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1)

2444Clicks 2019-04-17 Author: -6
第六卷‧第一章

  「蕭瀟拜見主子。」
  回到竹園,最先看到的就是蕭瀟那張久違的笑臉,不過,因為玲瓏無瑕幾個或明或暗有著我妾室名分的女人在場,她明顯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只是嫋嫋娜娜拜在我面前,倒是我毫無顧忌地一把將她摟在懷裡。
  「蕭瀟,想爺了嗎?」看到她容貌清減,我心中一陣心痛。
  「想死婢子了~」蕭瀟伏在我懷裡喃喃道,她白皙的臉上滿是緋紅,似乎沒想到我在眾女面前這般垂愛她。
  六娘也帶著孫妙、莊紫煙莊青煙姐妹倆和冀小仙等人一同迎了出來,一時間院子裡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若是讓外人看到這等場面,定會以為一年一度的蘇州花會改在竹園進行了。
  「她們都是你的女人嗎?」
  竹園裡的女人都是美女,就連內院裡的服侍丫鬟喜子、明珠、明鬟幾人也是俏麗可人,武舞引以為傲的容顏在這裡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氣焰不由得一窒。
  「你不會自己看嗎?」我沒理她,沒有見到魂牽夢縈的蘇瑾,我心中頓時有些不快。
  倒是六娘聽到武舞的話,臉上露出一絲溺愛的笑容,看眾女你拜我、我拜你的院子裡一陣紛亂,她轉頭對我笑道:「動兒,依你的性子竹園是小了些,趕明兒乾娘送你一座大宅吧!」
  「乾娘可要說話算數呀!」我順杆往上爬,在知道了師父的真實身份後,我看六娘對我的行事態度越來越像我在揚州的那五位師娘,師父無兒無女,或許在她們的眼裡,我就像是她們的兒子一樣。
  「乾娘打過誑語嗎?」我親昵的語氣讓六娘眼中飛過一道異色,不過眨眼間便恢復了平靜,她似乎看出我有些魂不守舍,輕輕推了我一把:「去看看蘇姑娘吧!她身子弱,見不得風,我沒敢告訴她你回來了。」
  房門的吱扭聲驚醒了榻上側臥的佳人:「是喜子嗎?」我極輕的腳步聲讓她錯認了人,直到我走到她的近前,她的呼吸突然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來,當她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誰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半晌眼中才爆出一道亮麗的光芒,失聲叫道:「別情?!」
  「瑾兒?」眼前這個女孩真的是蘇瑾嗎?雖然她和蘇瑾一樣盤著鳳頭髻,一樣含黛的眉山,一樣欺梅賽雪的玉骨冰肌,可我怎麼覺得她似乎是那麼的陌生,直到我聽到這熟悉的稱呼,才讓我的思緒一下子從幾年前的回憶中解脫出來。
  「瑾兒,真的是你!」
  是的,這榻上的女子正是讓我牽掛了半年的蘇瑾。或許是因為流產的緣故,她明顯憔悴了許多,臉蒼白得幾乎透了明,我似乎能看到她皮膚下那些血管裡的血液在流動;裸露在外的小臂不堪盈握,瞧著竟比以往瘦了一圈;原本鮮紅的唇也失去了顏色,讓她鵝黃對襟上的那幾朵紅杏看起來分外的刺眼。
  我心裡一陣憐惜,這一刻她是不是背德而失貞都被我拋到了腦後,我只知道在我不在她身邊的這半年多,她定然受了太多的苦,心下激動,忙搶前一步,抓住了她的纖手,而那只手也因為它主人同樣的激動而顫抖著。
  「瑾兒,我不在你身邊,苦了你了。」
  「……大少……言重了。」
  「大……少?」那一瞬間,我幾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自從五年前我得到了她的身子,她可就再沒這樣叫過我呀?!再看她的臉上浮起了一層冷漠換下了再次相逢的驚喜,讓我彷佛又回到了初遇她的那個下著綿綿秋雨的午後。
  這是怎麼回事?一絲疑念掠過我的心頭,不過很快我就以為我找到了答案:「瑾兒,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說這話的時候,我心中隱隱作痛,蘇瑾和無瑕不同,無瑕被十二連環塢那幫惡人姦污的時候還不認識我,而我卻是蘇瑾第一個男人,我鍾愛的女人就這樣被人侮辱了,而我還要強作歡顏地把這段恥辱忘掉,我是不是有點他媽的太偉大了?!
  「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娶你。」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歡他,是我勾引了他……」
  蘇瑾下面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我腦子「嗡」一聲,只剩下她冰冷的聲音:「喜歡他,喜歡他!」
  直到同樣冰冷的淚珠滴在我的手上,我才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一般吼叫道:「你騙我!蘇瑾,你告訴我,你騙我!是不是?!不是的話,你、你為什麼哭了,啊?」
  「大少,我是真想給他生個孩子,可惜,我沒能保住他的骨血。」蘇瑾的話如同冷水澆在我頭上,一個曾經被我小心翼翼供奉在心尖上的東西摔落在地上變成了堆碎片。
  她的眼淚竟然為此而流,我覺得我之前的自作多情全成了笑話。
  「大少,我們的緣分已經盡了,或許是大少你教壞了我,讓我變得忍受不了夜晚的寂寞,你走了以後,我有過好幾個男人,雖然我還一樣喜歡大少,可我也喜歡他們。大少,你真的不在乎一個紅杏出牆的妻子嗎?」
  就在我邁出屋門的那一刻,我心中還幻想這一切都是蘇瑾在騙我,她只是因為沒臉對我而炮製了這些謊言,然而就算我把腳步放得一慢再慢,身後也沒有傳來蘇瑾焦急的呼喚,也沒有聽到蘇瑾壓抑的哭泣,我知道,或許,蘇瑾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真個離別難,不似相逢好。」離別是難,可相逢真得就好嗎?我滿心的苦澀。
  和蘇瑾的相逢完全完全變成了一齣戲,只是女主角卻沒有按照我一廂情願寫就的劇本照本宣科的演下去。
  竹園裡的眾女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看我鐵青著臉便沒有人敢來打擾我,就連一直對蘇瑾頗為好奇的解雨也老老實實地不敢往蘇瑾的屋裡去,直到我說你們去看看蘇瑾吧,她病中需要人關心,眾女才湧到蘇瑾的屋子裡去探望她。
  眨眼間院子裡只剩下我和蕭瀟。「主子,有氣您就發在奴婢身上吧,別憋壞了身體。」蕭瀟溫柔地注視著我道,顯然她已經知道蘇瑾的心思了。
  「她為什麼背叛我?難道真是我教壞了她?」
  「婢子也不明白。」蕭瀟搖搖頭道:「婢子問過冀小仙,她說就在主子離開揚州兩個月後,蘇姐姐就開始偷偷與男人約會,平日與她相知的人都知道,只是瞞著老鴇,而她說出去散心找主子,似乎也是因為她懷了孩子怕老鴇知道,想在外面把孩子偷偷生下來。」
  我默然,難道真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只是慕容千秋那麼精明的人,豈能容忍蘇瑾這般胡鬧?可冀小仙的話已經印證了蘇瑾所說的一切,我根本沒有心思去揣摩揚州發生的那一切,只知道蘇瑾已經不是我心中那個蘇瑾了,於是一陣悲哀彌漫在我心頭,就連和蕭瀟久別重逢似乎也提不起我的興致:「走,去飛燕閣吧。」
  六娘心懷錦繡,離開蘇州僅僅二十天,飛燕閣已被她指揮修繕得煥然一新,還沒開業,大門口已經有不少過路人在指指點點的了,就連去對面快雪堂尋歡的那些豪客也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
  院子裡百多號姑娘丫鬟和老媽子正興高采烈地打扮著飛燕閣,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這讓我想起三日後就是秦樓開業的好日子。
  姑娘們並不認識我,只是見到管事的高七畢恭畢敬地跟在我的身後,便唧唧喳喳猜測起我的身份來,不時從姑娘堆裡飛出曖昧或者放肆的笑聲。
  「請帖都發下去了嗎?」
  「大哥,按照您擬的名單,都送去了,只是白知府和城中幾個大老那裡,六奶奶說還是請您親自去一趟的好。」
  我「噢」了一聲。古人雲:「居移氣,養移體」,果然如此。短短兩三個月的功夫,高七就彷佛脫了胎換了骨,人越發油光水滑,辦起事來也越發伶俐了。
  我問姑娘的房間都分好了嗎,配沒配丫頭老媽子,高七回道都已經安排好了,孫大家住停雲樓、蘇大家住愛晚樓、莊姑娘住牡丹館、冀姑娘住章華台,這四大頭牌每人三個使喚丫頭並一個老媽子伺候著,其他姑娘也都各有安排。
  提起蘇瑾、孫妙這幾個名震江南的名妓,高七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不妥,」我一皺眉:「蘇、孫二人乃是客卿身份,不宜久居秦樓。」
  我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高七道:「你找一處精緻的所在,安置二姬。」
  高七忙連聲應是,說那再安排幾個伶俐細心的丫頭伺候兩位姑娘。我知道他會錯了意,以為我要金屋藏嬌,卻也不說破,一路行來,便到了飛燕閣的中心。
  那個「回燕閣」的牌匾已經換成了「有鳳來儀」,一樓大廳裡那些黃花梨的家俱一塵不染,紫銅的香爐壁燈也是甑明瓦亮,雖然沒有張燈結綵,可不經意的幾處點綴讓文雅裡透出喜慶。
  「這是六奶奶吩咐佈置的。」高七解釋道:「她說快雪堂豔,咱們秦樓就來個雅,蘇州的風月場裡還真沒這個調調呢。」
  正說話間,從樓上匆匆下來兩女,前面是個三十出頭的陌生俊俏婦人,生得柳葉眉水蛇腰,眉目之間煞是靈動,看到我後,她只是片刻的遲疑,便搶前道了個萬福:「少東家,您回來啦。」
  無瑕已經告訴我這次六娘來蘇州帶了哪些人馬,我立馬猜到了這婦人的身份,不過看她妖妖嬈嬈的不帶半點殺氣,又梳著已婚婦人的盤龍髻,我怎麼看她也不像是那個登得上江湖名人錄又是雲英未嫁的著名女殺手,反倒是十足一個老鴇模樣,我那聲「秀姑娘」叫得就有些勉強。
  「喲~我的好東家,奴家可當不得姑娘二字喲!」白秀笑得花枝亂顫:「您叫我秀姐兒吧。」
  她壓低了聲音,笑道:「奴家這副面目江湖上還沒人見過,大少您可別給奴家泄了底喲!」
  白秀的風情和武林傳說截然不同,不知道是她本身就善於偽裝自己,還是這幾年六娘的調教之功。我心中正暗自尋思,她已經風風火火地招呼屋子裡的眾女過來拜見我。
  眾女一聽眼前這個俊朗的公子哥兒竟是自己的少東家,紛紛把手裡的活扔下,圍攏過來,一時間我身邊燕瘦環肥的圍了一幫妙齡女子,「公子」、「少爺」的亂叫,字正腔圓的官話和著吳儂軟語,像是進了女兒國一般。
  「去去去,忙自己的去。」白秀短短幾天便建立起了威信,眾女雖然還想在我面前賣弄風情,可都老老實實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這短短的瞬間,我已經發現有兩個女孩身懷武功。
  果然不出我所料,慕容千秋在賣給我的這批女孩兒裡面安插了自己的線人,不過這正是我期望的,江南武林越來越有鐵板一塊的跡象,慕容若不在江南地頭上打下楔子,恐怕手裡就沒有半點主動權了。
  「她們一共三個人,兩個安排在有鳳來儀樓,另一個不想賣身,就放在孫大家那裡給她打個下手。」
  白秀的聲音極低,而高七這時早知趣地落在了後面。她顯然看出我的目光在那兩個女孩身上多停留了一下,這或許就是一個殺手生存的本事,就算白秀已經成功地轉化成了一個妓院的老鴇,她依舊對周遭事務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看未來秦樓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我放心了許多,便帶著高七離開飛燕閣,打馬直奔府衙,將請柬交給知府白同甫請他務必賞光,他自是一口答應。
  我又把杭州的事情說了一遍,他聽文公達並不買他的帳,便陰著臉沉吟半晌,突然摒退下人,問道:「賢侄,聽說你和方獻夫方大人俱是陽明公的弟子,乃是同門師兄弟,可有此事?」
  「正是。」心中卻暗笑,這老小子鼻子還挺靈的。我早知道他是個官場上的牆頭草,隨風倒,此刻聽他問出這話來,語氣又很是親熱,當然明白他心中開始盤算萬一朝中發生巨變,自己何去何從的問題了。
  不過,白同甫雖然為人貪鄙,可行事還算有分寸,也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官譽尚佳,這麼一個人投到桂、方二人的陣營並不是什麼壞事,便把朝中形勢仔細給他分析了一番,說明皇上已經決意剷除楊廷和一黨,又不著痕跡的點出我與桂、方二人非同尋常的關係。
  他也聯想到上次孫妙事件中桂萼給蘇州府的批覆,越發相信我的話,末了他道:「我一老朽,能安然渡過這幾年就心滿意足了,可賢侄你青春正盛,當有鴻鵠之志。區區一個巡檢司總巡檢,太委屈賢侄了。」
  他沉吟一會兒,道:「本府經歷司經歷因年邁求去,賢侄若不嫌棄,請屈尊如何?」
  自從九品的巡檢司總巡檢到正八品的經歷司經歷也算是越級擢升了,而且經歷司只是管些公文上交下發,十分清閒,正適合我的性子,蘇州府也只需向省裡備案即可,真難得他想出這麼個位置來,不過因為捕快的身份行起事來實在便利,我便有些猶豫,白同甫也聰明,知道我不願放棄巡檢司總巡檢的位置,便做了個順水人情,說那賢侄你就兩頭兼著吧,只是要辛苦你了。
  這突如其來的喜事讓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白同甫的動作還真快,任命的文書即刻就下發了。
  其實原來的老經歷周老身子還算健碩,求去不過是因為年邁而已,因為是本城人,我便好言相留,又厚賞賜,周老便答應作我的幕僚,幫我打理經歷司的事務,我就得一身輕鬆。
  新官上任,屬下同僚自然相賀,經歷司的十幾個人跑到松鶴樓大吃了一頓,我使出手段,很快就把這群人降服。
  等這邊酒足飯飽了,那邊魯衛和巡檢司的弟兄又開始吵著讓我請客了。
  看那幫捕快呼三喝四的正喝得痛快,魯衛把我拉到了一旁,簡單問了幾句杭州的事情,把話題轉到了秦樓開業上。
  「老弟,二十八號那天,你請了江湖上的人嗎?」
  我說我不是本地人,調子太高怕引起別人的反感,秦樓的開業儀式並不想弄得大張旗鼓,本地也只是請了些官府的官員和些名士,人數並不多,其中沒有半個江湖中人。
  「當然,若是您老哥算是江湖人物的話,那就是個特例了。」
  魯衛臉上不禁有些憂慮:「那,那些江湖豪客都往蘇州匯合,所為何事呢?難道他們都是來一睹『琴歌雙絕』的風采不成?」
  我知道魯衛為了蘇州的治安殫精竭慮,他幾乎已經把所有的武林勢力都清除出了蘇州,就連他的師門少林寺也不例外,加上嚴格的住宿路引登記制度,想在蘇州搞點事是難上加難。
  不過,多一個秦樓就多一分危險,雖然魯衛是朋友又是秦樓的小股東,不好說什麼,可我還是要安安他的心。
  「老魯你放心吧,秦樓肯定是執行你規章制度的模範,再怎麼著,我也不能打你的臉讓你難做呀!」
  「你呀,」魯衛無可奈何地道:「我他媽的真是上了你小子的賊船了,你這秦樓我看還真有點藏龍臥虎呢!前些天的那個什麼梅娘八成就是江湖有名的騷狐狸梅流香,而這兩天來的那個秀姐兒看起來也不簡單,我很懷疑她就是道上有名的女殺手白秀。」
  他嘿嘿一笑:「老弟我告訴你,在她身上至少背著十樁命案,其中一樁涉及武當派,一樁涉及慕容世家,若真的是她,就算官府不管,武當和慕容世家也饒不了她,你等著頭疼吧。」
  「喂,你說她是白秀就是白秀呀,我還說她是魏柔呢!」
  我打橫道,心裡卻暗忖,乾娘她真是給我找了個好幫手呀!
  「她絕不可能是魏柔,因為魏柔也到了蘇州,她,就住在離你秦樓不遠的西江閣。」
  魏柔?!
  聽到魏柔的消息讓我的心情猛地為之一振,連著把蘇瑾背叛我的悲憤淒苦之情也沖淡了不少。
  自從太湖一別,我就再沒有見過她,我還以為完成師父遺願的日子不知要拖多久,她竟然送上門來了。
  不過,魯衛很快給了我當頭一棒:「魏柔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武林三公子到了兩個,齊小天和唐三藏,哪一個都不好對付呀!」
  「這年頭願意當護花使者的人還真不少!」我自嘲道:「看來若不是宮難有了心上人,武林三公子怕是都要拜在魏柔的裙下了。她,真有這麼大的魅力嗎?」
  魏柔出塵的背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這天下能有幾人用背影就把我打動了呢?
  「既然她來了蘇州,我也該盡點地主之誼了吧!」
  腦子卻飛快的思索,魏柔她究竟是為了秦樓開業而來的,還是偶然經過呢?魯衛曾經說過她是蘇州人氏,會不會是想回自己的家鄉看看呢?

【第六卷‧第二章】
第六卷‧第二章

  「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
  秦樓開業給了我接近魏柔的理由。不過當我把名刺投進魏柔在西江閣的住處清曉園後,和齊小天一同出來迎接我的竟有三人之多。
  木蟬和宮難是熟悉的面孔了,而站在宮難旁邊的那個豐神如玉、氣勢絕不輸于齊小天三人的陌生青年,想來就是名滿江湖的唐門大公子唐三藏了。
  那時正值晚霞如火,西江閣前行人如梭,五個人俱是卓爾不群,齊小天豪邁、宮難狂傲、木蟬出世、唐三藏秀雅,而我卻是風流無儔,一下子吸引來周圍眾多女孩子的目光。
  我目光如電掃雷霆般掠過對面四人的臉,然後沖著齊小天笑道:「這位是齊少盟主吧,霽月齋開業那天小弟多有得罪,萬望見諒啊!」
  「不打不相識嘛!」齊小天豪爽地笑道:「說起來我還要謝謝王兄在太湖的救命之恩呢。」
  木蟬因為魯衛的關係當然知道我太湖之行發生的一切,倒是宮難和唐三藏顯然不清楚齊小天話中的含義,眼中便露出一絲詫異,可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變。
  我裝出不解的樣子道:「少盟主的話小弟怎麼聽不懂啊?去太湖只是談買賣,小弟沒救過什麼人呀?少盟主是不是認錯了人?」
  齊小天瞬間的一愣,讓我知道他最近肯定一直不在大江盟的總舵,要不然他定會從公孫且、公岐山那裡知道我的答案,那麼這段時間他是不是一直在追尋魏柔的足跡,一直追到蘇州呢?
  不過片刻之間,他便恢復了沉靜,一豎大拇指,笑道:「施恩不圖報,王兄真大丈夫也!」
  不等我說話,他把唐三藏拉了過來,道:「王兄,我來給你介紹一個朋友,這位就是蜀中唐門的大公子唐三藏。」
  果然是他!我心中暗忖,怪不得唐棠能力壓魏柔,排在江湖絕色譜的頭名,唐三藏一丈夫已經如此秀美,那唐棠想來定是傾國傾城了。心念電轉間,我拱手道了久仰。
  「三藏有什麼好久仰的,不過靠著父蔭罷了。」
  唐三藏微微一笑,那張臉竟似婦人般的豔光四射,聲音也很輕很柔,說著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並沒有半點蜀地口音:「倒是一路行來聽到王兄不少事蹟,三藏可真是久仰了。」
  「不就是說我王動乃是個殺手兼淫賊,奸殺了花想容全家,又娶了玉夫人母女嗎?」
  我嘿嘿一笑:「唐兄若是久仰這個,那咱倆還真是同道哩。」
  唐三藏眼中驀地爆出一道燦爛的目光:「王兄果然是性情中人!不過,那些傳言難道都是真的不成?」
  「無風不起浪嘛,」我淡然一笑:「這些傳言解釋起來麻煩的很……」
  倒是木蟬雖然不喜我的所作所為,卻是宅心仁厚,替我岔開話題:「諸位施主還是屋裡請吧,小僧怕這兒人越聚越多,影響人家西江閣的生意。」
  目光四下一掃,周圍已經有不少女兒家在駐足觀看,竊竊私語。五人便一同往清曉園走。
  邊走邊聊,我才知道宮難和齊蘿因為知道魏柔到了蘇州,專程趕過來邀請她出席自己的婚禮,就在我前腳剛剛才到,而唐三藏則在揚州已經和魏柔行在一處。
  唐門不甘寂寞,我很快下了結論。
  說起來唐門稱霸西北西南已有一百幾十年的歷史了,當年金沙江一場惡戰,唐門將峨嵋、青城等蜀中七大門派打得血本無歸,奠定了西南霸主的地位,又透過私鹽交易將西北武林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不過,唐門似乎向來沒有東進中原的念頭,就連唐門史上最傑出的人物唐無畏也只是淺嘗輒止就偏安一隅了,中原武林也沒有想過頂著難於上青天的蜀道去攻擊唐門,其間兩方雖小有摩擦,卻大致相安無事。
  不過每到中原武林群雄爭霸的時候,就能看到唐門或明或暗的身影。
  「唐三藏和魏柔走在一處,倒是一招好棋啊!」我心中暗忖:「現在局勢未明,把自己藏在隱湖身後來冷眼觀棋局,這麼冷靜的招法是唐門家主唐天文的意思,還是唐三藏審時度勢的決斷呢?」
  我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唐三藏,而他細長秀目中閃動著的精光正從宮難身上移到我的臉上,目光相對,我猛地一醒,江湖局勢變幻莫測,饒是唐天文有智者之稱,也不會洞曉其中的奧秘,最多送給自己的兒子四個大字「便宜行事」,那麼江東的這一切都該是唐三藏所為了,想通這一點,我不禁迎著他的目光會心一笑。
  唐三藏微微一怔,像是明白了我笑容的含義,眼中猛地閃過一道精光,他那比女子還要白皙細嫩的臉上滲出了一絲陀紅。
  「宮郎。」
  站在清曉園月門口迎接我們的是齊蘿,她的目光總是毫不矯揉造作地先落在了自己心上人宮難身上,轉眼才看到了我,似乎吃了一驚:「怎麼是你?!你不是在杭州替人打官司嗎?」
  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宮郎和哥哥都不告訴我是誰來了。」
  「我是淫賊嘛!」我笑道,齊蘿的美是惹人喜愛的天真爛漫,和那些富貴人家裡被呵護在手心裡的命根子一樣不懂得半點俗事,卻沒有那些人身上的驕縱與銅臭氣,看到她,就連我這個淫賊也不好意思湧起那些淫褻的念頭,可嘴上還是忍不住開著玩笑:「若不是因為宮兄,仔細我拐跑了你。」
  「你敢!」齊蘿瞪了我一眼,跑到了宮難身邊,親昵地挽起了他的胳膊,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而宮難有美女傾心在懷,臉上也不禁泛起一絲得色。
  就在我也開懷大笑的時候,似乎有一縷細柔的微風輕輕拂過我的全身。
  我裸露在空氣裡的肌膚竟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心中倏地一驚。我知道那不是風,風不會像楊柳一般在我身上搖擺不定,我的衣袂也沒有蕩起半點波紋,可若不是風,那掠過我面頰的輕柔是什麼?
  層波瀲灩遠山橫,一笑一傾城。對面幾樹梔子花正開得爛漫,將樹後精舍的窗戶掩映的看不真切,可我似乎依舊能感覺到那後面藏著一雙令人驚心動魄的烏亮眸子。
  唐三藏好奇地望了我一眼:「王兄還有這等雅致替人打官司嗎?」
  我只說一來與人有舊,二來這案子著實有冤,我有些看不過眼。
  齊小天幾個都是武林中人,對這些市井之事並不在意,便沒人多問,倒是齊蘿噘著小嘴道:「哼,我可是聽說你是看上了那家姑娘的。」
  「蘿兒,不得胡說。」隨著一聲嬌柔而不失威嚴的呵斥,從精舍裡步出兩人來,前面是個三十出頭的女道士,容貌端莊秀麗,態度和藹從容,一襲灰白道袍並不掩其天姿國色,看齊蘿撲進她懷裡叫了聲師父,我知道她就是恒山派的掌門人練青霓。
  「她看起來竟這麼年輕,當真是修真有數呀!只是做個女道士是不是太可惜了?」
  這念頭剛剛在我腦海裡升起,我甚至還來不及回味練青霓那種特別的美,這念頭就倏然而去了,因為我看到了從她身後嫋嫋而出的那個神仙似的麗人。
  魏柔。
  一瞬間彷佛時光倒流,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記得那是一場春雨後,十四歲的蕭瀟恍若天仙一般站在芭蕉翠竹中。
  驚豔。
  那時我才明白什麼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什麼又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天天面對服侍我的李嬤嬤,就算我想破頭也想像不出先賢那些優美詞句中所描繪的神仙人物。
  多長時間沒有驚豔的感覺了?玲瓏、無瑕、蘇瑾與孫妙俱是沉魚落雁、羞花閉月,可對美女已經習以為常的我並沒有驚豔,或許正是我這顆平常心換得了她們的敬重。
  只有寶亭是個例外,她那雙燦若星河的眸子給了我太多的震撼,以致我明知道她易了容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有了那雙眸子似乎就有了一切了。
  謫仙。
  百曉生真是一字千金啊!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驚鴻。蕭瀟嫵媚,蘇瑾冷豔,玲瓏嬌癡,無瑕沉靜,魏柔竟似兼而有之,正是百看百模樣,千看千滋味,怪不得蕭瀟怎麼也畫不出她的容顏,那謫落人間的仙子豈能是丹青所能描繪?
  就在她秋水般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笑意或者惱意的時候,我發覺我似乎失態了,目光驀地一轉便回到了練青霓的身上,在旁人看來我的目光僅僅是在魏柔身上多停留了那麼一會兒。
  「齊姑娘說得沒錯,在下的確看上了殷家的女兒,練仙子你就別責怪她了。」
  雖然我說的是實話,可看大家的模樣似乎都認為我這番話只不過是為了替齊蘿開脫而已,若不是宮難就在眼前,沒準兒他們會以為我在討好齊蘿也未為可知。我眼角的餘光若即若離地瞄著魏柔,她站在練青霓的背後,落日的餘輝染紅了她冰雪似的玉容,也染紅了那一襲勝雪白衣;她白嫩的脖頸上並沒有任何飾物,只有秀髮拱衛出優美的弧線;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讓旁人看不出她心中的喜怒哀樂,只是她聽到我那番話之後若有所思的驚鴻一瞥,卻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練青霓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你就是春水劍派宋思仙子的弟子王動?」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問過我了,江湖傳言裡我其實是玉夫人的入室弟子,練青霓這一問想來大有文章,果然見我點頭之後,她接著問道:「玉瓏玉玲兩姐妹可好?」她不問玉夫人,不問春水劍派的其他人,單單只問玲瓏,我知道她有意避開讓我尷尬的話題,不免心生好感,語氣便恭敬了許多:「有勞練仙子掛念,玲瓏姐妹已經嫁入王門了。」
  和當初齊蘿聽到這消息的反應一樣,練青霓、齊小天和唐三藏似乎也是立刻就想到了玉夫人,孝中嫁娶,理所不容,那麼玉夫人是生是死豈不是呼之欲出,那江湖傳言豈不是千真萬確?
  於是幾人的面色都微微一變,空氣中原本頗為和諧的氣氛轉眼加進了些異樣的因素,練青霓的臉色也是轉了幾轉,才努力保持住臉上的笑容,可語氣裡依然摻雜進了一絲冷淡:「王少俠行事真是出人意表呀,不知今日來此,有何貴幹?」
  這些人的前恭後倨並沒有出乎我的預料,而齊小天在魏柔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之後,魏柔的神情似也微微有些變化,我心裡卻隱隱有些失落,難道天上的仙子也這般世俗嗎?
  「若說秦樓後天開業,諸公碰巧在蘇州,屆時敬請賞光,怕不僅唐突了佳人,而且齊姑娘要找我拚命了,『你為什麼教我相公學壞?!』」
  我把眾人鄙夷的目光拋在腦後,笑道:「要不,說我雖然納了玉家三女,卻是偷偷摸摸的太不光明正大,下個月初準備擺上幾桌宴請親朋好友以正視聽,諸位若是有空請來捧個人場,又怕諸公笑我王動不自量力。罷了,其實是我聽說西江閣來了三個大美女,若是不過來看看,豈不是弱了我淫賊的名頭?」
  齊蘿頓時笑得花枝亂顫:「怪不得人家說讀書人的腸子都是九曲十八彎的,你說這不說那不說的,可都說出來了。」
  她抬頭問師父:「秦樓就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嗎?」
  她師父點點頭,她又問秦樓是我開的嗎?聽我稱是秦樓的少東家,她便對宮難道:「那我就去不得了,宮郎,你去吧,不過要是你學壞了,仔細我不理你。」卻不提參加我婚禮的事情。
  我沒想到齊蘿竟是如此聰明懂事,將尷尬的氣氛一語化開,頓時對她另眼相看,宮難一時間也覺得大有面子,笑道:「我怎麼會辜負了妹妹,去給王兄捧個場罷了。」
  至於此舉會不會給武當聲譽帶來什麼不利的影響,那一刻他似乎已經把它拋在腦後了。
  不過讓我奇怪的是憑著練青霓與武當的特殊關係,她完全可以制止宮難,可她非但沒有制止,略一沉吟,反而對齊小天道:「小天,要不你和難兒一起去吧,想當年我和玉夫人最是投緣……」她話說了一半,便打住不說了。
  原來是看無瑕的面子,我心中釋然,倒是齊小天聞言望了魏柔一眼,似乎在徵求她的意見,而魏柔此刻卻把目光輕輕移走,臉上表情沒有半絲波動。
  「小天聽師叔的吩咐。」齊小天眼神一黯,旋即朗聲笑道:「木蟬、唐兄,索性我們一道去吧,反正這幾天閑著也是無事,去王兄那裡見識一下江南風月,也算不虛此行!」
  唐三藏立刻撫掌稱好,而木蟬猶豫了一下,竟然也答應了,我頓時有種意外之喜,秦樓開業本來是我前來拜訪魏柔的藉口,卻不想真的拉來了重量級的貴賓,有這四個人來捧場,秦樓的名字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江湖。
  更讓我心中暗喜的是,齊小天和魏柔的關係不僅沒有進展,似乎還不如太湖時那麼親密了。
  可我並沒有喜形於色,因為我突然發覺似乎有人受到了冷落。從魏柔出來到現在,她竟沒說過一句話。論地位,隱湖乃十大門派之首,數度解救江湖於危難之中,早被人尊為武林聖地,每一個隱湖弟子都是江湖人頂禮膜拜的物件;論武功,魏柔高居江湖名人錄第九位,據說已經練成了隱湖不傳之秘「心劍如一」,江湖年輕一輩中的四大高手木蟬、宮難、唐三藏和齊小天無一不臣服於後,練青霓雖是一派掌門,可在江湖名人錄上卻也被魏柔拋在了身後。無論從哪方面,她都應該是今天當仁不讓的主角,可她似乎有意把自己隱藏在眾人身後,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武林四大少連袂到訪,秦樓真是蓬壁生輝。只是秦樓雖涉風月,亦有雅處。久聞隱湖弟子琴劍雙修,在下已經請得江東琴神孫妙,魏仙子屆時可否移樽賜教?」我突然對魏柔道,說罷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聽我竟然邀請天仙一般的魏柔去污穢的勾欄院,眾人臉上都現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那樣子彷佛我娶了玉夫人母女也不會讓他們如此吃驚。
  魏柔黛眉輕輕一鎖,正欲出言,一朵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野黃花輕輕落在了她潔白如雪的比甲上,之後又被風輕輕吹走了,她目送著這不知名的小花漸飛漸遠,突然展顏一笑。
  「好。」

【第六卷‧第三章】
第六卷‧第三章

  「魏柔為什麼來蘇州呢?」
  「她是蘇州人嘛。」
  六娘聽我訴說完西江閣那邊的情況,低低自語了一句,便陷入了沉思,燭光落在她出神的臉上,雖然平凡,卻自有一種出塵的味道。
  倒是紫煙少年不識愁滋味,抱著一隻雪白肥大的異種波斯貓偷偷偎上了我的後背,貼著我的耳朵小聲道:「主子,她,真的像天上的仙子嗎?」
  說著,還用她滑膩的香舌輕輕舔了一下我耳根,惹得旁邊的無瑕一陣偷笑。
  「就算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子,我也要吹散她腳下的白雲,折去她背後的翅膀,讓她一輩子只能匍匐在我的足下。」我的話讓屋子裡的三個女人眼中都閃過一絲異彩。
  「無瑕,聽說你和恒山練青霓交厚,可知她是什麼時候收得齊蘿為徒?」半晌之後,六娘突然轉移了話題。
  無瑕正細心替我把柳丁上的白筋去掉,聞言略一沉吟道:「那……該是齊盟主四十大壽時的事情吧,說起來已經有十年光景了,那時候練姐姐才剛剛接掌恒山不到一年呢。」
  她怕我不瞭解武林那段歷史,又把當年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練青霓算得上是恒山一派少有的天才,五嶽劍派早在五十年前就勢微了,但恒山派卻因練青霓而重新崛起,成為北方武林的重要力量。
  不過,也有人說練青霓之所以武功得以突飛猛進大大超過了她的授業恩師定意師太,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她的親哥哥也就是當今武當掌教清風道長,據說清風曾將武當內功秘傳心法「一氣化三清」偷偷傳給了自家妹子,恒山武當同是道家一脈,練青霓得此心法後,才從同門中脫穎而出。
  「兄妹倆一起出家,倒是奇聞……」我漫不經心地道。
  「練家在當地是大家族,聽說清風道長和練姐姐是庶出,在家中甚受歧視,才相繼出家的。」
  無瑕在說庶出的時候,語氣稍稍一頓,下意識地一低眉,手也不自覺地移到了小腹上。
  我知道她想起了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想起了自己不明不白的身份。不過,有妻就有妾,有嫡出就有庶出,這本是身為我女人應有的自覺,只是無瑕溫婉賢淑中的那一縷輕愁還是讓我心弦一顫,投向她的目光便是萬般溫柔。
  「我倒是聽過另一個版本的傳言,」六娘沖著我微微一笑,道:「動兒,你看練青霓她是處子之身嗎?」
  「真是知我者,乾娘也。」每次見到美女,我都要仔細品味一番,她是妖媚還是清秀,是環肥還是燕瘦,都一一記在我的腦中,當然也少不了判斷一下她究竟有沒有那方面的經驗。
  判斷一個女子是不是處子,對於肯定的答案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就像我沒看出隋寶兒竟是媚骨天生一樣,或許只有蕭瀟憑著她超人的六識和女人的直覺才能做到萬無一失;可作出相反的答案我卻是有絕對的信心,而練青霓正屬於我可以作出判斷的那一種。
  「啊?」無瑕驚訝地輕叫了一聲,旋即神色一黯,我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我身邊,她才展顏一笑。
  「這麼說那個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六娘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聽說練青霓出家前曾與齊放相戀,只因齊放之妻奇妒無比,活生生棒打了這對鴛鴦,致使勞燕分飛,練青霓傷心之極,才出家做了道士。」
  「哦?竟是這樣?」這倒是恒山與大江盟交厚的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要知道恒山派雖小,卻是有幾百年的歷史,而大江盟的崛起不過是近二十年的事情,若說兩家有著源遠流長的交情顯然是胡扯了,何況與六娘相交雖短,卻知道她向來言不虛發,說是傳言,怕是九成確有其事:「那齊放的老婆不早死了嗎?練青霓乾脆還俗嫁給他不就成了?」
  「動兒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
  六娘的眼中流露出慈愛的目光:「齊放目光遠大,當初他不肯得罪自己的妻子是因為他妻子娘家有很深的商業根基,大江盟快速崛起得宜她良多,而現在練青霓身為掌門,齊放能得到恒山一派鼎力相助豈不比練青霓嫁過來用處大得多?」
  我真沒想到在六娘心目中,齊放竟是這麼一個人,不由得詫異地望了六娘一眼,她顯然明白我目光中的含義,笑道:「我對齊放並沒有偏見,自古以來,成大事者豈能顧兒女私情!齊放一代豪雄,自不例外。你看齊放小處的佈局就能發現他大的野心,齊蘿拜在練青霓的門下不光是為了舊情難忘吧!而齊小天窮追魏柔不舍,也不僅僅是仰慕她的美貌,其中難道沒有想和隱湖搭上關係的意思嗎?而把女兒嫁給宮難更是神來之筆,宮難是清風的大弟子,極受清風的寵愛,雖然因為是俗家弟子,不能接任武當掌教,可聽說清風已經有意提名他出任權力極大的武當俗家長老,武當這樣一個重要人物成為自己的女婿,齊放定會得到武當的全力支持,你說齊蘿和宮難的婚姻難道沒有一點功利的色彩嗎?」
  「齊蘿還真冤枉呀,自己的婚姻都要被自己的老爸如此的利用!」我順口道,無瑕還在震驚于六娘的話語,而我卻已經弄明白了它背後隱藏的含義。
  「他媽的原來練青霓也是齊放的說客,來做魏柔工作的,看來她對自己的老相好還真是舊情難忘呀!」
  「可練青霓的份量遠遠比不上齊放呀,想讓魏柔嫁給自己的兒子,乾脆他自己來央求魏柔好了,『求求你了,你嫁給我兒子吧,這樣我一統江湖就指日可待了,你也就成為隱湖有史以來第一個江湖少盟主的妻子了。』」我模仿著齊放的聲音道。
  六娘和無瑕都笑了起來:「齊放若是真的這般去求魏柔,恐怕真會如他所願呢。」
  六娘笑道:「魏柔雖然被人稱為『謫仙』,可她畢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虛榮心,以齊放的江湖地位而言,如此懇求魏柔,定會讓她感到十分的光榮,或許就真的答應了也未定,要知道那齊小天也算的上是江湖中鳳毛麟角的人物。只是,齊放打死他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倒是有人沒準兒會試上一試呢!」說著,含笑打量了我一番。
  我笑道:「是呀,我就和她說,你看我人物俊俏,文采風流,武功高強,琴棋書畫,樣樣皆工;風花雪月,樣樣皆通,又是身家巨萬的財主爺,床上功夫又好,這樣的金龜婿你不嫁,還要嫁給誰呢?」
  可說著說著,我原本嬉笑的臉卻漸漸僵硬了起來,聲音也漸漸低落。是呀,我說的這些都沒錯呀,像我這樣的金龜婿天底下上哪兒去找呢?可蘇瑾她為什麼變了心?!
  「蘇姑娘早晚有一天會回心轉意的。」六娘明白我的心思,安慰我道:「何況天涯何處無芳草!」
  道理我自然懂,我也不想讓別人分擔我的憤怒與哀傷,便把話題拉回來:「莫非練青霓與隱湖有什麼特殊關係不成?」
  六娘說沒聽過兩家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倒是無瑕微微一笑道:「練姐姐與人最是友善,與江湖許多門派交厚,奴家記得有一次練姐姐無意中說起,她和隱湖的辛垂楊辛仙子很有些交情呢。」
  「哦?」六娘一怔,想來這個情報秦樓並不清楚,我說那就對了,六娘你不是說這些年隱湖的行動都是辛垂楊主導的嗎?或許練青霓已經說通辛垂楊了呢。
  我越想越有可能,心裡有氣,便把練青霓連同她媽一起問候了好幾遍。
  「是這樣啊!」六娘一皺眉:「這就不奇怪了,聽說隱湖門規森嚴,最是尊敬師長,師長的話,魏柔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六娘感喟道,話音中竟隱隱有股寒意:「既然後天他們都來,秦樓的開業大典,動兒你可要用些心思了。」
  從六娘的西廂房裡出來,就聽到院子裡一片嘻嘻的笑聲,花樹下一堆女孩兒圍在石桌旁不知幹什麼。
  走過去一看,卻是解雨和武舞玩起了雙陸,旁邊玲瓏、孫妙和明珠、喜子等幾個丫鬟正在加油助戰,解雨一方的十五個子已經大半侵入了對方的領地,而武舞則在苦苦支撐。
  眾女見我到來,慌忙讓出中間的座位,玉瓏把棉墊替我鋪在石凳上,笑道:「解姐姐雙陸打的真好,已經連贏武姐姐四場了。」
  「是嗎?」我順口道,抬眼看解雨提骰子的手勢,突然一怔,這丫頭的手法很有些古怪,怎麼看著與傳說裡的賭中絕技「九品紅蓮」相似。
  等她把骰子擲下,兩粒象牙骰子在玉盤上輕巧地跳動了幾下,便倏然停下,赫然就是她眼下最需要的六四。
  眾女一齊拍手,就連武舞臉上也露出佩服的神色:「解姐姐你是不是會打骰子呀?」
  解雨得意地點點頭,我見狀心思一動,接過武舞手中的骰子,道:「我來替你玩一局。」看了看棋盤的形勢,手一揚,便擲出五六來。
  這是我第一次在眾女面前展露賭技,大家頓時叫起好來,解雨臉色一怔,詫異地望了我一眼,道:「想不到你這……還真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呀。」
  玲瓏孫妙她們雖然和解雨相交的時間長短不一,可都知道她說話口沒遮攔,而且似乎對我懷有很深的成見,只是因為礙於自己的誓言才不得不留在我的身邊,不過正是因為她的直率,她和眾女的關係反倒很是融洽。聽她如此說我,都是嘻嘻一笑。
  「這都是淫賊的必修課嘛。」我一語帶過,路上的幾日,我已經很少聽到解雨的那聲「淫賊」了,即便喊出來,她的表情也與以往大不相同,我知道我已經漸漸打開了她的心扉。
  見我把棋子走好,解雨神情莊重地把骰子擲下。這讓我頗有些失望,她雖然不知從什麼途徑學到了賭國至尊無上的絕學,可顯然她沒有學會縱橫賭場最關鍵的東西——冷靜。
  「呀?!」當解雨看到停下來的兩粒骰子並不是自己期望的六三,而是一個一點一個兩點時,不由吃驚地叫了起來,不過她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奧妙,拿起骰子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兩粒骰子的一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我輕輕銼掉了些許。
  「你耍賴皮耶~」解雨嬌嗔道,卻沒有生氣,顯然她知道自己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在使詐。
  「以你的賭技,在拿起骰子的時候就應該清楚我已經動了手腳,在賭桌前注意力不集中,可是賭客最大的致命傷。」
  其實她的能力與敏銳的六識帶來的通靈直覺已經出乎了我的預料,可我還是不客氣地指出她的弱點。
  「大家只是玩玩而已嘛,幹嗎弄得劍拔弩張的?」聽我批她,解雨不滿地道。
  「解雨,後天秦樓就要開業了,你想不想少爺我掙錢呢?」
  解雨剛想反駁,卻正對上了我灼灼的目光,嘴唇蠕動了兩下,眼皮一垂,半晌才道:「不想!」
  她的聲音並不像以往那樣決絕,我心中不由得一樂,孫妙久在歡場,其中的微妙之處自然了然於心,便噗哧一笑道:「解妹妹,你可把大少一家子人都得罪了唷。」
  「誰叫你們一個個都趕著嫁給他!」解雨抓著旁邊偷笑的玉玲一陣亂捶,轉頭對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秦樓現在缺個坐莊的呀?」
  「正是。」六娘總管秦樓,偶一出手倒無所謂,經常救場則會給她帶來極大的風險;我便從揚州的春風得意樓重金禮聘到了江東有名的賭手溫小滿,可他的賭技比起解雨來相差不可以道裡計,應付尋常賭客綽綽有餘,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恐怕就要把我秦樓全賠進去了,再說他年事已高,怎麼捧他也變不成一個當紅炸子雞。不若解雨,無論男裝女相,俱有風采,好好包裝一下,定能名噪江東。
  「解雨,我需要你的?明。」
  「好。」或許是沒見過我這般真誠的求過人,解雨情不自禁地回應道,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成了眾女嘻笑的物件,俏臉一板,道:「輸錢不管,贏錢我可要二一添作五了!」
  解雨用起心來,那盤雙陸我就沒有了機會,畢竟武舞落下了太大的差距。
  可我並沒有輸棋的懊喪,反倒頗有些意外之喜,搞定瞭解雨,一塊心病頓時去了大半,原本秦樓最薄弱的一環終於被我補的八九不離十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解雨說累了,直接歇息去了,孫妙、武舞也都各自回房,只有玲瓏腳步遲疑,似乎滿腹心事的模樣。
  「怎麼了?」看到姐妹倆的樣子,我隱約察覺到了她們的心事。
  雖然是最先入我王家大門的女人,可眼看著我周圍的女人越來越多,她們會不會對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產生迷惑呢?
  「來吧!」我把姐妹倆拉進了我的屋子,屋子檀香繚繞,蕭瀟正披著一攏遮不住春光的輕紗跪迎著我,見我拉著玲瓏,眼中飄過一絲訝色。
  「不、不,」也不知是紅燭掩映或是別的什麼原因,玉玲臉色緋紅,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蕭瀟姐姐才、才回來,爺你、你……」
  「爺是不是該好好寵愛她一番呀?」我接過玉玲的話頭笑謔道,順手把她拉進了懷裡,吩咐蕭瀟起來,讓她把房門關了,然後對懷裡的玉人道:「蕭瀟是爺的女人,縱是爺身邊佳麗如雲,縱是和爺遠隔萬水千山,我也會惦記著她。」
  見玉玲眼中露出豔羨的目光,我拍了拍她的小手,望著玉瓏道:「你們姐妹也一樣啊!」
  我微微一笑:「何況你們姐妹倆可是第一個有我王動妾室身份的女人,說起來除了寶亭,就連無瑕以後也要管你們叫姐姐哩。」
  「啊?」玉玲羞得忙捂住了嘴,蕭瀟明白了我的用意,不由得會心一笑,盈盈下拜道:「婢子見過玉二奶奶。」
  唬得玉玲連忙從我懷裡站起,把蕭瀟扶起來。
  還是玉瓏心裡藏不住事,忍不住道:「可奴家總覺得什麼也幫不上爺,殷姐姐家財萬貫,蕭瀟姐姐武功高強,武姐姐她爹是個大官,解姐姐可以打理賭場,娘……娘她可以給爺……給爺生養,就是我和姐姐最沒用了……」說著說著,竟然哽咽起來。
  「你們是爺的一對解語花呀!」我把姐妹倆拉進懷裡:「把自己的男人伺候好了,是身為女人的最高目標,其餘的,難道爺我缺錢嗎?武功低微嗎?日後自己不能出將入相嗎?!」
  「真的嗎?」雖然嘴上還在疑問,可玉瓏已是破涕為笑,玉玲卻對自己似乎沒有太大的信心,粉嫩的臉蹭著我的前胸,呢喃道:「怕奴和妹妹蒲柳之姿,又不懂風月,難討爺的喜歡……」
  「傻丫頭。」我心中一陣愛憐,這對姐妹花對我情根深種,竟是這般地患得患失:「你們說是蒲柳之姿的話,天下的女人一百個有九十九個要改名無鹽了。」
  我笑道:「至於風月,就讓爺來好好調教調教你們吧。!」

【第六卷‧第四章】
第六卷‧第四章

  「蕭瀟,你在什麼地方找到蘇瑾的?」我擁著沐浴後蕭瀟赤裸的身軀,問道。
  「在……松江府。」
  歡愛後的蕭瀟渾身散發著慵懶的嬌媚,我的分身不由得又舉了起來,正頂在她的私處,激得她一哆嗦,說話的聲音也有些走調了。
  「她在松江的海邊買了一處宅子,似乎準備在那裡長住,不過見到了婢子,她便二話沒說,和婢子起身回蘇州了。那時婢子也不知道她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而和她同住的也只有一個老媽子而已。」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這人竟能讓蘇瑾舍我而去,顯然非等閒之輩。
  蕭瀟「嗯」了一聲:「聽小仙說,那些日子偷偷和她來往的一共有七八個人之多,似乎個個都神神秘秘的,她也只見過其中的兩個,剩下的連面都沒看過,只是聽姐妹們私下議論才知道的。」
  「給我查!」不就是七八個人嗎?即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們挖出來,我倒是要見識見識這個男人究竟出色在什麼地方!
  而我的分身似乎也因為我心中的怒火而暴漲兩分,直直頂入了蕭瀟泥濘的花徑中。
  「知……道了,婢子……明兒就、就用主子的名義給……給五師娘書函一封,請她、她老……人家動用一下,嗯~以前的關係,調查……蘇姐姐這、這半年的舉止行蹤,喔~」
  她一邊溫順的抬起一條玉腿纏在我的腰間,一邊喘息道。
  五師娘是揚州神手幫老幫主的女兒,至今對幫中事務有著莫大的影響力,神手幫是揚州一個下九流的幫會,做的是無本的買賣,在揚州地界上消息最是靈通。
  我原本一直不願勞動她老人家,而調查蘇瑾當然也可以動用官府的力量,可我不想弄的滿城風雨,眼下似乎也只有請她老人家出山這麼一條路了,便應了一聲「是」。
  「等……婢子和蘇姐姐眼看就要、就要到蘇州了,卻在城外三……十裡的柳樹坡遇、遇到了賊人,其中一個竟然會老爺子傳給主子的那招刀法殺、殺、殺……」
  她轉眼就被我殺的嬌喘吁吁,最後竟說不出話來,一下子忘情地咬住了我的肩頭。
  我動作驀地一停,腦中猛地浮起與我交過兩次手,酷似高光祖的那個漢子來:「殺豬?是不是個又高又胖的傢伙?!」
  「弄死婢子了。」蕭瀟這才緩過一口氣來,媚眼如絲地呢喃道,直到我又問了一遍,她才慌忙道:「不是,那人胖是胖,可個子卻矮得很。他武功只比婢子弱一半籌的,纏住了我,其他人就去搶蘇姐姐,若不是福臨鏢局的邱總鏢頭正好路過,蘇姐姐怕就被他們搶去了。」
  我頓時頭疼起來,對於邱鴻聲伸出援手,我並沒感到意外,他是慕容世家的一份子,而蘇瑾眼下還是慕容家的搖錢樹,其中的利害關節他自然把捏的清楚,可為什麼一下子出現了這麼多會魔門武功的江湖人物呢?難道是魔門武功揮淚大拍賣嗎?
  鎮江、蘇州、杭州,這三個地方連起來幾乎就是江南武林最活躍也是最大的經濟來源,眼下它也正是大江盟的主要生命線,因為大江盟賴以發家致富的私鹽買賣有七成是經過這條水陸黃金線發發送去的。
  「大江盟知不知道這條路已經變得不太平了呢?」我心中暗忖,不過這念頭轉眼便不知飄到了何處,蕭瀟的呻吟聲驚醒了已經睡去的玲瓏,玉玲睜開朦朧的睡眼望過來,高懸的夜明珠把帳子裡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蕭瀟香汗淋漓地伏在我身上,一頭秀髮散亂地披在我的肩頭,看不清她的臉,雪白的香臀緩緩扭動著,每扭一下就能聽到一聲動人的嬌吟。
  「去,幫蕭瀟伺候爺。」我示意她轉到蕭瀟的背後,那裡的奇景該是她終身難忘的吧,蕭瀟的名器「朝露花雨」將我的分身塗抹得亮晶晶的,卻不像通常那樣摩擦久了就泛起了白沫,依然是晶瑩剔透的,粉紅的蛙口吞食不下巨大的肉棒,外面還留著濕淋淋的半截,一進一出發出淫靡的聲音。
  玉玲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俯下身子湊近我,我只覺得腿根被髮絲撩撥得心動,一隻卵子已被吸進了溫暖濕潤的口腔內。
  第二天早晨我才起來沒多久,丫鬟明珠來報,說霽月齋的李先生求見。
  待我來到客廳,李寬人正和一個穿著褐色湖緞馬褂的胖子一起看著我堂中的壁畫,卻是霽月齋的東主宋廷之。
  「喲,稀客呀!別情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兩下說了幾番客氣話,分賓主落了座,宋廷之一拱手,笑道:「今日老朽特來為大少賀喜,一賀秦樓開張,二賀大少官升三級,三賀大少做的好訟師呀!」
  說著,一擺手,李寬人獻上了一幅畫,卻是唐人吳道子的真跡「飛雪圖」。
  霽月齋是寶大祥的競爭對手,而且若是我想重振寶大祥雄風的話,首先就要面對它的挑戰,也只有把它打倒,寶大祥才有機會重新站在珠寶行業的頂峰,可我依然對它和它的東主宋廷之充滿敬意。
  若是能讓我選擇的話,我寧願把寶大祥賣給霽月齋,然後和寶亭風流快活去。
  我也沒有因為替寶大祥打了一場官司就放棄了與霽月齋業已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早就派人給李寬人送去了請帖。不過,看起來雖然我不在意,霽月齋倒是有些顧慮了。
  「宋老,您可是二十八日的貴賓,想逃席可不成呀!」
  我笑道:「替寶大祥打官司只是看不順眼,畢竟我家與寶大祥有著十幾年的買賣關係,不過咱們各交各的,宋老您可別多慮。」
  說著我又眨眨眼,小聲道:「我還等著宋老、李兄給我弄點奇技淫巧的好玩意呢。」
  把話說開,宋廷之和李寬人似乎都松了口氣,其實光是面對一個身家巨萬的富商,兩人絕不會如此小心翼翼,可面對一個眼下官運亨通、前程不可限量的一榜解元,也不由得他們不多慮,民不與官鬥,商亦不與官鬥,這可是自古以來的鐵律啊。
  「大少俠義心腸,老朽甚是佩服。若是用得著我霽月齋的地方,儘管知會一聲。」
  叫宋廷之這麼一說,我卻想起件事來:「每年正月十五是蘇州一年一度的花會,蘇州各大風月場所都會推出自己的代表來爭奇鬥豔,競選花魁。在下對貴號的那場開業典禮記憶猶新,它的設計十分大膽精妙,在下想請這位設計者替秦樓的代表設計服飾首飾,不知東主此人的來歷?」
  李寬人笑道:「這個人大少可是見過的。」
  「可是蘇州店的掌櫃宋三娘?」我眼睛一亮,不過話一出口,心裡卻升起一絲疑問:「宋三娘,莫非她是宋廷之的娘子不成?」
  宋廷之笑道:「正是三娘。別看她一個婦孺人家,卻是胸有珠璣,我霽月齋十大大檔手裡還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構思的精巧。」
  「那宋老您可要幫我這個忙。」我笑道:「大不了我把秦樓那些女孩的首飾全交給霽月齋來做。」
  「一言為定。」宋廷之也極是高興,秦樓楚館向來領風氣之先,有了這些千嬌百媚的女人做樣板,霽月齋就能輕易地在蘇州打出一片新天地來。
  送走宋廷之二人,解雨不滿道:「喂,你把生意拱手讓給霽月齋,殷姐姐的寶大祥怎麼辦呀?」
  「以眼下寶大祥的實力,它能做出讓秦樓女孩子滿意的首飾嗎?既然不能,我為什麼不做個順水人情呢?」
  我開始教育解雨:「做事要把眼光放遠一些,生意也不能被感情所左右。」
  而私下我也在教育著我身邊的女人:「若想打敗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對手對你失去防備之心,然後背後捅他一刀。在杭州替寶大祥打官司已經讓霽月齋對我心生疑慮,我若是不給它一點甜頭,它會時刻防備著我,或許還會節外生枝,想先打倒我呢。」
  「爺,你真卑鄙呀,喔……,背後捅人家~」我女人中的一個不滿道。
  「是呀,我就是要在背後捅你怎麼著,蕭瀟,你給我數著,一刀、兩刀……」
  秦樓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這是開業前的最後一天,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為開業而忙碌著。
  冀小仙、莊青煙這兩個開業大禮的主角雖然已經把自己的別院章華台和牡丹館打理的一塵不染,以我這個花叢高手的角度看完全就可以開門納客了,可她們還是督促丫鬟把桌腳凳腿再擦亮些;孫妙則躲在停雲樓調宮弄羽的,除了六娘誰也不許上去半步;其他的女孩子也都在打掃香閨,試著新衣;就連解雨也跑去金滿堂試了一番賭具,還抱怨說金滿堂三個字太俗氣,讓我換個新名字。
  當然六娘是其中最忙的一個,秦樓的每一處她都仔細檢查過,開業的每一個明細她都仔細斟酌過,甚至當天客人如廁的線路她都考慮到了,看她忙碌的樣子,我只好把蕭瀟、玲瓏和武舞全撥給她,供她差遣。
  而同為東主的我卻是無所事事,在視察了秦樓一圈後,便帶著因為有了身孕而被我勒令休息的無瑕來到了老三味。
  「真是啥人有啥人福呀!」南元子端上來兩碗南瓜團子的同時還忘不了感慨自己的勞碌命,而我卻發著牢騷:「老南,你這兒是不是貼個告示呀,『因為要參加敝友旗下秦樓的開業大典,老三味停業一天,敬請廣大顧客周知。』好歹你給兄弟我做個廣告先。」
  南元子憨憨道了一句「成」,轉眼卻看見無瑕停箸似乎在強忍著什麼,他一怔,像是恍然大悟般眼中閃過一道異彩,然後飛快地把無瑕眼前的南瓜團子端走,眨眼間便換來了一碗白粥,粥裡還飄著幾片綠油油的青菜,看著煞是清爽。
  而我也反應過來,老南的南瓜團子做的再好,也有南瓜的那股特殊味道,孕中的無瑕顯然無法忍受,忙輕撫著她的後背,幫她平復湧上心頭的噁心之意。
  南元子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他是個當爹的人了,自然看出無瑕懷了身孕。
  此時已經過了午時的飯口,店裡的人並不多,他把圍裙一解交給徒弟,坐在我和無瑕對面,道:「老弟,不介意我說個故事吧。」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還是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夥子,剛剛遇到我師父不過兩個月。」南元子眯起了眼睛,說起往事,他臉上竟有些意氣消沉。
  對於南元子,我很是好奇,一個擁有江湖名人錄前三十名實力的武林高手竟然自甘寂寞的賣著雞絲混沌、南瓜團子,饒是我受過師父別樣的薰陶,理解起來也費了點心思,而無瑕她們顯然更是一片茫然,南元子的舉動已經把江湖代代相傳、老師耳提面命的「武者以俠義為先」或者相反的「武者以利益為先」的江湖最高原則打得滿地都是碎片。
  在南元子眼裡,武者或許就和那些來老三味吃飯的漢子一樣,都是需要真實生活的普通人而已。可聽他說起往事的語氣裡夾雜的某些東西,讓我驀地對他的普通生活劃上了一個問號。
  「那時大江盟還是個剛成立不久的小門派,在江南地頭上叱吒風雲的是蕭雨寒的快活幫,而我正是蕭幫主的四大親衛之一……」
  我正覺得蕭雨寒和快活幫的名字聽起來耳熟,無瑕已經訝道:「可是在對十二連環塢一役中全軍覆沒的快活幫?」
  話音未落,她已經覺得此話有些不妥,忙道:「南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弟妹,你說得一點沒錯,快活幫確實在那一戰裡全軍覆沒了,可真相呢,真相又是什麼?!」
  南元子的聲音裡竟有幾分罕見的激動:「仗還沒打,蕭幫主已然無心戀戰了,若不然,以當時快活幫實力之強大,縱然打不贏十二連環塢,也絕不至於全軍覆沒啊!我要是沒有我師父相救,恐怕也在太湖裡喂了魚了。」
  他歎了口氣,半晌道:「蕭幫主是把自己和快活幫全幫弟子做了心愛女人的陪葬啊!」他語氣裡雖有怨氣,卻也頗多同情之意。
  我詫異的一皺眉,無瑕更是驚訝地「啊」了一聲,只是那聲音裡竟有些豔羨,讓我明白女人始終是一種感性動物。
  「蕭幫主他雄才大略,絕不下於當今大江盟的齊盟主,若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十年間就把快活幫發展到了江湖數一數二的大幫派。可惜他愛錯了人……」
  南元子的神色中頗有些惋惜和無奈:「幫主他愛上了自己師父的遺孀五夫人。」
  我心中一凜,心思驀地飛到遠在揚州的幾位師娘身上,又轉到了無瑕這裡,我已經隱約明白了南元子故事的含義。
  卻聽南元子接著道:「當時幫裡的大老和知道此事的弟兄都說幫主錯了,現在想想他真是錯了,既然已經做了初一,那乾脆就連十五也做了,弟兄們最多嘴上議論幾天也就罷了,難道真的為了這麼點事情就跟他老人家過不去嗎?可幫主他卻拖拖拉拉、瞻前顧後的,直到五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弟兄們的議論可就不是味道了,誰讓她還掛著幫主五師娘的頭銜呢?!五夫人一時想不開,竟然跳樓自殺了。結果,哎,你們都知道了,真是佳人一死萬骨枯呀!」
  蕭雨寒的這段往事並沒有成為江湖的奇聞佚事,顯然它已經隨著快活幫的覆滅而一同埋葬在太湖浩瀚的煙波裡。
  而南元子把這段在心中隱藏了許久的往事翻出來,可謂用心良苦,而且他真是超越了世俗,真心的祝願我和無瑕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因此雖然我早就決定要正式迎娶無瑕,可還是感激地說了聲「謝謝」,無瑕更是紅著臉深深俯首致謝。
  「弟妹,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能喊我一聲大伯。」
  什麼嘛!明天秦樓開業我就能見到你老南那張臭臉,難道今天晚上就讓我娶無瑕呀!我心裡嘀咕著從老三味出來,望著南浩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望著來來往往的那一張張樸實的臉,還真想乾脆就把那個什麼勞子隱湖一腳踢開,和我心愛的女人一起安安分分的過生活。
  這念頭正在我心頭盤旋,忽聽有人喚我道:「咦,這不是動少嗎?」
  順著有些熟悉的聲音看過去,一張八面玲瓏的中年人的臉映入我的眼簾,不是旁人,正是福臨鏢局的總鏢頭邱鴻聲。
  「邱老總,多謝你救了蘇瑾和我的侍女。」
  我笑著遞過一張銀票:「弟兄們辛苦了,給弟兄們吃點茶。」心裡卻一怔,算算腳程,福臨的人馬應該已經到了揚州了,怎麼還在蘇州閒逛?
  出乎我的意料,邱鴻聲竟把銀票推了回來,見沒有外人便說蘇瑾眼下還是聽月閣的頭牌,自己又是慕容家的人,理應援手。我堅持,他便說聽說秦樓開業,要不這銀票權當賀禮吧。
  邱鴻聲的表情很自然,而我卻頓起疑竇,聽他話裡的意思,我隱約覺得他待在蘇州的目的似乎就是等秦樓的開業,若是這樣,今天的巧遇也該是刻意安排的了。
  對於秦樓會變成江湖各種勢力交匯的所在,我早有準備,可來的這麼快,我心裡還是泛起了一絲凜意。

【第六卷‧第五章】
第六卷‧第五章

  「吉時到!」
  江南的秋天最是怡人,沒有了春天梅雨的襲擾,沒有了夏天難耐的酷熱,天高氣爽,風和日麗的正是好時候。
  我從辰時起就站在了秦樓的大門口,揚著一張笑臉不時地和拿著請柬參加開業典禮的客人打著招呼,早上蕭瀟給我梳頭的時候已經偷偷告訴我,說聽小仙講,捧著一張笑臉笑一天可是妓院龜公的基本功呀。
  我公開的身份是秦樓東主李六娘的乾兒子,在府衙備案的秦樓合夥人裡當然不會出現我的名字,大明朝並不允許做官的老爺去經商,不過卻沒禁止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做點買賣,和六娘名字並列的便是我的小妾玉玲瓏姐妹。
  秦樓開業請的客人不算多,可觀前巷前依舊車水馬龍,加上圍著看熱鬧的街坊鄰居,還真有開業的喜慶氣氛。
  「馬大人,您來了,裡面請。」
  「白知府,您慢點,慈禧堂那兒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講稿,您到時候照著念就成了。當然當然,我知道您眼睛不好,早給您找了兩個知書達理的姑娘先給您讀一遍。」
  「……喲,這不是李老嗎?您老真是越活越年輕呀,這是您孫子嗎?啊?是您兒子呀,我、我太敬佩您了……」
  「魯老爺,喂,他媽的老魯,快給我揉揉臉,我他媽的臉笑得都疼死了。」
  魯衛和南元子是一道來的,兩人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終於忍不住指著我笑了起來:「別情,你、你這是穿的什麼呀!」
  其實我身上的衣服並不寒酸,料子是寶悅坊的極品湖緞,據說光是一疋布就價值十兩黃金;而剪切塊的人更是有姑蘇第一妙手之稱的沙五娘,可是顏色圖案式樣卻出現了偏差,若不是我身材挺拔,這水綠的顏色加上那些裝飾的花花草草,怎麼看怎麼像只爬行類的動物。
  我見到這身衣服的時候差點沒把高七給殺了,而高七卻是一臉的冤枉:「大哥,我還以為是我站在門口接客呢,哪會想到六奶奶是讓您站那兒呀!」
  可我總不能穿著八品朝服或者舉人青襟站在妓院的門口吧!我只能安慰我自己,這綠色倒是和我的朝服顏色頗為相近,將就著點吧,心裡卻暗暗歎息乾兒子原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說起來若不是從老師那裡得到消息說六娘很可能是我師父的秘密妾室,我真的有可能翻臉,而現在在我心裡,六娘幾乎和我在揚州的那五位師娘一樣受到了我的尊重,我也只能乖乖站在秦樓的大門口。
  「請柬,賀禮,缺一樣都不行!」我故意扳著臉道。
  魯衛和南元子聞言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魯衛笑道:「老弟,我才知道你是個搞笑的高手,賀禮麼,有!」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百十號衙門裡的弟兄,黑壓壓站了一片,一個個腆胸迭肚的煞是精神,見我望過去,突然齊刷刷的喊了聲:「大人好!」
  「弟兄們辛苦了!」我忍不住喊道,回的依舊是齊刷刷的一句「為大人服務!」
  聲音洪亮,惹得客人、行人和看熱鬧的都伸長了脖子駐足觀看。
  我心頭一熱,魯衛的這份禮可太大了,他竟然不顧自己官場前程,擺明瞭巡檢司將全力支持秦樓。
  雖然蘇州已經沒有武林幫會的存在了,可從不缺地痞流氓,若是那些小混混天天上門搗亂,也夠我心煩的了。
  巡檢司一旦擺明態度,那些小混混就會收斂多了,畢竟魯衛來蘇州時的霹靂手段大家還記憶猶新。
  南元子憨憨一笑,從懷裡摸出一錦盒來遞給我,說是給我的賀禮,我一皺眉說他太見外,他說不是賀秦樓,而是賀你納妾之喜,說著他那雙看似憨直的眼中竟流露出一絲俏皮的笑意。
  我心裡一驚,忙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要離開蘇州,我可是這幾天就想把無瑕正式娶回家呀。
  魯衛笑道:「你才來蘇州不瞭解老南,二十年了,他每年九月都要失蹤一個月,老三味也要關上一個月,到十一那天他准回來,你就別大驚小怪的了。」
  我驀地想起了南元子昨天說的那番話,他該是去看他的師父吧。能教出這麼出色的徒弟,他師父也該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他能任由南元子混跡市井,想來也不是個貪圖虛名的人。
  我告訴丫鬟領魯衛和南元子去愛晚樓,那本是給蘇瑾準備的地方,可她身子弱要靜養,就連秦樓的開業大典她也無法參加,我便用它來招呼江湖上的朋友。
  剛把兩人送走,便看到了正含笑走來的宋廷之和李寬人。
  「大少真是推陳出新哪!」宋廷之望了一眼秦樓的大門,門梁上高挑的氣死風燈陣組成了一個大大的「秦」字,甑明瓦亮的煞是醒目。
  「到了晚上,恐怕整條街都要被你『秦』燈照亮了。」
  「宋老霽月齋的開業儀式才是別出心裁呢!」我笑道,這倒不是一句恭維話,霽月齋的經營手法每每讓我有些驚訝。
  說話間,又有幾個城中商界的大老到了,他們都是參加過霽月齋那場拍賣會的,彼此之間很是熟絡,宋廷之笑著對一位宮姓富商道:「宮老弟,上次你買的那對寶石耳環,尊寵戴著可好?」
  而另一人卻說沒見他幾個如夫人戴,問他究竟是送給誰了,一時大家都哄笑起來。
  「人不服老不行啊,想當年我像大少這般年紀的時候,縱橫花叢可是從來沒付過什麼度夜資,現在不行了,得拿著金銀珠寶討好那些小娘們了。」宮爺自我解嘲道。
  「有時候錢再多也不成呀,就像孫妙,我可是請她好幾次都請不動,哪像大少那麼厲害,聽說她會長住秦樓,是不是真的呀?」
  於是眾人議論起孫妙來,不是評說她的琴技,倒是很關心她開門納客的機率,討論的結果卻是一致看好我,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我兩樣都占了,正是孫妙從良的最佳人選。
  我一時間哭笑不得,拱手說諸位老先生還是裡面請吧,才把這群囉裡囉唆的老傢伙送進秦樓。
  卻聽身後有人喚我道:「大少,別來無恙呀!」回頭一看,慕容世家大管家慕容仲達那瘦小的身形和離別山莊總管韓元濟的那張馬臉一道映入我的眼簾。
  我心裡咯登一聲,我從沒給江湖上的其他門派下過帖子,這兩個人怎麼來了?不過我馬上想到了邱鴻聲,他和慕容家該有方便快捷的聯繫管道,而韓元濟公然和他走在一起,或許離別山莊已經和慕容世家達成了某種默契。
  「死慕容,」我和慕容仲達是聽月閣裡泡出來的朋友,說話便沒有了顧忌:「你跑這兒幹什麼?有沒有請帖啊?……沒有呀,對不起,不讓進。」
  「大少,我是蘇瑾的經紀人,不知道這個理由充不充分?」慕容仲達笑眯眯地道。
  「不充分!」提起蘇瑾,我神色頓時一黯:「你他媽的聽月閣都是一群睜眼瞎嗎?」
  我心中暗罵,卻是有苦說不出,我總不能說蘇瑾她一腳把我給踹了而跟別的男人好了,還懷了那個男人的種,那樣說起來,我王動的顏面何存呀!
  心火窩得難受,越發看慕容仲達不順眼,而他卻是一副篤定的樣子,像是胸有成竹,我只好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韓元濟。
  「大少,俺老韓是受人之托前來送樣東西的。」說著,他解開背後包裹的一角,我已經看出那是一件女孩子穿的比甲,針法極其繁複細密,我一眼便認出是蕭瀟的娘親親手縫製的,每次蕭瀟回離別山莊,總要帶回這麼一件來。這樣的禮物當作通行證,我還真是無法拒絕。
  「愛晚樓啦!」我沒好氣地吩咐丫頭,扭頭不再理會二人。
  轉眼見高七愣愣的站在那兒,一副傻傻的樣子,似乎被這些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大老們給震懾住了,暗罵了一句少見多怪,飛起一腳,道:「小七,給我拿些冰鎮酸梅湯來,他奶奶的,這活真不是人幹的。」
  高七意外地沒挪地方,臉上更是露出了癡迷的神色,這神色就算他看到無瑕、孫妙的時候也沒有出現過,我心下猛地醒悟過來,魏柔到了。
  就像有只無形的手將眾人的口一一掩上,街上嘈雜的聲音從東向西漸次消失,直到整條街上竟然鴉雀無聲,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便聽得分外清晰。
  慕容仲達和韓元濟也似乎發覺周遭有些異樣,腳步也停了下來。
  「齊兄、宮兄、唐兄、木蟬師父、魏仙子,在下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我邊轉身邊朗聲道,那用佛門獅子吼頌出的聲音宛若天籟,在寂靜的長街久久回蕩。
  來人正是武林四大公子和魏柔,五人卓然的氣勢讓街上的行人紛紛讓出一條道來,轉眼間已經走到了離我五丈遠的地方。
  走在最前頭的齊小天拱手笑道:「秦樓開業,我等特來為少東主賀喜!」
  整條街這才彷佛活了過來,議論的聲浪驟起。
  「好俊的人物呀,嫁給這樣的郎君也不枉此生了!」
  「老二,你使勁掐我一下……喂,還真他媽的疼啊!我、我真的不是在做夢,這小娘子竟然真的是人?她、她不是神仙嗎?」
  「秦樓真是神通廣大呀,怎麼就能找了這般天仙似的人物?!不行,我要賺錢,我一定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喂,老兄,你想賺錢可以,不過拜託能不能把你的贓手從我兜裡抽出來呀!」
  「老大,我太敬仰你了,你就像光芒四射的太陽,給大地帶來光明……」
  不知什麼時候,松江的沈大少站在了我身旁,望著前方喃喃自語。
  他說的是我嗎?我怎麼都覺得那臺詞是對魏柔說的。
  沈大少和所有男人一樣,目光都落在了魏柔身上,她一襲白衣勝雪,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恍如神仙中人,在眾人的目光下她依然是那麼澹然自若。
  而那些少女的目光也是灼熱無比,似乎要把齊小天幾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只是街上的人並不清楚齊小天、魏柔他們的來歷,倒是我背後傳來了慕容仲達低低的一聲驚呼:「魏柔?武林四公子?!」
  而齊小天的目光此刻也越過了我的肩頭,他微微一笑,拱手施禮道:「小天見過慕容總管、韓總管。」
  面對著幾乎是半公開的敵手慕容世家,齊小天顯示出了良好的風度,而宮難的臉上卻明顯帶有一絲敵意,倒是魏柔和木蟬俱是微微一笑,而唐三藏更是笑道:「兩位元管家真是好靈的消息呀!」
  我不知道唐三藏的話裡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含義,不過既然兩下都照了面,我索性把和慕容家的關係揭開來,若是遮遮掩掩的,反倒讓大江盟猜忌,便笑道:「唐兄你有所不知,慕容大叔還是揚州聽月閣的總管呢!和我是老朋友了,這次聽月閣特意將冀小仙割愛與我,對我秦樓可是支持有加呀!」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可笑容裡都隱藏著一絲驚訝,似乎大家都沒想到我竟如此的開誠佈公,唐三藏那對秀目一眯,柔笑道:「聽月閣裡交上的朋友,動少你真是夠坦白的了。」
  說著,有意無意地瞥了魏柔一眼。
  「他媽的江湖上早把我形容成一個見了母豬都會衝動的淫賊,我不坦白又有個屁用!」我心中暗罵,臉上卻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正在此時,從有鳳來儀閣傳來一陣喊聲。
  「吉時到!」
  「關門!」
  我終於熬到了頭,隨著我的一聲斷喝,秦樓那扇沉重的朱紅大門「光當」一聲合攏,頓時把秦樓變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在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我帶著齊小天、魏柔等人向愛晚樓走去。
  沈大少沈熠在我好說歹說,宮難又有意無意露了一手內家功夫之後,才戀戀不捨地去了有鳳來儀閣,在那兒連他一共四十六位嘉賓正享受著四十六位如花少女的服侍,每一位嘉賓在進入有鳳來儀閣的時候都抽取到了一個號碼,而這個號碼主人的初夜權也被秦樓送給了這位嘉賓。
  這會兒該是白知府祝辭的時候了吧,秦樓開業的同時,同樣歸於六娘和我名下的慈善機構濟慈堂也開業了,所以白知府心安理得的來到了秦樓,因為支持公益事業他怎麼都好交待。
  「動少不去前面看看嗎?」宮難邊走邊好奇的問我。
  「說實話,對於這些繁複的儀式我向來是煩透了,能逃就逃吧,反正那邊有乾娘頂著。不過,若是宮兄有興趣,倒是可以去看一看,而且,敝樓對進入有鳳來儀閣的客人還有特殊招待呢。」
  看我露出曖昧的笑容,宮難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便住口不再追問,倒是唐三藏來了興趣,問是什麼特殊招待,我說是女孩子的初夜權,他便莞爾一笑。
  慕容仲達和韓元濟都是老江湖了,自是見怪不怪,反覺有趣,二人會心一笑,而其餘四人卻俱是一皺眉,齊小天道:「動少,秦樓開業我本不該說些不好聽的話。可此舉我總覺得有些不妥,那些女孩子倚門賣笑已經是夠可憐的了,怎麼還拿她們最寶貴的東西來做交易呢?」
  我知道大江盟雖然是販私鹽起家的,卻是積德行善,做了不少好事,可齊小天這一問卻讓我隱約產生一絲疑惑,他如此不通俗事,是天性悲天憫人,還是在魏柔面前演戲呢?
  「齊兄,我也不喜歡『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可世道就是如此,你我都沒有力量改變。當一個人的生命隨時受到死亡的威脅,誰還在乎初夜不初夜呢?」
  「生死事小,失節事大。」木蟬突然道,齊小天、宮難、唐三藏都點點頭,就連慕容仲達和韓元濟似乎也都贊同木蟬的說法,只有魏柔的眉頭輕輕皺了一皺,目光也移到了路邊的花樹上。
  在妓院裡討論起女人的操守來,我覺得甚是滑稽。其實我也贊同木蟬的話,可什麼是失節,恐怕眾人各有各的標準,無瑕兩次被人強暴,難道這也算失節嗎?
  若是按照流行的守節標準,無瑕早該自盡了,可在我心中,她就像天使一般純潔,倒是蘇瑾那樣,雖然她是妓家身份,對我來說也該算是失節吧!
  「若是一個女人沒有守節的物件,又面臨生死之事,還是以生死為大。若是無心失節,或是無力維護自己的貞潔,那麼身為男人,要有容忍的氣度。」
  我笑道:「而對於那些已經準備出賣自己肉體的女人,第一次和第一百次又有什麼區別?所謂的初夜權,不過是妓家多賺幾兩銀子的噱頭罷了。齊兄若是覺得那些女子可憐,沒問題,一個女子秦樓的花費是一千二百兩,加一百兩就可以把她們買回家去了。」
  「你這不成了一個人口販子了嗎?」宮難見齊小天不好回答,便打岔道,齊小天也順水推舟道:「這些女孩子實在可憐,不過把她們都買走了,動少你一樣會再買新人,就算你不開秦樓,還會有另外的秦樓出現,你總算是個憐香惜玉的人,這些女孩子在你手裡,說不定還少遭點罪呢!」

【第六卷‧第六章】
第六卷‧第六章

  說話間,愛晚樓便到了,這樓本是秦樓裡最幽靜的所在,六娘知道蘇瑾與我的關係不一般,特意將它留給了蘇瑾,卻不想我和蘇瑾之間的緣分竟然莫名其妙的盡了。
  屋子裡只有魯衛和南元子二人,見我帶進來的客人,兩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魯師叔、魯前輩、魯大人,新進來的七個人各自按各自的方式稱呼著魯衛,後來我才知道,除了魏柔,其餘的魯衛都在每兩年一屆的武林茶話會上見過面,而冰雪聰明的魏柔顯然從同伴的稱呼中猜到了魯衛的身份,便恭恭敬敬叫了一聲「魯前輩」。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呀!」魯衛沖著魏柔笑道,招呼她坐在自己的跟前:「與令師鹿仙子長江一別,一晃已是十七年,她,還好嗎?」
  「多謝魯師叔掛念,師尊風采一如往昔。」
  「鹿仙子得窺天道,讓老魯好生羡慕啊!丫頭你看,我頭髮都白了。」
  魯衛感慨道,轉眼又把眾人掃了一圈,笑道:「好麼,江湖十大門派來了八個,開武林茶話會呀?」又對我笑道:「賢侄,你面子可夠大的。」
  「魯大叔,我哪有什麼面子,面子都是給春水劍派的吧。」我渾不在意地笑道,心裡卻暗忖,少林寺教出魯衛這麼個八面玲瓏的人也是異數,他見一幫年輕人都喊他師叔、前輩的,順手就把我的輩份降了一級,以免眾人尷尬。
  其實在見到慕容和韓元濟之後,我就知道今天秦樓江湖上的客人雖少,卻是極有份量。
  武林十大門派,除了併入大江盟的排幫和被滅門的鷹爪門,其他的都到了場。我也知道,他們並不是沖著我的面子來的,甚至也不是為了春水劍派,一個已經衰敗了的門派哪裡有什麼面子可言,唯一的原因就是秦樓。
  說起來還真要感謝魯衛,他把蘇州這個水陸交通要衝經營得如銅牆鐵壁一般,不僅切斷了大江盟總舵與排幫主要基地鎮江之間的直接聯繫,間接影響著唐門的藥材生意;而且也讓江北慕容世家的私鹽生意無法進一步擴展到江南。
  雖然在蘇州各大門派可以開辦正當生意,也可以收買線人,可一旦被魯衛查出有一絲違法亂紀的東西,他處罰起來絕不容情,甚至有一次幾乎動用了大逆律,嚇得武林各家門派紛紛撤離了蘇州,各家的屁股都不乾淨,若想找毛病豈有找不出來的道理。
  秦樓的出現讓這些嗅覺靈敏的傢伙嗅到了一絲與往昔不同的氣息。
  蘇州風月向領風騷,從不缺男人尋歡作樂的場所,像快雪堂的大名甚至連遠在北京的王公貴族都知曉,可沒有哪個武林門派想依託快雪堂來蘇州弄些消息,站穩自己的腳跟。
  且不說每天十兩紋銀的度夜資,要命的是江湖人一露面,便有兩三個捕快像蒼蠅似的整天圍著你轉,任誰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
  可秦樓似乎有些不一樣,它的少東主竟然是名正言順的江湖中人,那他和魯衛究竟是什麼關係,魯衛會不會對他網開一面呢?
  在愛晚樓裡見到魯衛,想來七大門派要對秦樓重新定位,即使不能把秦樓變成自己門派在蘇州的橋頭堡,也要在這裡安插幾個線人,從中獲取消息,而這正是我所希翼的。
  眾人落座,我見齊小天的目光落在了南元子身上,便介紹說這是南浩街老三味的老闆南元子,他和魯大叔是我在蘇州僅有的兩個朋友。
  齊小天「噢」一聲笑道:「怪不得我總覺得眼熟,南老闆,我可是去過老三味嘗過你的手藝喲。」
  魯衛在南元子耳邊小聲介紹了幾句,南元子憨憨一笑道:「記得記得,公子是去年上秋來的老三味吧,我還記得您吃了三碗鴨血羹呢。」
  大家看齊小天吃驚的模樣就知道南元子說得沒錯,看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不過眾人並不曉得老南其實是個一流高手,話題又重新轉回我身上。
  「動少,我看你這裡人手似乎不太夠呀,偌大的一個愛晚樓,怎麼就兩個使喚丫頭?」
  唐三藏的目光落在給客人們端茶倒水的小丫鬟身上,薄唇扯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他似乎並不在意魏柔對自己的看法,聯想到齊放五十大壽時唐門對大江盟不遺餘力的支持態度,看來唐三藏並不想在魏柔面前和齊小天爭出個高下來。
  我順嘴道了一句「是」,說久聞川妹子嬌媚得火辣,問他能不能替我買十幾個來,唐三藏自然滿口答應,說送你都成,全當賀禮了。
  而韓元濟也說「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他手裡正有七八個保定府的伶俐小官,問我要不要給姑娘們打個下手,我也照單全收,全然不顧魯衛臉上的笑容已經變得有些僵硬。
  宮難最是沉不住氣,見齊小天、木蟬和魏柔似乎無動於衷,便皺眉道:「動少,江湖並不平靜,秦樓如此高調,恐怕是禍不是福呀!」
  「我看武林很安靜啊,你看就連十二連環塢那幫惡人都被齊兄的大江盟給滅了,江湖沒有比現在更歌舞昇平的了,宮兄你是不是太過慮了?」
  我故意停頓了一下,眾人似乎並不贊同我的話,卻也沒有一個人因此而看輕我,大家似乎都很清楚我的言不由衷,我便接著道:「其實江湖平不平靜與秦樓何干?秦樓不過是個煙花之地,我和乾娘也不過是想賺些銀子罷了,只要別惹我,就算江湖上殺的血流成河,我都不會看一眼的。可若是惹到我頭上,嘿嘿,我王動也不是吃素的……」
  說著,我兩眼陡然射出銳利的光芒,那一瞬間竟然連魏柔冰雪般的容顏在我的光芒下都失卻了顏色。
  宮難一怔之下還想說話,卻被齊小天的目光制止了。而這時,從有鳳來儀樓的最頂端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琴音,錚錚衝衝的竟是一洗萬里長空碧的氣象,頓時把眾人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屋子裡變得鴉雀無聲,只有悠揚的琴聲有如千峰競秀,萬壑爭流,巍巍乎高不可仰。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半晌,唐三藏才擊節贊道:「神乎其神哉!這就是江東琴神孫妙嗎?」
  廢話。我心中暗道,我已經在請帖上注明了今天的主角,不是孫妙能是誰呢?!
  看這幫武林豪客江湖新秀們似乎只能說出個「好」字,我心裡一陣暗歎:「真是對牛彈琴!」
  想想有鳳來儀閣裡那些巨賈富商恐怕也是慕名的多,倒是停雲樓裡那些文人騷客才是她的真正知音,臉上卻從容笑道:「快雪堂有名滿江東的白牡丹、畢玉林,冀小仙和莊青煙只能與人家打個平手罷了,若是沒有孫妙坐鎮,秦樓怎麼能後來居上呢?」
  唐三藏笑道:「江南我不是第一次來,那快雪堂之名我早就耳熟能詳了,大家都說它是江南第一風月場。動少要超過它,雄心不小呀!」
  「喂,唐兄,這裡可是坐著聽月閣的大管家呢。他都不敢認是江東第一,快雪堂又算得了什麼?不過,若是連快雪堂我都沒有信心超越,還開這秦樓做甚?!」
  我笑道:「我既不缺吃,又不缺穿,身邊又不缺女人的,不為了幹點事業,我遭這份罪呀?」
  眾人都笑了起來,卻只有慕容仲達臉上是一副知音的模樣。
  宮難說動少你真是胸有大志,我便開著玩笑說難道你希望我投身江湖和你武當一較短長嗎?惹得眾人又笑了起來。
  魏柔不知什麼時候把自己的椅子稍稍後移了幾寸,變成坐在了魯衛的身後,卻是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望著大家。
  「魏柔為什麼變得如此低調了呢?」我心中有些狐疑,聽無瑕說起江湖的歷史典故,作為一個門派,隱湖行事從不張揚,似乎同時在江湖上行走的隱湖弟子從來沒有超過三個人。
  可每個隱湖弟子出現的時候,都是光芒四射,行事都是極為高調,她們會在極短的時間裡闖出自己的名號,然後施展縱橫之術,把江湖玩於掌股之間。
  可魏柔不同,她那江湖名人錄裡排名第九的高位是百曉生送的,而她那時卻從未與人有過一戰。
  她清澈如水的目光緩緩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似乎觀察著屋子裡的每一個人,只是嘴角微微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哂笑,讓我窺到了她內心的一角。
  「這丫頭真是眼高於頂呀!」我心中暗忖。不過當她發覺我毫無顧忌的目光時,我便再也看不出她的內心世界了。
  這就是心劍如一嗎?聽六娘說隱湖的武功最重心智的鍛煉,心靈上的破綻最小,想來沒錯,不過,最強處即是最弱處,若是能讓她的心靈失守,就算她的武功再高,恐怕也要臣服吧。
  「動少你不是江湖中人嗎?」宮難笑著反問道。
  「江湖歲月催人老呀!」我微微一笑:「我還想讓我這玉樹臨風的模樣多保持幾年呢。再說我現在只有仨老婆,可就連慕容千秋那個死胖子都娶了七八個了,我怎麼也不能比他少吧。江湖?嘿嘿,誰愛玩誰去玩吧。」
  「怪不得江湖都說動少是個大淫賊呢。」唐三藏莞爾一笑,那眉目之間的風情竟不輸於一個美豔的女子,我心裡不由驀地一動,這唐三藏真的是男兒身嗎?
  眾人又都哄笑起來,表情似乎都放鬆了許多。
  這時,琴聲突然住了,片刻後,停雲樓突然傳來一陣狂呼大叫,喊的俱是孫妙的名字。
  「總算結束了。」我松了口氣,笑道:「今兒白天姑娘們都在伺候有鳳來儀閣的那些客人,孫妙恐怕也要被那些文人纏住了,不過秦樓還有一妙處,不知諸位可願去小賭一回?」
  眾人曰善。一干人等便來到了金滿堂,偌大的屋子裡並沒有一個客人,只有一老一少二人,老的瘦小精幹,正是我從揚州請來的賭手溫小滿,而年輕的一個卻是一身男裝顯得風流倜儻的解雨。
  「咦?」武林四公子齊齊發出了驚訝:「你……你不是解雨嗎?」
  然後互相對視了一番,想來都明白了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同樣也發生在其他人身上。
  解雨臉一板:「正是姑奶奶我!別以為認識我,我就會手下留情!」可看起來卻是一副色厲內茬的模樣,讓我想起了在杭州那晚遇到宮難時的情景。
  是不是武林四公子都曾是她的追星目標呀?看來若不是因為被逼發下了毒誓,她或許也會很快離我而去,去追尋下一個目標吧,說起來還真要感謝慕容仲達這個混球呢。
  再看慕容此刻卻躲得遠遠的,和溫小滿攀談了起來,兩人有說有笑的,顯然早在揚州的時候就認識了。
  解雨也看到了慕容仲達,臉上頓時湧起一股殺氣,然而很快她那股殺氣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想她該不會是記起了她的誓言,因為她一臉驚喜地望著我的身後,叫道:「謫仙魏柔魏姐姐?!」
  她似頭靈貓般一下子蹦到了魏柔的面前,那臉上滿是仰慕:「魏姐姐,你、你能幫我簽個名嗎?」
  說著她竟像變魔術似的變出一隻炭筆遞給魏柔,然後將衣襟「嘶啦」扯下一幅來,道:「寫這兒就成。」
  眾人不覺莞爾,解雨激動之下,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是男兒打扮,說話的聲音也如黃鶯出穀,清脆異常。
  魏柔也明白解雨是女扮男裝,微微一笑,提筆在那白綾上寫下了「魏柔」二字,卻是一筆極秀麗的小篆。
  魏柔那一笑竟讓我心「咚」的猛跳了一下,而解雨彷佛也看癡了,半晌才細心地把那幅白綾收好,突然拉著魏柔跑到了一旁,說起了悄悄話。
  「這丫頭還真是個自來熟啊!」我心中暗忖,解雨知道我六識通神,說話的聲音便是極小,我只隱約聽到了「淫賊」、「喜歡」幾個字就什麼也聽不到了,而魏柔只是靜靜地聽著,並不說一句話。
  我只好放棄,轉頭看唐三藏和溫小滿已經開始賭起了牌九,兩人手法旗鼓相當,輸贏並不大,而其他人則饒有興趣的觀戰。
  「大少,」我身後的韓元濟悄悄扯了我一把,我便悄然後退和他站在了一處,這才發現他身上的那個包裹不見了,他見我的目光在他背上轉了一圈,便擠了擠眼,小聲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大少可要思量周全啊!輕易言退,恐遭小人暗算。」
  「離別山莊究竟和師父有什麼關係,蕭別離會不會也是魔門中人呢?」我又想起了初次見到韓元濟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話。
  在余姚的時候,我特意問過老師陽明公,而他也不清楚蕭別離的來歷,只是說自從李道真被隱湖尹雨濃斬殺後,魔門四分五裂,餘黨紛紛潛入地下,說不定會有人以另外一種面目出現在江湖。
  「我知道了。」我淡淡地道,而韓元濟根本不在乎我的態度,說敝上有一封書信給大少,請大少有時間回書一封,又道準備送給我的僕人中有兩個是離別山莊的線人,若是需要,可以直接讓他們與總舵聯繫。
  「算你老實!」我微微一笑道,韓元濟雖然沒說那封信在哪裡,我也猜到定是在給蕭瀟的那件比甲裡藏著。
  韓元濟完成了任務,彷佛松了口氣,便到賭桌前觀戰去了。
  此時站在窗邊的魏柔和解雨正把目光投向我,明媚的陽光照在兩個人身上,親密無間的樣子彷佛一對戀人似的。
  解雨究竟和魏柔說了些什麼,怎麼這麼快就贏得了她的歡心?我心中滿是疑問,臉上卻笑容可掬,邊走過去邊笑道:「解雨,隱湖的女孩子一個個冰清玉潔的,你那些牛黃馬寶的就別拿出來污染人家純潔的心靈了。」
  「我就不純潔麼?」解雨噘著小嘴兒反問道,這倒是讓我想起來她雖然追星,可的的確確還是個處子之身,如此說來,還真是純潔得很。
  解雨似乎發現我臉上的笑容融進了異樣的含義,白皙的臉上漸漸飛起一朵紅雲,目光也從我臉上挪開,小聲嗔道:「死淫賊!」
  她那副小女兒模樣因為一身的男裝而顯得分外滑稽,連魏柔看得都抿嘴一笑,只是她的笑容尚掛在嘴邊,身子卻突然微微前傾,額前的秀髮微微揚起,一股戰意泊泊然湧了過來,竟是出奇的強大。
  就在我拒絕承認那晚太湖牡丹閣所發生的一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魏柔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總有一天她會出手相試,不過卻沒想到她會挑選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當眼前的這個絕世美女突然變得有如一把出鞘的劍一般銳利,猝不及防間我本能地運起全身的功力來抗衡。
  「媽的,這臭丫頭行事還真是出人意表啊!」我心裡一陣懊喪,只?那的功夫我便明白其實魏柔是有意試探我,然而一切都晚了,在她這個大行家眼裡,我卓然的氣勢和那晚的蒙面人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
  得到了結論的魏柔將前傾的身子變成了表示謝意的欠身,只是眼中也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迷惑。
  「你們……是在演默劇嗎?」電光石火的交手並沒有驚動圍在賭桌旁的那群漢子,卻全然落在瞭解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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