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1)

2179Clicks 2019-04-17 Author: -6
第九卷‧第一章

  廩實行該是漕幫和大江盟交惡的導火線吧!
  漕運運的就是糧食,而漕幫則是民間運漕的主力,經營糧行有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先天優勢。
  其實在大明初年,朝廷於漕政每加優恤,漕幫當時養活上萬人,卻也沒打糧行的主意。只是到了英宗時,下了道扣口糧均攤的旨意,滋生出許多弊端,軍紀由此開始鬆弛,漕卒敲詐克扣漕幫之風日盛,而各衛所以及漕運總督衙門則動輒拖欠漕運銀子,漕幫苦不堪言,人數從一萬餘人銳減至不足兩千人。
  正道賺不到錢,漕幫被迫走上了邪道,攙沙水于米中,以次充好,將上等好米換出在糧行出售幾乎成了漕幫活命的本錢。
  廩實行是當時漕幫名下最大的糧行,就在宸濠作亂那年無緣無故地一夜之間突然倒閉了。
  因為牽扯到父親,我很懷疑那是師父的傑作,甚至連當時如日中天的老師陽明公或許都脫不了干係。
  廩實行的倒閉幾乎讓漕幫徹底從江湖消失,只是因為正德突然駕崩,新皇繼位,大力整頓鹽漕,接連幾任漕運總督都是能員幹吏,清除漕運流弊不遺餘力,漕幫才起死回生。
  「漕幫不會吊在漕政清明這一棵樹上。」我心中暗忖,雖然好了傷疤忘了痛是多數人的習性,可貪婪更是人的本性,經歷了風風雨雨之後的漕幫重新經營糧行勢在必行,在江南頗有些聲望的廩實行自然就是最好的選擇,可結果卻是大江盟搶先控制了它,或許漕幫從此與大江盟有了心結。
  旁顧李玉霞、許詡卻還只是像小媳婦似地垂著頭不敢看人,臉上並沒有吃驚的表情,顯然不知道廩實行與大江盟之間的關係。
  想來大江盟入主廩實行雖然沒有避諱別人,卻肯定十分低調,而漕幫雖然心裡有股怨氣,卻礙于大江盟的實力只好忍氣吞聲,江湖上曉得此事的並不多,無瑕恐怕也是因為當時住在金陵,機緣巧合知曉此事而已。
  可廩實行到底貢獻了多少收入給大江盟呢?惹得慕容世家拿它第一個開刀!
  眼下我無法得到答案,而旁邊那個熱心而羅唆的大哥也沒給我多少思考的時間,龍潭鎮就已經到了眼前。
  「到嘍!」
  和車老闆的歡快不同,李玉霞和許詡的臉上卻緊張起來。這或許是江湖人的本能,就連我也嗅到熙熙攘攘的龍潭鎮背後似乎隱藏著某種危險。
  「……師兄,那個……慕容萬代會不會在龍潭鎮等著咱們自投羅網呢?」
  已經融入人流的三人並不起眼,可許詡提到慕容萬代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的四下張望了一眼,只是不知什麼時候,她把極尋常的稱呼「王師兄」中的那個「王」字私下匿了起來。
  「若是我沒估計錯的話,慕容萬代正在這鎮子上!」
  倒不是慕容他不著急趕路,而是那些福臨的鏢師極有可能在龍潭鎮會合打尖,一會合就會發現己方遭到了襲擊,在弄不清對方實力的情況下,必然要在龍潭鎮固守待援。
  而司馬長空一隊經過兩次攻擊之後人馬都需要休息,就算在龍潭鎮發現了福臨的鏢師,也不敢輕舉妄動,倒是十有八九會趕在對方的前頭再打個埋伏。只是一旦福臨的人馬等來了慕容萬代,大江盟的埋伏又會有什麼用呢?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不要讓慕容看出什麼破綻來才好。」
  「你小子,看什麼看,說你呢,賊頭賊腦的,幹什麼的?」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心裡正擔心許詡被別人看出破綻來,就馬上有個年輕人指著我鼻子喝道,好在看他的樣子,似乎只是瞧著我有兩房媳婦心裡不痛快罷了,說話的時候,目光並沒有在我身上停留多久。
  這人並不像是福臨的鏢師,倒像是地方的保甲,我靈機一動,忙上前拉住他笑道:「喲,這不是……老弟嘛!幾年沒見,怎麼不認識我了?」卻用低低的聲音道:「我是南京總捕蘇老總的屬下,在此辦案,兄弟你配合一下。」
  握在我手中的那塊捕頭腰牌令他沒有懷疑我的身分,卻狐疑地望了我身後的二女一眼:「王大人,南京巡檢司怎麼出女捕頭了麼?」他總算機靈,也摸出了我故意留給他辨認的那一半腰牌上究竟刻的是什麼,便壓低聲音道。
  「掩護我身分的。」
  一句話打消了那小夥子的疑慮,他旋即十分上路的大聲笑道:「誰曉得幾年沒見你都娶上兩房媳婦了,兄弟我還光棍一條。」又狀似親密地趴在我耳邊,像是說著怕人聽的風月話,卻是把他的身分告訴了我。
  我一面招呼二女過來給他施禮,一面心道這個龍潭鎮的保甲富來坷倒是心思玲瓏,看來富貴絕不會像他父母起的名字那樣來得那麼坎坷。
  「大人,約莫兩個時辰前有大批的武林人物到達本鎮,俱是馬刀弓箭齊備,其中一大部分人馬直到方才才從本鎮離開,餘下的還在本鎮燕子樓,大人您找得可是他們?」
  又有些迷惑道:「有幾個人看著眼熟,似乎是福臨鏢局的鏢師,只是福臨怎麼會有這麼多鏢師呢!」
  我形容了一下慕容萬代的模樣,問他還在不在鎮子上。小富聞言不由打了個冷顫,點點頭說:「那凶人看著就讓人害怕,大人您竟要查他,真是神武非凡!」
  「慕容還分兵?」李玉霞小聲問道。
  「那只是魚餌罷了。」我無奈地道,慕容竟然算到了大江同盟會很可能在前路設下了埋伏,讓我頓時生出一股無力感,當司馬長空發現增援的福臨人馬中並沒有高手的時候,他能按捺住攻擊的衝動嗎?
  在他心目中,己方人手雖少,可有兩個是名人錄中的高手,少而精幹,正適合打一擊即走的騷擾戰,可對手能讓他如願以償嗎?慕容世家的這隊前隊人馬只要能粘住他片刻,或者他稍微貪功一下,真正的雷霆一擊就會從背後襲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不想暴露身分的話,幾乎可以給司馬長空他們預定棺材了。
  慕容此刻也該整裝待發了吧,他與前隊的距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否則魚就有脫鉤的危險。我正思索間,龍潭鎮的那條中央大街上就現出了一個二十多人的馬隊,為首的正是慕容世家的二當家慕容萬代。
  從馬隊中散發出的凜然戰意讓街上行人自動地閃出了一條通路,小富也忙拉著我閃到一旁,李玉霞和許詡知道這不是逞英雄的地方,都躲在了我的身後偷眼觀看,卻讓路中央的一個中年道士變得格外醒目。
  「這不是慕容施主嗎?真是巧遇呀!貧道武當清雨稽首了。」那乾瘦道士突然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朗聲笑道。
  武當三清的老麼「傲梅」清雨?果然他那清臞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卻是藏不住一臉的傲氣。
  如果那天在秦樓現身的青衣人果真是「孤竹」清雲的話,那麼武當三清「松竹梅」此次可是傾巢出動了,這絕對稱得上是武當近些年少有的大舉措。
  看清雨的樣子,似乎並不像他說的那樣是途中偶遇,倒像是專程在此等候似的,我心中一動,莫非武當想公開介入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之間的爭霸戰了不成?
  慕容萬代一勒戰馬停了下來,而已經提起速度的馬隊也不得不跟著停下來。慕容眼中飛快閃過一絲不耐,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清雨仙長呀,真是少見!只是在下著急趕路,就不叨擾仙長了!」他先封住了清雨的嘴,以免他耽誤了自己的行程。
  「什麼事兒這麼急?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出乎我的意料,清雨邊說竟邊讓開了道路。
  慕容眼中和我一樣飛過一絲疑惑:「難道這真是巧遇?」
  只是慕容的馬馳過清雨已經一箭地了,卻聽清雨突然笑道:「差點忘了,慕容施主,聽說與施主交好的那個王動是魔門中人,雖然你我道不同不相謀,可魔門是武林公敵,施主還是小心為上。」
  慕容的馬陡然一緩,回頭望了清雨一眼,才繼續東進,只是馬隊的氣勢卻在不知不覺間消弱了許多。
  他奶奶的!我差點沖出去質問清雨,誰他媽的告訴你我是魔門弟子的,可轉眼我就想到了答案,能落實我身分的只有那張羿王弓,而看過羿王弓的兩個人裡唐三藏自然不會出賣我這個未來的妹夫,只有魏柔才能讓武當派相信我是魔門的弟子。
  這個……婊子!這一刻我竟然不是滿心的憤怒而是有些傷感,隱湖雖然是我要征服的目標,可我內心對隱湖的女人還保留著幾分尊重,她們畢竟是戰勝過我師父的強者,可魏柔的所作所為符合強者的身分嗎?征服這樣一個對手我又會有什麼滿足感呢!?
  「王動,就是那個娶了玉家母女三人又大鬧江園的淫賊吧,怪不得他那麼無恥,原來竟是魔門中人!」
  隨著慕容萬代的漸行漸遠而明顯恢復了生氣的李玉霞恍然大悟道:「若不是武當揭發他的身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上當呢!」
  「是呀,那個王動這麼卑鄙無恥,武當的大俠們為什麼不把他殺了!?」雖然心中鬱悶的我無法反駁,但順手打武當一釘耙卻不是件難事,看清雨隨手撣去落在自己身上的塵土,我突然發現他的鞋襪幾乎一塵不染。
  不必再思索武當的傾向了,我心中暗自替慕容千秋煩惱,好不容易拉來了漕幫平衡了局勢,可大江盟另一個強援已經靜悄悄地登場了。
  「走吧!」來不及歇息,我和二女便買馬尾隨慕容而去。雖然我無法也無心去阻止慕容家的鐵騎,可畢竟親眼目睹一下鐵騎的威力對我來說也是成長所必需的經歷。
  與慕容的馬隊相隔二裡,依舊能從飛揚的塵土中判斷出他們的前進方向和速度,只是這樣會不會把自己的行蹤暴露出來,似乎慕容萬代根本就沒有去想它。
  「……千萬不要中計,千萬不要中計!」李玉霞在我身後嘟噥著。
  經過我的解說,兩女都明白了同伴面臨的處境,她不由為自己的情人擔心起來。
  然而事實就是那麼的殘酷,就在跑出龍潭鎮二十餘裡地之後,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激昂的?喊。
  「沖啊!殺呀!……殺死慕容家的這班狗賊啊!」
  咦!?
  聽到上百人發出的這中氣十足的?喊聲我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喊殺的物件怎麼會是慕容世家!?難道是大江同盟會的援兵到了?可他們怎麼知道我們目前處境的呢?
  「是我們的人、我們的人哩!」同樣聽到了?喊聲的李玉霞和許詡在吃驚了一會兒之後便在馬上歡呼雀躍起來,打馬揚鞭的恨不得立刻投入到戰場中,我騎在馬上竟然呵斥不住她們!
  轉過一道小山坡,前面赫然就是戰場。在一片樹林環繞的狹窄空地上,五十多個身著藍色半袖圓領旋襖的騎士,加上同等數量,由江南各大門派弟子組成的刀斧手將慕容萬代率領的二十幾人迅速分割開來,夾雜在明晃晃的刀光中的是繽紛的血花和淒厲的慘叫。
  我一眼就看到了和司馬長空並肩作戰的大江盟總管公孫且,他俊美臉上的儒雅早被一股冷毅所代替,並不是以用刀出名的他卻讓自己手中斬馬刀的每次揮舞都帶走了對手身上的某件東西,頃刻間那刀就卷了刃,而司馬長空則護住了他的側翼,讓他再無後顧之憂,李岐山也騎馬在外圈來回馳騁?喊著。
  再看被慕容萬代作為誘餌的大部慕容鐵騎還在五裡之外,按照同盟會這種瘋狂進攻的速度,等他們回身相救,慕容萬代這一部人馬恐怕就被吃的只剩下渣子了。
  原來清雨的目的就是把慕容萬代和他的大隊人馬分割開來呀!望著遠處聽到?喊聲開始轉向的慕容鐵騎,我終於明白了清雨的意圖。
  可慕容世家秘密訓練出來的鐵騎畢竟擁有強大實力,在承受住大江盟出人意料的奇襲之後,開始發揮他們的優勢。
  他們操控馬的能力明顯要比大江盟強上幾分,而一對一的馬上決鬥,更是略勝一籌。
  同盟會那些倉促上陣的刀斧手們顯然是缺乏有效的實戰訓練,原本是對付騎兵的利器,卻被慕容家的騎士輕易地縱馬踏翻,竟成了自己馬隊的絆腳石,加上慕容萬代幾近瘋狂的攻擊,竟漸漸讓他聚攏起十餘個人來。
  「慕容萬代快下馬投降,饒爾不死!」公孫且擺脫了一個慕容家騎士的糾纏,眼見自己的又一名屬下的腦袋飛上了天,他邊往慕容萬代身邊靠去邊厲聲喝道。
  「放屁!」慕容撥轉馬頭,十幾人組成錐形向東面騎士和刀斧手的結合部沖去。
  他眉發戟張,狀似瘋虎,同盟會的兩個刀斧手揮舞著斧子沖了上來,卻見他手中長劍舞出漫天劍影,兩人頓時被攔腰斬成四段!
  後面的羅毅殺紅了眼,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對手是武功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級數的慕容萬代,揮舞著馬刀就迎了上來。
  「不!」我身邊的李玉霞發出了一聲驚人的慘叫,狀似瘋狂地沖下了山坡,然而那叫聲還沒傳到羅毅的耳朵裡,他的腦袋已經帶著一溜血花飛上了天,而包圍圈也頓時被沖出了一個缺口,待到大江盟的刀斧手奮力將缺口封死,慕容萬代已經帶著八騎沖了出去。
  「哪裡走!」公孫且一看慕容萬代要走脫,帶頭縱馬便追,卻見那八名騎士紛紛把刀入鞘,卻摘下背後的弓箭,回頭向公孫且射來,公孫且拔開四五枝射向自己的利箭,卻無法護住坐騎,戰馬嘶鳴一聲,轟然倒在地上,頓時把他摔了出去。
  公孫且借勢在空中翻滾兩下,穩穩落地,可他身後卻又有三人中箭落地了,再看慕容萬代幾人已經絕塵而去。
  「別……追了!進樹林!」公孫且望著遠處越揚越高的塵土,一擺手示意大家停下追擊轉入樹林,只是那聲音分明有著太多的不甘。
  南人擅舟,北人擅馬,一百人對不足三十人,卻只留下了不到二十個嘍羅,慕容萬代著實給大江盟上了一課。
  進了樹林,慕容家的鐵騎和弓箭都失去了威力。而慕容萬代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在與大部隊匯合之後,並沒有返身攻擊,卻緩緩向東而去。
  林子裡李玉霞抱著羅毅殘缺不全的屍體失聲痛哭,引得許詡等幾個女弟子都嗚嗚的哭了起來,而李岐山則誇張的擁抱著我,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倖模樣,嘴裡還嘟噥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這傢伙還真會演戲呀!我肚子裡竊笑,這時司馬長空縱馬過來,關切地問道:「還好,你們沒碰上慕容萬代那個魔頭吧?」他四下望瞭望,又問:「趙家兄弟和張楠呢?」
  「戰死了!」我把事情經過交待了一番,司馬長空臉色一黯,歎了口氣道:「五十三個弟兄,而今只剩下八人了!」
  「可我們也拖住了慕容世家的大批人手。」我道。
  司馬長空果然很愛聽這話,贊許地點點頭,看我的目光就越發親切。
  我又問李岐山他們是怎麼找到了公孫且的,他歎了口氣,道:「這真是錯有錯著了!同盟會原來預計慕容世家在接到福臨鏢局應天分號被襲的消息以後,定會向應天增派人手,故而事先在龍潭鎮外安排好了人手準備打援。而在龍潭鎮外布下的探子正好發現了我們,於是兩下就會合了。」
  司馬長空接過話頭道:「這還要多謝王先生,他算計福臨的鏢師定然會在龍潭鎮集結,故而我們乾脆就沒進龍潭鎮,直接趕到了前頭。」
  果不出我所料。只是大江盟事先安排人手打援卻頗讓我感到意外,如果大江盟認為慕容世家需要增援應天的話,那定然是建立在司馬長空可以輕易得手的假設上,那讓司馬長空以逸待勞來打援豈不更好!
  就算是同盟會考慮到司馬長空經過一場苦鬥之後已無力打援,那麼打援的地點放在鎮江城外豈不更省力氣,為何要拉到一百多裡外的龍潭鎮呢?莫非……
  他們不是打援,而是增援廩實行的援兵不成?

【第九卷‧第二章】
第九卷‧第二章

  「朱雀集團雖然損失了幾十名弟兄,可他們的血沒有白流!慕容家的二號人物慕容萬代和他的精銳騎兵被我們拖在了主戰場鎮江之外,而且我們重創了他們。更可喜的是,經過應天一役,我們成長起一批有頭腦有拼勁的骨幹,假以時日,他們必將成為我們同盟會的棟樑!」
  取得小勝後的大江同盟會也沒有乘勝追擊,在曠野中,慕容家的鐵騎與弓箭將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實在不是眼下這些同盟會弟子所能阻擋的,身為首腦的公孫且和司馬長空對此都有著明確的認識。
  於是大隊人馬重新回到了龍潭鎮補充給養,又開起了戰後總結會。
  「司馬總指揮在逆境中能沉著反擊,殊為不易;朱雀集團總管王炯臨危不亂,勇於諫言,可堪大用;朱雀集團總管協理王謖能審時度勢,保存己方實力,也是可用之才。」
  公孫且侃侃而談道,他雖然不是五長老會成員,可他的江湖地位明顯高於司馬長空,又是同盟會的總管,此刻主持戰後分析也算順理成章。
  隊伍中並沒有發現赫伯權的身影。在司馬長空還沒有和公孫且會合的時候,他和幾個弟子被派去鎮江給同盟會報信去了。
  「這就是命運吧!」望著猶自悲悲切切的李玉霞我暗自感慨,如果換個位置,或許兩個人就該慶祝劫後重逢了。
  「……司馬總指揮、王總管和……王謖少俠留一下,其他人散會!」公孫且的目光意外地落在了我身上。
  「聽說你藝出閩南連家,不知連家拔刀訣你練到了什麼火候?」公孫且慢條斯理地問我道。
  奶奶的,那邊慕容萬代隨時有可能反撲回來,你還有心思查我的底細!我心中暗忖,卻不敢輕易做答,公孫且江湖人稱小諸葛,是大江盟的智囊,江湖有數的智者,可不比司馬長空那個蠢蛋。
  「屬下九歲就離開連家,之後就再沒回去過,拔刀訣到底練到了幾成火候,屬下自己也不曉得。」
  「噢?是這樣呀!」公孫且略一沉吟,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口劍,突然刺了過來。
  看劍勢我就知道他只用了三分內力,心中已有了決斷,刀猛然出鞘,毫無花俏地劈了過去,卻是迅疾如雷,竟將那劍蕩了出去。
  公孫且驚咦了一聲,劍勢陡然森然起來,我手中刀只是橫一劈豎一劈,卻也堅持了六招,才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拔刀十字訣?」公孫且長劍入鞘,若有所思地道:「連辟連老師只教你這麼一招嗎?」
  「那倒不是,十字訣、八字訣、迎風訣師父他老人家都教過,只是屬下練到後來對十字訣最有心得,其餘的就不練了。」
  「難得難得!可惜可惜!」公孫且頗有些惋惜地望著我:「你天分甚高,若是能一直在連老師那兒,或許就是江湖名人錄裡的人物了。」
  「若是一直在老師家,公孫總管您就看不到屬下了。」我回道,轉眼看李岐山,他卻像是沒事兒人似的悶頭吃著東西。
  「把你留下是因為聽燕子門許姑娘說你行事甚是機警,畢竟江湖既要鬥勇也要鬥智啊!」
  雖然聽說公孫且是個內心極為高傲的人,可看起來並不狂妄自大,而他也不愧小諸葛之名,等把下一步的行動計畫大體說了一遍之後,我和李岐山都從他的方案中看到了一種高度靈活和簡潔實用的近乎完美的結合。
  「全體在龍潭鎮修整一夜,明日攻擊福臨應天分舵。」
  「我總覺得自己和惡魔簽訂了契約。」李岐山望著愜意地泡在浴桶裡的我喃喃自語道,見我射去銳利的目光,才把話題轉了回來。
  「……鎮江守兵兩千五,完全有能力鎮壓大規模的江湖械鬥,這也是同盟會和慕容世家敢把大批人馬調出城外的原因之一,因為在鎮江最多只能有一次讓兩方四五百人放手一搏的混戰,就一次,」李岐山伸出手指比畫道:「人多了也沒用。」
  「這我知道,公孫且不急於回兵鎮江就是知道回去也沒有用武之地,況且慕容世家的鐵騎一進城威力就會大大削弱,同盟會定是有辦法對付。」我漫應道,心中卻暗忖:「公孫且好賴也是名人錄前二十名的人物,就算他自己一個人對上慕容萬代也不見得吃虧多少,他肯放棄追擊慕容萬代,很可能是大江盟的主力已經到了鎮江。」
  李岐山沉吟了一會兒道:「看此次兩方的行動,顯然各有情報來源,只是都不完全準確。福臨的人馬這麼急著回去,定是鎮江那邊戰事吃緊,可同盟會真的有這麼強的實力,慕容加上漕幫都無法應付?」
  「這實在不好說,」我心頭驀地閃過了武當三清的影子:「且看看今晚有沒有人來打擾我們的睡眠吧,畢竟慕容萬代一旦發現並沒有人追擊他,他就該想到福臨應天分號依然是同盟會的目標。」我無聊地撚著浴桶的花瓣,心思已經飛回了蘇州竹園。
  「沒有美女的溫柔卻只有血腥的暴力,這種江湖爭霸的遊戲實在是不太好玩呀!」
  出乎我的預料,在龍潭鎮竟然一夜無事。從李岐山的眼中我也看到了同樣的迷惑,敵暗我明,原本就是敵人偷襲的大好時機,慕容萬代卻這麼輕易地放過,是看穿了同盟會設有埋伏,還是鎮江那邊真的緊張到了他必須馳援的地步了呢?
  不過經過一夜的修整,大部分人都從戰友陣亡的陰影中恢復了過來,就連李玉霞也忍住了悲痛,在公孫且的鼓動下,這支隊伍又重新充滿了戰鬥的欲望。
  然而回到應天才發現,廩實行的總舵幾乎完全被摧毀了,從掌櫃到夥計二十多人全部被殺,所有的帳簿都被燒毀,一個可以容納一千石的大糧倉也被城中的無賴百姓和乞兒掠去了十之七八。
  公孫且面沉似水,而探子的報告更讓他心煩意亂,福臨鏢局雖然沒有把被襲的事情報官,卻不知從什麼管道請來了一小隊士兵,讓原來設計好的攻擊計畫全部變成了廢紙。
  「怪不得慕容萬代那麼放心地離開,原來真有萬全之計。」李岐山感慨道:「官府可以這麼用,慕容世家倒不一定落了下風!」而我已經猜到同盟會在應天的連絡人不是成了叛徒,就是光榮犧牲了。
  公孫且無奈之下,只好留下一個副手和官府打交道來處理廩實行的後事,又留下了二十人來保護剩下的糧食,其餘的八十多人再度回到了龍潭鎮。雖然一去一返僅是五六個時辰的事情,然而隊伍的鬥志和士氣已是大不如前了。
  「節哀順變吧!」我極其自然地拍了拍李玉霞的肩膀,一天下來,我並沒有多少機會和她接觸,想到也算是和她同甘共苦過,便安慰道:「不必為羅兄難過了,他只是比我們早幾天去了天堂。」
  我被派出去做了斥候,自從公孫且試探我的武功之後,就對我青眼有加,認為除了幾個成名的人物之外,我的實力明顯超出他人一籌,自然而然地給我加重了任務。
  而李玉霞在悲憤的支撐下顯得精力異常旺盛,主動請纓與我一同外出探察敵情,而許詡似乎不想和師姐分開,也參加了進來。
  李玉霞感激地點點頭:「邪不勝正,這仇終有一天會報的!」
  我無言,如果真的只憑正義就可以戰勝邪惡,那我們還練武功做什麼呢?
  可面對李玉霞眼中那堅定的目光,我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還是去看看龍潭鎮上有沒有什麼動靜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才能讓我不至於在這樣一場莫名其妙的混戰中送了自己的性命。
  「公孫總管是不是太小心了?」許詡問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喲。」
  諸葛一生唯謹慎,公孫且這個小諸葛也是謹慎異常,雖然我和李岐山都認為慕容萬代該早進入鎮江城了,可他依然派出了三撥斥候。
  深秋的黃昏一眨眼就過去了,夜幕很快籠罩了龍潭鎮。當萬家燈火燃起的時候,龍潭鎮的繁華就一覽無餘了。
  就像太湖邊上的那個魚米之鄉栗子鎮一樣,身為陸路交通要塞的龍潭鎮也如同一座小城一般,街道青石鋪路,行人熙熙攘攘;路邊酒旗飄揚,吆喝聲不絕於耳。
  我就坐在「劉伶醉」二樓一個雅致的包廂裡,對面就是同盟會住的那間鑫鑫客棧,若是有人入侵那裡的話,絕逃不過我的視線,桌子上的那把洞簫很容易就把警報及時地傳到對面客棧裡去。
  「那個保甲真是師兄你的朋友嗎?」經歷了一場大戰後,許詡的心也開始細膩起來。
  「因為武舉考試,龍潭鎮我來過兩次,第一次來的時候曾經幫小富抓了一個賊,一來二去就認得了。」
  我心裡不由得感歎李岐山思慮的周密,這個王謖的經歷雖不複雜,卻有機會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物,萬一出現了漏洞,都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釋,他該是李岐山為自己精心準備的另外一個角色吧,可惜被我搶了過來。
  「師兄若是真中了武舉,恐怕就不能……來同盟會了吧!」許詡的話裡頗有些惆悵,在燭光的掩映下,她臉上明顯泛起了一絲緋色。
  這小妮子動了春心。七年來的淫賊教育讓我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心事。
  燕子門本就不是個三貞九烈的門派,而生與死的巨大反差也讓她急於敞開自己的心扉,誰知道下一場戰鬥之後,自己,或者自己所喜愛的人究竟是在人世還是在天堂呢!
  「來吧,讓我們都忘掉心底的恐懼和憂傷,別讓這良辰美景虛度了……」
  許詡半裸的嬌小身軀就偎在我懷裡,披肩而下的長髮裹起的那張小臉雖然不似無瑕、蕭瀟一般的沉魚落雁,卻也頗為可觀,那對明亮的眸子裡是既喜且羞的迷離,小巧玲瓏的玉乳似乎還沒有發育好,靡靡之間散發著一股青澀的味道,在月色裡,那上面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細若簫管的呻吟在我耳邊響起了許久,才聽到一聲糾纏著幸福與痛苦的悶哼,而我的肩頭立刻傳來了一陣刺痛,然後血分別從我的肩頭和許詡的私處流了下來。
  從我背後伸出的一雙玉臂把我的腦袋按在了一片棉花團裡,讓我的頭髮隨著起伏的身軀刺激著一隻凸起的蓓蕾,那正是幾近瘋狂的李玉霞。還是她打破了許詡的矜持,讓我憋了好幾日的欲火得以發洩在了許詡的身上。
  「月兒都害羞了……」
  那片烏雲帶來的黑暗和著我火熱巨龍的快速衝擊讓許詡一下子達到了快樂的頂峰,她再也無法顧忌這裡究竟是不是一個公眾的場所,高亢地呻吟起來。
  「殺氣!」
  就在許詡嬌嫩的聲音還在屋子裡回蕩的時候,我突然聽到背後的走廊裡傳來快速移動的腳步聲,接著就是極其熟悉的「錚錚」弓弦聲如爆豆般在門外響起。
  「慕容世家?」我來不及考慮慕容世家的人馬怎麼又回到了龍潭鎮,又是怎麼躲過另外兩批斥候的,?那間在我腦海中閃過的是如何來躲過這來勢兇猛的箭雨,那七八個方案裡該只有一個是正確的吧,我心裡暗歎了口氣,如果不是許詡的身子正壓著我的雙腿,我滿可以把前面的那張桌子一腳踢向身後來擋住那些急速飛來的利箭,然而現在我只能右肘猛的向後揮出,讓李玉霞帶著驚訝的叫聲飛向大門,自己卻抱著許詡向右翻滾而去。
  半空中響起了一連串的「噗噗」聲,李玉霞的咒?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已經變成了淒厲的慘叫。
  而與此同時,一股熱流噴在了我的大腿中央,許詡這小妮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失禁了。
  「你……你……」她顫抖的聲音被李玉霞和大門的轟然撞擊聲給打斷了,在翻滾中,她該看見被長箭射透了的李師姐那一臉的不甘吧!
  「媽的,這小子有夠狠!」大門被李玉霞的屍體撞開,敵人看清了落在走廊上的那人究竟是誰,就高聲喊了起來。
  而我已經一刀劈開了隔壁的木板,不顧木刺將身子劃出了道道血痕,抱著許詡連滾帶爬地闖入了隔壁包間,就這一眨眼的功夫,我身後的木板上又多出了幾枝利箭。
  「咦?」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對精緻的卻沾滿了灰塵的小蠻靴上,心頭猛的一震:「這屋子竟然有人!?」
  天下有幾個女人誰能躲過我敏銳的六識呢??那間鹿靈犀、魏柔的名字閃過我的腦海,可這雙繡著幾朵梅花的粉色小蠻靴完全否定了這種可能性,除了鹿魏這種級數的高手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蕭瀟這樣天生六識敏銳的女子了。
  難道是蕭瀟不放心我暗自跟了過來不成?我心中一陣驚喜,輕喚了一聲:「蕭瀟……」
  迎接我的卻是一張陌生少女的臉,只是那對眸子裡射出的愛戀與惱怒交織在一起的目光和我最近才熟悉的氣息一下子把她的身分全暴露了。
  「雨兒!」我驚喜地叫出了聲,這少女竟是應該還在揚州的解雨!
  「這小子在隔壁!」隨著一聲叫喊,雜亂的腳步聲又出現在門外。
  「淫賊,去死吧!」解雨白了我一眼,又狠狠地瞪了蜷曲在我懷裡的許詡一眼,輕叱一聲,雙手一揚,數道寒星從袖中飛出,疾若閃電般地刺破窗紙,接著就聽見兩聲慘叫。
  「小心!這小子有暗青子!」
  就在解雨使出聞名天下的唐門暗器的時候,我已經推開了許詡,一刀將門旁的木板牆壁劈成粉碎,那走廊上依然張弓而立的四個黑衣人吃驚地望著猶自赤裸著下身的我如行雲流水般地把四枝近距離射出的長箭一一劈開,然後他們的大好頭顱就在我一刀之間帶著血霧飛上了天。
  「……你這個……大壞蛋~」掙脫了幾下沒掙脫開我擁抱的解雨嬌慵地伏在我懷裡,滿眼的惱意卻換成了滿眼的羞意;而許詡一臉迷茫地躲在角落裡,似乎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好雨兒,這麼急著回江南,是不是怕老公出事?」我心中既感動又憐惜,解雨臉上的僕僕風塵說明她這一路行來該是如何的辛苦。
  「才不呢~」解雨口是心非地嗔道,她扭了扭身子,似乎是我依然光溜溜的壯大分身讓她心亂而又心動,就在一片血污狼藉中,她的身子漸漸火熱起來。
  「殺人啦!強盜殺人啦!」
  樓上樓下傳來酒樓客人恐懼的叫喊聲讓我知道現在不是親熱的時候,回身把衣裳穿好,看鑫鑫客棧那兒平靜如昔,便到走廊上找到了被解雨暗器射殺的黑衣人屍體。
  一隻星形飛鏢正紮在一個黑衣人的咽喉上,而兩枝袖箭則幾乎沒進了另一人的頭顱,我知道這該是一種裝在小臂上靠機簧發射出來的力道強大的袖箭。
  「唐門暗器果然有些門道。」我心中暗忖,邊把暗器從黑衣人身上取出,邊用刀把敵人的屍體跺了個稀爛。
  「收好吧!」我把暗器遞給解雨,目光轉向了牆角裡縮成一團的許詡。
  或許我應該殺了她,只是她那楚楚可憐的眼神一下子勾起了我心底的愛憐,畢竟我剛剛才破了她的處子之身,可我方才顯示出來的強大實力已經說明我這個王謖絕對不該是個江湖無名之輩,如何安置她才不會暴露我的身分和企圖呢?

【第九卷‧第三章】
第九卷‧第三章

  「你要扮成李玉霞!?」和我的驚訝遙相呼應的是許詡一臉的匪夷所思。
  解雨卻陶醉在自己的異想天開中:「沒錯呀,……人家就是要看住你這個大壞蛋嘛!」可她的輕怒薄嗔裡卻含著濃濃的情意,從我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柔情來,那否定的回答越發斬釘截鐵。
  「有你我就不怕了……」解雨讀懂了我的心,眼角眉梢都洋溢著毫不掩飾的幸福,只是那聲低低的囈語我還是費了番功夫才聽個明白。
  而許詡看在眼裡,一面暗自奇怪一面自傷自憐。
  看她如此的堅決,我暗自盤算起這奇思妙想的可行性來。我絲毫不懷疑解雨的易容術,這種已經可以歸為藝術範疇的易容術就連我都看不出破綻來,而且她出色的武功和僅次於蕭瀟的敏銳六識會讓她成為我的得力助手。
  但是她對李玉霞一無所知,又不熟悉江南生活,而且和許詡不同的是,李玉霞剛死了情郎,她實在沒有理由一直待在我的身邊。
  「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難題呀!」光是這兩點已經讓我頭疼不已,何況我還沒考慮到許詡,她會守口如瓶嗎?
  可望著解雨強忍著噁心要將李玉霞面孔拓下來的那份執著,我實在不想拂了她的心意。在幾番權衡後,我把目光轉向了許詡。
  「許詡,雖然我隱瞞了自己的身分和武功,可我並不是壞人,因為我是來抓壞蛋的!」我把身上帶著的另一塊捕快腰牌遞給她,那腰牌上用的就是李佟的名字:「你不是問我那保甲是不是我的朋友嗎?說實話,他並不認得我,可他認得我的腰牌。」
  既然我不想殺她,我就要收服她,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頭腦簡單得很,又和我有了親密關係,收服她並不是件難事。
  「你是……官差?」果然,我的官府身分讓許詡緊張的情緒明顯地緩和起來,可她遲疑了半天還是問道:「官差為什麼要加入同盟會呢?同盟會可都是行事光明磊落的白道正派中人呀!你……你臥底該去慕容世家才對呀!」
  「懲治邪惡是衙門的責任,朝廷並沒有把這種權利下放給任何人,就算同盟會也是一樣,任何人都不能打著剷除邪惡的旗號去殺人,無論如何,殺人都是犯法的。」
  這顯然和許詡自幼受到的教育不同,不過,我的恐嚇還是收到了效果,她臉上雖然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卻沒有急於反駁我。
  「當然,朝廷日理萬機,對這種江湖械鬥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只要沒有危害到朝廷的安危,朝廷一般不會插手的。我的任務就是把兩強之間的爭鬥控制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裡。」
  「我需要你的?明,許詡。想想,多少人會在你的幫助下免于遭受你李師姐那種悲慘的遭遇,當你已經耄耋之年,回想起這段往事,你該是多麼的自豪與欣慰,是我拯救了這些人的生命!」
  在一番大話恐嚇後我換上了一副誠懇的表情,許詡頓時就被感動了:「我……我幫你,再說,我只能幫你了,我、我怎麼能出賣我第一個……,可、可這位姐姐實在和李師姐相差太多了!」
  「現在還差嗎?」
  若說解雨刻意模擬出來的聲音與李玉霞只有五六分相似的話,那易容後的她幾乎就是李玉霞一個活脫脫的翻版,我心裡雖然有所準備,可也吃了一驚,許詡更是被嚇得跳了起來,一下子鑽進了我的懷裡。
  「鬼~」
  「你才是鬼呢!」解雨見我親昵地摟著許詡,不由噘起了小嘴嗔道。
  「好、好像耶!」許詡還沉浸在一片震驚中,絲毫沒注意到解雨的不滿:「可、可李師姐的事情這位姐姐什麼都不知道,別人一問可就露餡了呀!」
  「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了,因為強烈的刺激讓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她甚至認為我就是她的情人羅毅!」
  「啊?」解雨和許詡發出了意義絕然不同的驚呼。
  敵人在劉伶醉的人馬似乎就只有這六個人,當然用來對付燕子門的二個女孩外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我這已經是小題大做了,而我也清楚同盟會放出的另外兩組探子恐怕都已遭遇不幸了,不過劉伶醉裡雖然亂成了一鍋粥,卻不見慕容世家的後續進攻,或許聽到那些食客「殺人啦」的呼喊,還以為自己人得手了呢!
  「嗚-」淒涼的洞簫聲響徹在這紛亂的夜空。
  對面鑫鑫客棧同盟會所住的那個別院的窗紙上便開始閃動著淩亂的身影,過了一會兒燭光才被完全熄滅,那別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中。
  借著街道上的燈火,數十道黑影從客棧的兩旁湧了出來,動作極其迅捷,顯然是訓練有素,在搶佔了客棧兩側的制高點之後,數十道火龍呼嘯著奔向同盟會的住所。
  火攻!
  我沒想到慕容世家竟是這麼大膽妄為,這街道上的房屋大多是木制結構的,一旦著起火來,恐怕整個街道都無法倖免,為了殺死同盟會這百十號人,慕容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難道他不怕江湖人群起而攻之,官府動用軍隊來剿滅它嗎?
  不過,很快我就明白了慕容的用意,那箭射到大門上之後,只燃燒了幾息時間,就倏地滅了,而同盟會不明就裡,慌亂間不少人還沒穿好衣服就舞動著刀劍闖出屋子來,結果正成了弓箭手的靶子,等屋子裡傳來李岐山公雞嗓子般的喊聲:「這不是火,是磷!」的時候,已經有二十幾個人倒在了血泊中。
  「射呀,射死他們!」許詡緊張地握著短劍在我身後喃喃自語道,而我正拉弓搭箭瞄準了對面屋頂的一個黑衣人。聽她這麼說,我索性把弓放了下來。
  「你當我是箭神呀!這兒離對面少說也有五十步,一箭射不死他,咱們三個就等著被射成糖葫蘆吧!」我沒好氣地道。
  射中五十步外的黑衣人對我來說就如同掐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可這些花了無數心血培養出來的弓箭手想來就是慕容與大江盟爭雄的本錢,他們每個人都應該用在對付大江盟的戰場上,我並不想輕易讓慕容世家因為我而發生戰鬥減員,何況剛才我和解雨已經殺了六個人了。
  「啊!這是、是秦老四他們嗎?」走廊裡傳來驚叫聲,顯然是慕容家的人發現了那些黑衣人的屍體:「有埋伏,快撤!」另外一人高聲喊道。
  看到自己的六個同伴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被解決掉了,換做是我恐怕也要疑神疑鬼了,從門縫往外看去,幾個黑衣人急速地朝樓梯口退去。
  「快撤!」我發出了同樣的命令,既然對方做了如此判斷,那麼下一波的攻擊就絕不會是幾個人那麼輕鬆了,我可不想陷入到這種對我來說毫無意義的苦戰中去。
  我幾刀便毀了李玉霞的屍體,許詡既悲憤又恐懼,卻只是緊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倒是我發現她起伏跳躍間行動甚是不便,想起她才被我破瓜,有心想去扶她一把,卻見身旁的解雨立刻嗔了我一眼,微微放慢腳步,拉住了許詡的手。
  劉伶醉的食客已經跑了個精光,樓下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就連慕容家的人似乎也不見了,可就在我下樓的短短一刻裡,對面鑫鑫客棧的戰況卻發生了巨變。
  客棧兩旁的幾棵大樹突然倒了下來,正砸向牆頭屋頂那些慕容家的弓箭手們,弓箭手頓時亂了起來,射向屋子裡的箭雨一下子稀疏下來。
  而與此同時,從大門窗戶趁機沖出二十多個手執盾牌的漢子,紛紛把手裡亮晶晶的東西扔了出去,立刻就有幾個弓箭手慘叫著跌下牆頭。
  十幾道系在大樹上因為繃直而橫在半空中的粗大纜繩讓我明白這一切都是同盟會精心安排的陷阱,同盟會定是趁夜將大樹鋸得差不多斷了,然後專等慕容家來偷襲,只是沒想到慕容竟使用了類似火箭的磷箭,打了個大江盟措手不及,白白損失了二十幾人。
  就算我並不是同盟會的人,可我心裡還是忍不住湧起一股悲哀,看來大江盟並沒有完全信任這些加入到同盟會為同盟會出生入死的江南武林的弟子們,至少這三撥斥候就根本不清楚同盟會設下的這個陷阱。
  「去死吧!」
  在東牆的黑衣人身後傳來司馬長空的怒吼,月色裡厚背鷹刀帶起冷豔的光芒,只閃動了幾下,就有兩個弓箭手連弓帶人被他劈成了兩段。而他身後的十幾個大江盟弟子也趁勢殺入了弓箭手中。
  一旦變成了肉搏戰,弓箭手的遠程攻擊優勢頓時化為了烏有,可這些弓箭手卻是馬上步下雙修,紛紛拔出背後的大砍刀與大江盟的弟子們戰在了一處,單打獨鬥竟然絲毫不落下風,只是越來越多的同盟會弟子從屋子裡湧出,就連李岐山也舉著把鋼刀沖了出來,人數頓時佔據了上風。
  司馬長空更是如虎入群羊,擋著皆靡。當他又一刀砍翻了一個敵人之後,就聽背後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斷喝:「休傷我弟子!」
  他剛轉過身來,見從屋頂猛的躍來一人,手中倭刀極快地上下翻飛,只聽一陣「叮噹」暴響,那人被震得後退了四五步,卻也讓他的攻勢驟然緩了下來。
  「邱老賊!」身邊傳來解雨憤怒的輕吒,轉頭看她已是滿眼的怒火,就連李玉霞留下的那口長劍都被她抽出了一半,我忙把她摟進懷裡小聲安撫道:「好雨兒,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
  心中卻倏地一動,邱鴻聲他什麼時候與慕容家的這支隊伍會合的呢?而雙方的兩大主角慕容萬代和公孫且又跑到哪裡去了?
  解雨的樣子落在許詡的眼中,她一直驚疑的目光總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快刀邱鴻聲,哼,你這個正主兒終於出來了。」司馬長空嘲笑道,眼中卻閃過一絲異色,似乎是驚訝邱鴻聲的武功怎麼突然高了許多,若是按照名人錄的排名,三十七位的司馬長空該用不上兩招就可以把七十五位的邱鴻聲給解決掉吧,可現在雖然邱的髮髻被他削去一塊,袍子劃破了四五處,左臂也被血染紅了,卻畢竟依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嘿嘿,好說。我還沒謝謝司馬兄送給我的那份厚禮哪!」邱鴻聲譏諷道。
  「卑鄙小人!」司馬長空冷哼了一句,厚背刀已如一只厲鷹急撲對手而去。
  邱鴻聲奮力抵擋,司馬方才畢竟連殺數人,內力有些透支,竟無法再攻進邱鴻聲的防守圈,而他身後此時卻響起了大江盟弟子的慘叫聲。
  悄悄接近鑫鑫客棧的我卻看得一清二楚,在大江盟弟子的背後又竄出五個福臨鏢局鏢師打扮的漢子,為首的那個矮子臉上塗著黑炭,一口短劍詭異異常,頃刻間就刺翻了兩個大江盟弟子!
  而另外四人手上功夫也扎實的很,五個人的加入一下子把幾近崩潰的局勢扳了回來。
  慕容萬代竟然留了實力強勁的預備隊,我不得不暗自佩服他的狡詐,這個原本在我印象中只知道喝酒泡馬子的大胖子越來越鋒芒畢露,對他的哥哥慕容千秋的實力我更要重新評判了。
  牆頭屋頂、院內院外同盟會和慕容世家同時陷入了一場苦戰,每時每刻都有手腳之類的東西在哀嚎中隨著繽紛的血花飛上了天,而一呼一吸之間就會有一個人被閻王爺鉤去了魂魄,一百五六十人的大規模械鬥沒多久就變成了五六十人的小打小鬧。
  而司馬長空空有一身武功,卻被邱鴻聲和那個黑面矮子聯手阻住,絲毫沒有發揮的餘地,氣得他臉色發青,不住地咒?,而他的口形竟似乎在道:「公孫且,我操你媽!我操你奶奶!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被他詛咒的同盟會主將公孫且終於出現了,不過他那副搖著羽扇的諸葛模樣已經被拋到了爪哇國,他的鐵扇只剩下了半截,衣袖也只剩下了半截,甚至連他的臉差點也只剩下了半截,一道劍痕從他的左額一直劃到右頜,讓他原本俊朗的面孔變得異常恐怖!
  「公孫且敗了!」這念頭剛從我腦海裡升起,慕容萬代這個自始至終像是失蹤了一般的慕容家主將就出現在了公孫且的身後,那提劍而立的胖大身軀此刻看來全然沒有了揚州城裡那個慕容二爺的滑稽味道,竟凜然如天神下凡一般!
  「隔簾……弄……花影!」
  原本應是纏綿悱惻的話語聽起來卻是激越異常,而想像中那胖大漢子應該使出的激越劍法卻是異常纏綿悱惻,如織如雨的劍影偏偏有著絕強的勁勢,公孫且的半截鐵扇左支右絀還是又被削掉一段,胸前更是多了兩道深深的劍痕!
  慕容家的戰士驀地爆發出一聲震耳的歡呼,士氣陡然高漲,轉眼又有兩個同盟會弟子被砍成了數段,就連那個似乎已經沒了力氣的黑面矮子也抖擻起精神,連攻了三劍,竟把司馬長空的左臂紮了個對穿,當然自己也被對手一腳踹中了心窩子,狂噴了一口鮮血跌落下牆頭,幸虧邱鴻聲奮力反擊,才沒被司馬長空在半空中斬成兩截!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同盟會就要全線崩潰了,心中只猶豫了一下便趁亂摸向馬房,解雨許詡雖然不明就裡,卻也緊緊跟在了我身後。
  老天保佑,雖然馬房裡十幾匹馬倒在了血泊中,可還是有三十幾匹依然完好無損,想來是我的警報讓慕容家來不及全部殺死這些馬匹就投入了戰鬥,解開馬的絲韁,我找了一匹好馬讓解雨騎上,之後翻身上馬,抽出了斬馬刀。
  「大膽刁民,還不快快住手,民團在此!」
  三十多匹馬被我趕進了鑫鑫客棧,一下子將已經精疲力竭的雙方陣形沖了個稀巴爛,而我一箭射中了慕容家一個戰士之後又一箭射中了同盟會的一個刀斧手,越發讓因為聽到民團到來而驚疑不定的雙方相信我那謊言的真實性。
  李岐山果然機警,似乎聽出是我的聲音,趁隙給了對手一刀之後突然大叫起來:「不好了,民團來了,不想留案底的快撤呀!喂,老兄你叫什麼名字?……啊!白爛熊?哇,好有氣概的名字呀!」
  他陡然抬高了聲調:「民團大老爺,這裡有個慕容家的門客白爛熊……」
  想來大家都是怕官的,在李岐山的煽風點火之下,廝殺在一起的雙方互相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撒鴨子四下亂跑起來,好在同盟會的弟兄對我雖然沒什麼印象,可看起來對李玉霞許詡倒是印象蠻深刻的,腦袋靈光點的已然明白其中的奧秘,哪裡有什麼民團,卻是自己人來相救了,於是紛紛飛身上馬,向外沖去,當然其中動作最快的自然是李岐山。
  慕容萬代怒吼了一聲,想制止部下的潰逃,卻發現已經無濟於事了,他把怒火全撒在了公孫且身上,手中名劍「不留痕」上雖然沒留下什麼血跡,可公孫且已經變成了個血人了,眼看就要一劍把他的腦袋斬下,卻見三枝長箭連珠般地急速飛到。
  等他磕飛了弓箭,公孫且已經被李岐山搶了回來。慕容萬代隻追了兩步便停下了腳步,雖然他幾乎將公孫且殺死,可盛名之下無虛士,公孫且還是耗費了他絕大部分的力氣,他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對手絕塵而去。
  他長歎一口氣,幾聲厲嘯後,部曲漸漸收攏回來,然後,就像落潮的潮水般倏地散去了。
  回頭望見了這一幕的我心裡暗歎了一句:「雖然沒達到目的,可在這種情況下,慕容萬代依然能夠約束部下,看來慕容家治軍相當嚴厲,大江盟真是遇到對手了。」

【第九卷‧第四章】
第九卷‧第四章

  如喪家之犬一般狂奔了三十餘裡,到了一座小山前馬隊才停了下來,原本百多人的隊伍而今只剩下二十七騎。
  公孫且此刻蘇醒過來。雖然他身上的每處傷口都不深,可渾身上下被慕容萬代手中的名劍「不留痕」留下了四十多道口子,失血過多,又用脫了力,在李岐山救出他沒多久他就暈了過去。
  而司馬長空左臂的傷勢也相當嚴重,那黑面矮子短劍刺進的瞬間他翻轉了劍身,割斷了他的筋脈,若不及時處理,左臂就要報廢了。
  李岐山麻利地給兩人簡單包紮了傷口,面沉似水的公孫且便指揮眾人在樹叢中找了個隱蔽處所歇息,聽到「歇息」兩個字,不少人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王先生,大恩不言謝!」公孫且躺在一堆枯草上朝李岐山一點頭,誠懇地道,又轉頭示意我過去,頗為感慨地道:「今日一敗,全系我少算一路,沒想到慕容萬代會有援兵,責任在我!倒是你們兄弟二人是同盟會裡少有的智勇雙全之士!以前公孫且不瞭解二位,對二位存有提防之心,二位萬勿怪罪!」
  「屬下愧不敢當。唉,若是屬下能再早點發現敵情就好了。」我忙道,心中暗忖:「這公孫且還算是個有擔待的人!」
  把在劉伶醉的情況挑些能說的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末了道:「……只是,屬下斬殺慕容家那幾個弓箭手之後,發現李姑娘似乎受了刺激,她……她竟認為屬下就是……是已經光榮犧牲的羅毅羅師兄了!」
  「哦,竟有這等事情!?」
  幾個還有些精神頭的同盟會弟子詫異地望著解雨裝扮出來的李玉霞,而此刻她正含情脈脈地望著我,不過看在那些弟子的眼裡,那目光難免有些瘋狂。
  而公孫且、司馬長空不過瞥了她一眼之後,就向我投來了安慰的目光,似乎在同情我怎麼被一個發了瘋的女子纏上了身,這讓我看出了李玉霞在他們心中那微不足道的地位,也對解雨繼續扮演李玉霞這個角色充滿了信心。
  「那李姑娘就拜託王老弟來照顧吧,我也好跟燕子門的張師姐交待。」司馬長空歎了口氣道,而公孫且也點頭表示同意,畢竟大敗之後總要有些話題來轉移眾人的目光,特別是能讓同盟會的弟子從對慕容萬代的恐懼中解脫出來的話,就算李玉霞再怎麼瘋狂也都值得了。
  司馬長空環視了一下周圍同盟會的弟子,除了李岐山、我和李玉霞許詡之外,剩下的都是大江盟的弟子,就連公孫且帶來的五十幾個朱雀集團的弟子也都損失殆盡了。
  他神色一黯,對公孫且道:「既然慕容萬代不急於回鎮江,還能獲得援兵,不僅是福臨的總鏢頭邱鴻聲到了,而且那個圍攻我的黑面矮子的武功也絕不亞于邱鴻聲……」
  公孫且插言問知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司馬遲疑了一下,說那人劍法詭異,身法靈活而內力不足,似乎是個女子,才接著道:「很明顯鎮江的局勢發展對敵有利。而我方連番受挫後,必然要影響士氣。公孫兄,此地也不安全,慕容家畢竟比我們更懂馬,很容易就追上來了,而一旦他們追上來,以目前情況來看,我們幾乎沒有還手的能力!再敗一場,恐怕我們都會去見閻王了!依我之見,我等應速往鎮江與同盟會主力匯合才是!」
  從司馬長空的話裡我嗅到了一絲火藥味,似乎在指責公孫且原來那個在應天鎮江官道上將慕容萬代鐵騎消滅的計畫。
  其實公孫且的計畫原本並沒有什麼錯,只是誰都沒料到慕容竟會請出了軍隊來保護福臨,又突然多出邱鴻聲這樣的強援來。
  而我也認為既然慕容在應天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就該全力馳援鎮江才是,可他竟又在龍潭鎮打了個埋伏,這小子用兵還真是神出鬼沒。
  公孫且卻心平氣和道:「雖然今天晚上我們損失了大部分弟兄,可慕容萬代也絕對好不了哪兒去,現在他也是強弩之末!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他所依靠的弓箭手已經沒有多少弓箭可用了!」
  他轉頭問我道:「老弟,聽說你考過武舉,練過弓馬,依你所見,一個弓箭手一般帶多少枝箭呢?」
  「尋常箭壺二十枝箭,不過屬下見過三十枝箭的大箭壺。只是騎兵的弓箭不宜多帶,否則就容易失去騎兵的機動性。」
  「說的好!」公孫且贊了一句:「從慕容萬代出應天以來,加上今天已是和我方三度交手,俱是以弓箭為主力,特別是今晚,時間雖短,弓箭的消耗量卻是極大。而在應天鎮江這條官道上,除了龍潭鎮,再沒有弓箭補給之地,而且我問過鎮上的兵器鋪子,那箭枝還是專供軍隊使用的,就算有銀子也買不到。現在龍潭鎮已經鬧翻了天,慕容萬代斷不敢在此地打劫生事,由此可見,他的弓箭手已經失去戰鬥力了!」
  「難道公孫兄還想再打伏擊戰不成?」
  我看公孫且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似乎真是有心打一場伏擊戰,心中不禁迷惑起來,雖然公孫且對慕容萬代的情況分析的頗為中肯,可此刻同盟會的這支部隊自己也幾乎已經喪失了戰鬥力,哪裡還有能力去打什麼伏擊戰呢?是公孫且氣昏了頭腦一心想復仇,還是怕如此損兵折將回去不好交待呢?
  還好公孫且的一番話看起來他似乎還沒失去理智:「雖然慕容萬代的弓箭手用不上派場了,可他還有馬隊,眼下秋高氣爽,天氣乾燥,道路平坦,慕容家的騎兵正可發揮最大的威力,而我們同盟會的弟子畢竟訓練的時間太短了,相比之下馬上實力明顯不濟,何況弟兄們大多帶了彩,真打伏擊戰的話,我們恐怕堅持不到最後。再說……」
  他望了那些駿馬一眼,接著道:「這些馬都是快馬堂的上等戰馬,得來不易,不能白白損失了,要不豈不辜負了王老弟的一番努力!」
  司馬長空實在弄不懂公孫且究竟想要做什麼,問道:「那……這麼說我們還是回鎮江?」
  「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慕容萬代!」公孫且冷冷地哼了一聲,眉頭一皺扯動著那條長長的傷口也似乎活了起來,那模樣頗有些猙獰:「看他的架勢,該是想在龍潭鎮把咱們一口給吃掉。哼,驕兵必敗,我也要讓他嘗嘗失敗的滋味!」
  他眼中驀地射出一道凜冽寒光,轉頭問清我手中尚存幾枝弓箭,便道:「老弟,你騎術頗佳,人又機警,我有要事相托。你明日一早帶幾人前去騷擾慕容萬代,他此刻該和我們一樣,躲在某個隱秘的地方歇息,你務必找到他並延緩他東進的時間,我好在下蜀鎮佈置陷阱。切記遠遠騷擾即可,他的弓箭手喪失了戰力,只要你保持好距離,應該無虞。若慕容不理會你,你就立刻馳返鎮江,找同盟會鎮江主將高君侯高大俠,告訴他我意狙殺慕容萬代,請他務必派得力幹將支援我,我最多能與慕容周旋兩天。」
  我點頭示意知道了,心中卻暗罵:「奶奶的,你拿老子當傻子耍呀!慕容弓箭雖然沒了,可他武功並沒有消失半點呀!老子若不是有自保之道,豈不被你玩死!再說三百里的官道叫我上哪兒去找慕容萬代呢?」
  卻聽公孫且強打著精神道:「大家好生歇息吧,不用守夜了,若是上天依然眷顧我們的話,就讓我們睡個好覺,明天還有一場大戰等著我們!」
  「是呀,若是上天還眷顧我的話,就讓慕容萬代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吧……」
  「毅哥哥,你等等我,毅哥哥……」
  解雨那白癡加花癡的表情讓同盟會的弟子頗有些苦中作樂的味道,而我一面強忍住笑,一面暗歎她果然有演戲的天分,或許那些江湖俠少們就是這樣被她一一騙過的吧!
  「什麼,你叫王謖?不不不,毅哥哥,你別嚇唬我,你怎麼會是王謖呢?你不是瘋了吧……」
  解雨撲進我懷裡,一邊委屈地訴苦,一邊偷偷地掐我:「哼,無瑕姐姐蕭瀟姐姐不在身邊,你就胡作非為起來了,隨便什麼女人你都要,你這個大壞蛋、死淫賊!」
  「我是瘋了。」大敵當前,生死攸關,她還惦記著我偷嘴的那點芝麻大的事情,有這樣的老婆我豈能不瘋:「玉霞,你說得不錯,我就是你的親親老公羅毅!來來來,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親熱去……」
  在眾人的嘻笑聲中,我一手摟著解雨的小蠻腰一手拉著許詡向樹林深處走去,公孫且、司馬長空和李岐山都是老江湖,雖然對李玉霞都不重視,可戲分還要做足,而許詡被破了處子之身,也無法隱瞞多長時間。
  當然,在我預料之中的,那低靡的士氣的確因為這出莫名其妙的喜劇而稍稍振作起來,於是公孫和司馬就只是投來同情的目光便不再理會我的舉動了。
  離開大隊人馬約有四五十步,我突出一指點倒了許詡,輕輕把她放在了地上,對解雨笑道:「好了,玉霞,該咱老公老婆親熱親熱了吧!」
  解雨突然扭捏起來:「想的美~」她白了我一眼,指著許詡左顧而言他道:「……你以後怎麼安置她呀?」
  「我原本只是不想讓她連男女之情都沒嘗過就去了陰曹地府,可她現在卻成了你扮演李玉霞的有力保障,倒要好好地籠絡籠絡她了。」
  想現在確實不是調笑的時候,而我一肚子的問題也還沒找到機會問她,便道:「雨兒,你怎麼來的龍潭鎮?在揚州遇到寶亭了嗎?你家為什麼要買寶大祥呢?」
  「還好還好,你總算還記得殷姐姐。」解雨刮了一下鼻子羞我道:「還以為有了什麼師姐師妹的就把我們給忘了呢!」
  「好酸喲!」我笑道。
  「怎麼酸了,人家殷姐姐三句話裡倒有兩句是問你的,哪兒像你……仔細我告訴殷姐姐不理你!」
  可說著說著她自己卻輕聲笑了起來:「別唬著臉嘛!好不好?人家就是吃醋了嘛~」她膩聲道。
  「我到了揚州便去寶大祥拜見殷姐姐,哼,算你運氣好,老天都幫你,見到殷姐姐我才知道是我們唐門要收購殷姐姐的寶大祥。無瑕姐姐信裡讓我去揚州,卻沒告訴我是什麼事情,想來她還不知道我的身分吧!」解雨伏在我胸口輕笑道。
  「收購?」我一怔。
  記得解雨曾經告訴過我,在唐門女兒家是無權過問家族生意的,雖然解雨是過世的唐老爺子的心肝寶貝,可她也同樣不能插手家族事務。不過她畢竟是唐門當今家主的寶貝女兒,是唐門的大小姐,耳聞目濡之下她應該知道收購這兩個字的含義吧!
  「是收購,阿爹不僅是要買下寶大祥在揚州、應天兩處的宅子,而且還要在這兩地使用寶大祥的招牌。這可是我六叔親口對殷姐姐說的,而我那時候可就在屏風後面喲。」
  她眼中閃到一絲頑皮的笑意,又嗔道:「為了你,我只好我的身世告訴給殷姐姐,要不人家以後怎麼好意思面對她呀!」
  「雨兒你真聰明!」我真心贊了她一句,隨即皺眉道:「難道咱爹覺著販私鹽賣藥材賺錢還不夠過癮,準備進軍珠寶業不成?不過,這太沒道理了吧,想做這一行的話該是在蜀中開幾個鋪子吧,畢竟唐門的根基在蜀中啊!」
  想到唐門為了購買寶大祥竟然派去了自己的四號人物百草堂堂主唐天運,我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對呀,」聽我這麼一說,解雨也奇怪起來:「真搞不懂阿爹在想什麼,他以前對珠寶啦首飾啦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哩。」
  她也皺起了眉頭:「偏偏六叔說這就是阿爹的主意,連我說是殷姐姐的朋友他都不肯放棄,只是說既然我是殷家的朋友,就不討價還價了,而且還給殷姐姐一筆寶大祥名號的使用費做補償。殷姐姐說既然這樣,就讓我別為難了,只要別壞了寶大祥的名頭,交給唐門她還放心呢!」說道後來,她眉頭才舒展開,似乎想起了什麼,眼中滿是羞意。
  寶大祥的事情竟是這麼解決的,雖然和我想像的不同,可看起來也算圓滿,解雨盡了力,而寶亭也得到了她所需要的。何況聽解雨的口氣二女非但沒有因為此事生了芥蒂,反倒更親密了,我也應該放心了。
  「你殷姐姐她好嗎?告訴你她下一步的行止了嗎?」
  「殷姐姐挺好的,只是想你。」說到這兒的時候,她話語稍稍停頓了一下,又道:「她說揚州的事情處理完了之後,就回杭州,說讓你多保重,不必掛念她。紫煙我也見到了,她說請主子放心,她一定保護好大少奶奶。」
  「那個頑皮丫頭有這麼懂事嗎?」
  我隨口笑道,突然想起一事來,自從解雨那個丫鬟被慕容仲達和邱鴻聲殺死之後,她身邊就再沒人伺候了,想想她好歹也是唐門的大小姐,轉眼看到許詡,便溫言道:「雨兒,你是個金枝玉葉身,不能沒人伺候,我看許詡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定是能吃苦的,讓她給你做個貼身小丫頭好不好呢?」
  解雨開始聽著眼中滿是柔情,可聽到後來卻噗哧一笑道:「丟丟,說來說去還是為你自己打算呀!」
  她不知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瞄了我下身一眼,那目光既好奇又羞澀,還帶著一絲莫名的嚮往。
  我心頭猛的大動,這小妮子就像寶亭一樣,一雙眼睛直有勾魂奪魄之功:「那你就替為夫打算打算吧!」我一低頭便吻上了她的櫻唇。
  彷佛到了春天,撲鼻而來的是馥鬱的芬芳,甘甜的津液是滿齒留香,這一記生澀的香吻給我帶來的震撼竟不輸于初次和蕭瀟的歡好。
  「她真是有很好的潛質呀!」聽她喉間不經意發出的呻吟是那麼的膩人,我越發放肆地吸吮著她滑膩的香舌。
  「喔~你……你就知道……欺負人家啦~」沉迷在欲望中的解雨尤保持著一分清醒,一段長吻結束後,她媚眼如絲地嗔道,卻把身子緊緊貼住了我,讓我的手無法再肆虐下去。
  「可你現在是李玉霞呀,」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離我還有十幾步便停了下來,那腳步聲沒有刻意隱瞞,想來是那些精力旺盛的好事份子想聽到些什麼:「外面還有大票的聽眾,你總不想戲演到一半就穿幫了吧!」我小聲嘻笑道。
  「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解雨使勁白了我一眼,一反手拍活了許詡的穴道:「便宜你了!」
  唐門畢竟是黑道門派,就連解雨的行事都帶著兩分邪氣。
  於是無辜的許詡又一次被我壓在了身下,既痛苦又甜蜜地承受著我的恩寵,而始作俑者卻背轉過身去,只把一陣膩人的「咿呀」聲傳了出去。

【第九卷‧第五章】
第九卷‧第五章

  然而上天的眷顧並沒有完全落到同盟會的頭上,雖然在樹林中歇息的一夜平安無事,可等到發現慕容萬代的行蹤,我和解雨許詡已經身在下蜀鎮了。
  慕容萬代和手下的三十餘騎兵都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雖然款式品色不盡相同,可全然沒有了打鬥的痕跡。
  下蜀鎮是應天鎮江間僅次於龍潭鎮的第二大鎮,鎮江衛的一個百戶所就駐紮在不遠處,就算慕容膽子再大,也不敢輕易授人以柄,讓官家有了對付自己的藉口。
  「看來慕容的確用完了弓箭,若不然從龍潭到下蜀,有不少地方適合狙擊,他該在那裡設下埋伏,也不用跑到這兒來設陷阱了。」
  我解釋給解雨聽,她正好奇地望著慕容萬代和手下三五成群地分散開,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會兒之後,有的去了客棧,有的去了酒館,更多的人則去了藥鋪,而慕容萬代、邱鴻聲和那個眼下變成了白面書生模樣的矮個女子則一同去了鎮上的唯一一家兵器鋪子,他們該是在那裡補充馬戰用的斬馬刀吧!
  「可這麼招搖而設下的陷阱又有什麼用呢?」我靜靜地思索起來,在下蜀慕容該和我一樣很容易就打探到並沒有一支二十多人的馬隊通過,而同樣的公孫且如果來到下蜀的話,他也會很容易地就打探到慕容萬代正在這個鎮子裡,那時他該放棄在下蜀鎮攻擊慕容的計畫,一路回鎮江吧!
  想到這兒,我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慕容萬代這是有意讓公孫且知道他已有所準備,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把公孫且逼回鎮江,那裡慕容世家一定是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可戰局的變化怎麼會如此迅速?就在昨天,慕容還把福臨的人馬匆匆調往鎮江!難道慕容世家除了漕幫之外,又有新的強援!?
  我心頭一陣迷惑,江湖上那些有頭有臉的門派在我腦海裡一一流過,隱湖、少林,最後只剩下唐門兩個字在我眼前飛舞,想起唐門莫名其妙地收購寶大祥,我心中驀地一激靈,莫非是唐門替慕容世家出面擴展財源不成?
  我不由望瞭解雨一眼,她正和許詡竊竊私語,許詡臉上的驚懼表情越發少了,倒換上了一副聽天由命的面孔。
  「我們去鎮江!」我打斷了兩人的話語,無奈地吩咐道。既然鎮江是非去不可了,那我也要早去一步,早做一些安排。
  站在排幫鎮江分舵所在的烏衣巷巷口,我才知道情況可能比想像的還糟。已是黃昏時分,按照衙門裡的規矩,捕快都該回家抱老婆熱炕頭去了,可十幾個便衣依舊在巷子裡蕩來蕩去,而巷子裡不遠處,一座古樸的宅子似乎剛經歷了水與火的無情洗禮。
  聯想起進城時城門守衛如臨大敵的樣子,我不禁擔心起同盟會眾人的生死來了。
  我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恰到好處的停留時間全被許詡這丫頭的表情給破壞了,果然,我剛離開巷口,就有幾個人快速地跟了上來。
  這幾個看來都是捕快裡的高手,跟蹤的距離和相互之間的掩護已是相當的熟練,如果我沒有受過魯衛一番薰陶的話,我很可能就忽略了這幾個人的存在,不過此時倒成了我手中的工具。
  「大叔,請問您是當地人嗎?……哦,是呀,那麼巷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您剛從那兒出來,一定知道吧!」我索性進了附近一家飯莊,等那幾個人分頭落坐,我更是拉住了其中一個年紀大的開口詢問道。
  那中年漢子一時間被我弄得有些手忙腳亂,就連解雨許詡都一臉的莫名其妙。可很快那漢子就平靜了下來:「小夥子,你不是本地人吧,到烏衣巷做什麼?」
  「可我先問的你……」
  「啊!也沒什麼,只是一座宅子走水了而已。」那漢子含糊其詞道。
  「是漕幫李幫主的宅子嗎?」我突然靈機一動,試探道。
  「李幫主的宅子!?哈哈,那可不是李……」那漢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可話剛說了一半,就聽他同伴咳嗽一聲,這才醒悟過來,忙硬生生把話頭停下,道:「你聽誰說的那裡是李幫主的住處呢?」
  「是路上一……咦,你說那不是李幫主的宅子?真的嗎?那就太好了!我就不用替他傳口信了。」我脫口而出之後是一臉的慶倖。
  這幾個漢子互相對望了一眼,目光裡滿是迷惑,那中年漢子問道:「你說是托你捎口信的人說那兒是李幫主的宅院?他是什麼人,托你捎什麼口信?你又是何門何派弟子?」他聲音越說越高,最後不自覺地露出了捕快本色。
  「我幹嘛要告訴你?」我肚子裡一邊暗自好笑,一邊準備把這個愣頭青好好演下去。
  「這是本府的賀捕頭哩。」旁邊一個既好心又多嘴的傢伙提醒我道。
  賀捕頭看身分已經暴露,便不再隱瞞,把捕快腰牌遞給了我。
  「在下浙南落第武秀才王謖!」這身分恰到好處地說明了我為什麼帶著刀劍:「在下途徑龍潭鎮時遇到兩夥江湖人火拚,其中一重傷之人委託我轉告漕幫的李幫主,說他們在龍潭鎮遇伏,幾乎全軍覆沒,讓李幫主務必小心。還說這話一定要親自轉告李幫主。不過,既然大叔你是官府中人,我自不能隱瞞。」
  賀捕頭一聽是個落第武秀才,倒也不敢厲言相加,便詢問起龍潭鎮發生的事情來,我把那晚的戰事簡單描述了一遍,說我正住在鑫鑫,故而得知。
  賀捕頭並沒有聽出什麼破綻,至於為什麼把排幫的分舵說成是李展的宅子,在他眼中或者那只是一個故弄玄虛的小伎倆罷了。
  不過他還是問了一句我什麼不進巷子,我說其實若不是看他將要死了,我才不會答應給他傳什麼口信的。這些目無國法的傢伙,都死了最好!至於那宅子,我還正巴不得它出點事兒呢,我也省得去報信了。
  賀捕頭查了我的路引,又簡單問了幾句我的行程,便不再懷疑,這才告訴我那不是漕幫幫主李展的住宅,卻是排幫鎮江的分舵,而且那兒昨晚發生了一場和龍潭鎮一樣的災難,現在宅子裡已是空無一人了。
  望著幾人離去的背影,我心中卻是疑竇叢生,鎮江的官府怎麼介入到這種江湖爭鬥裡去了呢?
  記得魯衛曾經說過,江湖爭鬥很忌諱官家,或死或傷多是自行處理,極少有報官的;而大規模的械鬥只要不涉及百姓,官府也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去干涉,在官府的心目中,這些江湖人無論好壞,能多死一個算一個。
  就連刑部與少林武當聯合勘定的那個江湖惡人榜上,也多是殺害了平民百姓的兇手,或者是像楊威那種強暴良家婦女的淫賊,只有極少數是像尹觀那種殘害武林同道手段極其惡劣的才被列入了惡人榜中。此番鎮江的捕快為何表現得這麼積極呢?
  怏怏走在大街上,我犯起愁來。排幫鎮江分舵被摧毀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不過總該有人能逃出生天吧!
  聽公孫且話裡的意思,坐鎮鎮江的是排幫前幫主高君侯,憑他江湖名人錄排名第十一的武功,如果他有心逃命的話,就算是慕容千秋親來也未必能留得住他,只是諾大的鎮江,我上哪兒去尋找他的行蹤呢?
  解雨是一臉少年不識愁滋味,甚至還頗有興致地東張西望。而許詡則是滿腹心事,或許在她加入同盟會後腦海裡就從來沒有想到過「失敗」二字,可作為江湖正義的化身,同盟會居然連吃敗仗,就連自己最親近的師姐都犧牲了,這讓她十分迷茫。
  而自己的命運又掌握在眼前這一對來歷不明的戀人手裡,讓她無法琢磨出自己的前途,她甚至後悔當初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就把女兒身給了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他給自己帶來了從來沒有的歡樂……
  這是我偶一回頭從許詡臉上眼中讀到的,看她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跟在解雨的身後,我心中隱約升起一絲愧疚,不過這愧疚很快就煙消雲散了:「若是沒有我,她該和李玉霞一道去見閻王爺了吧!畢竟,沒有什麼東西比生命更可貴了。」
  「城西老君廟,有人等。」就在我意飛神馳之際,迎面走過一個瘦小的少年,同時送來了一句低語。
  果然,那巷子裡並不都是官府的人,雖然不清楚這人究竟是誰,不過是同盟會的弟子幾率該大一些,眼下漕幫在鎮江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若想抓我的話不必繞這麼大的圈子。
  我的猜測沒有錯,在東繞西繞確信再也沒人跟蹤之後,我們一行三人來到了城西的老君廟。
  這是一座久無人供祀的荒廟,破敗不堪,早變成了叫化子的棲息地,廟裡充溢著一股難聞的酸臭尿臊氣,不僅解雨幾欲作嘔,就連我都極力屏住了呼吸。
  我並沒有理會叫化子們的敵意,裡裡外外四下尋找了一番,除了一座殘缺的太上老君木雕像,哪裡有那矮瘦漢子的蹤影。
  我的目光不由得投在了雕像上,如果真是同盟會和我聯繫的話,這裡該是同盟會藏匿的一個秘密據點,那些叫化子裡沒有練武之人,廟裡就數這座老君像最是可疑。
  「你小子好膽識,竟真敢找到這裡!可惜你投錯了主子,同盟會假仁假義,豈能成大事,你投降吧!」就在我若有所思,正想敲敲看這座雕像是否中空的時候,雕像裡發出了陰惻惻的聲音。
  這陰森的聲音在這破廟中回蕩,著實有些可怖。解雨頓時緊張戒備起來,許詡更是一下子緊靠住瞭解雨,而我卻不由得「噗哧」樂出了聲。
  「想試探我的身分卻用如此愚笨的方法,真是蠢到家了,如果我是慕容世家的弟子,眼下這座破廟早該被圍得水泄不通了!」我停了一會兒,雖然不太相信心中所疑,可我還是問道:「是不是高幫主受了重傷而群龍無首了呢?」
  「你怎麼知道?」雕像裡那人換了聲調驚訝道,話一出口才發現已經露了底:「噯呦,我怎麼告訴你了!」就聽雕像座下一陣淅嗦聲,鑽出一人,正是那個約我的瘦小少年。
  我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他也同樣注視著我,一會兒他露出兩隻大板牙訕訕笑道:「你、你挺聰明的呀!」
  「我叫風大蝦,」那少年領著我們鑽進了雕像下的通道。
  「大俠?你可真能自吹自擂呀!」我身後的解雨羞他道。
  那少年剛委屈地解釋了一句「是蝦米的蝦」,卻聽通道盡頭有人道:「他是我的弟子,日後當不得大俠二字嗎?」那聲音雖弱,卻不怒自威。
  我循聲望去,通道盡處是一間密室,密室裡幾人圍住了一張短榻,榻上躺著一人,雖然燭光昏暗,那人面色也是赤紅一片,臉也瘦了許多,可我依然認出他就是排幫的前幫主、同盟會五長老之一、白虎集團的總指揮高君侯!
  「弟子朱雀集團總管協理王謖見過高長老!公孫總管、司馬長老命弟子前來聽候高長老調遣!」
  我上前施禮道,又笑道:「名師出高徒,他日風兄弟定能出人頭地,揚威武林!」
  心中卻暗道:「怕是這風大蝦武功沒學會多少,說書的本事倒學了個十成十,方才那幾句話還真聽不出是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說出來的。」
  走到近前,我看得更真切,他肌膚紅得幾乎要滲出來似的,嘴唇卻沒有一點血色,就連牙床都白得刺眼,眸子暗淡無光,身子比在江園的時候整整瘦了一圈。
  高君侯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心中著實一驚。
  解雨卻還沒忘了演戲,對風大蝦道:「哼,我羅哥哥才是大俠呢!」
  高君侯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卻沒說話,風大蝦詫異地問道:「你、你不是叫王謖嗎?為什麼她喊你什麼羅哥哥?」
  我一指點昏瞭解雨,苦笑道:「李姑娘的情郎羅毅羅兄戰死在龍潭鎮了,她受到刺激,誤以為我是羅兄。」解釋了一番才把解雨的穴道解開。
  「公孫總管、司馬長老是讓你來請救兵的吧,可惜眼下白虎集團在鎮江的一部就剩下眼前這幾人了,」
  高君侯淡淡地道:「青龍敗、白虎敗、朱雀亦敗,這個秋天同盟會不太走運呀!」
  高君侯只根據我的幾句話就大體推斷出了眼前的形勢,他身邊那幾個渾身是血的漢子聞言神色都是一黯,我知道士氣只可鼓不可泄,便道:「雖然青龍、朱雀兩集團在前線的這部人馬眼下只剩下二十幾人,可福臨鏢局的一百多精銳的騎兵也只剩下了不足三十人,大家鬥的是半斤八兩,並不算敗。公孫總管差弟子前來,原本是想請高長老派出得力人手,狙擊慕容萬代的。」
  然後把司馬長空的追擊戰和在龍潭鎮的那場血戰添油加醋地地描繪了一遍,卻隱瞞了公孫且和司馬長空的傷勢。
  那幾個漢子果然振奮起來,一人道:「我們排幫也沒讓慕容世家得好,我們大當家的親手斬了江北有名的大盜李子胡,慕容家留下了一百七八十具屍體才攻進了我們分舵,要是我們再多二三十人,誰勝誰負還難說呢!」
  聽那漢子一口一個排幫,一口一個我們當家的,我知道排幫與大江盟的融合還欠火候。不過高君侯肯在此死戰,顯然排幫上層對同盟會的熱情要比弟子們高許多。
  高君侯卻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顯然他聽出了我話裡的破綻,卻不說破,等把幾人都支了出去,只留下風大蝦之後,他才緩緩道:「王先生果然是讀過書的人,聽小風子說起你在臨江雪的表演,我就看出王先生與一般江湖人不同。只是,老夫也是讀書人呀!公孫總管和司馬長老恐怕都掛彩了吧,慕容萬代的實力,嘿嘿,該是強得很吧!」
  高君侯看出我臉上的驚訝,接著道:「唉,王先生,你要是知道老夫身上的傷是誰留下的,你恐怕就更吃驚了,離別鉤蕭別離,很公平的決鬥,不到十招,我就敗了,想不到吧!」
  「啊!?」這回我真正地大吃一驚了。
  其實這場江湖爭霸戰沒有幾個人是我關心的,但蕭別離絕對是其中的一個,不僅因為他是蕭瀟的父親,而且因為他和師父那種特殊的關係,以及離別山莊對我表現出來的友好態度,如果說對上慕容千秋我或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話,對蕭別離我恐怕真的很難發揮出自己的真實實力,可沒想到甫一開戰,他就沖到了第一線。
  可名列名人榜第十的他竟然能重創排名第十一的高君侯,一時間我還真是難以消化。雖然我聽無瑕說過,那名人榜說來也巧,十大的武功明顯要比接近他們的人高出一籌,可是以高君侯的實力,支持上十幾招然後逃跑,這才是正常的實力對比。
  若按他的說法,那蕭別離豈不是該有與齊放唐天文比肩的實力了嗎!?
  「是不是高長老您心有旁鶩,以致武功的發揮打了折扣呢?」對坦言自己失敗的高君侯我隱約生出一絲敬意。
  「我倒覺得蕭別離的發揮似乎打了折扣呢!」高君侯的表情看不出這是玩笑還是實情:「他從十幾年前就開始隱瞞自己的武功,處心積慮,恐怕就是為了這一天。」
  我這才明白他方才那句話的含義,恍然道:「您是說……連慕容千秋、慕容萬代的武功也不能按江湖名人錄上記載的那樣來計算吧,怪不得公孫總管敗得那麼慘。」
  心中卻暗忖:「隱藏自己的武功十幾年,慕容兄弟和蕭別離有這麼深的心機嗎?可為什麼他們武功大進呢?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內力怎麼可能再提高……」
  望著高君侯赤紅的臉,我心道:「莫非他們學了什麼歹毒的武功不成?」
  高君侯並沒有留意我的心事,幾句對話彷佛耗盡了他的精力,他闔上了眼睛又昏迷了過去。風大蝦畢竟還是個少年,此刻也慌了手腳,滿臉焦急對我道:「王大哥,師父已經昏迷三次了,可他老人家給我開的方子裡的幾味主藥,城中藥鋪的存貨都被漕幫買去了,這可怎麼辦呀!」
  雖然我對道、醫、兵、易、儒、法、墨、名、雜均有涉獵,不過醫術並不是我的強項。
  可我驀地想起瞭解雨,這丫頭的醫術遠比我高明,只是她眼下的身分卻無法讓她表現她那神奇的醫術。於是我不經意間給解雨使了個眼色,轉頭似模似樣地替高君侯把起脈來。
  「風兄弟,令師該是傷了足厥陰肝經,期門、章門二穴受損,引起肝陽上亢,你把令師的方子拿給我看看。」
  這倒不是我信口胡說,我輸了一絲真氣探察高君侯的傷勢,真氣行走到期門章門二穴便受阻無法前行,再看高君侯給自己開的方子,卻是治標不治本的一張治跌打損傷的藥方。
  我心中一哂,這高君侯自己也是個蒙古大夫,想慕容世家此番雖然大獲全勝,可死傷也必定慘痛,大肆收購這種治刀棒槍傷的藥材也不足為奇了。
  「高長老他傷得重嗎?」解雨果然心思玲瓏,貼著我的身子假意關心地問道,而小手卻在我背後飛快地寫起字來,我照葫蘆畫瓢開出了一張方子,心底才松了一口氣,便送給解雨讚賞的一瞥。
  和風大蝦交待了兩句,他便轉身離開了,密室裡頓時靜了下來。
  「王、師兄……」許詡怯怯地喊了我一聲,轉頭望過去,她一臉的灰心喪氣:「連高長老都受傷了,我們、我們還能活著、活著回家嗎?」
  我知道在許詡心目中像齊放、高君侯這樣的人物都已經被神話了,他們的失敗幾乎會讓許詡喪失所有的信心,不過,這正是我所要利用的,便道:「高長老是敗在了武功上嗎?不是!公孫長老是敗在了武功上嗎?也不是!所謂『恃勢大,矜人眾,欲見威於敵,是謂驕兵』,驕兵必敗呀!」
  「我、我聽不懂。」許詡一臉茫然,沒有進過學的她著實聽不太懂我說的話。
  「王兄弟的意思是同盟會自恃人多勢眾,滋生了驕傲之心,輕敵妄動,故而失利。」
  高君侯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沉聲道,他望了我半天,歎口氣道:「看來同盟會臥虎藏龍,好好發掘利用人才,定能重振雄風!」
  「高長老謬贊了,弟子只是有感而發罷了。」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高君侯畢竟是同盟會的首領之一,甚至很可能是此番鎮江會戰的同盟會主將,若論起失利的責任來,莫大於他了。
  高君侯強打著精神詢問起我的經歷來,當他聽說我是連辟的弟子時,眼中頓時閃過一道異彩,他讓我試演了幾招,神色才黯淡下去,發出了和公孫且同樣的感慨,只是末了他道:「尹觀雖然惡毒,武學天分卻甚高,他連家拔刀訣的成就甚至在你師父連辟之上,可惜他不走正途,還讓這門江湖絕技從此失傳了,你所學到的拔刀訣與原本差了許多。」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嘴角還露出一絲動人的笑容,半晌道:「我記得少林寺達摩院長老空相大師早年曾做過南少林寺的方丈,與你師父相交深厚,有機會去拜會一下他老人家,或許你會有意外的收穫。」
  拔刀訣又算什麼出色的武功呢?我暗哂,可心中還是生出感激之情,高君侯與王謖無論江湖地位和武功都相差的不可以道裡計,此番諄諄愛護之語就顯得更為難得,怪不得他能獲得屬下的衷心愛戴。
  正說話間,卻聽地面上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然後就聽一女冷笑道:「小子,任你奸猾似鬼,也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說著卻又換了語氣:「來,告訴姐姐,高君侯在哪兒?姐姐給你奶吃~」聲音甚是淫靡。

【第九卷‧第六章】
第九卷‧第六章

  「不好!」
  我一聽就明白了,定是去抓藥的風大蝦暴露了行藏,把敵人引了來,吩咐許詡照顧高君侯,便拉著解雨飛快地從通道爬上去,卻聽風大蝦扯著嗓子喊道:「叔叔大爺救命呀,臭婆娘殺人啦!快去報官啦!」
  「小子,你毛還沒長齊哪,倒挺會演戲的嘛!聽說高老頭原本就是個說書的,嘻嘻,你不會是他的徒弟吧?」
  我將雕像下的帷幔挑開一道縫往外看去,就見廟前臺階上站著一個三十出頭的美豔婦人,身材極其豐滿,尤其是胸前那對凸起更是碩大無比,幾欲裂衣而出,只是那圓嘟嘟胖乎乎的臉上的淫蕩笑容裡卻藏著三分貪婪和狡詐,手中的那口長劍猶自滴著鮮血,臺階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人,既有借宿此地的乞兒,也有排幫的弟子。
  她絲毫不理會四下逃散的眾乞兒和攔在她身前的三名排幫弟子,目光緊緊盯住了風大蝦。
  借著夜色我四下張望了一下,那婦人周圍似乎並沒有幫手,我心中暗自奇怪,難道她竟是欺高君侯受傷而孤身來犯嗎?
  風大蝦還死死抱著一大包草藥,似乎是一臉委屈地望著那幾個排幫弟子道:「大叔,你們說替你們買藥就給我一兩銀子的,可為什麼不告訴我買藥會惹上這個動不動就殺人的臭婆娘呀!?」可眼珠卻四下亂轉,似乎在尋求脫身之法。
  「唱作俱佳,真是精彩喲!」那美婦正笑得花枝亂顫,三個排幫弟子身形已然發動起來,三把鋼刀從三個方向直劈向那婦人。
  雖然這三人已經受了傷,可看樣子該是排幫的好手,三把刀的刀勢依舊頗為淩厲。那婦人身子猛的左移,長劍蕩開她左手那漢子的刀之後團身而上,一劍正刺在了那漢子的左胸,那漢子極是勇悍,怒目圓睜,左手竟一把握住了長劍。
  那婦人冷哼一聲,長劍一抽一蕩,一蓬鮮血和半隻手掌便一同噴向了婦人,那婦人竟迎著血雨而上,右肩猛的將漢子撞向中間一人,那人招式已用老,一刀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肩上,竟把同伴的右臂生生切了下來。
  就在這漢子慌亂之計,婦人的那柄長劍穿透了他同伴的身子一下子刺進了他的心房,這漢子虎吼一聲,身子猛的一歪,長劍咯嚓一聲折成了兩截!
  而此時右邊那個漢子的刀已經劈落下來,婦人用半截長劍搪了一下,可連殺兩個好手之後,手已經有些軟了,竟沒攔住那漢子含怒的一刀,她只來得及閃開大半個身子,那刀貼著她的肩膀落下,一下子從她肩頭削下一大片肉來!
  「老娘剝了你的皮!」婦人的臉上一片青白,含怒而發的一劍疾如雷電,眼看那漢子就要血濺當場,風大蝦已如泥鰍一般竄了出去,手中變出一把不足二尺的短刺直撲向婦人。
  婦人聽到風聲有異,反手就是一劍,只聽當的一聲,風大蝦被震得登登後退了好幾步方才站穩了身形,夜色中看不出他臉上的變化,卻是不住地喘著粗氣。
  婦人身形頓了一下之後,似乎是沒想到少年風大蝦的武功如此出色,怕他趁隙跑了,竟置身後那個大漢于不顧,飛身追了上來,半截長劍直刺風大蝦的大腿,顯然是想先讓他失去行動的能力。
  然而此時我的長刀出手了,漆黑的廟裡頓時爆出一溜燦爛的火花,兩個人影驟合驟分。
  就在刀劍相交的一瞬,我已經判斷出這婦人的內力尚不如我在蘇州遇到的裂虎叉錢空,而在我假意後退的途中,心下也有了主張。
  然而我的計畫還未開始實施,那婦人就在與風大蝦同時發出一聲驚叫之後,突然喊道:「呆子,你快出來吧,點子扎手!」
  「這臭婆娘有同黨,王大哥快制住他!」風大蝦一邊焦急地喊道,一邊又揉身而上。
  我心中也是一愣,若來人是慕容世家那幾大高手的話,這四下只有一個門的老君廟可著實不容易脫身,心念電轉間,我輕輕對解雨道了一聲「暗器」,之後身法陡然加快了兩分,直想一刀解決了這個婦人,以免牽扯我撤退的後腿。
  可我橫掃的這一刀已經堪堪將婦人攔腰斬成兩截了,她的同伴卻依然沒有出現,我心中狐疑,刀勢就緩了下來,那婦人的半截斷劍才勉強護住了自己的腰胯,只是就算我只用了三分內力,她還是承受不起,身子頓時橫飛了出去,風大蝦的短刺正好紮進了她的大腿。
  她慘呼一聲,尖叫道:「譚大哥,這次是真的了,點子實在扎手呀!」
  隨著她的呼喊,突然從廟門東側的大樹上跳下一人,尚在空中,那漢子就幾個翻滾接近了那個排幫弟子,一團黑黝黝香瓜大小的東西從他袖口急速飛出,我還沒來得及示警,那瓜狀物已經擊在了排幫弟子的頭上,只聽「噗嗤」一聲暴響,頭顱頓時被打成了一個爛西瓜。
  「飛火流星譚玉碎?」
  來人被我喝破了身分,腳下不由得一緩,而我已經順勢把刀橫在了婦人的脖頸上。
  「死人」、「挨千刀的」、「死瘸子」,一連串的咒?從婦人口中吐出,只是目標並不是我和風大蝦,卻是離我兩丈遠、正如毒蛇一般注視著我的皖北譚家第一高手譚玉碎,只是咒?之餘她偷偷地打量我,目光又驚又疑。
  「譚先生,做個交易如何?」
  「憑什麼?」譚玉碎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波動,那滿是皺紋的醜臉上也看不出半絲表情,可他眼珠卻是一縮。
  「當然是我手中的醉芙蓉岳幽影岳姑娘啦。」當我認出譚玉碎之後,那婦人的身分便昭然若揭了,江湖盛傳譚玉碎苦戀嶽幽影,而嶽幽影的形象正與眼前這個風騷女子十分吻合。
  只是聽說嶽幽影雖然利用譚玉碎愛她之心做了許多大事,也賺了不少銀兩,卻依舊與譚若即若離,兩人關係十分微妙。
  此時看來,兩人若是站在一起,還真如鮮花牛糞一般,也怪不得嶽幽影對譚玉碎看不上眼。可眼下我還要利用一下他倆的關係,刀上稍稍去了點力,嶽幽影便立刻配合地喊道:「譚大哥,你、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不滿地瞪了她一眼,這種淒淒慘慘的嚎叫豈能打動素有冷血之稱的譚玉碎呢?
  果然聽譚玉碎眯起毒蛇一般的細眼冷笑道:「笑話,你是什麼東西,跟我談條件!不過,看你小子還算有種,乖乖放了岳姑娘,再把高君侯交出來,我給你一條生路!」
  媽的,這老小子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惹火了老子,老子一刀劈了你!我心中暗罵,凝神細查,那群乞兒早就跑沒了影,周圍靜悄悄的似乎並沒有其他人了。
  「我只是個無名小卒罷了,爛命一條,送給譚先生也無妨,當然,岳姑娘可要陪著我們一起上天堂下地獄嘍。」
  我淡淡道:「可惜呀可歎,江湖上傳言譚先生對岳姑娘如何如何,原來都是一片虛情假意。也難怪,岳姑娘雖然生得花容月貌,可這母老虎的脾氣恐怕誰也……」
  我話還沒說完,嶽幽影已經心領神會了:「譚大哥,妹子知錯了,」
  她的聲音又濡又膩:「其實妹子心裡一直暗暗喜歡大哥的,只是、只是……」她驟然改變態度,一時間竟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只是譚先生口拙,岳姑娘又是個女兒家,怎好把自己的心意輕易說出口。」我介面道,「眼下正是譚先生你表明心跡的大好時機,岳姑娘斷不會因為你放走了我等而輕看你,只能更敬重你,更明白你愛她之心呀!」
  我說一句,嶽幽影就連忙點頭說一句「是」。
  譚玉碎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冷笑道:「一派胡言!譚某為她做了多少事情,心跡表白了多少次,可這賤人心中可有一絲感動!我心早冷了。今日正好,我雖不忍心殺她,可你要殺她,譚某也不會阻攔,就此斷了情根。不過,幽影你放心,你死之後,我會把這幾人碎屍萬段,替你報仇雪恨!」
  「譚玉碎!你這個王八蛋……」嶽幽影心中一急,頓時破口大?起來。
  我卻微微一笑:「岳姑娘,你冤枉譚先生了。其實譚先生救你之心如火燒火燎一般,他方才一番話只不過是想放鬆我的警惕罷了,順便把我的籌碼使勁往下壓。論起心機來,岳姑娘你比譚先生差遠了!哼,我若是沒猜錯的話,譚先生不知給你擋了多少災難!」
  嶽幽影看看我又看看譚玉碎,似乎這才明白過來,眼前這兩個男人的心機遠遠高過自己,她不敢再說話,只是換了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樣,可憐兮兮地望著譚玉碎。
  譚玉碎細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卻沒說話,只是目光掠過嶽幽影的時候,裡面多了些心疼與無奈。
  我心中暗笑,卻肅然道:「不過,譚先生,岳姑娘豺狼心性,實非良偶,在下就替譚先生殺了這賤人!我師兄弟與你決一死戰,誰勝誰負,還不好說呢!」
  嶽幽影此刻也明白過來,自己的小命其實掐在了譚玉碎的手裡,她冷汗頓時流了下來,我刀上都能感覺到她身子微微發顫,卻是黛眉攢動,膩聲道:「譚大哥,若你救得幽影一命,幽影、幽影就……就把身子給大哥……,不不不,從今以後,幽影就一心一意跟隨大哥,其他男人幽影都、都不理會了好不好?」
  「且慢!」譚玉碎低喝一聲,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才道:「幽影,不是我信不過你,也不是我不愛你,你知道慕容先生的規矩,凡是叛幫通敵者,誅其全家,你我或能逃脫,可我譚家上下幾十口人必受我連累,我譚玉碎豈不成了家族的罪人!你且先去,待我殺了這般小人之後,追隨你於地下。」
  「玉碎!」岳幽影聽譚玉碎真有死意,六神無主之下竟口不擇言:「幽影出來之時,並未通報任何人,你我不說,慕容先生怎會知道!?你若信不過我,我對彌勒祖師發誓!」
  她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將血滴彈向半空,誓道:「弟子岳幽影甘願嫁給譚郎玉碎為妻,終生不離不棄,若違此誓,願受萬蛇之嗜!」
  「就是你貪功!」譚玉碎埋怨了一句,眼中卻露出一絲喜悅和激動,然後冷冷對我道:「小子,算你走運,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殺人了,你們放了幽影,趕快給我滾蛋,免得我變了主意!若是我聽到什麼風言風語的,老子就在江南大開殺戒,讓你們知道,他們都是因為你們多嘴才送了命的。」
  「這一點倒請譚先生放心。不過,」我微微一笑道:「譚先生是欺我年輕,不知江湖險惡嗎?」
  譚玉碎一直壓抑住的表情此刻卻有了鬆動,他上下仔細打量了我一番,又看了看風大蝦,道:「雖然你塗黑了自己的臉,可我昨天絕對沒看到你,聽說高君侯秘密收了兩個弟子,想來就是你和旁邊那小子吧,真是名師出高徒呀!」
  他話裡並沒有揄挪的味道,倒是隱約有種棋逢對手的快意:「高君侯看來真是傷得不輕啊!否則,怎麼會讓你們這兩個小鬼出來自作主張!?」
  「是呀,蕭先生的離別鉤實在是出神入化,老夫不是他的對手。」
  我身後傳來高君侯中正淳和的聲音,那聲音裡竟聽不出他內力受損的一絲痕跡:「難道他方才受傷的模樣竟是裝出來的?」
  我腦海中竟閃出了這般念頭,雖然我很快就明白那不過是高君侯強運內力製造出來的假像,可我還是忍不住偷偷投去關注的一瞥,在我的眼角餘光中,高君侯依舊一臉病容,可那對眸子中卻不時閃動著凜冽的目光,讓人覺得即便他受了傷,也絕對有能力搏殺眼前的敵人。
  譚玉碎面色微微一變,沉吟不語。我催動刀氣,那嶽幽影心肝欲裂,越發冷汗淋漓,偏偏又說不出話來,只得幽怨地乞望著譚玉碎。
  譚玉碎長歎一聲,一咬牙道:「既然高幫主在,且信你們一回!四下城門都有官兵,只有運河碼頭是漕幫自己守衛,想要出城的話,只有運河一條路。」
  我暗呼一聲僥倖,好在沒一刀殺了嶽幽影,此刻她竟成了我們的護身符。而借著譚玉碎對慕容世家包圍網的熟悉,我們輕易躲過了許多明崗暗哨,終於來到了碼頭。
  「這艘船就是你們的了,你們該放了岳姑娘吧!」譚玉碎一口氣殺了四個前一刻還和他寒暄的漕幫弟子,然後冷冷地道。
  「譚先生此言差矣!」我一句話幾乎讓他立刻翻臉,不過他馬上就苦笑不得起來。
  「岳姑娘已經是譚夫人了,你怎麼也要換個稱呼吧!」我一邊笑道,一邊從懷裡摸出一粒藥丸塞進了嶽幽影的嘴裡:「譚先生不必緊張,這並不是毒藥,只是一粒銷魂丹罷了。只是一刻之內不能陰陽交合的話,尊夫人可就要變成花癡了,譚先生想必不會假他人之手吧……」
  譚玉碎恨恨地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留個姓名,也好讓譚某知道究竟敗在了哪位高人手裡?」
  我卻站在船頭微微一笑,待船行遠了,才悠悠道:「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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