我身後幾步遠。
  其實我的心思並沒有放在武舞身上,我只是心中暗自奇怪:「大江盟這幾天是不是有什麼大事發生?」
  齊蘿、公岐山都是大江盟的重要角色,宮難、李思也是江湖一時之選,三日來他們深更半夜地來來往往顯然不合常理。
  「我的大少爺,謝天謝地,您總算回來了!」
  剛到悅來客棧的門前,總管曾富貴就迎了出來,他那招牌笑容很奇怪的不見了,倒換上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怎麼啦?」我隨口問道,卻見大門裡又閃出一人,高挑身材,面目俊朗,身披輕甲,正是在丹陽有過一面之緣的杭州前衛百戶樂茂盛。
  「五小姐!」他雖然叫著武舞,兩眼卻直勾勾地瞪著我,眼裡流露出來的怨怒彷佛我與他有奪妻殺子之恨似的。
  我頓時明白過來,這樂茂盛不甘心失去武舞,竟神通廣大地找到悅來來了,看他的模樣,想來是沒給曾富貴什麼好臉色看。
  「樂茂盛,你來幹什麼,跟蹤我呀?!」
  武舞把憋了一路的怨氣全撒在了樂茂盛的身上,一馬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不是早讓你滾蛋了嗎?!」
  雖然我已經見識過了武舞的潑辣,不過有了親密關係之後,看她的角度很自然地發生了變化,此時她刁蠻的樣子讓我的胃口一下子變得很壞:「武舞!樂兄不過是愛慕你罷了,犯得著這般作踐人嗎?」
  「他愛慕我?」武舞譏笑中竟含著幾分落寞,讓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悸動:「他愛慕我老爹的權勢才是真的吧,他們都是這樣,沒一個好東西,沒一個……」
  武舞似乎越說越氣,馬鞭劈頭蓋臉地打向樂茂盛。
  樂茂盛眼中驀地閃過一道陰厲怨毒的目光,右手向腰間的配刀方向挪了一下,卻又停了下來,在腹間握成了拳頭,在月色裡似乎也能看到他手上暴起的青筋。
  我心中一怔,趕忙驅馬橫在武舞的近前,劈手奪過她手中那條牛油浸泡出來的牛皮鞭,喝道:「武舞,你鬧什麼!」
  「用不著在這兒裝好人!」樂茂盛把聲音壓得極低,冷冷道:「你,也不過是武舞的玩物而已,早晚有一天她也會玩厭你的!」
  「哦?」我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原本對他的那點同情變成了鄙夷:「武舞真沒看錯你,滾!」
  我喝道。
  樂茂盛的話成了武舞言語的注腳,讓我反過來同情起這個放浪不羈的女孩,正像她說得那樣,圍在她身邊的那些男人究竟有幾個是真心喜歡她呢?
  樂茂盛悻悻地打馬而去了,而我的心情也壞到了極點,所以當我看到我在悅來訂下的那間客房裡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個人的時候,我忍不住叫道:「喂,大叔,這可是我的房間呀,我約過你嗎?」
  「爹……」身後傳來武舞怯怯的聲音,我才知道眼前這位衣著簡樸、貌不驚人的花甲老者竟然就是武舞的父親——杭州衛指揮使武承恩。
  「末學後進王歡見過武大人。」我頗有些不情願地施了一禮,心中卻暗自驚訝,武承恩、樂茂盛俱與我素昧平生,怎麼會知道我的住處,難道軍隊真的這般神通廣大不成?
  「王歡?」武承恩的嘴角扯出一道笑容:「尊駕該是應天府新科解元、蘇州府巡檢司總巡檢王動吧。」
  武舞驚訝地輕咦了一聲,在我背後使勁掐了一下;而我心中卻是一震:「大人明察秋毫,佩服佩服!」
  我陪笑道,看武承恩笑咪咪的似乎並沒有惡意,我接著道:「大人微服而行,該不是為了下官有誘拐令千金五小姐的嫌疑吧。」
  「聽說你是陽明公的學生?」武承恩轉了話題。
  一句話讓我知道武承恩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看來武舞雖然浪蕩,可做父親的還是時時刻刻地關注她。
  不過我心中並沒有怪罪沈希儀,上司垂詢,做下屬的實在不好隱瞞。
  「下官蒙恩師收錄,忝為門下弟子。」
  我恍然,本朝文官武官之間本多嫌隙,武承恩並不是因為我是個解元就對我客氣,還是老師在軍中影響絕大,雖然退職在家,依然讓武承恩對我禮讓三分。
  武承恩沉吟了半晌,向我身後的武舞招了招手:「五兒,你過來。」
  武舞此時早沒有了平素的神氣,緊張地望了我一眼,慢慢挪向父親那邊。
  「我們回家吧。」武承恩的聲音彷佛仙班綸音,極是柔和親切,連我心中都泛起了波瀾,雖然瞬間之後我便猛地清醒過來,可武舞已然如同一隻溫順的羔羊俯首貼耳地依偎在了她父親的懷裡。
  我心下凜然,一位當朝的二品大員竟然身懷類似魔門「天魔吟」、妓家「惑心術」這樣的旁門功夫,真是茁茁怪事!
  武承恩看了我一眼,見我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陽明公對你這個弟子倒是寵愛有加呀。」
  他淡然一笑後,臉色突然一正:「小子,不要打我女兒的主意,否則,就算你是王公的弟子,我也會讓你在人間蒸發的。」
  武舞眼中流露出掙扎的目光,似乎在她的心中有道看不見的枷鎖,身子也有些不安分地動了起來,武承恩一怔,在她耳邊低低地喚了幾聲「五兒」,她才安靜下來。
  武承恩挽著女兒,上了門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離開了悅來,留下了滿腹疑問的我。
  武承恩應該很清楚自己女兒是如何招蜂引蝶的吧,可他管教的方式讓我不由自主地懷疑起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來,而他的旁門功夫也讓我想起魯衛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天下寥寥幾個神箭手都是在軍中服役,職位最低的也是一個千戶。」
  可這些高手真的會像魯衛說的那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把一切都獻給了國家、軍隊嗎?
  「大明軍隊,你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第五卷‧第四章】
第五卷‧第四章

  魯衛辦事果然麻利,第二天早上,我就拿到了蘇州府給杭州府的公函,說我正在調查寶大祥在蘇州有無不法行徑,請杭州府給予方便。
  可在杭州府我卻吃了閉門羹,知府文公達看過公函後,只說了句我們會將審案的結果知會貴府的,就甩手而去了,連李之揚的說項也是無功而返。
  「丁大人有嚴令呀!」李之揚無奈道。
  我心中泛起一股無力感,怏怏回到悅來,看來去探望柳澹之絕對是個錯誤,讓別人知道了我與寶大祥的關係絕非一般。
  可我又不是神仙,原想就算此案是一省首長親自推動,下麵也該有人情好講,我怎會知道丁聰之令竟一嚴如是!
  既然已經讓別人注意到我了,我便不敢再去沈希儀那裡,怕露了寶亭的行藏。在屋子裡剛打坐了一會兒,就聽門外有人朗聲道:「請問王動王少俠在嗎?」
  那謙恭的話音我聽著很是耳熟,心中一動,開門一看,門外站著二人,俱是一襲白衣,左首一人眉目清秀,手中輕搖羽扇,正是大江盟的副盟主「小諸葛」公孫且,而他旁邊站著的那位更加俊朗的少年則是昨夜才相識的李思。
  「少俠到了杭州地界,大江盟招呼不周,萬望少俠原諒。」
  公孫且並沒有因為自己身居名人榜第二十位而對我有絲毫的輕怠,我也說沒去大江盟總舵拜會齊盟主,失禮之處,請多海涵。
  二人客套一番,分賓主落座,公孫且臉上現出悲痛之色,道:「這些日子江湖紛亂,先是況大俠被暗殺,後是貴派和鷹爪門相繼被陷,大江盟未及援手,真是痛煞人也!」
  說著,眼中竟有淚花閃動:「聽說應天一戰,少俠正巧回師門救下了玉掌門,可有此事?」
  看公孫且悲痛之意竟不似作假,我心中不免狐疑,是他真的為白道痛失兩個重要門派而惋惜,還是他曾經暗戀過無瑕呢?只是他話雖問得隱諱,可還是在關心江湖的那個傳言,我心中便頗為不悅。
  「公孫先生,你莫若問我是不是把玉夫人母女兼收並蓄了更直接些。」我皺眉道。
  看到公孫且發楞的表情和李思臉上一閃而過的奇異神色,我真有一股把事情真相公諸于眾的衝動,可轉念想到這些日子無瑕、玲瓏還要行走江湖,我也不想讓她們看別人的白眼,只好按下性子,信口雌黃起來。
  「玉掌門因為悲痛春水劍派的覆滅已經故去,據我所知,敝派眼下只剩下在下夫妻四人了。」
  「夫妻四人?」公孫且和李思俱是一愣,眼中露出迷惑的表情。想來他們算來算去,除非把玉夫人加上,春水劍派怎麼也不會有四個人,可我方才明確說明白了玉夫人已經死了,那麼除了玲瓏姐妹,春水劍派定然還有人從那場浩劫中生還。
  倒是李思心思快:「王兄,你是說那天在太湖牡丹閣與王兄一起出現的女子是尊寵,她也是春水劍派的不成?」
  「我和賤內是去過太湖,可不記得在哪裡見過李兄。」看來李思還想求證牡丹閣那一晚究竟是不是我,可這和大江盟真的有很大關係嗎?他們是想報恩嗎?
  「小弟福薄,無緣見識王兄的風采。」李思頗有些遺憾地道:「能從尹觀、高光祖那樣的高手包圍中從容突圍,王兄武功真是深不可測呀。」
  我不清楚他究竟是說應天一戰還是在牡丹閣的那場劇鬥,不過他如此模棱兩可卻顯示出與他年齡不相稱的老辣來。
  「我有什麼本事,只會逃跑而已。」
  江湖關於我和無瑕玲瓏的傳言,已經讓我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我可不想再讓我的武功也被傳得如此驚世駭俗,那樣我可真是不會再有安靜日子過了。
  「再說螢火豈敢與顥月爭光!十二連環塢蟄伏幾十年,剛想蠢蠢欲動,就被大江盟一舉蕩平了,真正深藏不露的該是大江盟吧。」
  「咦?這可不像是傳言中那個瀟灑不羈的王兄呀。」李思皺眉道。
  「你知道個屁!」我心中暗忖,若不是因為寶大祥的事情已經把我弄得有些焦頭爛額,不願再去得罪大江盟這個地頭蛇,就沖齊小天和魏柔,我不去搞搞大江盟已經算它燒高香了。
  公孫且把話題拉了回來:「春水劍派世居金陵,也是江南武林的一份子,日後何去何從,少俠可有打算?貴派重建需不需要敝盟的協助?」
  這才是公孫且來這裡的目的吧。雖然大江盟與春水劍派並無特殊的深厚關係,可畢竟同處江南,來往也算密切,而且我還曾經在太湖救過齊小天,加之牡丹閣一戰中我表現出來的強橫武功,大江盟自然想拉攏,至於那些江湖傳言到底把我形容的有多麼不堪他們想來沒有興趣去理會,因為相比爭霸武林的大計,那些都只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就像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陰晴圓缺一樣,敝派恐怕就此一代而絕了。」我笑道:「做個春水劍派的末代門人也不錯呀,既然看不到她的誕生,能看到她的滅亡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少俠的想法真是出人意表啊。」公孫且微微皺眉道。
  我的話在他這樣的老江湖聽來,不啻是春水劍派退出江湖的宣言,可我正是揚名立萬的最佳時期,武功又不在玉夫人之下,退出江湖難免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李思卻是若有所思的模樣:「王兄是不是對大江盟心存怨恨呀?」他語出驚人,就連公孫且都頗有些意外的瞥了他一眼。
  李思沒有理會,接著道:「十二連環塢在大江盟的勢力範圍之下生存了二十年,換個角度,是大江盟姑息養奸,才讓十二連環塢漸成氣候,以致釀成貴派滅門的悲劇。說起來,大江盟是罪魁禍首也未嘗不可呀!」
  望著唇紅齒白、貌似處子的李思,我心頭竟隱隱生出一絲涼意。「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人,他和大江盟到底是什麼關係呢?怎麼敢公開指責大江盟,又挑撥我與大江盟之間的關係呢?」我心中暗忖,而且這個文弱少年看人看事入骨三分,除了齊小天和魏柔的關係之外,李思說的這些正是我對大江盟不滿的主要原因。
  「老弟說得不錯,大江盟著實有愧呀!」公孫且畢竟是成了精的人物,臉色只是微微一變,便又恢復到那副沉痛的模樣:「不過,正是因為春水劍派和鷹爪門的不幸才讓敝盟下定決心,決意剷除江湖上的惡勢力,以防悲劇再度上演。王少俠身懷切膚之痛,難道不想為純潔江湖做點貢獻嗎?」
  他頓了一頓,聲音轉為激昂:「再說大丈夫當提三尺劍,立萬世之功業,少俠真的不想名垂青史嗎?」
  「太累了,」我淡然一笑:「多謝公孫先生的教誨,可惜我做人沒那麼多的追求,我只希望能帶著我的嬌妻美妾笑傲山水就心滿意足了。不過……」
  我語氣變得十分誠懇:「我倒是樂於見到大江盟一統江湖,屆時希望公孫先生能在齊盟主面前美言幾句,我行走江湖也順暢痛快些。」
  拒絕了大江盟的拉攏邀請,我知道春水劍派將在江南武林中變得孤單起來,不過,我不必擔心會受到大江盟的打壓,而這正是大江盟與慕容世家的最大區別。
  下午去牢裡探望柳澹之,文知府倒是一路綠燈放行,顯然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不過,看望我這個連襟只是藉口,更多的時間卻是放在了梁思成那裡。
  一晃便是傍晚,李之揚見天色已晚,便催我離開,臨走之前,我重金賄賂了牢頭,讓他好生看待寶大祥的人,這才放心離去。
  一路隻身孤影地回到悅來,心中竟有些落寞的感覺。蕭瀟蘇瑾不在、無瑕玲瓏不在、寶亭不在,就連解雨也不在,這一刻我竟少見的成了孤家寡人,就連曾富貴見到我都很曖昧地笑了一笑。
  正感慨著走進我租下的別院,卻意外地發現屋子裡已經點上了燈,燈光把一個綽約的人影印在窗紙上,竟是分外的動人。
  「無瑕?」
  我心中頓時翻起一股喜浪,急忙拉開門,一個柔軟的身子已然和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進了我懷裡,在我眼前陡然出現的是一張宜喜宜嗔的面孔,那上面寫滿了愛戀與思念,不是無瑕是誰?
  她那聲膩人的「爺~」剛喊到一半便被我的嘴堵了回去,只剩下「咦呀」的輕喘和衣服摩擦的聲響。
  等我的嘴唇戀戀不捨地從她柔軟的唇上離開的時候,她的臉已滿是紅暈,連對襟比甲的扣子也被解開了兩個,隱約露出了裡面淡黃的肚兜來。
  「怎麼是你來的,玲瓏呢?」
  我把她擁在榻上,右手探進了她懷裡,恣意玩弄著那對玉脂般的凸起。
  無瑕白了我一眼,一扭身打掉我在她胸前肆虐的右手,嗔道:「不喜歡奴家來呀,那奴家回去換玲瓏來就是了。」
  「不知道爺心疼你,你倒吃起醋來了。」
  我把手伸進她的裙內,隔著肚兜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腹,那裡依舊平坦得沒有一絲隆起的跡象,我不禁有些失望。
  「就吃醋。」
  無瑕輕嗔了一句,看到我臉上的表情,不由噗哧一笑:「沒……那麼……快嘛~」
  她邊笑邊輕輕按住我的手,抬起水汪汪的一對俏眼,含羞問道:「爺……,真的想讓賤妾……替爺生個孩子嗎?」
  「當然……不是真的,」我把頭埋在她的胸前笑道,同樣的話她已經問了幾次,我知道她在擔心自己的身份,偷眼看她花容有些失色,心跳也陡然加快,我笑道:「無瑕,你不是要替我生一個,而是十個八個,那樣我才有成就感嘛。」
  「討厭,嚇死人家啦!」無瑕忍不住在我背上一陣亂捶,而一滴濕熱的淚珠則不偏不倚地滴在了我的臉上,就聽她哽咽道:「爺,我生,只要爺喜歡,我就一直給爺生下去。」
  「那也不成,我還心疼你呢。」說話間,我解開了她對襟的扣子,拉下湖絲肚兜,無瑕那對豐腴挺拔的乳便俏立在空中。
  「咦?無瑕,那對雙龍戲珠的乳環哪兒去了?」那對嫣紅的乳豆已經漲成了紫葡萄,只是霽月齋李寬人送的那對烏金乳環卻不見了蹤影,被十二連環塢那幫惡人穿出的孔洞裡塞著糊狀的東西,輕輕一嗅,便可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氣。
  「莫非是為了咱孩兒?」
  無暇羞得伏在我肩頭,那極細極細的一聲「嗯」饒是我六識通神也聽得不太真切。「只是要苦爺些日子了。」她眼中滿是歉意,似乎是不經意地輕輕挪動了一下身子,那對凸起便埋在了我胸前,倒是把百衲裙向上扯開,露出珠圓玉潤的一截大腿來。
  「那、那我吃什麼呀?」看到無瑕嬌羞的模樣我色心大動,忍不住調笑道。
  「爺,給你吃這個。」一段藕臂橫在我的眼前,耳邊傳來無瑕的輕笑聲。
  我裝模作樣的咬了一口,搖頭道:「不夠。」
  她便接連換了玉頸、香肩,我一一不准,無瑕輕咬貝齒,媚眼如絲的瞥了我一眼,那目光媚得彷佛能滴出水來。
  她站起身來,輕揮衣帶,氣死風燈驟然而滅,如水的月光照在她半裸的身軀上,格外誘人。
  「無瑕,你真是天生的尤物。」看到無瑕輕擺腰肢將百衲裙褪下,我忍不住贊道。
  夜色讓她放蕩了許多,她竟將小腹送到我的面前,細聲呻吟道:「爺~,給你吃這個……」
  一股淡雅的香氣和著無瑕的體熱撲面而來,熏得我有些飄飄然。
  那飽滿陰阜上的萋萋芳草被修剪的煞是整齊,只是上面已經佈滿了露珠。芳草的一端拱衛著一粒紅豆,那粒紅豆掛在它上面的那只烏金雕花細環發出的奇異光彩的映照下越發逗人喜愛。
  「是它嗎?」我伸手拽了拽那只陰環,也拽出了無瑕的一陣嬌喘,她幾乎癱在了我身上,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也不知怎的,和爺分開沒幾天,婢子就想的要命,只想化進爺的身子裡。」
  她纖細的小手撫摸著我結實的胸膛,喃喃道:「就算變成爺身上的一根寒毛婢子也心甘情願呀……」
  她的聲音漸不可聞,只是手卻漸漸的往下滑,最後終於按在了我怒目圓張的分身上。
  我胸中驀地升起一股暖流,無瑕是個矜持的女人,說出這般露骨的話她該是怎樣的愛我依戀我呀!
  我用力把她緊緊擁在懷裡,貼著她的耳朵深情道:「那好,今晚就讓爺好好地補償你吧。」
  其實無瑕越來越不堪忍受我的撻伐,不到半個時辰,她已經被我殺得丟盔卸甲,也不知是我的功力提高了,還是她被我打開了情欲之門後放開了身心,反而更容易達到情愛的頂峰。
  「婢子真的吃不消了~」無瑕一臉滿足地伏在我身下,而我卻依舊龍精虎猛的,她便連聲討饒。
  「以後讓玲瓏和你一起侍寢。」我故意抬出那姐妹倆,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她。
  無瑕只是猶豫了瞬間便臣服在我灼灼的目光裡:「婢子聽爺的。」
  她佈滿汗珠的臉輕輕地在我肩頭蹭來蹭去,不時用香舌舔著上面的紅痕,那該是她忘形時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記。
  我心中大喜,不過我不想讓無瑕太過難為情,便轉了話題:「無瑕,蕭瀟是不是還沒回蘇州?」
  無瑕「嗯」了一聲,說倒是乾娘昨天晚上就已經從太湖栗子鎮回到蘇州了。
  在說到「乾娘」兩個字的時候,她還有些遲疑,顯然是不太習慣六娘這個新頭銜。
  「哦?」我心中有些驚訝:「乾娘她好快的速度呀!栗子鎮那邊的事情都辦妥了嗎?」
  「乾娘把那邊的事情交待給梅娘去辦了,她怕蘇州這面人手不夠,便帶著莊家姐妹提前趕了回來。」說話間,她臉上流出感激的神色。
  我腦筋一轉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因:「死丫頭,怪不得你敢來這裡,原來是乾娘替你坐鎮蘇州。」我在她乳上輕薄地掐了一把,笑道。
  「什麼都瞞不住爺。」
  她媚眼如絲道:「乾娘說這些日子江湖不太平,雖然爺武功蓋世,可也需要人照應,她原本想把玲瓏一起派出來,只是婢子想竹園總得留個自己人才好,就把玲瓏留在蘇州了。」
  我未置可否,雖然六娘對我青眼有加,我又認她做了乾娘,可對她畢竟瞭解甚少,無瑕原本單純,此刻多長個心眼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蕭瀟依舊未歸,我便不清楚她究竟找沒找到蘇瑾,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蕭瀟她傳過來消息了嗎?」
  無瑕搖搖頭,我歎了口氣,望著身下的玉人道:「看來我不該把蕭瀟一個人放出去,這種牽掛的滋味著實難受,等師父的心願一了,我就退出江湖,與你們姐妹逍遙自在去。」
  無瑕露出嚮往的神色:「爺,婢子真希望那一天早點來到呀。江湖,真的沒有什麼可值得留戀的了……」
  「真的沒有嗎?」看到無瑕的表情我忍不住動了動仍留在她身體深處的分身:「江湖七大美女,我只得其中之一,怎麼也要湊上兩三個,給你找足了姐妹再退出江湖吧。」我笑謔道。
  「爺~」無瑕嗔道,雖然欲望早就得到了滿足,可她的身子卻背叛了她的意志,眨眼間又佈滿了陀紅。
  只是她實在沒了力氣,臉上便是討好的哀求,貝齒輕啜著我的肩頭,含糊道:「爺招人來杭,是不是有大事發生?殷家妹子呢?」
  聽她提起寶亭,我的欲火頓時消融,無瑕立刻察覺到了我身體的變化,訝道:「爺,難道……殷家出事了?」

【第五卷‧第五章】
第五卷‧第五章

  三更鼓響過,無瑕叫醒了我。
  望著身邊一臉倦意的無瑕,我愛憐道:「你有了身子,就別去了,老老實實在悅來等我回來吧。」
  無瑕不肯,說不想和我分開半步,又笑言日後若是讓寶亭知道沒有盡心去營救寶大祥,她再擺出正妻的架子,豈不要我做妾的好看?
  雖然無瑕說這番話的時候巧笑盈盈,我也明白她只是在開玩笑,可她對自己不明不暗的身份顯然還心存憂慮,便不再堅持,兩人穿備停當,投入到了茫茫夜色中。
  在被杭州知府文公達拒絕之後,我就有心一探府衙,親眼見識一下那些罰沒的珠寶首飾和寶大祥的走私帳簿。
  天公作美,不知何時竟起了霧,距離過丈,前面的景象便一片模糊。府衙此刻也是寂靜一片,雖然有幾盞氣死風燈隨風搖來搖去,可在霧中就有些半死不活的味道。
  「和爺出來,好像都是在做賊似的。」兩人躍上牆頭,無瑕小聲笑道。
  按照白天的記憶,我和無瑕順著牆角向府衙的後院摸去。杭州到底是省城,就連府衙也比蘇州、揚州大了許多,連過了兩進院子,才到了後花園。
  花園裡亭台樓榭一應俱全,可我卻沒有心情來欣賞,反倒希望它樓閣少些,我也容易確認目標,眼下只能奔著一處光亮的所在。
  離那座還亮著燈的閣子尚有兩三丈遠,就聽裡面傳來一人驚訝的聲音:「……你沒弄錯嗎?真的是他?!」
  這聲音很是耳熟,我馬上就聽出說話之人正是知府文公達,心中一怔,這麼晚了,他怎麼還沒就寢呢?
  「千真萬確!這是丁大人親自確認的。」說話的另一個人聲音很是謙恭:「丁大人讓外甥帶話,說他與桂萼、方獻夫私交甚密,讓舅舅您小心應對。」
  「一個解元竟去做了什麼捕快,而且居然還是從我杭州府調到蘇州的?我堂堂一府之主,竟然毫不知情,李之揚他在搞什麼鬼?」
  屋子裡議論的主角竟然是我,這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無瑕也湊近我,在我耳邊低低道:「他們在說爺呢。」
  「任用捕快是李之揚的權利,他倒是不必稟報。」說話的聲音蒼老而陰柔,顯然屋子裡還有第三個人,他話語緩慢,似乎在斟詞酌句:「不過,王動的身份特殊,他應該知會大人一聲,否則傳出去,豈不說我杭州府辱沒斯文?」
  「算了!」文公達的話語中隱約有些煩躁:「他若不是我老師的兒子,我早彈劾他了。倒是王動的心思讓人捉摸不透,他為何這般關心寶大祥呢?」
  「聽說殷家的幾個女兒都是貌美如花,而王動素有風流之名,會不會是他看上了人家的閨女?」那蒼老的聲音道。
  「這老頭倒有些見識。」我自言自語道,無瑕卻輕輕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
  「舅舅,王動不就是個解元嗎?解元又不是官,就算他是蘇州府巡檢司的總巡檢,那也只不過是個從九品的芝麻小官,品軼還沒我高呢,怕他作甚?丁大人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你懂什麼?!」文公達呵斥道,那老者忙解釋道:「賢侄,王動雖不足道,可桂萼、方獻夫都是聖眷甚寵的當朝紅人,甚至有傳言說桂萼很有可能接替楊大人出任首輔大學士,丁大人能不小心嗎?」
  「王動何時攀上了這麼兩個硬後臺呢?」文公達苦惱道。
  「後臺硬不硬那是皇上說得算,若是皇上看桂萼、方獻夫不順眼,王動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跳不出大人的手心。」那老者陰陰道。
  「柴公,你是說……」
  「對,大人,雖然寶大祥買贓賣贓的證據並不充分,可走私卻是有據可查,雖說金額只有十幾萬兩,可畢竟也是一樁大案。若是借著此案把桂、方二人拉進來,楊大人便可據實彈劾,眼下朝廷不利於我的局面可就會大大改觀,楊大人也會對大人另眼相看。」
  我心中亦驚亦喜,驚的是這個喚做「柴公」的老者著實陰毒,竟想借我整倒桂萼和方獻夫,不過細想一下,官場的確是這般波譎雲詭、爾虞我詐的,倒也怪不得他,只是自己行事可要千萬小心,不要著了痕跡;喜的是寶亭果然沒有騙我,寶大祥的走私額確實是只有十三萬兩銀子而已。
  如此說來,毀掉落在官府手中的那些走私帳簿才是當務之急。聽那三人又討論了多時,終於拿定了主意,一方面加緊審訊殷家老爺子殷乘黃和杭州店掌櫃張金,以便得到走私的口供和偵出我與寶大祥之間的關係;另一方面不露聲色地讓瞞在鼓裡的李之揚繼續和我接觸,必要時可透露一點案情的內幕消息給我,引誘我更深一步的介入此案,從而發現我的破綻。
  「混蛋!竟然算計起本少爺來了!」我越聽心中怒火越盛,看一老一少從閣裡出來,我恨不得上前揍他們一頓,倒是無瑕看我臉色不對,輕輕拉了我一把,見我沒反應,又將柔軟的身子偎進了我懷裡。
  「你這丫頭倒細心。」我壓低聲音道,順手在她滑膩的頰上捏了一把:「不過,你也把你老公看得太扁了。」看文公達也熄了燈,我便拉著她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面:「這等輕重緩急,你爺豈不清楚?!」
  已是八月天氣,北風一起頗有些涼意,加之文公達手中提的那盞燈被霧氣罩住了大半的光亮,看起來隱隱約約的飄忽不定,整個園子裡竟似多了些鬼氣。
  「這文公達是不是太吝嗇些。」一路之上都是他親自開門關門,彷佛諾大的花園就住了他一人似的,直到來到一座二層的小樓前,我才看到一縷燈光,就聽一個稚嫩的童聲道:「老爺,您怎麼才回來呀?」
  「想我了嗎?」文公達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的親昵,接下來傳來的「嘖嘖」聲就連無瑕也猜到了裡面正在發生的事情,她不由得輕啐一口,就想拉我離開。
  「說不定帳簿就藏在這裡呢。」
  我的藉口馬上被文公達證實了:「小春子,老爺交給你的帳簿呢?」
  「在抽屜裡呢。」小春子應了一聲,又吃吃笑道:「又不是唐解元的春畫兒,老爺怎麼把它當成了寶貝似的?」
  「你不懂,有了它,你想買多少摺子畫都行。」說話間,就聽屋子裡傳來窸窣的脫衣聲,不一會兒,兩人更是哼哼唧唧起來。
  無瑕偷眼看我,卻正碰上我灼灼的目光,看她眼中蘊含著一股羞意,我知道她想起了在太湖牡丹閣的那晚,也是在窗下聽了一出雲雨戲,挑動了她寂寞的芳心。
  想到這兒,我伸手把她摟在懷裡,小聲調笑道:「咱倆不僅是賊,還是聞香聽雨的淫賊。」
  「爺才是淫賊~」聽我亂用成語,無瑕實在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只好把頭埋進我的懷裡,弄得花枝亂顫。
  「好了,好了……」裡面一陣急促的喘息聲讓無瑕安靜下來,抬頭看我正趴在窗前,而窗紙已經多了個小洞,便扭了幾下身子,小聲道:「爺,有什麼好看的,髒死了。」
  「你不知道,這文公達倒是個有趣的人,竟知道『三扁不如一圓』。」我嘖嘖稱奇道。
  無瑕聽得一頭霧水,便問那什麼扁什麼圓的是什麼意思,我的鬼手摸上了她的玉臀,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菊門,她頓時明白了,不由得大羞,嗔道:「討厭啦!」
  我心中一怔,我記得蕭瀟曾經告訴我,無瑕在應天一戰中被人侮辱,就連她的後庭也沒有放過;而我也和她提起過,蕭瀟有後庭助戰才能戰倒我,她不該對後庭花一竅不通呀。
  無瑕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那身子漸漸變得火熱,猶豫了半晌,才下定決心道:「再過三個月,婢子體重……就不堪爺的垂幸了,婢子、婢子……」
  她眼中放射出來的情意如同火一般熾熱:「婢子私練了太師祖傳下的本派禁忌之學春水譜,備好後庭,請爺寵倖。」
  「春水譜?」我一怔,我只知道春水劍法和春水心法,何時又多了一個春水譜?
  「太師父與魔門多聞仙子一戰後,自創了春水譜,俱是男女之術,其中尤以『谷道方』最精。」
  隨著無瑕害羞的解釋,我才明白其中的奧秘,原來春水劍派故老相傳,說春水心法在處子的手中威力最大,無瑕之前的歷代掌門竟無一不是處子之身,可春水心法的起始階段卻是學火中紅蓮,先入世而後出世,最易惹動情火上身,門下弟子便想出了虛凰假鳳之道,其中多是借助後庭排泄心中欲火,經過歷代掌門的完善,逐漸形成了一整套的方法,不過那只是歷代口口相授,用來作為修煉春水心法的輔助手段而已。
  等到了無瑕太師祖的時候,她在與魔門一戰中被多聞仙子開啟了情欲之門,竟將這套秘傳心法去蕪存精,整理成了一套陰陽之術「春水譜」,隨著她的假死出嫁,春水譜就變成了春水劍派的一大禁忌。直到無瑕發覺自己有了身孕,又想固寵,這才想起修煉春水譜來。
  「好哇,死丫頭你敢跟本掌門藏私。」我唬著臉道,心中卻有些酸楚,無瑕自從得歸於我後,雖然一心撲在我身上,卻好像一直有著濃重的自卑心理,比我年長十歲,又曾生兒育女,甚至還被人強暴過,這些似乎都讓她在我那些年輕貌美、以處子之身追隨我的妻妾女奴面前抬不起頭,就算她能成功的忘記玉夫人的身份而認同了玉無瑕這個角色,可太多的人與事卻在不時第提醒著她現在的玉無瑕其實就是以前的玉夫人。
  懷上我的孩子並得到我的認同或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可即便是這樣,她也惟恐年長色衰,失去我的歡心。而我,我又為她做了些什麼呢?
  「本掌門罰你速速將春水譜獻上,特別是谷道方一章,地點嘛,就在本掌門的床上。」
  一句玩笑讓無瑕眉目含春,我接著道:「等把寶大祥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就去余姚央求我老師陽明公給咱們做媒,然後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你就名正言順地做我小老婆吧。」
  這怕是無瑕最希望聽到的,她那對春水般晶瑩的雙眼立刻噙滿了淚水,只來得及哽咽地「嗯」了一聲就伏在我胸前,任由淚水打濕我的衣襟。
  等她平靜下來的時候,屋子裡也傳來了悠長的呼吸聲,我順著破洞往裡觀察了一番,文公達和他的孌童正交股而眠,我輕輕撬開窗戶,閃身進了房間,隨手點了兩人的穴道,扯過一床被單蓋在兩人的身上,然後招手讓無瑕進來。
  很快就在抽屜裡找到了那本帳簿,就著燭光我簡單的翻看了一遍,一筆中規中矩的小楷像是出自帳房先生之手,而上面的金額我心算了一下,正與寶亭說的數目大體相當,看來應該是張金私下將每次走私的金額都記錄了下來,讓杭州府拿獲從而掌握了主動。
  我將帳簿揣進懷裡,反身出了屋子。按照我原來的計畫,拿到帳簿已經達到了我的目的,可因為事情進行的實在太順利了,而老天爺也著實照顧,天賜大霧,我便動了一探府衙庫房的念頭。
  因為李之揚曾經告訴我,說庫房那裡文公達布下了重兵,我更加倍的小心。或許是快四更天的緣故,那該有的幾處崗哨都空無一人,倒是崗樓裡橫七豎八的睡著不少捕快兵丁。
  「真是天助我也!」雖然庫房高牆上攔著鐵絲網,可並不能攔住我和無瑕;那庫房雖然上著謙字房出品的精鋼大鎖,可也沒難倒有一雙神奇巧手的我,只片刻功夫,我和無瑕已經站在了堆滿各式各樣兵器和綾羅綢緞的庫房裡。
  我一眼便看到了放在牆角一張桌子上的一堆珠寶古玩。聽李之揚描述過從寶大祥抄到的珠寶的式樣,我斷定這就是那些所謂的贓物。
  從重達百餘斤的和闐玉觀世音大士像到薄如蟬翼的銀絲鑲鑽遮面,每一件都是上品,有幾件製作之精良甚至還在無瑕腕上的那對雙龍戲珠鐲之上。
  「錢真的那麼重要嗎?」無瑕望著這些巧奪天工的珍品喃喃道。
  我明白無瑕的感受,想當初春水劍派幾乎全靠她的一雙手養活了門下十幾口人,對那時的她來說,每天衣食無憂就是最大的幸福,雖然在我身邊她也漸漸學會了享受,可仍對奢華經常不由自主地產生莫名其妙的反感。
  「寶大祥的牌子比錢重要。」這或許就是無瑕與寶亭的區別,寶亭肩負著家族榮譽的重擔,而殷老爺子、李大功鋌而走險也都是為了寶大祥。
  單論財富的話,就連李大功、張金都有萬貫家財,可保三代人快快活活地過生活,可若是寶大祥的牌子倒了,恐怕他們的精氣神就都散了,那樣離死人也就不遠了。
  「可人命比寶大祥的牌子更重要。」
  就在我話音剛落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接著從四周傳來齊刷刷的一聲?喊:「別走了盜賊!」屋頂上頓時多出了紛亂的腳步聲和清脆的青瓦斷裂的聲響。
  「不好,中埋伏了!」我的動作幾乎和我的思維一樣的敏捷,拉著無瑕急速向庫房外沖去,我清楚屋頂上的那個漢子絕對是個高手,他竟然能瞞過我通神的六識,而若是等到那些兵士特別是弓箭手布好了陣,再想闖出去可就難於上青天了。
  離庫房的大鐵門還有三四丈遠,卻見屋頂跳下十幾個兵丁用力推著它快速的合攏,眼看著大門就要合上,我心中一急,順手從兵器架上抄起一隻狼牙棒用力擲了出去,那狼牙棒快似流星,正在大門合攏前趕到,只聽「光」的一聲,兩扇門把那只狼牙棒正正好好夾在了中間。
  就這短短的一瞬間我人便到了,雙腿運足了勁力踹在鐵門上,雖然兩腿被震得如同斷了一般,可大門活生生地被我撞開一半,無瑕已如精靈般從我身邊掠過,只聽得幾聲慘叫,合攏大門的力量頓時減弱了大半,我乘隙閃出庫房,順手一刀將個兵丁砍翻在地。
  「殺人啦!」
  地上已經躺著三個兵丁正捂著傷口大呼小叫,而無瑕劍出如風,不斷地有人倒在血泊中,只是她心存慈悲,傷的都不是致命之處。
  那些兵丁似乎都沒有上過戰場,這等刀刀見血的殺戮場面讓他們只堅持了片刻,就開始轉身而逃了。
  「跟上他們!」我心中正在感謝老天爺天賜大霧,讓那些弓箭手發揮不出作用,卻聽我屋頂上似有兩人急速地躍下,兩把明晃晃的長刀帶著淩厲的殺機破霧而來,氣勢竟是銳不可當。
  「天魔殺神?!」我心頭一震,事隔不到十日再度見到這魔門的絕學,我既吃驚又好笑,魔門的武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值錢,怎麼江湖人似乎都會使個一招半式的呢?
  「殺豬!」對這招魔門絕學我早想好了破解之術,師父的那招「殺豬」糅合進了我的創意,氣勢之雄還在「天魔殺神」之上,切夢刀以一敵二,竟沒落了下風!
  「咦?」幾聲叮噹的巨響之後大家同時驚訝地輕叫一聲,那被我震翻在地的一胖一瘦兩人竟與我和無瑕一樣穿著黑色的夜行衣、蒙著黑色的面巾,那胖子赫然就是在丹陽見過那個絕像高光祖的漢子,而瘦子的體形曲線玲瓏,顯然是個女子,這組合倒是像極了我和無瑕。
  「你、你怎麼會天魔殺神?!」那瘦子既驚訝又迷惑。
  「我呸!」我身子徐徐後退,邊退邊道:「你也配叫神仙?老子這招叫殺豬,專殺你這種笨豬!」
  心中卻是一動,師父的這招「殺豬」還真的和「天魔殺神」有些相像呢。
  那胖子盯著我看了半天,突然嘿嘿一笑道:「王動,你不用藏頭露尾的,是漢子你就把那勞子面巾摘了,你那對眼睛早把你賣了。」
  我心中一怔,雖然和這胖子打過照面,可他怎麼知道我的身份呢?聽背後無瑕的劍法似乎一滯,顯然是因為她聽到胖子喊出我的名字心神有些慌亂的緣故。
  「你身後的那個女人該是玉夫人玉大掌門吧,嘿嘿……」那胖子的笑聲充滿了淫褻之意,手中長刀卻是陡然揚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猛的劈向我,刀光閃過之處霧氣翻騰,氣勢極是淩厲。
  那瘦子卻往左邊遊動,似乎想繞到我的背後,兩人配合的很是默契,想來絕非頭一回搭檔。
  「破軍!」切夢刀再度出擊的時候,就像天空中猛然現出幾條咆哮的白龍,眨眼間便將兩人裹了進去,師父教我的那些刀法中唯有這一招的名字還算琅琅上口,而這萬人敵的招式果然像它的名字一樣,恢弘得彷佛可以以一人之力擊破整支軍隊,遑論眼前這兩人了。
  「天魔群仙破?!」那女子一邊左支右絀一邊驚叫道:「你是魔門中人?」
  這句話其實是我想送給我的對手的,可這女子的一句話卻讓我原本已經確定下來的念頭發生了變化,記得乾娘李六娘曾經告訴過我,魔門雖然行事鳩厲,卻不以魔自居,反而稱呼自己為神教,這女子叫出「魔門」二字,顯然並非魔門中人,那她的那招「天魔殺神」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至於師父的那招「破軍」究竟是不是魔門的「天魔群仙破」我已經沒有心情去考證了,自從無瑕發覺蕭瀟所練的「玉女天魔大法」與魔門的「天魔銷魂舞」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就開始懷疑起師父的身份來,他老人家即便不是魔門中人,也和魔門有著密切的關係,不過既然他對自己唯一的弟子都保守這個秘密,顯然他和魔門有著一段恩怨情仇。
  「你才是魔門妖女呢!」我自然不肯輸口,不過她竟沒有使出天魔銷魂舞和天魔吟這兩種在魔門中最適合女子修煉的武功,反而刀光霍霍,像是魔門月宗絕技天魔刀,我心中不免有些驚異。
  在我那招「破軍」的強大壓力下,那胖子和女子後退了二丈有餘才堪堪將局面穩住,胖子抵住了我六成的攻勢,夜行衣被刀鋒劃的七零八落,有幾處甚至滲出了鮮血。
  而我背後的那些兵丁已被無瑕趕散,我借機拉著她如同飛鳥一般躍上屋頂,眨眼間便消失在濃重的夜霧裡。

【第五卷‧第六章】
第五卷‧第六章

  「哇……」剛到悅來,無瑕就突然幹嘔起來。
  「無瑕,你中毒了嗎?」我嚇了一跳,忙一手拍著她的後背,一手搭上她的顥腕,那尺關搏動有力,脈象張而滑,顯然不是中毒之兆。
  「我的爺,都是你害的,」無瑕風情無儔地嗔了我一眼:「快把奴的髒衣服脫下來吧。呃~」說著又是一陣幹嘔。
  聞到她夜行衣上濺滿的血污散發出來的血腥氣,我這才恍然大悟,無瑕開始害喜了。
  飛快的把她剝成一隻白羊,將兩人的衣服和那帳簿扔進浴桶下的火爐中,當浴桶裡的水開始發燙,那些證據已經灰飛煙滅了。
  我心下一陣輕鬆,今天只要把消息傳給殷老爺子和張金,告訴他們走私的帳簿已經被我銷毀了,文公達再想從他們嘴裡得到走私的口供恐怕難上加難,而剩下的那些買贓賣贓的罪狀他們想來會有辦法來替自己辨白。
  「喔~」當我抱著無瑕浸入灑滿丁香花瓣的浴湯中,我忍不住發出一聲舒適的感慨,那些笨蛋現在該忙著給文公達解穴吧,要不怎麼沒有一個人來悅來客棧來盤查盤查我呢?
  「無瑕,你想得真周全呀。」我把一瓣丁香貼在她白皙的乳上,和那只俏立的粉紅乳珠相映成輝。無瑕該是知道自己現在聞不得膻腥之氣,便隨身帶了許多草藥香料。
  「婢子畢竟生養過……」無瑕有些自卑地小聲道。
  「爺還要謝謝你生了一雙好女兒哪。」我笑道,伸手握住她那對凸起,微微一用力,那對兔子便變換起形狀來,讓前端的乳珠乳暈更加顯眼。
  無瑕的身子一點都不像生養過的,無論是胸前粉紅蓓蕾還是私處的緊湊,都彷佛是新嫁的少婦一般新鮮可人,就連她的肌膚也光滑得如同女兒玲瓏一樣,有時候我真的懷疑她究竟是不是那個已經三十四歲為人母的玉夫人。
  似乎想起了玲瓏,想起來自己算起來還是眼前這個玩弄著自己嬌軀的男人的岳母,無瑕的身子陡然變得發燙,她輕輕挪動一下身軀,將雙腿纏在我的腰間,頭搭在我的肩上,一條香舌舔著我的耳垂,膩聲道:「爺,婢子好還是……玲兒瓏兒好?」
  就在我將要沉醉在無瑕迷人風情裡的時候,突然聽到聞外傳來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我剛讓無瑕把身子藏進浴湯裡,便傳來「怦怦」的敲門聲,接著聽一個少女氣喘吁吁地道:「開門,快開門……」
  「解雨?」我心中一怔:「她回來得好快呀!」忙披上浴巾,門剛被打開,一道玲瓏的身影帶著一股風塵便沖了進來,她似乎一眼就看到了浴桶上方飄著的騰騰蒸汽,便一聲歡呼:「太好了,你怎麼知道我回來要洗澡呀?」——不是解雨是誰?
  她轉眼才看清我身上只披了一件浴巾,那浴巾堪堪遮住了隱私之處,卻把赤裸的結實胸膛暴露在她的眼前,不由得雙眉一挑,罵了聲「淫賊」便轉過頭去,正巧無瑕從浴桶裡伸出腦袋,她立刻驚訝地張大了嘴,結結巴巴道:「玉、玉、玉姐姐?你、你怎麼在、在這兒?」
  一句話竟問得無瑕不知該如何回答,那白嫩的臉上頓時染上了丹蔻顏色,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了我。
  「老婆找老公乃是天經地義。」我隨口道,看解雨的衣裙上俱是塵土,臉上也灰蹌蹌的一臉土色,想必是星夜從應天趕了回來。
  我心中升起一股柔情:「這小妮子辦事倒是真用心呀!」
  看她的目光便輕柔了許多,把一件大浴衣披在無瑕身上,將她抱了出來,柔聲對解雨道:「天還沒亮,店家還沒起床哪,你先將就著洗一把吧。」又問她見沒見到桂萼和方獻夫。
  解雨只說了句:「兩人早就進京去了。」便把頭一別不再理我,可眼睛卻不由得往浴桶那裡飄去,猶豫半晌,突然道:「那,你出去!」
  「喂,我這副模樣怎麼出去嘛!」
  雖然我早就料到桂、方二人該動身去北京了,可聞言心中仍不免有些失望。就算沈希儀用的是八百里加急快報,一來一往恐怕也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而寶大祥的案子卻是實在拖不起呀。
  「你本來就是淫賊,怕什麼?」解雨沒好氣地道,然後跑到無瑕跟前搖著她的胳膊央求道:「玉姐姐,你陪我洗好嗎?」
  「老弟,你這是幹什麼呀?」
  一大清早李之揚就跑到了悅來,見到只披著浴巾的我不由得目瞪口呆。
  「被人趕出來了唄。」我朝隔壁努了努嘴,那邊隱約傳來女人的嘻笑聲,李之揚恍然大悟,頓時松了口氣:「這麼說來,老弟你昨晚在床上辛苦了一晚嘍?」
  「難道我能飛上天去做呀!」我沒想到他竟然得到了這樣的結論,不過這結論著實有利於我,我便半真半假地發起了牢騷,又問他一清早跑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之揚看了我半天沒看出破綻,歎了口氣道:「昨晚有兩人夜行人闖進了府衙,盜走了寶大祥的走私帳簿,傷了十幾個弟兄,我還怕是老弟你幹的呢。」
  「是嗎?」我喜形於色的表情讓李之揚頓時皺起了眉頭:「別情,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和寶大祥是什麼關係?」
  我沒接茬,卻問起了那些兵丁傷得到底重不重,其實我是問給無瑕聽的,自從她知道自己懷了身子,心腸就更加軟了,就連螻蛄螞蟻都不忍心傷害,說是要給肚子的孩子積攢些福分,今日雖是為了我而動刀動劍,可她心裡定然不太好受。
  聽李之揚說那些兵丁並無大礙,我心中也是一陣輕鬆。
  「帳簿丟了也就丟了,人沒事就好。」我安慰李之揚道:「大不了再從殷老爺子那裡取口供呀。」
  李之揚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再度歎氣道:「老弟,你哪裡知道,已經有人給殷老爺子透露消息了,而張金也自殺身亡了,再想得到口供,恐怕勢比登天還難。」
  我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心中既喜既悲:「竟有這等事情?是誰走漏了風聲?」心中暗忖,寶大祥在杭經營多年,雖然關係網因為改朝換代的緣故幾乎損失殆盡,可畢竟根基還在,關鍵時刻終於有人肯冒風險相助了。
  而張金的死更是蹊蹺,究竟是因為私自留下走私帳簿的事情讓他覺得對不起寶大祥而自盡,還是被人暗殺,這恐怕永遠是個謎了。
  我並沒有掩飾我的情緒,李之揚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且不說你與寶大祥的關係,現在文知府把取口供的千斤重擔壓在了我身上,你叫我如何不愁?我倒希望你趕快替寶大祥搬來救兵,也好讓我早日解脫。」
  「兆清兄,小弟送你一個字,『拖』。」
  「拖?」李之揚深思片刻,眼睛陡然一亮,撫掌笑道:「好一個『拖』字。拖來拖去,說不定就拖出變化來,只是……」
  他沉吟了一會兒,有些迷惑道:「只是如何來拖呢?」
  「這還不容易!」說話間我鐵拳猛地揮出,還沒等李之揚反應過來,他臉上已經挨了幾拳,便頓時腫脹起來,他剛叫了聲:「別情你……」
  一副銅鏡便橫在他眼前,那鏡子裡的人物就連他自己也險些認不出來了。
  「得罪了。」我笑道:「兆清兄現在的模樣可是有損官府威儀,實在不宜辦差審案啊。」
  「別情,你下手也用不著這麼狠吧。」
  李之揚總算明白了我的用意,捂著臉訕訕道:「也罷,能躲幾天算幾天吧。不過老弟,我醜話說在前頭,一旦上了庭,可別怪我鐵面無私。」
  我當然明白李之揚話中的含義,本朝律法規定,死罪並竊盜重犯可用拷訊,寶大祥無論走私還是買贓賣贓,都是死罪,依律完全可以動刑,若是文公達以權勢威壓下來,李之揚恐怕也無力維護周全。
  「本城可有知名的訟師?」
  「諾大的杭州城豈會少了訟師!」李之揚隨口說了幾個人名,又告知他們的地址,囑咐我儘快與他們聯繫,我都一一記錄下來。
  等送走了李之揚,我立刻來到隔壁,想也沒想,便推門而入。
  我並沒有理會解雨的那聲驚叫和隨之而來的一連串罵聲,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床沿上,解雨氣得似乎臉都發綠了,卻不敢從浴桶裡出來,只好把身子沒在了浴湯裡,留下個腦袋還半躲在無瑕的身後,氣急敗壞地望著我。
  一頭濕漉漉的烏亮長髮披在她渾圓的肩頭上,平添了兩分動人魅力,我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這丫頭倒有幾分姿色啊。」
  我心中暗忖,口中卻問道:「解雨,桂萼桂大人是什麼時候離開應天府的?」
  「就在十天前。」解雨沒好氣的道。
  我暗自慶倖,這麼說來,等沈希儀的親隨小校到達京城的時候,桂、方二人已經在那裡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們甚至已經開始履新職了。
  若真是如我所料的那樣,或許桂萼給丁聰、文公達的信函會在更短的時間內送達到他們的手中。
  看我陷入了深思,解雨有些不耐煩地道:「淫賊,你問完了沒有,若是問完了,我可要問問你了,你把寶亭姐姐弄到哪裡去了?!」
  「你關心她,我更關心她,她畢竟是我的大老婆嘛!」我笑道,這丫頭似乎對寶亭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一力維護著寶亭彷佛寶亭是她親姐姐似的。
  「我把她放在希玨那裡,你該放心了吧。」
  「希玨、希玨,」她轉頭對無瑕道:「無瑕姐姐你聽,他叫得多親熱呀!」
  聽她口氣中竟隱約有股醋意,我心中一怔,我不知道她是在吃希玨的醋還是在吃我的醋,只要是我身邊的女人,這丫頭好像都很感興趣,從寶亭、無瑕甚至到剛認識不久的希玨,若非我知道她是個女兒身,否則我真有些懷疑她的性趣了。
  等我按照李之揚的指點找到那幾個杭州有名的訟師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每個人都推說自己手裡有一大堆的案子,實在沒有精力來接下寶大祥這樁案子了,甚至我把訴訟的費用加到了五千兩,也無人肯出頭,跑了一上午,竟一無所獲。
  雖然我曾經想過杭州府可能會對這起案子施加壓力,卻沒有想到會做的這麼決絕。想必在失掉證明寶大祥走私的最有力、最重要的證據以後,杭州府迅速採取了補救的措施,讓寶大祥得不到強有力的司法支持,如此杭州府在審訊中便取得主動,也便於官府用刑從而得到新的有利於自己的口供。
  望著我一臉擇人而噬的模樣,解雨也適合地閉上了嘴,無瑕端來冰鎮楊梅湯,小心翼翼地問我道:「爺,非要請訟師嗎?」
  一碗冰涼沁人、酸甜可口的冰鎮楊梅湯帶走了心中些許鬱悶:「沒有訟師,官府說你什麼就是什麼,像寶大祥的案子,一個好的訟師可以把那些官府得到的贓物變成寶大祥經營上的失誤,否則官府就可以用盜竊重罪論處,而一旦懷疑你是盜竊重罪,官府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用刑,而重刑之下官府什麼樣的口供得不到呢。一旦有了口供,想翻案可就難上加難了!」
  兩女恍然大悟,解雨急形於色:「那、那可怎麼辦呀?」
  我心裡流過一絲感慨,淫賊實在不是個理想的職業啊,無瑕、玲瓏、寶亭,在眾人羡慕我將這些美女的芳心一一俘獲的時候,有誰看到我背後的辛勞?望著兩女滿含期待與信任的目光,我有些無奈道:「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只好我來做訟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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