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7)

2517Clicks 2019-04-17 Author: -12
第五卷‧第七章

  「不行,大哥,我不能讓你去做訟師。」寶亭雖然眼中滿是感激,卻斷然拒絕道。
  寶亭的反應和李之揚一樣,我只好把對李之揚的那番說辭和寶亭又說了一遍,不外乎自己與寶大祥關係密切,不忍看到殷老爺子諾大的年紀還要面臨牢獄之災,而自己也想從刑名入手幹出一番事業來,反正已經做了一回捕快,不在乎多做一回訟師等等等等。
  其實李之揚當時還引用了大明律中「弟不證兄,妻不證夫,奴婢不證主」的條款說我並不適合做此案的訟師,我反駁說我與寶大祥並無姻親關係,李之揚才不再多說了。其實,若不是為了寶亭,就算寶大祥被滿門抄斬又幹我何事呢?
  「是呀,就算訟師的名聲再差,也總比淫賊強吧。」
  解雨小聲嘟噥道,看我使勁瞪了她一眼,她忙轉移了話題,笑著對寶亭道:「他雖然好色,可對姐姐卻是一片真心,上午沒找到訟師,他氣得臉都綠了。那勞什子訟師姐姐就讓他做吧。」
  寶亭頓時羞不可抑,連脖子都紅透了,可偷偷瞥向我的那一眼卻是情感交集。解雨看在眼裡,不知觸動了她那根神經,眼中閃過一絲悸動,嘴唇輕咬,鼻中發出了極低的一聲「哼!」。
  「哥哥的恩情,賤妾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寶亭走到我近前飄然下拜:「若哥哥不嫌棄賤妾蒲柳之姿,賤妾願給哥哥鋪床疊被,侍奉哥哥一輩子。」
  寶亭是個矜持的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表露要於歸於我的意思,顯然是內心已經下定決心非我不嫁,可我知道,她心中感激之情多於愛慕,所以並沒有太激動,攙起她小聲在她耳邊道:「寶亭,我知道你為了報恩,不過,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心甘情願地在我身下俯首稱臣的。」
  寶亭垂著頭深思半晌,突然抬起頭來望了我一眼,那目光竟是風情萬種。
  在我的一再交涉下,我終於見到寶大祥的東主、殷家的家長、我未來的岳父大人殷老爺子殷乘黃。
  李之揚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老爺子的牢房雖然沒好到哪裡去,可也沒差到哪裡,在省府兩級重壓下,老爺子還能得到這樣的待遇,我真的對李之揚心存感激。
  在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把最後一點青菜夾進嘴裡。多年的病魔已經將他的身體摧垮,骨瘦如柴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他當年叱吒商界的模樣,似乎和旁邊那些待斬的死囚並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偶爾從眼角洩露的精光讓人依稀感覺到他往日的風采。
  在互相默默注視了半晌之後,老人突然點點頭,道:「很好,你就是王動吧。」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在殷家變得這麼有名,不過老爺子的話還是讓我開心了一陣子,至少寶亭在家裡並不避諱我的存在。
  「我聽到很多有關你的傳說。」老人慢條斯理地道,他的話讓我驀地想起寶亭易過容的那張臉,那易容術就連稱得上是易容大家的我都沒有見過,殷家雖是買賣人家,可和江湖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傳說中的我該是個淫賊吧。」
  我雖然有些無可奈何,可這些都是事實,我不想在我身上披上一層正人君子的偽裝:「其實我就是個淫賊,我曾經有過無數女人,眼下身邊就有兩房姬妾,最近還要再迎娶一個,因為我愛她,而她也懷了我的孩子,我還有一大堆的女奴,在別人眼裡,我不是個淫賊是什麼呢?!」
  「你並不是我理想的女婿,」可能是我的直率讓老人也變得直率起來,雖然我可能是他目前能從牢籠裡解脫出來的唯一希望:「我一直希望寶亭能夠過上平平淡淡的生活,澹之那樣的書生才是寶亭理想的對象。」
  老人歎了口氣:「可惜我的身子不行了,而寶瑞年齡又太小,寶亭才不得不挑起寶大祥的重擔啊。」
  老人話語裡充滿了對自己女兒的疼愛,就像我的父母一樣,若非為了讓我出人頭地,他們何嘗願意背井離鄉呢?
  「寶亭的世面見多了,澹之那種書生恐怕很難如她的意了,這我知道。」女兒並沒有沿著自己設計的道路前進,這多少讓老人有些傷感:「不過她在家裡開始頻繁地提起你,我就知道終究有一天你會變成我的女婿的,可惜,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我不清楚老人是在試探我,還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不管怎樣,老人的生命都不會太長久了,因為即便能活著出去,寶大祥恐怕也玩完了,對於把畢生心血都獻給寶大祥的老人來說,沒有了寶大祥,他生命存在的意義似乎也不存在了,失去了生存的動力,病魔纏身的他究竟還能活多久呢?
  「謝謝,我希望有那份榮幸喊您一聲『爹』,而且,我想寶亭也會把一個完整的寶大祥交給寶瑞的。」
  「怪不得寶亭總提起你。」在聽完我的計畫之後,老人眼睛倏地一亮,彷佛重新燃起了生存的欲望。
  頭一次過堂,不僅杭州知府親審,連南京刑部十三清吏司浙江司的主事呂守恭也親自來杭州坐鎮,我知道丁聰一系人馬要置寶大祥於死地而後快了。
  「王動,念你是一介舉人,免跪吧。」文公達面似和藹卻目露殺機:「帶犯人殷乘黃。」
  「慢!」我突然喝道,那聲音清脆宏亮,竟把衙役「威武」的吆喝聲都壓了下去,就連兩百多個正在唧唧喳喳看熱鬧的平民老百姓都一下子把嘴閉上了,目光齊刷刷的投在我身上。
  「大人,殷乘黃所犯何罪?」我貌似恭順的邊施禮邊問道。
  文公達眉頭一皺:「寶大祥買贓賣贓,走私販私,殷乘黃身為寶大祥的東主,王動,你說他犯了什麼罪?」
  我心中暗笑,這老小子還真配合我呀,雙目在旁聽的人群中掃過,易過容的無瑕和解雨給我投來的信賴的目光,可絕大多數人似乎都在看我的笑話。
  「這位大爺,」我的目光落在一個精壯漢子身上,看他的穿戴打扮該是城裡的地痞混混,「能不能上前一步說話?」
  那漢子顯然是個不怕事的人,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跨過柵欄走到我的近前,那些衙役見知府大人並沒有發話,便沒有阻攔。
  「您貴姓?」
  「我姓張,張忠臣。」
  我突然拉著他走到審案桌前:「大人,在下檢舉張忠臣買贓賣贓、走私販私,請大人將其收押!」
  張忠臣嚇了一跳,堂上也是一片譁然,文公達一拍驚堂木,喝了聲:「胡鬧!王動,你怎可當庭誣告本府守法良民,說他買贓賣贓、走私販私,你有證據嗎?」
  「我沒證據,我只是和張兄合演一齣戲而已。」
  我把嚇出一身冷汗的張忠臣送回原處,複躬身道:「大人說寶大祥買贓賣贓、走私販私,可有證據?」
  文公達剛想反駁我,呂守恭在他耳邊私語一聲,那聲音雖然細小,我卻聽得清清楚楚:「大人,不要和他逞口舌之利,證據要用在最關鍵處。」
  文公達果然深吸一口氣,道:「帶嫌犯殷乘黃。」
  「嫌犯」和「犯人」雖只是一字之差,意義卻相差萬里,堂上的那些老百姓似乎也聽出這其中的區別來,一時間議論紛起。
  「這訟師好像很厲害呀!」、「沒聽文大人說人家是個舉人嗎?!」、「二子,你這消息就不靈通,這個王動不僅是個舉人,還是一榜解元呢!」、「怪不得……」
  我心裡卻暗自揣摩呂守恭話裡的含義,官府又得到了什麼新的證據了嗎?
  等把殷老爺子架上公堂的時候,人群裡一陣騷動,寶大祥的總舵名義上還在應天,殷老爺子身患奇疾,平日深居簡出,在杭州極少有人認得他,而他那副瘦骨棱峋的模樣顯然出乎絕大多數人的意料,就連解雨眼中也露出驚訝的目光,只有無瑕似乎見過殷家老爺子,神色並無異樣。
  一番諸如姓甚名誰、家居何處之類的例行公事般的詢問之後,文公達突然一拍驚堂木,道:「殷乘黃,本府問你,正德二年、三年,寶大祥歲入各幾何呀?」
  我心中一動,我曾把張金記錄的那本寶大祥的走私記錄詳細翻看了一遍,據載,寶大祥開始走私勾當就是從正德三年開始的,文公達顯然是細讀過那個帳簿,而他如此問案,顯然是想從寶大祥歲入的不合理性上查出疑點來。
  「正德二年……」殷老爺子也回憶了片刻便報出了一個數目:「敝號歲入白銀十七萬三千八百兩,而轉年則歲入白銀三十七萬零三百兩。」
  「你記得很清楚嘛。」文公達臉上也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三十七萬兩。」文公達眼中閃過一絲嫉妒的目光:「諾大的一個太倉鹽場一年鹽稅不過六十萬兩,你區區寶大祥一年就有三十多萬兩白銀的進項,可真是生財有道呀。」文公達譏諷道。
  「敝號買賣公平,童叟無欺,加之各位鄉親捧場,賺錢倒也不是一件難事!」殷老爺子不軟不硬地頂了一句。
  「哦?」文公達面露譏笑:「寶大祥買賣公平?我且問你,正德二年你購買珠寶材料的支出幾何?正德三年又幾何?」
  「正德二年敝號各項採買支出白銀十三萬四千兩有餘,而正德三年則不足白銀二十一萬九千兩。」
  對殷老爺子極快的回答連文公達都有些意外:「你倒老實!」
  他「啪」的把兩本帳簿扔到殷老爺子的面前:「本府給你算過,正德二年,你寶大祥的毛利為二分九厘一,買賣公平四字倒也說得過去,可到了正德三年,寶大祥的毛利就驟升至六分八厘二,簡直是吃人呀!而以後十年間至正德十二年,寶大祥的毛利就沒低於六分,殷乘黃,你倒給本府解釋解釋!」他怒喝道。
  咒?聲頓時從人群中響起,那些曾經購買過寶大祥珠寶的人們此時聽到寶大祥竟然有這麼高的毛利,想到還不知自己被寶大祥賺去了多少銀子,都憤怒的叫嚷起來,甚至還有人把手裡的食物憤恨地砸向殷老爺子。
  我心中猛地一震,這文公達好高明的審案手段呀,一個開場白不僅讓寶大祥陷入被動,連百姓也站到了他那一邊,看他臉上閃過一絲得意,而殷老爺子的辨白已經被湮沒在群情激憤中,我知道不能再讓文公達這般主導審案的進程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個氣得幾乎捶胸頓足的市井婦人身上,這婦人三十出頭,頭上帶著一隻珠花簪子,式樣很是老舊,可做工看著還算精緻。
  「這位大嫂。」我深施一禮,口中的這聲呼喚便用上了少林絕學佛門獅子吼,那是在蘇州和少林戒律堂長老木蟬切磋時偷學到的。
  這佛家神功果然有震懾人心的力量,大堂頓時靜了下來,那婦人神情恍惚了片刻,才恢復了正常,或許是有張忠臣前車之鑒,她警惕地望著我,道:「什麼事?」
  「大嫂可曾買過寶大祥的珠寶首飾?」
  似乎一下子觸到了她的痛處,她拔下那只珠花簪子激動道:「怎麼沒買過,老娘這只簪子就是從寶大祥買的,大官人你評評理,這般殺千刀的,六分利,那該賺了老娘多少銀子呀!」
  「大嫂何時購得此簪,費銀幾何?」
  那婦人回憶了一會兒,說是正德七年花了三兩三錢銀子在寶大祥杭州號購得的,我打量了一眼這只金簪,迅速的估算了一下它的價值,還好,果然不出我所料,寶大祥並沒有想從這些廉價貨色中賺取多少利潤。
  我掏出十兩銀票遞給那婦人:「這位大嫂,在下欲以十兩銀子買下此簪,大嫂可願出讓?」
  那婦人接過銀票看是大通錢莊出具的,立刻喜翻心頭,把簪子往我手裡一塞,像是怕我反悔似的,飛一樣地跑到了人群後面。
  「大人,請看這只珠花簪子。」接過簪子我掂了掂它的份量,心中更加有數,把簪子放在案桌上:「若是學生沒有看錯的話,這簪子該是純金打造。」
  我將簪子鑲嵌的那粒珍珠擰下,道:「大人可稱量一下,這簪子總共用金幾何?」
  眾人都莫名其妙地望著我,文公達和呂守恭也不明究理,文公達皺眉道:「王動,這簪子與本案何干,再這般攪亂公堂,本府要打你出去!」
  「大人,此簪子確與本案相關!大人不是想知道寶大祥是怎麼賺錢的嗎?學生就來給大人解惑!」
  文公達看堂下的那幫百姓一個個都伸長著脖子,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知道我激起了他們的好奇之心,不便反駁,便吩咐人找來工匠鑒定稱量了一番,那工匠道此簪確是純金打造的,共用金子八錢。
  這和我估量的相差無幾:「本朝太祖定律,大明寶鈔一貫准銀一兩,四貫准金一兩,如此換算,金銀兌換乃是以一兌四,」我好整以暇道:「八錢金子兌白銀二兩,而這粒珠子嘛,大人,可否將寶大祥正德七年的帳目借學生一看?」
  我飛快地找到了寶大祥原料的進項,在珍珠一欄下,密密麻麻的寫了三十餘條支出款項,包括極品檀珠、上等湖珠乃至一品東海海珠一一在目。
  「大人且看這一條目。」我指著一處對文公達道:「三月初八,進三等散珠一百粒,銀一百十兩。這該是當年寶大祥進過的最便宜的珍珠了,算一算,每粒珍珠要費銀一兩一錢六啊。」
  殷老爺子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眼中露出欣慰與讚賞的目光。
  無瑕和解雨也是聰明人,無瑕看我自然是溫情脈脈,一副以我為榮的模樣,而解雨則是若有所思。
  而堂下有腦筋快的已經算出了那簪子的成本,嚷道:「怎麼可能,這簪子光本錢就要三兩一錢六,寶大祥只賺一錢四,難道它是開慈善堂的嗎?」
  「當然不是!」我胸有成竹道:「寶大祥當然不是開慈善堂的,文大人說的那六分利也並不虛假。不過寶大祥並不是從咱們老百姓身上賺錢,各位街坊鄰居攢點錢不容易,寶大祥豈能昧著良心賺大夥兒的錢呢?!」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起來,馬上就有人拿出一枚戒指讓我估算一下本錢,結果算下來,寶大祥只賺了四厘利,那股對寶大祥的怨恨突然消失殆盡了,眾人的臉上都換上了迷惑的表情,既然寶大祥沒賺大家的錢,那知府大人說的那六分利是怎麼得來的呢?
  看到我輕易地轉移了民心,文公達和呂守恭臉上都有些陰沉:「王動,那本府問你,寶大祥如此暴利,究竟是如何得來的,是不是走私啊?」
  我不得不佩服文公達,聽說他在就任杭州知府之前做縣令的時候,就審過不少大案巨寇,果然厲害,話鋒一轉便讓人懷疑起寶大祥這麼豐厚的利潤究竟是不是走私賺來的。
  「大人,學生早聽說大人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特別是書畫堪稱一絕,並與吳中唐解元交厚,藏有唐解元的多幅真跡,令學生豔羨不已呀!」
  雖然我再度轉移了話題,可這話正撓在文公達的癢癢處,他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微笑。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唐伯虎這首著名的桃花曲顯然是深得人心,我頌到後來,堂下那些百姓竟跟著頌起來,竟演變成了一曲大合唱。
  「若是一朵桃花就能換得些許酒錢,那真是天上掉下了餡餅。」
  等到那曲大合唱唱畢,我淡淡道:「唐解元也用不著辛辛苦苦作畫兩載,才得以攢足了銀兩,建起了那座世外桃源桃花庵了。據學生所知,當時唐解元一副半尺山水便索金十兩,那副著名的《山靜日長圖》更是以百兩黃金售出,請問大人,唐解元筆墨紙張所費幾何呀?」
  文公達做夢也沒想到我會從這裡取得突破,頓時張口結舌起來。倒是呂守恭還算鎮定,道:「王動,寶大祥豈能與唐解元相提並論,唐解元在畫中傾注的心血怎能用金錢衡量!」
  「大人所言極是!」我飛快地道,並不給他喘息思考的時間:「要論賦詩作畫,寶大祥差唐解元何止十萬八千里!不過,若論起珠寶首飾的精雕細琢來,寶大祥何懼天下任何人?!」
  我慷慨激昂道:「想當年寶大祥七大檔手名震江南,他們在珠寶行業的地位決不亞于唐解元在文壇的地位,經過他們手創作出來的珠寶首飾每一件都是珍品,他們在這些珠寶上傾注的心血就像唐解元在畫中傾注的心血一樣,同樣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我驀地從懷裡掏出一隻玉雕的小猴呈在文公達與呂守恭的面前:「大人且看,這只小猴用的雖是上好的和闐玉,可玉石的價值不會超過白銀一百五十兩,但經過當時寶大祥的首席大檔手周老師傅精心雕琢後,在正德九年家舅作為送給學生的生日禮物而購得此物的時候,費銀高達一千兩,寶大祥的利潤從何而來,大人想必是一清二楚了吧!」
  望著那只栩栩如生的玉雕小猴文、呂一陣茫然,有個師爺迅速搬來寶大祥正德九年的帳簿仔細翻看了一遍,卻無可奈何地朝兩人使了個眼色,顯然那帳簿上的記載和我說的完全相同。
  說起來百姓是最容易被引導的,我有力的說辭加上殷老爺子那副半死不活的可憐模樣,完全讓那些百姓對寶大祥換了看法,此時更是起哄起來:「王小哥說得沒錯呀,人家手藝還值幾個錢呢。」、「賺就賺有錢人的錢,寶大祥這就賺對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官府操的哪門子閒心?!」一時間堂下吵吵嚷嚷的亂成一團。
  文公達和呂守恭對視了一眼,知道想從寶大祥歲入上尋找突破口看來是沒有希望了,一時間似乎也沒有什麼良策,文公達一拍驚堂木:「時近正午,今日庭審到此為止,退堂!」

【第五卷‧第八章】
第五卷‧第八章

  「完勝!」
  無瑕和解雨都欣喜異常,我租下的別院帶著廚房,無瑕便親自下廚素手調羹去了,解雨則圍著我轉了幾圈,小聲道:「你這淫賊倒是牙尖嘴利的,怪不得騙了那麼多女人!」
  「可少爺我卻沒把你騙到手呀!」
  望著解雨清秀的容顏,我的腦海裡想起了乾娘說過的話,無論解雨到底是何方神聖,出於什麼目的接近我,只要得到了她的身子,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可解雨卻最善於保護自己,又是一種敢說敢作的做派,讓我始終得不到機會。
  「我才不讓你騙呢!」解雨口裡說得明白,可眼中卻罕見的流露出一絲羞意,讓我心中驀地大動,剛想有所行動,就聽院外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還有人喊著我的名字,我一走神,解雨眼中的那絲羞意便不在了。
  我心情不由得大壞,唬著臉出了院門。出乎我的意料,院外竟聚集了百多號人,把個悅來擠得水泄不通,管家曾富貴一臉的苦相,見我出來,彷佛見到了救星:「好了好了,解元公出來了,大家有什麼冤情儘管訴說吧。」
  他話音未落,喊冤叫屈的聲音便此起彼伏起來。我沒料到上午的一場庭審竟具有這麼大的廣告效應,看來以後靠當訟師養家糊口絕對沒有什麼問題,可因為這幫人攪了我的心情,我便不想理會他們,而且我一眼看出這幫人裡還夾雜著官府的密探,便要轉身而去,卻猛地看到了一對如秋水般晶瑩剔透的眸子。
  寶亭!她竟易容成了另一副模樣混雜在人群中,若不是我那對眸子,我當真認她不出。寶亭冰雪聰明,想必也發現了我在悅來的住所已經被人監視,才換了裝扮混跡到人群中,看看有沒有機會接近我。
  我頓時改了主意,拱手道:「各位父老鄉親,在下不過是一介書生,又是外鄉人,為了與寶大祥的兩代情意才替寶大祥辯護,諸位若是有冤屈,可以直接向知府文大人鳴冤,文大人素來清明,定會為諸公做主。若是有哪位鄉親不會書寫狀紙,在下可以代勞,其餘恕在下有心無力了。」
  幾番言語眾人知道我絕不肯去替別人做訟師,便退而求其次,道能給我們寫寫狀紙也成。
  我看人數實在太多,用手指將人群劃成幾塊,說這幾日我都在悅來,想寫狀紙的大家都有份,只是要講究個先後次序,一個一個來,說著指著寶亭所在的那一塊道今日就寫這些人的,明日請趕早。
  寶亭在的那群人自是歡喜,而其餘的人想到我已經下了保證,又是無償勞動,也都心平氣和的散了,只是有些機靈有錢的人就在悅來訂下了房間,倒讓悅來不費吹灰之力地賺了一筆。
  寶亭有意落在了最後,我一連寫了十七八張狀紙,手腕都有些麻木了,才終於等到了她。
  她顯然已經聽說了上午庭審的前前後後,看我的目光又比前日不同,那裡面少了些感激,卻多了許多敬仰和愛慕。
  「累死我了。」
  無瑕玲瓏心思,藉口四處看看有沒有人監視,便拉著解雨一道離開了,房間裡只留下了我和寶亭,我摔了摔胳膊,叫起苦來。
  寶亭抿嘴笑了一笑,這是自從寶大祥出事以來我第一次見到她露出笑容,顯然她心裡也明白,上午的庭審幾乎完全斷絕了從帳目上推斷寶大祥走私的可能,而缺乏證據的情況下想要得從自己父親那裡得到口供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官府剩下的有力證據就只是那些從寶大祥搜到的所謂贓物了,而那些贓物實在是有很多的理由可以推搪過去,也難怪她心情變得輕鬆了。
  看她沒動身子,我假意不滿道:「你夫君都快累死了,也不過來給我揉揉。」見旁邊沒人,我調笑道。
  寶亭聞言嗔了我一句:「什麼夫君夫君的」目光卻又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房門,那房門被無瑕關得嚴嚴實實,將屋子隔成了私密的空間。
  這似乎讓寶亭的膽子大了許多,猶豫了一下便站起身來,輕咬貝齒,嫋嫋娜娜地走到我身後,探出一對纖纖素手搭在我的肩頭,替我拿捏起來。
  雖然她的手法遠不如蕭瀟、無瑕,連玲瓏姐妹她也比不上,可一陣愜意的舒爽還是從肩頭湧向全身,寶亭身上那股淡淡的處子香氣也適時的飄進我的鼻中,我不由得舒服的輕聲「哼唧」起來。
  或許這哼唧的聲音像極了歡好的呻吟,我清晰地感覺到寶亭的呼吸漸漸的重了起來,偷眼看那雙活動在我肩頭的素手也漸漸紅了起來,我心中暗忖,寶亭她倒不是個什麼都不知曉的雛兒,剛抬起手想握住寶亭的手,門猛地被撞開,解雨一個箭步沖進來,後面卻是有些手足無措的無瑕。
  或許是和自己想像的場面有著巨大的反差,解雨見到我和寶亭衣冠整齊的一坐一立,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訕訕笑道:「嘿嘿,不好意思,沒收住腳,沒打擾你們吧。」
  我不用回頭就知道寶亭會窘成一副什麼模樣,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拔刀將解雨劈成兩段:「喂,姓解的,好歹我曾經是你的救命恩人,嚴格講起來今後這三年我說是你主子也並不為過,你能不能有點尊卑的觀念呀!」
  我忿忿地道:「我知道你六識敏銳,拜託你把你的耳力用在對付敵人上,不要拿來偷聽你主子的好事。」
  解雨沒想到我說得這麼嚴厲,頓時漲紅了臉,雙眼瞬間便噙滿了淚水,那望著我的目光竟是十分的奇特,說不出是失望、憎恨還是委屈。
  她就這麼直愣愣的望著我,直到無瑕、寶亭轉過勁兒來,一齊上前想去安慰她的時候,她猛地一跺腳,反身跑了出去。
  無瑕給我使了個眼色便忙跟了出去,寶亭知道自己追不上解雨,轉過頭來央求我道:「哥哥,你去看看解家妹子吧。」
  「她不會走遠的。」就在解雨轉身而去的那一霎那,我心中似乎隱約痛了一下,雖然她的容貌不比蕭瀟無瑕,脾氣又大,可她還是讓我心中產生了一絲牽掛,我不知道這牽掛是怎麼來的,或許和一隻小貓一頭小狗呆久了都會有感情,遑論一個活蹦亂跳的俏麗少女吧,我就這樣解釋我心中的那陣隱痛。
  不過聽她的去向只是隔壁,而隔壁除了她壓抑的抽泣之外又多了無瑕的勸慰,我便放下心來,對寶亭道:「你不知道,江湖風波險惡,現在不管教她,日後她的大小姐脾氣早晚會害死她,那時後悔都來不及了!」說著向隔壁努了努嘴。
  我的聲音頗大,隔壁的解雨自然聽得清清楚楚,立刻嚷道:「誰用你管了?你又憑什麼管我!」
  寶亭含笑望著我,似乎想聽我如何做答,我沒吱聲,把她拉到牆角,示意她把耳朵貼在牆壁上,寶亭大羞,搖頭不肯,只是見我態度堅決,才勉強將臉湊了過去。
  隔壁那邊無瑕正在柔聲勸慰解雨:「……姐姐不知道你出身何門何派,可江湖上有妹妹這等身手的女子不會超過五個,想想她們都在過著一種怎樣的日子吧,隱湖的鹿仙子、辛仙子都註定了丫角終生,恒山派的練仙子也要一生陪伴青燈古佛,為什麼呀?還不是因為江湖實在難找到與她們匹敵的男人,或者即便有這樣的男人自己也不肯放下身段,白白的放過好姻緣。其實哪個女子不想得到男人的憐愛啊……」
  我也沒想到無瑕竟說出了這麼驚世駭俗的話語,或許是我讓她拋卻了世俗顧慮,變得大膽起來。
  寶亭聽得耳朵都羞紅了,卻見我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她便一動不動。
  「那……那姐姐你呢?」解雨似乎也被這個話題所吸引,邊抽泣邊問道。
  「姐姐有他。」無瑕的聲音充滿了愛與自豪,我聽了心中都是一陣激蕩。
  「姐姐現在才知道,有個男人管著你是多麼幸福啊。」
  就算隔著一道牆壁,我也能感到無瑕發自內心的那種幸福,寶亭想來也感到了,偷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光輕輕柔柔的煞是撩人。
  「你願意為他生,為他死,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那些羞得說不出口的事情你都心甘情願地為他去做,這才是女人的歸宿呀!」
  「真的嗎?」解雨的聲音有些恍惚:「那淫賊真的這麼好嗎?」
  還不等無瑕搭話,她就自言自語道:「或許是真的吧,玉姐姐、殷姐姐都是什麼樣的人物,都……」她的話音越來越小,漸不可聞。
  寶亭不敢看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裡。她嬌羞的模樣讓我心中一陣大動,我伸手猛地一拉將她拉入懷裡,低頭向那紅潤的香唇吻去。
  我曾有過無數的女人,也曾吻過無數張火熱的唇,蕭瀟的沉靜、玲瓏的活潑、無瑕的溫柔、蘇瑾的冷豔都在我印上她們香唇的那一刻化為了動人的纏綿。
  只是寶亭好像有些特別,一聲「嚶嚀」之後,寶亭的身子在霎那間變得異常的僵硬,就連她的唇彷佛也被石化了一般冰冷乾燥,可奇怪的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若隱若現的處子幽香卻一下子濃烈起來,彷佛是世間最好的春藥,刺激的我心火不僅未消,反而愈發高漲。
  我熾熱的唇輕輕在她的唇上啜著,把我的柔情蜜意一點一點的傳遞給她,一隻細長有力的手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探上了她的私密之處,卻只是輕撫著她的背。
  漸漸地,僵硬變成了柔軟,冰冷變成了熾熱,不知不覺間一雙柔若無骨的玉臂纏上了我的脖頸,在含含糊糊的一聲「哥哥」之後,她的身子就像烈火燎原一般霎那間變得火熱。
  我的舌尖不費吹灰之力便頂開了她的齒,迎接我的是異常滑膩的同類,它的生澀在我熟練的教導下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接下來的纏綿讓天下所有的美味失去了滋味。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的手探進了寶亭的衣服裡,這一吻會不會就這樣天長地久地吻下去,不過寶亭是個傳統的女孩,當她終於發覺了我的企圖,她羞得慌忙按住我的手,頭一偏枕在我的肩頭,小聲哀求道:「哥哥,等奴……嫁了哥哥再、再遂了哥哥心意,好不好?」
  「不好!」我長笑道,手卻從她的衣服裡抽出來。我雖然是個淫賊,可我不是強盜,何況寶亭心已歸我,我也不必那麼急色,何況門外已經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我看看窗外,果然夜幕已經降臨,是到了用膳的時間了。
  再見到解雨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平靜,甚至在看到寶亭的衣襟略微有些散亂,她嘴裡依舊嘟嘟囔囔的罵我「淫賊」,可我已經察覺到了她細微的變化,當我淩厲的目光對上她目光的時候,她的眼中開始閃過不易察覺的羞意。
  和不少找我寫狀紙的人一樣,寶亭也住進了悅來,而且就在我別院的旁邊。而那些監視我的人見我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舉動,似乎都撤掉了。
  可接下來的兩天卻沒有了案審,等我費盡千辛萬苦找到文公達的時候,他的一句話差點沒把我鼻子氣歪了。
  「七日後,本府再審此案。」
  我咒?了一路,等回到悅來我的心情才平靜下來,寶亭她們問明瞭情況,便說定是官府在重新收集證據,以利再審。
  我當然明白,可李之揚明顯淡出了這個案子,我便少了一個消息來源,而且隨著李之揚的淡出,現在就連探望柳澹之都變得十分困難。
  寶大祥所有帳目庫存全部被官府查封了,即便我是訟師也無權查閱,而寶亭雖然記憶力驚人,可畢竟有些事情她沒有經歷過,對那些陳年舊帳她也不是十分清楚,一時間我真覺得無處使力。
  眼看著在這兒白白浪費時間,我心中驀地一動,七天,夠我去余姚一個來回了,何不去探望一下座師,順便請教他一番,或許他老人家對浙江官場還有影響力吧。

【第五卷‧第九章】
第五卷‧第九章

  把無瑕留在了杭州,與寶亭也好互相照料,而我帶著解雨一路狂奔只用了半天功夫便到了余姚。
  地方上的人顯然為家鄉出了老師這麼一個大人物而感到自豪,所以我很容易就在城外龍泉山下中山閣見到了我的老師,大明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新建伯王守仁。
  「動兒,你來晚了。」
  或許是因為懷中那個白胖嬰兒的緣故,半年多未見的老師陽明公不僅沒有衰老,精神反而越發矍鑠,態度也和藹可親了許多,就連一向對我的稱呼也由「別情」換成了親切的「動兒」。
  「他、他就是陽明公?怎麼和傳說裡的不像呀?」解雨望著傳說裡的人物,一臉的迷惑。
  自從老師一舉平定了甯王宸濠叛亂以後,他就被世人神話了,那些說書的雖然版本不一,把老師形容的形象各異,可要麼是如同諸葛孔明一般「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或者是像岳爺爺一般「氣吞萬里如虎」,沒有一個像眼前這位瘦小乾枯還有些駝背的五十老者,解雨心下自然奇怪。
  「是你媳婦嗎?」
  「我才不嫁給這個淫賊呢。」還沒等我說話,解雨搶先道,老師聞言不覺莞爾。
  說話間,從屋裡嫋嫋娜娜走出一個二十出頭的素裝婦人,容貌秀麗,態度從容,頗有大家氣度,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是身體尚未恢復,老師見她出來,便把懷中嬰兒交給了她。
  我看她褙子上雲霞翟文,竟是一二品誥命夫人才准許用的服飾,立刻猜到了她便是老師新納的妾室,聽師兄方獻夫說她有了身孕,想不到已經生產了,連忙施禮道:「弟子王動拜見師母。」
  從懷裡掏出一對寶石耳環並一隻玉雕的小猴恭恭敬敬的遞上去,道:「這是弟子的一點孝心。」
  又伸手摸了摸那嬰兒細嫩的臉頰,道:「說來也巧,弟子也是屬猴的呢。」
  我身上已經沒有多少現銀了,而大通錢莊的資金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動用,這份禮物還是寶亭從她逃亡時隨身攜帶的百寶箱裡千挑萬選選出來的。
  小師母還有些猶豫,倒是老師把手一揮,說這小子是個土財主,讓小師母把東西收下了。
  解雨和小師母逗孩子去了,老師把我領進了書房,讓我坐下,道:「動兒,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我說倒不是什麼大事,還是老師安危要緊。其實老師見面的那句「你來晚了」已經讓我知道,他老人家雖然退職在家,可中山閣並不是世外桃源,至少師兄定與他老人家有著密切的往來,否則怎會知道我要來余姚呢?
  老師笑了我一句:「油嘴滑舌」,卻很奇怪地沒有問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轉了話題道:「你能結交桂萼,殊出為師預料。桂萼性情剛愎,又銳意功名,乃是入世的政客,和動兒你的性格大相逕庭。」
  他見我想說話,一擺手,笑道:「我知道,叔賢來函已經告訴我了,你與他結交的目的是為了朝中有人要彈劾我,想在朝中找一強援。你眼光遠大,用心孝誠,為師實感欣慰。」
  他停下腳步,轉頭望著我道:「可動兒,你真的以為楊廷和能撼動我嗎?」
  老師眼中乍露的精光讓我心頭一震,他瘦弱身軀陡然發出的強大氣勢竟與師父不遑多讓。
  我不知道這是他久經戰陣積累起來的霸氣或是別的,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任何人若是小看了他,恐怕都會屍骨無存的。
  「其實今上心中最感激的兩個人該是宸濠和我了吧。」老師語出驚人:「若是沒有宸濠作亂,先帝就不會御駕親征,也就不會在途中溺水從而一病不起,在京城裡安安穩穩的或許先帝的那些嬪妃就會給他生下一半個龍子來,那皇位豈能輪到今上呢?而若是沒有我擊敗宸濠,萬一宸濠得手,這年號恐怕也不是嘉靖了。」
  老師竟是如此看問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接著道:「雖然楊廷和眼下權勢滔天,可那是因為今上年少,帝位不甚穩固之故。看皇上屢次挑起廷議大禮,又重用桂萼和叔賢,就知楊廷和死期不遠,我又何必懼他?!」
  「弟子也是這麼想,不過,臨死反噬,必定兇險,弟子怕他孤注一擲,東咬西咬的再咬著您一口。師兄進京總要些時日才能真正站穩腳跟呀。」
  「動兒你不必多慮,本朝文武向來不睦,為師雖是文臣,卻行武事。今上正與楊廷和為首的一干文臣爭得不可開交,斷不會開闢第二戰場再與武將為敵。楊廷和也不傻,彈劾我只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他現在也不願與武將為敵,前些日子還托人遊說我,以安我心。倒是你究竟遇到了什麼難事,駐馬杭州不前了呢?」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老師他這般篤定,原來心中早有成算。把寶大祥的事情講述了一番,心中卻暗忖老師怎麼知道我在杭州呢?心中忽地一動,驀地想起那天武承恩的話和他奇異的舉動來,便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武承恩來過了。」
  「你倒機靈。」老師贊了一句,解釋道:「他雖不是楊廷和一黨,卻和楊是同鄉,私交尚厚,與我也有些交情,便來此做說客。」
  沉吟了一會兒,道:「丁聰、文公達乃是楊廷和一黨,與我素無交情,不過武承恩那裡我倒可以書信一封,他是現職的杭州衛指揮使,對杭州官場或許有些影響。」
  頓了一下,笑道:「聽說你和她女兒關係密切?」
  「這倒不假。」我並沒有隱瞞,把武舞的事情講了一遍,就連那晚在悅來的事情也沒有放過。
  老師的神色意外地凝重起來,在屋內來回踱了好幾趟,才道:「老武竟這般沉不住氣。」
  語氣中竟隱隱有些責怪的味道。
  我心中疑雲頓起,涎著臉湊到他面前:「老師,您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學生呀?那個武承恩生懷異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啊?」
  老師卻突然轉了話題:「動兒,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吧。」
  我點點頭,他望著窗外悠悠白雲,頗有些感慨地道:「真是日月如梭呀,一晃十七年過去了。」
  「十七年?那不是我跟隨師父的時間嗎?難道他老人家認識師父不成?」我心中暗自揣摩。
  老師沒理我,自顧自道:「動兒,你知道我門下弟子三千,可叫我座師的只有三人。叔賢少年得志,弘治十八年就中了進士,僅比我晚了六年,說起來我與叔賢談經論道,實是亦師亦友,彼此獲益良多;惟乾乃至誠君子,有顏回之風,正德十一年中舉後一直追隨我左右,直到前些日子下獄。」
  「弟子我也不差呀。」我訕訕道,我知道我的兩位師兄都是一時之選,方獻夫天縱其才卻是方正之人,而冀元亨更是謙謙君子,我的性格顯然和老師知行合一的思想背道而馳,他收我為弟子當時也讓我覺得莫名其妙。
  「而為師我自從隱居龍泉山以來,幾乎足不出余姚,中間僅僅去過應天府一趟而已。」
  老師說的雖然平淡,卻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老師您是為我專程去的應天府嘍?這麼說來,您真的認識我師父?」
  「豈止認識,李逍遙乃是我的同門師兄!」
  「啊?」我實在壓抑不住我心中的驚訝,忍不住驚叫起來,一個功在社稷、日後定然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儒將竟然和江湖最有名的淫賊是同門,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又是哪個門派、哪個師父教出了這麼兩個性格如此迥異的高徒來?!
  「為師幼時多異事,五歲尚不能言……」老師緩緩道。
  自從我拜了座師之後,我就留心起有關老師的事情來。聽老師這麼說,我立刻聯想起那些傳說來,在那些傳說裡老師乃是太師母懷孕十四月才生出來的,在老師出生的那天,他的祖母王岑氏夢見金甲神人自雲中將其送下,故而老師原來的名字就叫做王雲(注1)。
  「那是我五歲的時候,我遇到了我的師父,他是我父親在京城做詹事府少詹事時認識的一位元異人。他收了我做記名弟子,並以一身精湛的內力加之絕世的醫術將我閉塞的經脈打通,又授我內功心法來強身健體,十年之後,我在江湖歷練,在居庸關見到了你師父,也就是我從未謀面的師兄李逍遙。」
  提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就連老師這樣的大英雄也難免感慨萬千,而我也是心潮澎湃,跟隨師父多年,他老人家從沒提起過自己的出身來歷,而今終於有了線索。
  「師兄比我大七歲,那時他已經在江湖上闖出了名聲,他一生喜好女人,於是化身千萬,像什麼『金燕子』、『俏潘安』、『花僧』之類的江湖名號在他名下能有七八個,當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那個『鬼影子』。師兄他雖然風流卻不下流,而且博學多才,為人豪爽,我與他一見如故,兩人一同闖蕩江湖整整一年,我倆足跡遍及神州,可謂大江南北任我遨遊,山川名勝俱在我腳下,真是何等快意的一年啊!」
  老師的聲音慷慨激昂起來,連我覺得有些熱血沸騰。
  「之後,在南昌師兄他參加完我的婚禮之後便飄然而去,我也回余姚潛心讀書,這一別竟二十餘年未曾相見。」
  「那是正德三年,我被謫貴州龍場驛丞,師兄找到了我,說收下了一個弟子也就是動兒你,他要我將師父傳下的內功心法、劍法和醫術整理出來,好傳給你,我那時已是無意江湖,自是應允,你師父拿去後將內功心法與洞玄子十三經合而為一,就是你現在所學的洞玄子秘注十三經。去年他感到自己大行在即,便托我照拂你,這才有我的應天之行。」
  我聞言不禁熱淚盈眶,師父待我真是恩重如山呀!心中百感交集,翻身在地叩首道:「老師,原來您早就是我的師父了,徒兒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動兒,你現在該明白了吧。」
  老師把我拉起來,道:「我師父弟子只有二人,而師兄和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徒弟,就算師兄沒有遺言,我也要好好照顧你。」
  「弟子已經長大成人,照顧師父才是正理。」我誠懇的道,老師卻哈哈一笑道:「我這把老骨頭有你兩位師母照顧也就足夠了,還是說說你自己吧。」
  「那……」我眼珠一轉,把話題扯回來,問道:「師祖究竟是何門何派?那武承恩是不是也跟兩位師父有關?」
  老師沒回答,卻把臉一板教訓起我來:「動兒,你行走江湖千萬不要存有門戶之見,一個門派的好與壞,需要自己去觀察,要知道江湖傳聞實在是有太多的不實之處了。」
  這話我倒深有同感,不由自主地點頭稱是。
  老師顏色一霽,才緩緩道:「你師祖和你師父就是魔門日宗前後兩任宗主,而武承恩則是月宗的高手。」
  雖然我隱約覺得師父定與魔門有著密切的關係,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是魔門日宗的當代宗主,不過只有這樣,許多縈繞在我心頭的疑問才得以迎刃而解,為什麼我的刀法與魔門的天魔刀法有很多相近的地方,為什麼無瑕會說蕭瀟練的是天魔銷魂舞,為什麼師父會碰上鹿靈犀,為什麼我會在牡丹閣被魔門中人相救,甚至為什麼李六娘會對我青眼有加,這一切都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我其實是一個魔門弟子。
  「可是……」當這些疑問消散之後,新的疑問卻油然而生。
  「我還是真是個笨瓜啊。」我心中暗忖,李六娘,李逍遙的六娘子,按照六娘的說法,她該是師父的第六位夫人了,可為什麼五位師娘都不知道她,我那些師娘並不是些醋?子呀?
  還有,師父是日宗宗主,可日宗絕學大正十三劍和九天禦神箭怎麼不見了蹤影,反倒教起我月宗的絕學天魔刀了呢?那刀法雖然被師父改的亂七八糟,可應該還是天魔刀吧?
  老師說不要有門戶之見,那他為什麼不按照魔門的習慣稱呼自己的門派為神教?師父他真的淡泊名利,不以魔門為重,還是另有原因呢?
  「你的太師祖就是五十年前被隱湖尹雨濃斬殺的魔門門主李道真,那時你師父已經入門了,拜在了李師祖的大弟子也就是我師父門下,李師祖是魔門百年不遇的奇才,獨領日月二宗,他門下的幾個弟子便對日月兩宗的武功都有所涉獵。師祖死後,我師父便繼承了日宗宗主之位,而他的三師弟則成為月宗宗主。」
  「動兒,你師父自幼就不喜劍法,倒是喜歡月宗的天魔刀法,說起來好笑,他做日宗的宗主,刀法竟比月宗宗主還要高超,只是他不喜歡魔門的一些做法,自己又是武學天才,便把天魔刀法改頭換面,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老師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什麼殺雞、殺豬的,也虧他想出這樣的名字。」
  我也不禁莞爾,老師接著道:「因為你師父不喜劍法,你師祖就把大正十三劍和九天禦神箭法傳授給我。」
  他朝書房牆壁一指,在雪白牆壁上掛著一把短弓,樣式古樸典雅,在落日的餘輝中顯得異常肅穆莊嚴。
  「你看,那就是魔門四寶中的羿王弓!」
  我驀地想起了老師當年「三箭定京軍」的壯舉,在平定甯王宸濠後,安邊伯許泰和提督軍務太監張忠為與老師爭功,縱手下京軍襲擾南昌百姓,又到府衙晝夜漫?,一日校軍,又欺老師是一介文臣,非要他在大軍陣前表演箭法,不料老師他縱馬如風,于三百步外一發三箭,俱中紅心,京軍再不敢欺。
  「原來老師您身懷九天禦神箭法絕跡,又有羿王弓在手,怪不得威震三軍呀!」
  我摘下羿王弓,一入手便感覺到它的份量:「此弓相傳乃是春秋戰國時晉平公所制,費時長達三載,弓背是黃梨木與本白牛角用魚膠粘合而成,鹿筋為弦、寒鐵為耳,別看它短小,卻是張五百斤的強弓,為師自先帝正德十一年巡撫南贛以來,平寇巨萬,其間仰仗它良多,現在把它送給你了。」
  我心中一陣激動過後,想起況天就死於箭下,便又問道:「老師,你在軍中可有弟子?」
  老師搖搖頭:「我當年平叛,手下不是文士,就是偏裨小校,加之相處時日甚短,便沒在軍中收徒。不過說起箭術,武承恩無論在軍中還是在江湖都絕對可以排進前五名,在為師知道的魔門弟子中,除了為師,只有他練成了九天禦神箭。」
  「這魔門日月二宗還真是來了個大反串呀!」我心中暗忖:「日宗的弟子刀法高,月宗的弟子箭法強,難道這日月兩宗是白叫的不成?」
  不過武承恩去暗殺況天未免匪夷所思,我便再度問道:「那魔門目前究竟有多少弟子呢?」
  老師淡然一笑:「動兒,為師只是先師的記名弟子,並不是魔門中人,魔門有那些弟子我也不清楚。知道武承恩的身份是因為他在那場校射中看出了我的九天禦神箭法之後找上了我,當時他是京軍的一位都指揮同知,看到我的箭法還以為我是他的同門。」
  「其實你也一樣,你並不是魔門弟子,魔門行事畢竟邪惡,就連你師父師祖都看不順眼,你師父並沒有告訴你他的真正身份,就是不想讓你和魔門發生什麼關係。可逃避就是辦法嗎?你師父師祖兩代逃避了五十年,魔門不依舊存在,江湖不依舊血腥嗎?!」
  老師慷慨道:「何況魔門分裂已經五十年了,俗話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魔門一統必是不遠的事情,只是那時還有沒有日宗的發言權只有神仙才知道了。像魔門,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抓在手裡一樣可以造福江湖、造福武林,否則乾脆將它毀滅。日宗的縮頭烏龜政策實在有必要變一變了。」
  我這才明白老師為什麼把自己恩師所在的門派依舊叫做魔門,也明白了他為什麼不顧我師父的願望而把魔門的真相告訴了我,他是想讓我給魔門加上一付王道的枷鎖,可我真的願意為了那些所謂的正義投身到莽莽江湖嗎?

【第五卷‧第十章】
第五卷‧第十章

  四日後我才啟程回杭州,老師自是不肯離開余姚,而經過他的一番分析,我也覺得在目前的情況下,老師應該是安全的。
  老師原本要給武承恩寫封書信,被我攔下了,老師他不喜魔門,而日月兩宗又不和睦,我不想讓老師欠武一個人情,只是央求老師替我和無瑕做媒,老師問了情況,竟說既然無瑕沒有長輩,乾脆我做她的家長吧,我自是喜出望外。
  心思一定,這四天便只是用心學習魔門日宗的兩大絕學大正十三劍和九天禦神箭,老師又把原汁原味的天魔刀和天魔變整理給我,只是月宗的絕學天魔搜魂大法老師說它太過陰毒,只是交給我一本小冊子,卻告誡我輕易不要使用它。
  日宗的這兩大絕學自然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學上手的,我也只是大致瞭解了其中的劍招變化和箭法的一些要領,剩下的可就需要時日來體會了。
  不過,饒是這樣,老師他也少見地贊了我又贊,直誇我是天才。
  「你嘿嘿地傻笑什麼?」解雨一路問個不停,她見我小師母體弱,那醫學世家的血統便又開始發揮作用,於是老師順理成章地把她打發到鄉下替鄉親們看病去了,直到臨走的時候,她才重新見到我。
  「嘿嘿,你這幾天怎麼沒曬黑呀?我那麼多女人,還真少個黑裡俏呢。」和她自然有吵不完的話題,一路之上倒也不寂寞。
  到了杭州我才真正的笑了出來,和無瑕寶亭在一起玩著吊子牌的竟是玲瓏!
  姐妹倆並沒有顧忌解雨的存在,也沒有想到日後寶亭可能會是她們的大姐,在見到我的一?那,姐妹倆就像是見到了分別多年的親人,忍不住飛奔進我的懷裡,那滿心的喜悅讓兩張俏眼在瞬間變成了兩朵盛開的鮮花。
  「想死奴家了!」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我低低的漫吟千轉百回,一時間屋子裡的眾女都變得多愁善感起來。還是我在玲瓏的臉頰留下熾熱的吻之後,女孩們才嘻嘻笑了起來。
  「蕭瀟回蘇州了吧?蘇瑾呢?」玲瓏既然能夠放心地離開蘇州,顯然那裡已經有了合適的人接替,除了蕭瀟,還能有誰呢?
  「爺總是惦記著蕭瀟姐姐。」玉玲抿嘴笑道,順手把一封信遞給我:「她回來了,我們也見到了蘇瑾姐姐,乾娘說蕭瀟姐姐見多識廣,便讓她留下籌備秦樓的事情,我和妹妹也就脫了身。只是……」
  她猶豫了一下,瞥瞭解雨一眼,才道:「只是爺你聽了別著急,蘇姐姐她受了點輕傷,不過乾娘說不要緊,養幾天就好了。」
  我心中一緊,蘇瑾那玉潔冰清的容顏在我腦中浮起,她孤身在外漂泊了多日,是不是引起了別人的窺覬?
  不過想到乾娘總不會騙我,而拆開那封信一看,果然是蕭瀟寫給我的,信中極盡思念之情,至於蘇瑾受傷一事只是略略提及一筆,說她並無大礙,我便把心放回肚子裡。
  轉眼看到無瑕眼中射出萬道柔情,卻不敢像玲瓏一樣放縱自己的情懷,便特意問候了無瑕一番,才轉頭問寶亭這幾日案情的進展情況,官府有什麼動作沒有?
  寶亭說這幾日官府那裡並沒有什麼動靜,不過從其他的管道得知原來寶大祥首席大檔手周老師傅的兒子、現為霽月齋首席大檔手的周哲已經從揚州來杭了。
  「官府恐怕要從那些贓物入手了。」寶亭最後道。
  寶亭對官府沒收的那些贓物一無所知,還是我在杭州府衙見到了那些首飾古玩之後,她才清楚了其中一部分首飾的來歷,因為那些首飾本來就是由寶大祥製作並售出的,而且在它們失竊後,大多在官府備了案,並且通知了寶大祥。
  周哲此番來杭,該是為官府鑒定這些珠寶首飾的真偽吧。
  現在沒有證據說明寶大祥的總舵並沒有參與到這些贓物的買賣中去,一切都是下屬分號自己的行為;而且按照寶亭的說法,揚州店那裡雖然收了贓物,可杭州店她有十足的把握並沒有人收購過此類的珠寶首飾,偏偏官府就在杭州店搜查到了贓物,顯然這是有人故意陷害,既然能把贓物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到杭州店,想來造出幾份與總舵之間關於銷贓的往來書信也絕非難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畢竟官府佔據著主動,我只能見招破著招了。等把寶亭送走,我拉著玲瓏的手細問起蕭瀟和蘇瑾的情況來。
  「蕭瀟姐姐和蘇姐姐在快到蘇州的時候遇到了強人打劫,多虧遇到了福臨鏢局的人,才把那群強盜打退,只是……只是蘇姐姐……流產了。」玉玲邊說邊怯生生地望著我。
  「流……產?」我大腦一下子變成了一片空白,蘇瑾她懷孕了?我離開揚州已經大半年了,她怎麼懷孕了呢?各種念頭頓時紛踏而至,連我已經摸上玉玲新剝雞頭的手也僵直地停在那裡,一動不動,而本來和玲瓏在一起就有些局促的無瑕臉色也突然變得煞白。
  「是……」我不知道我的臉色該有多差,玉瓏鼓足勇氣說話依然結結巴巴的:「乾娘說她、她已經有了……有了三、三個月的身子,只是受了驚嚇,保、保不住了。」
  「……三個月。」一陣揪心的痛讓我忍不住攥緊了我手中的那只椒乳,直到玉玲痛得呻吟起來,我才恍然鬆開手。苦澀從心頭上湧,竟一直苦到了舌尖。
  「為什麼?!」從我嘴裡發出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聽不出來了,無瑕玲瓏恐怕也是在這時候知道了蘇瑾在我心中的地位。
  「為什麼要騙我?!她不是說要愛我一生一世,侍奉我一生一世,絕不會讓第二個男人玷污自己清白之軀的嗎?那她怎麼會懷了孕?!難道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轉眼都變成一堆屁話不成?!」
  「相公……」就在我心中怒火足以燃燒一切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道清澈的聲音,那聲音清澈的彷佛是一道一眼見底的小溪,輕輕流過我的心,抬眼望去,無瑕一雙俏目含情脈脈地望著我,目光裡除了萬般柔情外,竟泛著母愛的光輝。
  「蘇瑾,她騙我!」無瑕的目光只讓我平靜了片刻,像受傷野獸似的咆哮再度在我口中響起:「我王動人物家世,文采武功,哪點辱沒了她!她為什麼偏偏懷了別人的孩子!」我真恨不得立刻飛回蘇州當面質問她,她,為什麼違背了當初的誓言?!
  無瑕「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面前:「賤妾不瞭解蘇瑾妹妹,可賤妾知道,賤妾和玲瓏今生今世都是相公的女人,生是相公的人,死是相公的鬼!若是有來生,我們願意生生世世侍奉相公。」
  說著,她轉向玲瓏,望著姐妹倆的目光既堅定又溫柔:「玲兒瓏兒,我的乖女兒,你們罵娘吧,娘就是喜歡相公,沒有相公娘就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而且……娘已經懷上相公的骨肉了。」
  玲瓏只愣了一下,便撲進無瑕的懷裡,母女三人抱頭痛哭。
  眼前的情景讓我漸漸清醒下來,是呀,除了蘇瑾,我還有無瑕、玲瓏和蕭瀟這些愛我的女人,自古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怎能要求一個歌伎有情有義呢?
  看看無瑕吧,她曾經那麼成功地讓所有人相信她已經忘掉了玉夫人的身份而變成了玉無瑕,可母女連心,她豈能忘掉自己的女兒,忘不掉自己的女兒,又怎能忘記自己就是玉夫人?!她愛上我,內心該有多大的壓力,經受到怎樣的煎熬呀!這樣的女人是不是該得到我更多的憐愛?!
  「無瑕,我虧欠了你!」一句話讓已是梨花帶雨的無瑕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反身撲進我的懷裡。
  「讓少爺我好好的補償你吧。」
  母女三人在我身下婉轉承歡,玲瓏鮮活無瑕成熟,三具豐腴肉體成了我忘卻蘇瑾的最好良藥。
  「爺~給……奴吧。」玉玲嬌喘著央求我,雙腿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纏住我的虎腰,蜜壺痙攣似地收縮著:「奴……也要給爺……生個孩子,啊~」
  玉瓏已經癱軟在一旁動彈不得了,無瑕看玉玲也是強弩之末,心疼女兒,強打著了精神,先是托起自己的一對玉乳,在我後背蹭來蹭去,之後一條香舌又將我的身子幾乎掃了個遍,最後伏在我的股間,那溫潤的小嘴輕輕吸住了我的菊門。
  一股異樣的刺激倏地從我股間升起,我只覺得一陣快意湧上心頭,一股熱精直噴在了玉玲的花心上,燙得她嬌呼一聲,竟暈了過去。
  無瑕小睡了一會兒,睜開眼便發現我依舊輾轉反側,不能入眠。旁邊的玲瓏姐妹畢竟年少貪睡,如並蒂蓮花一般交織在一起睡得正香。她輕輕翻轉過來身子,偎進我的懷裡。
  無瑕的身子青一塊紫一塊的,在月色裡顯得斑斑駁駁,我知道那是我狂怒之下的傑作,雖然無瑕在床上喜歡暴力的東西,可我還是愛憐地撫摸著那一塊塊的瘀紫。
  「爺,你知道賤妾姓什麼嗎?」無瑕將頭抵在我的胸前,突然問道。
  「自然是姓玉嘍,你是玉無瑕嘛。」看到無瑕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我隨口開了個玩笑,雖然我胸中鬱悶,可不想讓我的女人也成天生活在憂愁當中。
  「其實賤妾叫做玉夫人的時候,也是姓玉的,因為……玉無瑕本就是賤妾真正的名字。」
  玉無瑕竟是她的本名?我猛地一怔,無瑕雖然說得平淡,可我還是聽出了那其中的苦澀。
  母親姓玉,那玲瓏姐妹倆怎麼隨了母姓了呢?我不解的問道。
  「因為我不想讓女兒跟他的姓!」
  跟著斬釘截鐵的話語是一陣壓抑的抽泣,她緊緊抱著我,把嘴死命的抵在我的胸口,就是不讓那嗚咽的聲音傳到女兒的耳朵裡去。
  半晌,在我的愛撫下她才漸漸平靜下來,恨聲道:「那個禽獸……他強姦了我!」
  「我殺了他!」蘇瑾的背叛、無瑕的被辱讓我再也無法壓制我心中的怒火,一聲撕肝裂肺的怒吼不僅把玲瓏一下子驚醒,就連隔壁解雨也立刻敲了一下牆壁問道:「大呼小叫的,什麼事兒呀?」
  「沒事!」我恨恨地回道。
  無瑕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早死了。」
  玲瓏不解地望著我和無瑕,無瑕顯然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知道她們的父親原來是個衣冠不如的禽獸,便溫言哄著姐妹倆睡覺。
  望著她充滿母愛的臉,我一下子明白了她重提舊事的目的:「難道蘇瑾也有難言之隱嗎?」
  第二天我便分別給乾娘、蕭瀟和蘇瑾手書了一封信交給老馬車行帶回蘇州,在給乾娘和蕭瀟的信中,我把關於秦樓的一些基本設想交待清楚,並叮囑她們照顧好蘇瑾,萬勿因蘇瑾懷孕而怠慢她;而給蘇瑾的信中則告訴她要專心休養,若是她肯嫁給我的話,等我回去我就娶她。
  放下這樁心事,我又去了趟大牢與梁思成兩人將一些明細再度探討了一番,等從大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
  「王動!」
  在杭州並沒有幾個女孩子敢這麼稱呼我,我抬頭望去,在適應了明媚的陽光之後,果然是那位嬌蠻的武家小姐武舞,自從那晚她被她父親武承恩抓回去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
  馬上的她依舊光彩照人,只是臉上不復往日的嬌縱,卻浮上了一層淡淡的憂色,可說話還是辣氣十足:「你真成了名人了,解元訟師大人!是你欠了寶大祥的錢,還是寶大祥是你親爹呀,你這麼用心!」
  我心中本就有口怨氣,此時便臉色一沉,發作道:「武舞,這是我王動的私事,你管得著嗎?!」
  武舞臉色為之一變:「我還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呢,原來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武舞臉上竟露出了傷心神色。
  「別把我和樂茂盛擺在一處,我受不起!」我冷冷道,心中卻一怔,武舞的神色大異以往,莫非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再看她馬鞍上多了一個包裹,鼓鼓囊囊的似乎是要出遠門的樣子,我不由眉頭一皺。
  「看什麼看!」武舞似乎發現了我目光的去處,下意識地把包裹往身後藏了藏,瞪眼道,只是那虛張聲勢的樣子卻擋不住眼中的苦澀,與我對望了一會兒,見我眼中的疑色越來越重,她驀地一撥馬,轉身就走。
  看府衙大院裡有好幾個人目光閃爍地望著我,我便不敢驚世駭俗地使用我的武功,只好扯著嗓子喊了聲:「武舞」
  卻見她聞聲一勒馬,回轉身來,臉上現出一絲笑意:「你還算有點良心!」又道:「你為什麼不追我?」
  一時間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當武舞撥轉馬頭回到我的身邊,說她已經離家出走,問我能不能收留她的時候,我心中一動,驀地想起那晚武承恩的話來,武承恩難道不知道自己女兒的淫行浪跡嗎?他為何要阻撓我和武舞呢?我的身份並不辱沒武舞呀,雖然我並不喜歡她。
  看我沉吟不語,武舞再度犯起了小姐脾氣:「不行就拉倒,算我沒說!」她氣鼓鼓地道,一扭頭不再看我,卻不肯離開,顯然心裡還抱著一絲希望。
  「你用不著激我,我不怕你爸爸,他是武官我是文官,我和他風馬牛不相及。」我淡淡道:「我留下你,只是……」
  還沒等我說完,武舞臉上已經笑得如同陽光一般燦爛。
  「我就知道你對我好。」她跳下馬來,親昵地挽著我的胳膊,全然不顧旁人的目光:「放心吧,不用這麼苦著臉吧,我吃不窮你的,最多每天給我弄點魚翅燕窩什麼的也就成了。」
  她的臉湊到我的近前:「聽說,你可是個有名的大財主喲!」
  看來真的只有美女才能壓制美女,當武舞看到無瑕玲瓏的絕代天香的時候,她的氣焰才完全被壓制下來。
  倒是無瑕她們聽瞭解雨描述武舞的來歷之後都有些奇怪,偷偷問我,說為了寶大祥和寶亭,在杭州實在不宜再招惹是非了,為何還要收留武舞惹武承恩不高興呢?
  我沒有回答,無瑕她們便不敢再問,只是對武舞卻不像對解雨那樣親熱。其實自從我得知自己是個魔門弟子以後,我就一直在回憶著和師父一起生活的那十七年中的點點滴滴,在悠長歲月中師父的那些異常舉動漸漸被我串了起來,讓我一點一點看清了他的心,師父雖然看不慣魔門的行事方式,可他畢竟沒有忘記自己的出身,就在魔門勢微之際,他依然找上了隱湖,只是其中的變化他老人家並沒有預料到罷了。
  而征服不了隱湖,魔門就永無出頭之日,他才把千斤重擔挑在了我的肩上。
  以一己之力行走江湖是不是匹夫呢?座師陽明公勸我一統魔門,雖然是為了引魔門入正途,可一樣可以用它來幫我征服隱湖吧。
  當這念頭在我心中越來越盛的時候,武舞來了,那好,就先讓我來稱量稱量武承恩這個魔門月宗高手的份量吧。

【第五卷‧第十一章】
第五卷‧第十一章

  再次庭審的早晨,老馬車行把蕭瀟、蘇瑾和乾娘的三封回信送到了。蕭瀟先告了罪,說怕信中提及蘇瑾一事,萬一信在途中有差池,給我惹事,又說蘇瑾現在一切安好,讓我放心。
  而蘇瑾則只回了一句話,道:「一切由君做主。」我心中便安定下來,知道蕭瀟謹慎,便不怪她,而蘇瑾顯然也不想用寫信這種方式解釋其中的緣故,那就一切等我回蘇州做主吧。
  再看乾娘的信倒是長長的兩幅,說秦樓一切進展順利,雖然尚未開業,莊青煙和冀小仙已經開始走紅蘇州,而因為有孫妙的加盟,秦樓聲勢更是直逼快雪堂。從揚州慕容那邊過來的女孩子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十分好調教,梅娘只是稍加點撥,已然頗有氣象了。
  而天氣日漸乾爽,更讓修繕施工的進度驟然加快,估計再有幾日就可完工:「若是杭州一切順利的話,秦樓可否在本月二十八日開業?」
  我心中苦笑,乾娘真把杭州這面的事看輕了,眼下離八月二十八日不足十日,想結束杭州寶大祥的事情談何容易,卻不敢讓無瑕寶亭她們看出我的心事,吩咐一聲,便迎著朝陽打馬向府衙奔去。
  由於前次庭審的緣故,此番來看熱鬧的人越發多了起來,不少是曾經求我代寫狀紙的老百姓。見我到了,那些人都歡呼起來,一面叫著一面給我打氣。
  文公達和呂守恭並沒有因為群情鼓噪而稍失顏色,而李之揚的臉傷好得也差不多了,同時出現在了大堂上,見我進來,偷偷遞給我一個眼色,似乎是想要告訴我要小心。
  等到殷老爺子被帶上來的時候,我吃了一驚,他的精神明顯比我上次見到他的時候差了許多,人似乎有點傻了,目光呆滯,原來雙眼不時流露出來的精光也不見了,只有衣著比前次整潔乾淨。
  我心中疑雲頓生,究竟這幾天他們對老爺子做了些什麼,怎麼變成了這麼一副模樣。目光徐徐在堂下人群中掃過,寶亭果然癱軟在瞭解雨的懷裡,想來是心痛老父了。
  正尋思間,聽文公達一拍驚堂木,道:「殷乘黃,今日本府問話,你要老實交待了。」
  他一揮手,兩個衙役抬進一張桌子來,接著一個人把一隻錦盤放在了桌子上,盤子裡擺著兩樣首飾,一樣是支鑲滿珍珠的鳳頭簪,而另一樣則是件鏤空的玉佩,兩樣首飾製作得極其精美,稱得上是傳世之作。
  「殷乘黃,你認得這兩件首飾吧。」
  老爺子半晌沒說話,只是癡癡地望著桌子上的首飾。文公達走下堂來,拿起錦盤裡的首飾仔細端量了一番,笑道:「『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殷乘黃,或許你忘了這鳳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藍田佩,難道你連你的風塵知己羅白衣也忘了嗎?」
  我並不知道羅白衣是誰,可旁聽的百姓群中卻頓時想起了議論聲,顯然羅白衣在杭州甚是有名,看老爺子雖然面無表情,可手指卻輕輕抽動了一下。
  「那好,就讓本府來提醒提醒你吧。」文公達慢條斯理地道:「二十年前,你認識了本府名妓羅白衣,你與羅白衣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為了她你還與你的兄長差點翻臉,在羅白衣二十歲生日的時候,你送了她兩件首飾,就是這對寶大祥精工細作的鳳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藍田佩。正值杭州花會,羅白衣玉人珠寶交相輝映,竟奪了當年花魁,一時間傳為本府的佳話,只是花會甫一結束,羅白衣就在西子湖畔被人輪奸了,她羞憤之極竟然自盡,身上的這兩件珠寶也隨之不見了。」
  提起這樁公案,老杭州都耳熟能詳了,堂下那些知道這段歷史的便忙著給年輕人解說著,更有膽大之人便問:「那文大人,難道這兩件珠寶是從寶大祥搜到的不成?」
  文公達似乎很滿意有人如此配合,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之後正色道:「不錯!這兩樣珠寶正是從寶大祥搜得的!」
  他一指殷老爺子, 「你不會不認得自己鋪子製作出來的這些珠寶吧。」
  他冷笑道:「可惜呀可惜,可惜了羅白衣這個有情有義的女子!她那麼個迎來送往的妓女尚且知道為自己的心上人守節,你殷乘黃好歹還進過學,得過一襲青襟,卻為了蠅頭小利竟然把自己發送的、已經變成了賊贓的珠寶又收了回來出售,你操守何在?良心何在啊!」
  文公達愈說聲色愈厲,而堂下曾被我成功逆轉的民心再度偏向了官府:「負心漢!」、「沒良心的東西!」這樣的叫?頓時又響了起來。
  我不禁暗歎文公達老練,一上來就拿出了有力的證據來證明那些贓物絕對是有來歷的,寶大祥誤收贓物的可能性被他轉眼間降至最低。
  不過,文公達不再在走私的帳目上做文章,也讓我安心了許多。
  轉眼看殷老爺子臉上似乎有些激動,不禁又同情又有些恨他,老爺子實在是留下太多可以被人攻擊的地方,我辯護起來還真有些吃力。
  「請問知府大人,不知這兩隻首飾可是從寶大祥搜到的?」
  「不錯,正是從寶大祥揚州店搜到的贓物。」
  我「哦」了一聲,心中卻是一怔,我還以為這兩樣首飾是從杭州店搜到的,不想竟是揚州店,難道他們不怕我說揚州店雖收了珠寶卻沒上報,殷老爺子並不知情嗎?還是這其中有詐?
  疑念一起,已經到了嘴邊的反駁話語便被我咽了回去,拿起那只鳳舞九天珍珠簪翻來覆去的觀看了好半天,心中已有了腹案,問道:「知府大人,這簪子色澤鮮豔,看起來像是新做的一般,它真的就是二十年前的那支鳳舞九天珍珠簪嗎?」
  文公達不悅道:「王動,你敢懷疑本府不成?」
  「哪裡,哪裡。」我笑道:「學生只是覺得二十年,那真是一段漫長的歲月呀。二十年前,學生剛會呀呀學語,而知府大人您那時也才中舉人吧。」
  「是又如何?」文公達有些不耐,而呂守恭似乎也沒想到我不著邊際的東拉西扯,竟沒一句與匿情不報有關,臉上也有了些急色。
  「那,二十年前,杭州店的掌櫃李大功在寶大祥是個什麼角色呢?」
  文公達傳上來寶大祥的一個老人,那老人回憶了半天,才道:「那時候我們寶大祥在揚州設立分號不長時間,小李子是揚州人,他那時該是在揚州分號那裡吧。二十年前他不過二十郎當歲,照寶大祥的規矩,他應該在外面招呼客人。」
  這和我平常瞭解的寶大祥相當一致:「這麼說,像他那個職位,是不是見不到珍貴的珠寶首飾呢?」
  「當然見不到。寶大祥有規矩,外面的夥計是絕對不許接觸價值白銀五十兩以上的那些珠寶首飾的,若是有了尊貴的客人,都是主事乃至掌櫃的親自接待。」
  「哦,原來如此。」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向堂上拱手道:「列位大人,學生想大家都聽清楚了,二十年前,揚州店的掌櫃李大功不過是個跑外場的夥計而已。」
  我拿起簪子和玉佩,道:「學生是個外行,不過這鳳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藍田佩最少可值紋銀五百兩卻決不會錯,就算李大功當時在寶大祥杭州號當差,他也絕對見不到這兩隻珍貴的珠寶首飾。揚州號收下這兩樣首飾,實在是因為不知此物的來歷,那殷老爺子又如何能得知他送給心上人的首飾又回到了寶大祥呢?」
  堂下頓時交頭接耳起來,文公達剛想說話,呂守恭一抬手攔住他的話頭,小聲笑道:「解元公好口才呀。不過……」他把聲音放大,吩咐衙役道:「上珍珠衫!」
  呂守恭話音甫落,堂下頓時靜了下來,一個衙役手捧包裹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放在桌上,將外面的包袱皮一掀,堂上堂下頓時被一片珠光寶氣所籠罩,一件幾乎是用珍珠金線串成的珠衫顯現在大家的眼前。
  「喔……」堂下立刻響起了一片驚呼。這件珍珠衫實在是太有名了,從它誕生的那天起,就有無數的傳說圍繞著它,就連我也聽說過關于它的種種美麗傳說。
  可我心中卻是一震,我夜闖府衙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那些所謂的贓物,裡面並沒有珍珠衫,同樣李之揚在告訴我官府掌握的證據的時候,也沒有提起過它,我借著轉身之際看了李之揚一眼,他也是一臉茫然,顯然並不知道這件珍珠衫的存在。
  「文公達這老小子竟然還會留後手。」我心中暗罵,湊上前去仔細看了看那件珠衫,果然用料考究,製作精良,不像是膺品。
  不過我還是問了一句:「這真是蔣娘子的那件珍珠衫嗎?」
  「如假包換。」文公達臉上現出得意的神色,連說話都有些輕浮了。「這就是從寶大祥揚州店一併搜出的贓物之一,你看看,這是李大功的畫押。」
  說著,著衙役拿過來一本冊子,翻開的那頁上面畫著珍珠衫的式樣圖案,旁邊就是李大功的畫押簽名。
  看他的模樣,我知道我該下決心修改我原來的辯護目標了,該捨棄的我要壯士斷腕地舍掉了,雖然李大功和我相熟,不過既然他敢收下賊贓,就該想到有今天,我能把殷老爺子救出來就算對寶亭有個交待了。
  我一言不發地回到了殷老爺子身邊,倒讓文公達一時不知所措起來:「王動,你怎麼不說話呀?」
  「知府大人,我無話可說,揚州店掌櫃李大功忘記寶大祥的祖宗規矩,背棄職業道德,私自收贓,罪該萬死,即便大人不治他的罪,寶大祥也不會放過他!」
  文公達一愣,半晌才道:「王動,你倒會舍車保帥呀。不過,」他拿起案頭的一封書信扔給我,冷笑道:「這是本府從殷乘黃的宅子搜到的,你且看看。」
  我展開那封書信一看,這封信是李大功寫給殷老爺子的,裡面竟詳細彙報了他收購這些贓物的前前後後,和究竟收購了哪些贓物,裡面不僅提起了這件珍珠衫,就連鳳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藍田佩也霍然在列。
  「哈哈,天下竟有這等滑稽之事!」雖然書信的筆跡和李大功的供詞筆跡相差無幾,可我還是一眼看出了毛病:「大人,珍珠衫名滿天下,路人皆知,李大功在行中浸淫多年,自然曉得。不過,方才學生已經說過,李大功並不清楚鳳舞九天珍珠簪和合和二仙藍田佩的來歷,他怎麼會在心中寫出這兩樣首飾的名稱?難道賣給他贓物的那個盜賊是個大行家,失蹤了二十年的首飾他都認得?而且還要炫耀自己的博學,把自己偷來的東西的來歷一一告訴買家不成?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說著,我一揚手中的書信,高聲道:「大人,學生以為此信實是偽造,不可輕信!」
  「混帳!」文公達的臉頓時漲成了紫色,厲聲喝道:「本府已經鑒定過了,這封書信確實出自李大功之手,你敢懷疑本府?」
  「學生豈敢!或許貴府的人看走了眼也未為可知呀。」我微微一笑:「大人,可否借筆墨紙張一用?」
  文公達和呂守恭雖然心中狐疑,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得不給我準備好紙筆。我筆走龍蛇,模擬著那封書信上面的筆法一口氣寫了十余封,等墨蹟乾燥之後,就連我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到底那一封才是原稿了。
  文公達和呂守恭這才明白我的用意,臉色變得鐵青,我不依不饒,讓文公達喊出鑒定書信真偽的書吏,他著實忙了一陣子,也沒能把原件找出來,我笑道:「模擬他人筆跡乃是雕蟲小技,大人為人方正,品性高雅,自然不會想到這種齷齪伎倆,學生結交三教九流,這點鬼把戲便瞞不過我。」
  在給文公達戴上一頂高帽後,我湊到他的近前低低道:「大人,你我心知肚明,這封信若是拿到刑部去真的好好驗上一驗,恐怕對大人前程不利吧。」
  文公達狠狠瞪了我一眼,滿心怒火無處發洩,看到那書吏猥猥瑣瑣的立在那裡,竟喝令衙役將那書吏狠狠打了二十棍子,他臉色才好轉過來,陪笑道:「多虧解元公機智,險些叫這奴才誤了事,不過……」
  他陰笑道:「就算這封信是有人陷害,就算殷乘黃不知道揚州店發生的一切,可從他家裡搜出的那些贓物他總該清楚吧。」
  「大人何出此言?」
  此前無論是李之揚還是殷老爺子都未提起過從殷家別院搜出珠寶首飾的事情來,都此刻聞言我真覺得似乎被人打了一悶棍。
  「難道是這幾天又從殷家搜到了什麼證據不成?」我心中暗忖,想到如此應付總不是個辦法,不免盤算桂萼、方獻夫的郵件究竟什麼時候能送到杭州。
  文公達此刻卻轉了話題:「聽說寶大祥鼎盛的時候,屬下有七大檔手,個個技藝超群,乃是行業中的翹楚。殷乘黃,可有此事?」
  寶大祥那段歷史雖然輝煌,可這一切已經過去了,甚至成為了寶大祥人心中一個碰不得的傷口,文公達的話顯然觸痛了殷老爺子,而寶大祥在老爺子心目中的地位顯然也遠遠重于那個羅白衣,他的眼睛漸漸活泛起來,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緩緩道:「不錯!」
  「七大檔手的每一件作品都該是精品吧。」他拿起桌上的那支鳳舞九天珍珠簪:「殷乘黃,這簪子是誰做的呢?」
  殷老爺子隨口道是周福臨周師傅,文公達譏笑道:「不錯,這支簪子正是周老師傅的大作。殷乘黃,你並沒有老糊塗嘛,你看,你二十年前的事情都記得這麼清清楚楚。來來來,本府讓你再看一樣東西。」
  隨著文公達一揮手,一隻金鑲玉的同心結被放在了桌子上,那同心結並不是通常見到由彩緞做成的那種,卻是用一塊潔白無瑕的和闐玉順著天然的紋理加以精雕細琢成的同心結模樣,四周黃金包角,金片上飾著繁複的花紋,看著頗為富貴吉祥。
  「這也是周老師傅的作品吧。」文公達微微一笑:「殷乘黃,我怕你想不起來,特意找來個人幫你回憶一下。」
  我一眼就認出了從屏風後走出的那個三十五六的瘦弱漢子,正是前寶大祥首席大檔手周福臨的獨子、現為霽月齋首席大檔手的周哲,我曾經在寶大祥的揚州店見過他一回,雖然事隔幾年,可他的模樣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苦著一張臉,彷佛別人都欠他銀子似的。
  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見到殷乘黃便立刻跪倒在地:「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誠懇地道:「老東主,周家兩代深受老東主的提攜,尚無以為報,卻接到知府大人的指令,要周哲鑒定這些珠寶首飾,周哲實在兩難。不過,老東主向來教導我們要以誠待人,以德服人,公道就自在人心。今天,周哲就以公心論公事,請老東主體諒。」
  堂下頓時一片譁然,有叫好的,也有說周哲沽名釣譽的。
  周哲面不改色,起身站在桌前,拿起那只玉同心結仔細端詳了半天,最後斬釘截鐵地道:「這個同心結乃是我父周福臨所制,名字就叫『燕雙飛』,取『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之意。」
  文公達得意地笑道:「殷乘黃,這你還有什麼話說,你總不能連自己的當家大檔手周老師傅的作品都忘在腦後了吧。」
  他冷笑道:「這件『燕雙飛』本是前杭州將軍厲大人的女兒在你寶大祥訂做的,三年前被竊,前任杭州府曾專門下文給你寶大祥,讓你留意這同心結的下落,怎麼就會出現在你殷家的宅子裡呢?是不是七大檔手走了六個,你寶大祥再無人能作出這樣精美的飾品,看著這麼精美的東西就眼紅了?」
  他語氣愈來愈嚴厲,最後一拍驚堂木,喝道:「殷乘黃,你寶大祥身為行中龍頭,竟然買私販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來人那,給我用刑,看你招還是不招!」
  「且慢!」眼看著文公達就要把刑簽扔下,我連忙高聲喝道:「大人且慢,那封書信既然可以是偽造的,那這同心結也一樣可能是別人栽贓的。何況寶大祥後繼有人,殷老爺子何至於窺覬這些贓物,徒壞了自己名聲?」
  我不清楚是文公達拿不出『燕雙飛』是從殷家所得的有力證據,還是他對那封信心存顧慮,竟沒有跟我辯論關於栽贓的問題,卻反問我道:「你說寶大祥後繼有人?就梁思成一個瞎子帶著幾個徒弟寶大祥就後繼有人了嗎?」
  我轉頭沖周哲一拱手,喊了一句周師傅,他這才給我見禮,道:「大少,您有何指教?」
  「周師傅,聽說這珠寶行業裡的工匠沒有個十年八載的根本出不了師,出師還得有個十年八載的才有可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大檔手,而成為大檔手還得東家肯費銀子栽培你,是不是?」
  「正是!」還沒等周哲回話,文公達已經搶先回道:「寶大祥正是因為培養大檔手需要時日,為了挽回經營頹勢,才對這些贓物起了覬覦之心!」
  「那弟子若是個天才呢?」我並沒有理會文公達,繼續問周哲道。
  「那恐怕也需要四五年的時間才能出徒吧。」周哲有些拿不准。
  「這叫什麼天才!」我淡淡地道,轉頭向堂上道:「大人,在下乃是一讀書之人,沒錯吧?」
  或許是因為我每次轉移話題都讓文公達措手不及吃了暗虧,這個簡單的問題竟讓他遲疑起來,倒是堂下有人喊道了句:「解元公都不是讀書人,天下還有幾個是讀書人呀!」文公達這才點點頭。
  我從懷裡摸出一塊玉石遞給周哲,道:「周師傅,這是一塊上好的和闐玉,只是還沒有琢磨過,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周哲皺著眉頭,不解地點頭稱是。我問他帶沒帶雕刀,他說那是他吃飯的傢伙,怎能不隨身攜帶。我說借我一用如何,周哲倒爽快,立刻從布袋裡抽出一把雕刀遞給了我。
  堂上堂下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著我,看我手中的雕刀漫不經心地切向那塊玉石,眾人才恍然大悟,這個王解元竟然要表演玉石雕功了。
  只是見我那一刀就將玉石切去了幾乎一半,如此浪費材料惹得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只有周哲的神色卻立刻變得很是凝重,輕輕道了一句:「好刀法!」
  眾人這才明白我這刀敢情是大有學問,一時間堂上堂下頓時鴉雀無聲,能聽到的只有我切割玉石的「吱吱」聲。
  隨著我雕刀不斷飛舞,那玉石的形狀漸漸清晰起來。
  「咦?這不是『燕雙飛』嗎?」眼尖的人忍不住叫道。
  「正是『燕雙飛』!」我把剛雕刻完的玉石遞給周哲:「再琢磨一番,雖然趕不上『燕雙飛』,可也能湊合一陣子了,」
  「豈止是湊合,這簡直是件精品,刀法簡潔明快,流暢自然,就是家父壯年時也不過如此!」
  周哲滿臉驚訝道:「原來大少深藏不露,乃是此道的頂尖高手!」
  「什麼頂尖高手?周師傅您可真是過獎了。」我噗哧一笑:「說起來這玉器活兒我可是只學了十天呀!」
  心道,一技精而百技通,我雖然只和梁思成學了十天的雕刻技法,不過在刀法上少爺可是下了十數年的苦功,個中關節豈是你等所能領略的?
  「啊?」周哲發出一聲驚歎就再也說不出話來,我轉頭對同樣滿臉訝色的文公達道:「大人,就算學生是個天才,可天下之大,豈就學生一個天才而已?既然學生可以在十天之內習得珠寶玉器雕刻之法,其他的天才恐怕也能做到吧,或許比學生做的還好呢。」
  我湊到他近前壓低聲音道:「梁思成的徒弟裡就有一個天才,可惜他的手被人打斷了,學生不知大人欲意何為啊?」
  之後我立刻提高聲音,道:「雖然寶大祥七大檔手中的六個因為個人發展的需要離開了寶大祥,可寶大祥正在培養新的大檔手,而且不出半年就可獨當一面,寶大祥何苦置數十年的基業於不顧,鋌而走險呢 ?」
  「是呀,是呀!」堂下一片叫喊聲,我轉頭對文公達道:「大人,關於寶大祥走私買贓一案,學生以為證據不足,寶大祥的經營帳目經得起推敲,說寶大祥走私恐怕是空穴來風;而買贓乃是屬下分號私自的行為,寶大祥總舵並不清楚,那些證明寶大祥總舵知情的證據在學生看來多屬偽造,在揚州、杭州二店買贓事實清楚的前提下,寶大祥支持官府對二店的查處;不過,若是官府沒有證據證明寶大祥總舵知情,是不是該把殷老爺子和寶大祥其他人等釋放回家呢?」

【第五卷‧第十二章】
第五卷‧第十二章

  殷老爺子被釋放是第三天晚上的事情了,就在那一天,我收到了桂萼和方獻夫的回信,說已蒙皇上召見,各履新職了。
  桂萼就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學士,而方獻夫也成了侍講學士、直經筵日講,兩人幾乎每日都與皇上見面,恩寵正隆。
  兩人信中還說已給文公達書信一封,讓他秉公判斷寶大祥一案。
  於是文公達就真的「秉公斷案」了,說眼下證據不足,把殷老爺子和柳澹之放了出來,而我也知趣地給他送了萬兩紋銀表示謝意。
  不過,或許是為了向丁聰有個交待,他依然查封了杭州的寶大祥分號,而杭州號的一干人等也都拘押在案,並不釋放。
  老爺子的身體已經完全垮了,更可怕的是他的精氣神似乎也隨著寶大祥的被查封而不見了蹤影,那個曾經叱吒商界的強人殷乘黃不見了,只剩下了一個吃喝等死的老人。
  「柳兄,老爺子就交給你照顧了。」
  在解雨和無瑕兩個醫術大家給老爺子連袂調理下,老爺子也只是身子見些起色,精神卻依舊很差,就連看到曾經給殷家大女兒,也就是柳澹之的妻子看過幾年病的無瑕也是面無表情,我知道這種恢復是個漫長的過程,而我也不可能長久待在杭州,既然總要離開,在殷家住了三天之後,我就準備告辭了。
  寶亭前一天晚上就知道我要走,便哭得像淚人似的,我便安慰她,說其實我這次是準備來提親的,只是發生了這麼多事,現在再提親恐怕不合氣氛,等過些日子老爺子身體恢復了,老太太也從福建那邊回來了,我再央求我師娘親自來一趟杭州提親,然後風風光光地把她娶回家去。
  寶亭也知道自己此時決不能離開父親半步,便央求我早日來提親,免得讓她心中再為此事而忐忑不安。
  我本想把武舞留在杭州,這丫頭雖然嬌縱蠻橫,可似乎還聽我的話,或許是經歷了那麼多的男人,只有我能滿足她,讓她放不下我吧。她身份特殊,就算文公達日後反悔,再度對寶大祥下手,她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維護寶大祥,並且有能力把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給我。
  可武舞死活不答應,說非要跟著我,在殷家我裝得老實了許多,自然沒有辦法教訓她,只好不再提起此事,心裡卻暗忖,這丫頭今後可要好好調教調教了。
  於是,離開殷家時的馬隊便有些浩浩蕩蕩。一個大男人帶著五個美貌女子,直讓路人側目。玲瓏、解雨、武舞都是愛熱鬧的,倒不覺得什麼,無瑕面嫩,又有了身子,便緩緩跟在後面。
  我看在眼裡,自然明白無瑕的心思,便吩咐改道去運河碼頭,玲瓏幾人聽有船坐,都歡呼一聲,無瑕卻明白是我心疼她,趁著幾女沒注意,投過來溫柔的一瞥。
  在運河碼頭,碰巧遇上了我和蕭瀟曾經搭過的那艘船,那個小姑娘一眼就認出了我,忙喊出她娘,那船娘似乎沒想到我帶著這麼多的女人,一時間還真有些手忙腳亂的,把我們安頓在自己家的兩艘烏篷船上,又喊來了兩艘劃子載馬,才放了纜繩開拔。
  「大姐,還是要上次吃的鹹肉春筍、火丁蠶豆、春筍步魚和西湖純菜湯,小囡的手藝我可是惦記的緊呀!」
  狹小的船艙被擠得滿滿登登的,連船娘上菜都是坐在艙口的解雨傳過來的,幾女一試便讚不絕口,我說這小囡可是來歷不凡,樓外樓宋大廚的親傳弟子豈能小窺,眾女便要見小囡,小囡倒也大方,讓眾女仔細端詳了個夠,才對我道:「公子爺,上次和你一起坐船的那個好看的姐姐怎麼不見了?」
  眾人便笑問我那美貌女子是誰,解雨更是說道:「這淫賊四處留情,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女人!」
  自從那天無瑕對解雨說了一頓肺腑之言後,解雨看我的眼光便有些不同,雖然還能從她嘴裡聽到淫賊兩個字,可她話中的語氣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或許她自己還不知道,無瑕卻聽得明白,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偷偷用腿碰了我一下。
  我更對解雨的變化了然於心,笑道:「解雨,少爺我雖然好色,可也要看看物件是誰。我可不是發情的公馬,四處留情,那次其實是我和蕭瀟坐這家的船從杭州趕去蘇州與玲瓏會合。」
  解雨臉有些紅,玲瓏心思單純,並沒有看出什麼來,玉瓏笑道:「原來是兩個月前參加完齊盟主五十大壽之後的事情呀!」
  我點頭,說起來,就是從齊放五十大壽開始,我才真的踏入了江湖。
  在殷老爺子被釋放之後,我除了抽空去沈希儀那裡感謝他對寶亭的照顧之外,還專程去了大江盟的總舵想拜會一下齊放,雖然我不喜歡大江盟,可因為出頭替寶大祥辯護,眾人皆知我與寶大祥關係密切,我不想因為我的因素影響到寶大祥,畢竟大江盟在杭州頗有影響力。
  可惜齊放並不在總舵,我只見到了公孫且,不過還好,兩人所談甚歡,兩人似乎都忘記了那天我曾經拒絕了大江盟邀請,公孫且說在蘇州地界上若是有什麼事情請我多加照拂,我滿口答應;我也請他多照顧寶大祥,他也一口應允。
  「說起來,用不了幾日我們還要回來,齊蘿和宮難成婚,這該是江湖的一大喜事吧。」我道,玲瓏已經接到了齊蘿的邀請,而我也答應公孫且我會帶著我的妻妾出現在齊蘿的婚禮上。
  「是呀,好長時間沒看到齊妹妹了,這下總算能見到她了。」玉玲笑道。
  和玲瓏一臉喜悅相比,解雨臉上卻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愁,讓我又開始懷疑起她的出身來。
  不過對於宮難和齊蘿,我雖然覺得這對玉人真的很般配,可這婚禮時機的選擇卻讓我嗅出些許功利的味道,大江盟是不是想借助這場婚姻讓自己爭霸江湖的路更順暢呢?
  其實除瞭解雨偶爾露出的愁容之外,這頓飯大家吃得很暢快。狹小的船艙營造出來的是家的氣氛,不僅無瑕、玲瓏感覺得到,就連解雨、武舞似乎也沉醉在這溫馨的氛圍裡,以致飯後大家都不願離去,秉燭夜談直到深夜,大家依舊興致正濃,我看眾女都無睡意,便吩咐船家放好搭板,準備登岸夜遊。
  離岸邊沒走出多遠,就聽旁邊官道傳來一陣馬的嘶鳴聲,隨著疾如密雨的馬蹄聲,一匹白馬飛似的從官道上斜插過來,雖然是殘月如豆,可我依然清楚地認出了馬上之人。
  「武承恩?!」
  我心中一陣驚訝,這位高居二品的一方大員竟然連一個親隨小校也沒帶,孤身一人跑到了離自己軍營七八十裡以外的地方,看他的披風上隱隱有些露水,想必已經在岸邊等了許久。
  「他不在杭州截我,卻跟到這裡,意欲何為呢?」
  看那白馬就在離我不足一丈遠的地方停下,我真有些拿不准武承恩的意圖。
  其實在武舞投奔我的當天,我就差人給武承恩送了一封信,說武舞在我這裡,可他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讓我在人間蒸發,反而沒有絲毫舉動,我還以為他傷心欲絕,不再以武舞為念呢,怎麼又星夜追上來了呢?
  武舞顯然十分懼怕自己的父親,一看到他的身形,便立刻躲在了我的身後。
  我拱手喊了句「武大人」,他卻並不理我,沖眾女道:「老夫與王公子有些私事處理,各位回避吧。」
  武舞轉身就走,玉瓏卻因為武承恩來得魯莽,打斷了她的遊興,不由得撅著小嘴發牢騷道:「喂,這位大叔,小女子可是公子的妾室,為什麼讓我們回避呀?」
  見我臉色一沉,才吐了吐舌頭回船去了。
  「王動,老夫念你做訟師不易,便放任你幾天,你不念老夫一片好心,又置老夫警告於不顧,是不是真想從人間蒸發呀?」武承恩冷冷道。
  「多謝師叔成全。」我笑道:「不過魔門向來以強者為尊,師叔雖然當朝二品,可想讓我從人間蒸發,還要拿出些真本事來。」
  既然武承恩能跟蹤我到這裡,顯然他對我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我去余姚恐怕也瞞不過他的耳目。
  不過看他單人匹馬的,不像是想用自己掌握的軍隊來壓制我的樣子,我索性就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來會會這個魔門月宗的高手。
  「哦?」武承恩頗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這一眼直如夜幕上的星星一般,煞是妖異動人,饒是我心堅如鐵,也感到心旌微微有些動搖。
  「卑鄙!」我心中暗罵,武承恩在聽到我的挑戰後便立即開戰,這一眼竟是月宗絕藝天魔搜魂大法中厲害的一招「流瞳破」,全然不顧自己師叔的身份。
  「王伯安真是傾囊相授呀!」見到我並沒有露出破綻,武承恩有些意外,跳下馬來,邊從腰間抽出一口厚背刀邊道。
  一刀在手的武承恩氣勢大變,從低垂的刀尖湧出一股濃重的殺氣,漸漸彌漫在河邊潮濕的空氣裡,夜色彷佛給他裹上了一層暗黑的鎧甲,彷佛一尊魔神一般。
  「滄啷」一聲我的碎月刀出鞘了,武承恩的氣勢竟比我遇到的最強手尹觀還要強,我豈敢小窺。
  兩人對視一眼,竟不約而同的使出了天魔刀法中那著名的一刀。
  「天魔殺神!」
  「殺豬!」
  兩人對於對方招法中的每一個變化都實在太熟悉了,以致兩把刀毫無花巧地直碰在了一起。
  我只覺得一股絕大的力量從我握刀的雙手一直傳到我的胸口,讓我的呼吸頓時一窒,眼前一黑竟只能看到四濺的火花,卻看不見武承恩的身影,一連退了三四步胸口才覺得一松,緩緩吐出一口氣來,眼前一亮才看清武承恩後退的步法還沒停下來,不由微微一笑。
  「天魔翩躚舞!」
  「殺雞!」
  依舊是同樣的一招,依舊是同樣的結果,這讓我頓時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感覺,魔門同門若是像這樣硬碰硬交手的話,功力哪怕是僅僅高出對方那麼一點點,恐怕也要把對方吃得死死。
  想來武承恩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停下身形,抬頭仰望著夜空中那一輪殘月,呆立了良久,低聲緩緩道:「……難道,天不興我月宗?」那神情看起來極是落寞。
  「五兒交給你了,你若負她,老夫寧可身負神教萬蠱噬心之刑,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武承恩顯然誤解了我和武舞之間的關係,不等我解釋,他已經打馬揚鞭,一路絕塵而去了,眨眼間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
  武舞躲在眾女身後,見我無恙回來,頓時一陣歡呼:「爹他走啦?」
  我沒好氣的「嗯」了一聲,眾女見我臉色不豫倒也不敢再多問,我把其他人都趕到了另外一隻船上,只留下了武舞。
  武舞顯然是猜我並不是為了和她歡好才把她單獨留下來,神情便有些惴惴,想倒進我懷裡撒嬌,卻被我一把按在了身下。
  「武舞,你爹教過你武功嗎?」
  「教……教過。」武舞在我身下忘情的呻吟,我很快就把她帶上了情欲的高峰,我一面感覺著武舞蜜壺的收縮,一面瞭解著武承恩的情況。
  武舞雖然不知道父親的師父究竟是誰,同門又有哪些,卻清楚父親在軍中收了兩個弟子,其中一個就是樂茂盛,而樂茂盛在杭州衛被人推為全衛箭法第一,人送綽號「小李廣」。
  「哦,小李廣?」我下意識地撫摸著武舞汗漉漉的嬌軀,腦中卻驀地想起置況天於死地的那一箭來,心中暗忖,武承恩對自己的出身連女兒都瞞著,想來是因為魔門名聲太壞,怕影響到自己在軍中的地位,他如此珍惜羽毛,不太可能去暗殺況天,可他的兩個傳人,特別是那個樂茂盛呢?
  「齊蘿下個月成婚,我是不是該給她準備一份大禮呢?」我喃喃道。
  注1:見《明史。王守仁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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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預告
  雖然暫時將寶大祥救出了困境,可究竟是誰要置寶大祥于死地尚是一個未知數,王動因為秦樓開業在即,只好先回蘇州。
  王動為了給心愛女人一個名分,公然迎娶玉無瑕,眾人為之側目,江湖惡評再起。
  孫妙、蘇謹相繼歸於旗下,加之莊青煙、冀小仙助陣,秦樓迅速成為江東風月場的領袖之一。各種勢力角逐其間,王動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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