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1)

2359Clicks 2019-04-17 Author: -6
第七卷‧第一章

  蘇瑾怎麼了?
  時間似乎在這一?那被定了格,如癡如醉的眾人彷佛一下子全呆愣住了,我身邊的沈熠也張大了嘴,卻聽不到他的聲音,愛晚樓裡突然變得死一般寂靜,就連我也是心中一緊。
  幾息後,才見一個巨大的灰影從二樓的一個包廂裡沖了出來,踩著欄杆飛身要躍上蘇瑾所在的舞臺,正是那個鐵劍門門主萬里流。
  「下去!」
  從帷幔遮掩的舞臺上乍地傳來低低一聲清叱,隨著這聲彷佛暮鼓晨鐘般的呵斥,一柄青鋼長劍突地從帷幔中刺出,直刺向萬里流的肩井大穴,劍勢矯奇有如天外飛仙一般,逼得萬里流連變了兩種身法都無法破解這一招,只好退回自己的包廂,臉頓時漲成了醬色。
  我心中的緊張頓時變成了另外一種情緒:「蘇瑾身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男子!?他和蘇瑾是什麼關係!?」
  心頭湧起的醋意竟然讓我平素極是冷靜的心也有些失了方寸,幾乎要拔地而起沖上樓去。
  倒是不明就裡的沈熠長出了口氣,嘖嘖有聲地笑道:「老大,你對蘇瑾還真是照顧有加呀!這人……是不是江湖的高手?」
  而愛晚樓好像也活了過來,眾人一陣交頭接耳,於是喧聲四起。
  沈熠的話如同重拳一般擊在我的心上,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深深呼吸了一下,心情才平靜下來。
  萬里流那張馬猴臉雖然難看,可手中的奔雷劍卻是好看中用的很,我心中自然明白,能登上名人錄第三十八位,怎麼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雖說帷幔裡的那一劍頗為突兀,又占了地利,可明眼人都知道帷幔後持劍的人定是有著與萬里流不相上下的武功,甚至極有可能更高。
  可惜我眼下只是知道名人錄上這些江湖豪客的名字,對他們的武功卻知之甚少,便無法從這劍勢中猜出這人的身份。
  轉眼看李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而後進來的那兩個粗豪漢子更是局促不安。
  「給我上!」
  萬里流一聲斷喝,他帶來的三個年輕人便「唰」地散開,從三個方向直撲舞臺,而他也擎出了那把四尺長的闊劍奔雷劍尾隨著一名弟子撲了過去。
  「不知死活!」
  帷幔後發出一聲低低的輕歎,那聲輕歎猶在眾人耳邊回蕩,一道青影已從帷幔中沖出,一腳將左邊一個年輕漢子踢飛之後,身形便晃動到中間那個年輕人面前,左手如蛇如鶴奪過他手中長劍,順勢擲出,將右邊的漢子逼下樓去,右手長劍一突,正紮在對面漢子的大腿上,長劍一挑,那漢子便帶著一蓬血霧慘叫著掉下樓去。
  樓下眾人紛紛躲避,萬里流卻順勢一腳點在那漢子的身上,借力又拔高二尺,奔雷劍如刀一般劈了下來,氣勢愈加恢弘,青衣人也不敢試其鋒芒,不得已身形一閃,便讓萬里流搶上了舞臺,他那勁道十足的一劍竟將帷幔蕩起,隱約見到蘇瑾倒在地上,而剛從後臺樓梯上探出個腦袋的正是一臉急色的秦樓管家白秀。
  我這才看清這青衣人的容貌,嚴格來說這張略顯死板的臉並不是他的真面目,因為我一眼便看出他帶著一張人皮面具,只是那雙散發著熾熱火焰的眼睛讓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臉上僵硬的表情,也忽略了他渾身上下散發的那股孤傲氣息。
  萬里流不去理會自己在台下哀嚎的弟子,卻死死地盯著青衣人嘿嘿笑道:「好俊的劍法!只是這麼藏頭藏尾的難道是怕見人嗎?」
  他伸手就向青衣人臉上抓去,口中喝道:「讓老子看看你小子究竟是誰!」
  這直取中宮的一招擒拿手倒是羞辱對方的意味多些,那青衣人的眼中便暴起了一團怒火,身子竟不稍退,左手並指如劍,疾如閃電般地直點向萬里流的手心,萬里流變爪為拳,那青衣人應變神速,手指一收攏,兩人的拳頭便結結實實地撞到了一起。
  一聲悶響,萬里流高大的身軀竟被震退了三步,那青衣人趁著他腳下踉蹌的當口,深吸了一口氣,連出三拳,拳勢迅疾若奔雷一般,正是江湖上人人會使的「黑虎掏心」,卻生生將萬里流震下臺去,愛晚樓臺下又是一片混亂。
  「哦?」我心中一驚,萬里流的武功雖然不入我法眼,可聽無瑕說他一身蠻力十分了得,是和陳萬來一樣的天生神力,除了江湖十大,武林上少有人的內力能敵得過他,這青衣人竟然和他硬碰硬占了上風,實是讓人刮目相看。
  「莫非……是十大中人?」我心中暗自狐疑,雖然轉瞬間我就否認了這一點,可右手還是不由得暗暗移至腰間。
  卻見萬里流滿面怒容,高聲喝道:「好小子,你竟敢使詐誆你爺!」
  「嘻嘻,不誆你這個豬頭豬腦的誆誰呀?」在慌亂的人群中沉靜的李思有如鶴立雞群一般,他似乎惟恐天下不亂,面露哂笑道。
  一句話就把眾人的目光全吸引到了他身上,萬里流也惡狠狠地望著他:「李思,看在大江盟的面子上,我已經忍你好幾天了,別不知天高地厚的,真得惹翻了爺,爺們殺了你!」
  「白秀、高七都幹什麼去了!?」
  我心下泛起一絲波瀾,聽萬里流話裡的意思,顯然李思已經在蘇州待了好幾天了,甚至極有可能就住在秦樓,這顯然是我去應天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對於李思這麼出眾的人物沈熠竟毫不知情我並不奇怪,李思就是再出眾也是個男人,沈熠這花花大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莊青煙、冀小仙幾人身上,哪有時間去理會一個臭男人呢。
  可白秀、高七並沒有報告上來,而且眼下到現在還沒有人出面制止這混亂的場面,我知道秦樓今後的路還很漫長。
  「別把我和大江盟扯到一塊兒。」李思卻渾不在意萬里流的威脅,他一搖手中摺扇,微微一笑道:「說你是豬腦都是抬舉你了,蘇州是何等地方,秦樓是何等場所,蘇大家又是何等人物,輪得到你動刀動槍嗎?」
  說著,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正在二樓舞臺晃動的帷幕,那裡,青衣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這小子到底是在說萬里流還是那個青衣人呢?我饒有興趣地望著李思,他的目光恰巧轉到了我身上,嘴角便扯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萬里流臉色愈加黑亮,嘿嘿笑道:「李思,你自掘死路,可怨不得我了!」
  突然呼哨一聲,就見從人群中驀地站起七八個人,俱是雙手猛揚,一股股白煙霎時從四處湧起,眨眼間愛晚樓便是白濛濛一片。
  咦?鐵劍門雖然名聲不太好,可也不是個下三濫的門派呀,怎麼使出了這等下三濫的手段?而且看這架勢,似乎是早有心搗亂,我心頭便一陣狐疑,順著外湧的人群逆流而上,我快速奔到了台前,萬里流不見了,李思也不見了,只有他的侍女還依舊傻傻地愣在那裡。
  我暗罵一聲,急忙飛身上了舞臺,帷幔後燭光搖曳,卻是空蕩蕩的一覽無餘,只有後臺的窗戶大敞大開的。
  從樓上往下望去,愛晚樓後院的草坪上五個人已經刀來劍往地廝殺在了一處,而蘇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依靠在白秀身上若有所思地望著打鬥中的五人,渾不在意圍在兩人身邊的那幾個漢子。
  順著蘇瑾的目光望去,我心頭驀地一酸,她目光的盡頭正是豐神如玉的李思。
  「好高明的劍法和眼力!」我看了兩眼便心中暗贊,李思他果然有狂傲的資本,劍法正如他人一雅飄逸,越發顯得他的對手萬里流聲嘶力竭的,或許萬里流這會兒才明白他為什麼有膽量把大江盟這個硬靠山撇在了一旁吧!
  而青衣人的對手卻是兩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白衣人,兩人各執兩把短刀堪堪抵住青衣人的劍勢,青衣人顯然未盡全力,眼光三分投在了李思身上,二分落在了白秀臉上,饒是如此,那兩個白衣人依舊左支右絀得漸漸露了敗象,只是在皎潔的月光下,那兩個白衣人的表情卻和青衣人一樣的從容冷漠。
  「或許大家都返老還童了吧,要不怎麼都玩起了躲貓貓的遊戲?」我暗忖,那兩個白衣人竟和青衣人一樣帶著面具,而李思和青衣人又都不約而同地藏起了幾分實力,不知是心有所忌,還是想見識一下秦樓的實力?
  「秦樓和氣生財,可也不能任人欺辱!」白秀望著圍住自己的那群漢子冷笑道,而我在樓上已經看到一隊二十余人的秦樓護院飛快地掩了過來,速度雖快,卻始終保持著偃月式的陣形。
  那七個漢子似乎被蘇瑾的天香國色震懾住了,此時聞言才蠢蠢欲動起來,其中一人拔刀剛喝了半句「臭婆娘……」就見一枝長箭似流星一般射了過來,正中他的肩頭,剩下的半句便變成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拿下!」白秀一聲令下,手一揚,打出了一個連我也沒看明白的手勢。
  護院們便齊齊喝了一聲「得令!」聲如響雷,惹得那些跑到樓外的客人紛紛轉頭觀瞧,更有些大膽的便漸漸湊了過來。
  護院隊伍前面拿著盾牌和刀的十幾個人突然變換了陣行,有如一把鋒利的錐子直刺向圍在白秀蘇瑾身旁的漢子,前面的兩個人刀法雖不花俏,卻是異常實用,臂力也出眾,兩人配合得又恰到好處,一合之下,就把一人砍翻,眨眼功夫,那七個漢子全哀嚎著倒在地上。
  變生肘腋之間,青衣人和白衣人手下不由得一緩,李思更是收住了劍勢,竟放任萬里流直沖向了那群護院!
  卻聽「錚錚」幾聲弓弦響過,五枝利箭直飛向萬里流,萬里流飛舞著手中的闊劍,將來箭一一磕飛,腳步卻驟然慢了下來,劍花舞動間他只堪堪沖出了一步。
  前面那五個弓箭手射畢立刻半蹲下身來裝箭,後面迅速又站起五人射出一排箭去,兩排人銜接異常緊密,中間的間隔僅僅讓萬里流剛剛前沖了一個半身位。
  五輪箭射過,萬里流連變了兩次身法路線也只前進了十余步,而護院中的那些刀斧手已經麻利地將七個鐵劍門門徒捆綁好,在弓箭手的周圍圍成了個圓,將自己的同伴護在裡面。
  「這就是六娘訓練出來的精兵吧!」雖然在太湖秦樓已經見識過了一次,可我心頭依然有些震動,看來六娘真不愧是師父的女人,兵書戰策也和師父一樣是樣樣精通,才能把護院調教得如同軍隊一般,只是本朝對弓箭兵器管制極嚴,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搞到了這許多的違禁品,想來明天我又要向知府大人好好解釋一番了。
  在萬里流額頭漸漸沁出汗珠的時候,李思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似乎秦樓的實力頗出乎他的預料。
  那青衣人雖然看不出他臉色的變化,可眼中也流露出一絲詫異的神情。
  等萬里流沖到護院的近前,已是強弩之末了,饒他是一身的蠻力,可經過與青衣人和李思的對戰,他已經耗費了太多的真力,那劈向盾陣的一劍雖然將兩個打頭的護院震得後退了兩步,可他的身子也不由得晃了一晃,就這一瞬間,那個被他攻破的缺口便迅速補上了兩個人,盾陣裡更是突刺出兩枝精鋼短矛,他只來得及躲開身子,衣襟卻被矛頭扯下一片來。
  「這陣勢竟然有這麼強的威力!?」我暗自心驚,我一面看一面印證著師父的教誨,卻聽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腳步聲很熟悉,接著就聽見六娘熟悉的聲音低語道:「這就是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好虎還怕群狼』啊!一個人內力再高,總有枯竭的時候。」
  說話間,六娘如同幽靈一般飄到了我的身旁,還帶來了一陣淡淡的檀香。
  我心頭驀地一動,原來六娘早有安排,倒是我小看了她,說不準那青衣人都是她請來的也說不定,心情一松,就想探探她武功的深淺,便笑道:「這麼說,那青衣人與那兩個白衣人纏鬥,豈不危險?」
  六娘白了我一眼道:「你師父沒跟你講過嗎?一隻老虎能吃掉一隻豹子,可它吃不掉兩隻豹子;能吃掉三五隻狼,可吃不掉三五十只狼。」
  她瞥了一眼樓下,笑道:「那兩個白衣人不過是兩隻狼罷了,可他們的對手卻是一頭真正的老虎。若不是這兩人聯手,早敗下陣去了。」
  我立刻抓住六娘的話問道:「那蘇瑾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護花使者呢?那青衣人雖然帶著人皮面具,可從他裸露在外的脖頸手掌看,他定是個中年人,這麼好的武功,該是江湖成名的人物,乾娘您看他應是哪一個呢?」
  六娘只說了一句青衣人是今天剛到的,便左顧而言他:「說起來兩人聯手,平曠最佳。後花園裡地勢平坦空曠,最是適合兩人聯手,若是兩人心靈相同,又練有合搏之術,等若武功驟然提高一成。這兩個白衣人明顯技出一門,才堪堪抵住青衣人的攻勢啊!」六娘進一步地解說道。
  我心裡頓時升起一絲疑問,六娘說的我自然清楚明瞭,她話裡流露出來的眼力也表明她不光是有眼力,而且還是個武學的大行家。
  那麼,她不接我的話頭該是猜出了這個青衣人的來歷了,只是這個青衣人的來歷讓她心有所忌,她沒有十足把握的話,不肯貿然說破。
  「六娘她不是個怕事的性子呀!」我心中暗自揣摩,就算在十二連環塢勢大的時候,六娘她也沒有一絲的畏懼。
  「難道是怕說錯了毀了別人的清譽不成?如此說來這青衣人該是個成名的正派耆宿了。」
  我腦子裡飛快地流過了名人錄前三十名的那些人物,把那些黑道和平素就不缺花邊新聞的人去掉,再聯想到他那矯奇的劍法和孤傲的氣勢,我心頭驀地一動,莫非他竟是武當真武殿長老「孤竹」清雲!?
  「武當四清,風雲雨霧」,他們可都是武當的中流砥柱啊!特別是清雲更是武當的第二號實權人物,一生聲名只和行俠仗義聯繫在一起,和女色從未有過半點瓜葛,真的會是他嗎?
  我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了那個青衣人,耳邊又傳來六娘的聲音:「江湖傳言,萬里流不過是個蠢笨之人,能執掌鐵劍門完全是因為他超出同濟甚多的武功,而那身武功又多仗著自己天生的一身蠻力,看來所言不虛!偃月陣雖然變換多端,又最能耐受打擊,可是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擊敗他,也是因為他不能審時度勢啊!「
  「李思和清……青衣人消耗了他不少真力……」我喃喃道。
  「你認得李思?」六娘微微有些驚訝,在杭州發生的事情她並不完全清楚。
  我一頷首,看樓下萬里流圍著那盾陣轉了幾圈,連攻了幾次也沒能攻進去,臉上已是汗如雨下,雙眼四下張望,似乎要棄門下弟子而逃,李思此時卻身形疾動,晃到萬里流身後,突出一指,萬里流頓時委頓在地上。
  「好耶!」圍觀的眾人大聲喊起好來。
  而那兩個白衣人刀法卻是陡然一變,原本陰柔得如同女人一般,此刻卻是淩厲異常,那青衣人猝不及防下,兩人竟將局勢扳了過來,之後,兩人更是分別將左手右手的短刀擲出,贏得了寶貴的一線時間,兩人手拉手飛身縱向院牆,而青衣人似乎不放心蘇瑾,望著那兩個白衣人眨眼間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卻沒有追趕,只是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和懊惱的神情。
  「什麼嘛!」我不滿地搖搖頭:「百曉生是不是該每天都更新一次江湖名人錄呀?」
  從梅流香、邱鴻聲到青衣人、李思和這兩個白衣人,大家似乎都在掩飾自己的武功,不過想想就連我自己也在玩著扮豬吃老虎的遊戲,便啞然失笑了。
  「江湖名人錄快有兩年沒更新了。」六娘的話裡頗有些感慨:「連我都看走眼了。像這個李思,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面,可他絕對有名人錄前二十五名的實力,長江後浪推前浪呀!而那兩個白衣人的身手也足可以排進前四十名,江湖上一下子湧現出這麼多好手,看來大動盪的年代真的要到來了。」
  對於六娘指點江山的氣度,我已是見怪不怪了,只是她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哀愁,卻讓我驀然心動,或許是李思的年少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時光吧!
  見我投來關切的目光,她才展顏笑道:「動兒,別擔心我,上了年紀的人,總要亂想。」
  她往樓下望去,李思正快步向白秀、蘇瑾那邊走去,六娘斟酌道:「倒是這個李思,他的來歷頗耐人尋味呀!」
  「乾娘,您知道他的來歷?」我一怔,問道,心中卻暗忖:「乾娘她眼下到底多大年紀了呢?」
  「這……乾娘可拿不准喲,」六娘微微一笑:「他的劍法靈動飄逸,雖然看不出是哪門哪派,可該是道家一脈,而那後來的一指,更是少林寺的不傳之秘『拈花指』,動兒你想想,江湖上誰能教出這麼一個身兼釋道兩家絕學的弟子呢?」
  「什麼不傳之秘,還不是一樣由人創造出來的嗎?」我嘟囔了一句,少林寺的不傳之秘「佛門獅子吼」我只聽木蟬吼過一次,可我依舊學得似模似樣的,春水劍法玲瓏也只不過給我演練了一回,反倒要讓我指點她們,天下武學殊途同歸,哪有那麼多不傳之秘呢!
  不過看六娘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豫,我連忙嬉皮笑臉地笑道:「嘿嘿,誰讓我不僅有一個好師父,還有六個好師娘呢。」
  「頑皮!」六娘被我逗得一樂,隨手打了我一巴掌。
  而樓下,李思不知道和蘇瑾說了句什麼,蘇瑾莞爾一笑,竟讓月亮失去了顏色。

【第七卷‧第二章】
第七卷‧第二章

  「蘇姑娘還是愛你的,可是她想要的,你沒有辦法給她。」
  或許是六娘看出我臉色的變化,她溫言安撫我道:「你去應天的這幾天,看得出來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可她依然堅持在愛晚樓演出,讓秦樓的生意和名聲都更上一層樓。」
  真的是旁觀者清嗎?六娘前半句話讓我心頭猛的燃起一股希望,然而很快就被後半句話澆滅了。
  「蘇瑾她還想要什麼呢?難道想要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嗎?」我自嘲地笑道,家世、人品、金錢、地位我應有盡有,蘇瑾她還要什麼?難道……我心突然咯愣一下子,是呀,是有一樣我不能給她,也真的無法給她。
  「難道蘇瑾她要的是一個完整的我,而不願與別人分享嗎?」
  「老大,老大!你可讓我好找呀!」我來不及問六娘她話裡的意思,卻見沈熠仰著脖子扯嗓子喊我,惹得周圍眾人都紛紛扭頭看我,就連蘇瑾也投來驚鴻一瞥,正碰上我灼灼目光,她旋即垂下頭去,嘴唇蠕動了兩下,似乎是和李思道別,然後招呼了那個青衣人一聲,扶著自己的丫鬟一同向門外方向走去,圍觀的人群自動地分開一條道路,讓她通過。
  白秀朗聲吩咐把萬里流幾人關進柴房先收押起來,明日送官,又沖著周圍的人團團道了萬福,笑語盈盈說道:「擾了諸位的興致,罪過罪過,今兒晚上大家的花費減半了!」
  於是眾人都歡呼起來,又一股腦地湧向了有鳳來儀閣。
  「白姑娘蠻能幹呀!」白秀的處理方法讓我很滿意,雖然我知道萬里流並沒有犯什麼大罪,在衙門裡過次堂打兩板子蹲幾日說不定就放出來了,可秦樓畢竟給敢於鬧事的人一個下馬威,倒是六娘淡淡一笑說在太湖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兩三次了。
  我見樓下的李思似乎是要離開,忙喊了他一聲,匆匆趕下樓去,陪著一張笑臉道:「多謝李兄了。」
  李思卻出人意料地給我鞠了一躬,我一愣,就聽他朗朗笑道:「多謝大少給了在下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呀!他日若能一親芳澤,還要拜謝大少!」
  望著他貌如子都的俊俏臉龐我心頭驀地一堵,在他如花似玉的笑容後面,他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鋒利,那裡面竟滿是挑戰的意味。
  「那李兄可要自求多福了……」
  「咦,這話可不該由大少來說。」李思臉稍稍一側,向蘇瑾走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邊蘇瑾已經拐過了月門不見了。
  「我和李兄不一樣,我可是個淫賊啊!美女自然多多益善嘍。」
  「美女吾所欲也,美男亦吾所欲也,不男不女亦我所欲也……」沈熠湊了過來,嘻嘻笑道,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著李思,那目光還真與常人有些不同。
  明知道沈熠在裝神弄鬼的,可我渾身上下還是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看李思的臉上也多了些慍意,想來他也沒法接受沈熠如此驚世駭俗的念頭。
  「這少年是什麼來歷?」望著李思遠去的背影,沈熠眉頭微鎖問我道。
  等我急急忙忙趕回竹園的時候,解雨已經從蘇瑾那裡回來了。
  「你還有沒有良心呀,難道你嫌錢賺得還不夠多嗎!?」解雨一臉的不滿:「蘇姐姐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呢,你就不能讓她別演啦?」
  「你知道什麼!」望著強詞奪理的解雨,我真有種立即把她做了的衝動。
  蕭瀟見狀忙出來打圓場道:「我的大小姐,要說咱們這些人裡頭最心疼蘇姐姐的就是相公了,可相公也拿蘇姐姐沒辦法呀……」
  「別相公相公的,他是你相公,可不是我相公。」
  解雨賭氣的話裡卻有著一股酸酸的味道,蕭瀟、玲瓏想笑又不敢笑,紛紛背過身去,倒是解雨說時解氣,說完才發覺自己的話不僅有些重了,而且話裡面還有毛病,俏臉一紅,搖著蕭瀟的胳膊撒嬌道:「蕭瀟姐姐你別生氣嘛!我說錯話了,要怨就怨這個死淫賊,他真把人氣死了!」說著狠狠白了我一眼。
  蕭瀟小聲在解雨耳邊說了一句,惹得她臉色愈加緋紅,連打了蕭瀟好幾粉拳,才轉頭正色道:「你別擔心了,蘇姐姐只是心力有些憔悴而已,沒大礙的,我已經給她開了方藥,休息一晚應該沒事兒了。」
  她頓了頓,又道:「聽說你要帶她和孫姐姐去杭州,依我看算了吧!」
  我原本是想帶著琴歌雙絕去杭州給宮難齊蘿賀喜的。雖然我不喜歡大江盟,可齊蘿卻是惹人喜愛,而宮難雖說狂傲,卻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兩人的婚事,我自然要送一份厚禮。
  不過大江盟富甲一方,金銀珠寶怕是不見得比我少,這份禮該怎麼送就頗費思量,倒是孫妙、蘇瑾連袂在秦樓演出讓我靈機一動,琴歌雙絕為婚禮獻藝該是一份別出心裁的賀禮吧!
  可現在,就算解雨不說,蘇瑾孱弱的身體也讓我打消了帶孫蘇二人赴杭的念頭。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心中暗自感慨,卻見無瑕披著一件月白碎花夾襖睡眼惺忪地走進來,忙招呼她坐在我身旁。
  她拉著蕭瀟解雨一同坐下,順手削了一隻梨遞給我,小聲笑道:「也不知怎的,回來就有些乏了,偎在榻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解雨馬上接茬道:「無瑕姐姐你有身孕嘛!當然嗜睡啦。」
  又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道:「你看你,一點都不心疼無瑕姐姐!還要帶她去杭州,萬一出點事情,後悔死你!」
  懷了孩子是不是都要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呢?我真的有些迷惑了,師父沒有子嗣,他自然從沒提過女人懷孕生產的事情,我只記得我娘懷我妹妹的時候,快臨產了還在田間地頭上勞作,或許只有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才那麼弱不禁風吧。
  想到這裡,解雨的一些細瑣往事流過我的心頭:「這丫頭該真是個世家出身的人物了。」
  不過,她的話還是提醒了我,我不由得轉頭望向無瑕,無瑕臉上竟有些緊張:「沒事兒,咱不是明天就出發嘛!」她臉上流出一絲羞意,伏在我耳邊輕聲道:「相公要真心疼奴家,路上慢些行吧!」
  「這才像我的女人!」我笑道:「無瑕,那今晚你就早點歇息。玲瓏,你倆陪爺看出好戲去。」
  等二更鑼響過,我帶著一臉興奮的玲瓏穿著夜行衣悄悄出了竹園來到秦樓。此時的秦樓已然褪去了喧嘩,大多數的屋子已經熄了燈,一路掩來,只能零星地聽到幾聲嬉鬧。
  「爺,真的會有人來劫人嗎?」
  白秀已經按照我的吩咐將秦樓防衛的重心撤到了有鳳來儀閣、愛晚樓、停雲樓等重要處所,反倒是院子北側關押萬里流幾人的柴房並沒有多少人把守。
  想當初在太湖牡丹閣裡,大江盟就是用得聲東擊西之計,我可不想秦樓被別人燒上一傢伙。
  「鐵劍門今天擺明瞭是來鬧事的,來鬧事就要有被抓的覺悟,也就要有救人的應對。」
  晚上和六娘、無瑕議論了一番,都說此番萬里流的行事作風與往日大不相同,我立刻就明白了,萬里流恐怕已經做不了鐵劍門的主了,在大江盟與慕容世家的對壘中,除了少林武當這樣根基極其深厚又沒有太多江湖野心的門派之外,很少有人能獨善其身了,特別是江南江北的武林同道,恐怕更是面臨著非此即彼的選擇,鐵劍門到底是投向了哪一方了呢?
  萬里流帶著弟子來惹事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偷偷躍上了柴房旁邊的一棵梧桐樹上,中間的樹杈像只半攏的手掌似的,坐著我一人既穩當又寬綽,玉玲玉瓏便分坐在我腿上,玉瓏好奇地東張西望著,而玉玲則偷偷將身子半偎進我懷裡。
  「你們姐妹的武功進步得蠻快嘛。」我小聲對玉玲道,伸手摸她的額頭,那裡只是多了一層細小的汗珠,雖然輕功原本就是玲瓏的強項,可能夠跟上我八成的速度,顯然我的特訓有了成果。
  從竹園出來,姐妹倆的嘴角就洋溢著微笑,此刻玉玲更是笑魘如花:「爺你教得好嘛~」
  她媚眼如絲地嬌笑道,那媚態竟也是風情萬種。
  「是呀,」玉瓏也笑道:「我都覺得內力好像提高了不少呢!若是現在碰上楊威,我和姐姐一定當場活捉了他!」
  「要是早碰上爺就好了!」玉玲的話裡頗有些憾意:「娘說女兒家的到了十七八歲內力就很難再提高了,這次若不是和爺……和爺……」
  說話間見我目光灼灼的望著她,突然一羞,俏眼一垂轉了話題:「我和妹妹剛出來行走江湖的時候,李奶奶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一定要保持女兒身,要不一身武功就會大減,又說娘就是因為……因為有我們姐妹倆,才沒能晉身十大的。」說著說著,她聲音有些黯然,顯然是想起了慘死的春水劍派長老李清波。
  「李奶奶也是為了你們好。」我緊緊摟住姐妹倆安撫道,說起來我真要謝謝她老人家,若不是春水劍派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說法,沒準兒玲瓏早就嫁人了,或許她直到被十二連環塢強暴的那一刻,才知道老祖宗傳下來的並不都是真理,只是一切都晚了。
  「練春水譜了嗎?」
  姐妹倆的那聲「嗯」既低又輕,惹得我一陣心動,絕世名器比目魚吻加上春水譜該是讓人怎樣的期待呀!
  倒是玉玲膽子大些,見妹妹伏在我懷裡不肯抬頭,便膩聲道:「娘說我和妹妹內力尚有些不足,不可強練,若是爺……爺在一旁指導,那就最好了。」
  「那是當然,武學這東西來不得半點虛假!」我一本正經地道,心裡卻暗笑,無瑕也太能唬人了,春水譜說穿了不過是房中術罷了,和內力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過想到她為女兒製造機會的良苦用心,我心裡還是暗自感動,上天對我實在是太好了,在讓我擁有蕭瀟、玲瓏的時候,又把充滿愛心、彷佛觀世音化身的無瑕賜予了我。
  仲秋季節,江南的夜晚也有些冷了,在樹上蹲了半個多時辰,秦樓裡已是掩燈息鼓,而玲瓏的身子也有些發涼了。
  看月斜河傾,姐妹倆的臉上都流露出焦急的神色,又過了一會兒,玉瓏忍不住小聲問我道:「爺,他們真的會來嗎?」
  「是不是習慣了做少奶奶,反倒不太適應這風餐露宿的滋味啦?」我笑道。
  玉瓏眉頭一皺旋即又展開,嘻嘻笑道:「還是爺說得透徹!我也說不上來最近哪兒不對,原來是日子過得實在太舒坦了……」
  正說話間,我就聽秦樓的院牆外傳來一陣「唰唰」的腳步聲,接著就有幾把飛抓拋向了牆頭,「叮噹」之聲在寧靜的夜空裡顯得分外刺耳。
  我忙推了玉瓏一把,示意她別說話,就見幾個蒙著黑布的腦袋探出來,左右張望了半晌,看沒有人理會,臉上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這還是聲東擊西的老套路!」我小聲給玲瓏解說道,雖說來人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可畢竟是來了,而且指揮者似乎還懂得使調虎離山之計。
  「看這幾個人的意思,就差明火執仗地喊『救人』了。」我話音未落,從牆外已經跳進來五個人,還沒站穩就嚷道:「救人啦!鐵劍門來救人啦,不相干的別多管閒事!」
  我噗哧一樂,這領頭還真是個死腦筋呀,只是心中卻驀地閃過一絲疑惑,想調虎離山的話,佯攻的應該是其他目標,怎麼變成了目標本身呢?
  這時有鳳來儀閣的頂層突然亮起一盞紅燈,一小隊護院從柴房四周湧出,直撲向那幾個蒙面漢子,顯然在能夠看到秦樓全貌的有鳳來儀頂層裡,白秀已經發現了這裡的情況,按照計畫她該是演出將計就計的好戲的時候了。
  我心中的那絲疑惑急劇擴大成了一團不安,而在秦樓的東西兩側也並沒有出現我所預想的喧嘩,再看那五個小丑般又蹦又跳的漢子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帶著某種韻律,我猛的醒悟過來:「上當了!」。
  「撤退!」就在我聲嘶力竭喝出這兩個字的同時,那五個漢子已經紛紛拔出兵器來,氣勢陡然一變,竟是殺氣逼人!
  左邊三人在一個高大漢子的帶領下直撲向那隊護院,而另外兩人則撲向了柴房,五人身法之快竟與兩個月前的玲瓏不遑多讓!
  我來不及思索究竟是何門何派能一下子派出這麼多高手來,輕輕一推玲瓏吩咐了一聲「去柴房!」
  然後飛速從背後抽出羿王弓,左臂伸直,右手開弓如滿月,弓弦響過,一枚利箭帶著奇異的嘯聲,如流星般直奔撲向護院的三個漢子當中的最前頭那個高大漢子。
  那漢子聽到聲音怪異,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刀,只聽「當」的一聲,那箭便被他磕飛出去,去勢猶急,「彭」的一聲紮在了柴房的門上,箭尾兀自亂顫。
  而那漢子也沒料到這箭的力道竟是如此之大,腳下頓時踉蹌了好幾步,正攔住了自己同伴的去路,三人前進的速度當下緩了下來,讓秦樓的那一小隊護院有時間收縮在一處,形成了圓形防禦體系。
  「咦?這漢子好強的腕力,好高明的刀法呀!」我心中一驚,能接得住一箭九天禦神,這漢子的武功著實了得,我心念電轉間,忙又伸手摸出一枝箭來。
  而撲向柴房的兩個漢子一人擎著一把手斧,只一下便將柴房門擊得四分五裂,只是兩人俱是一呆,柴房裡空蕩蕩的竟見不到半個人影,而後面,玲瓏已經殺到了。
  「嘿嘿,總算擺了你們一道!」看到那兩人吃驚的表情,加上這幾人目標如此的明確,我知道在秦樓的四周乃至秦樓的內部,定是有人在監視著秦樓的一舉一動。
  只是明明看見人被關押在這間柴房了,也明明沒看見人被提走,好幾個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蹤跡了呢?看著那兩個人頗有些手足無措,我知道這該是他們此刻內心的寫照吧!
  「大膽賊子,敢來秦樓惹事!」玲瓏雙劍合璧,一下子將那兩人捲進了綿綿春雨。
  「媽的,把我老大藏哪兒去了!?」
  那兩個漢子總算反應過來,一邊左支右絀地應付玲瓏連綿不斷如春水一般的攻勢一邊嚷道,顯然是想讓同伴瞭解眼下的狀況。
  於是三人中最矮小的那個漢子驀地停下腳步,反身向玲瓏撲去。
  「回去!」
  我低喝一聲,一箭又呼嘯而出,那矮小漢子的武功顯然比自己的同伴略遜一籌,同樣回手就是一刀,同樣「叮噹」一聲響過,箭同樣被磕飛,只是與箭一齊飛出去的還有他自己的刀,而人更是「嗷」地慘叫一聲之後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右腕,看模樣右腕似乎已經斷了。
  「別傷我兄弟!」前頭的漢子看我接下來的一箭已經奔同伴的大腿去了,竟將自己手中的刀擲了出去,正撞在了箭尾上,只聽「嘶啦」一聲,那箭擦著矮小漢子的褲管紮在地上。
  那高大漢子手一揚,幾隻彈丸飛向我藏身的大樹,在半空中猛然爆裂,我眼前頓時霧茫茫的一片。
  「想逃,沒那麼容易!」我喝了一嗓子,可我知道,窮寇莫追,想追就要付出代價,聽沉重的腳步聲向圍牆那邊飛快挪去,便沖著聲響處連發了三箭,就聽哀嚎一聲,等我飛下樹去,那些蒙面漢子已經杳無蹤跡了。

【第七卷‧第三章】
第七卷‧第三章

  「萬里流,你人緣很好嘛!剛被捉住就有人趕著來救你。」
  我望著委頓在地上的萬里流氣不打一處來,我竟然叫這個粗鄙的漢子擺了一道:「只是,你門下實力那麼強,光是名人錄裡的人物就有好幾個,怎麼不見你上武林茶話會去威風一把呀!?」
  「不是我有人緣,而是我姐夫有人緣。」萬里流陰陽怪氣地冷笑道。
  「我管你姐夫是誰!」
  我隨手給了他一巴掌,而站在一旁的白秀裝模作樣地撫著胸口譏笑道:「喲,小女子好怕呀!」又問:「不知萬大哥你有幾個姐姐呀?」
  「就一個怎麼著!?」萬里流瞪著牛眼回道,只是臉上卻有些困惑。
  白秀口風一變:「咦,那就怪了,老娘我記得二十年前的松江縣主薄元禮是你姐夫,蘇州四海樓的老管家巴三泰是你姐夫,原來名噪一時的快活幫大將曾似雨也是你姐夫,看來你姐姐倒是和老娘是同行呀!」
  我含笑望著萬里流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心裡卻暗自詫異:「看萬里流的模樣,顯然白秀說的都是事實,若說白秀對萬里流瞭若指掌的話,我並不奇怪,可他的姐姐只不過是個江湖邊緣人,白秀也竟然瞭解得如此透徹,實在讓人驚歎。不過,這是她做殺手時掌握的資料呢,還是六娘有著更廣泛的情報來源,亦或是秦樓這個情報管道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呢?」
  「既然你這麼清楚,怎會不知道老子現在的姐夫究竟是誰!」萬里流反守為攻道。
  「萬里流,你真不知道自己的馬臉有多長嗎?你窩在哪個茅屎坑裡七八年不出來,若不是百曉生依然把你列在江湖名人錄中,老娘以為你早就死了,誰還有閒心管你姐夫究竟是誰!」說著,抬起蓮足踩在了萬里流的臉上。
  「我姐夫是現任杭州知府文公達,你竟敢如此待我!」萬里流氣的鼻子都歪了,厲聲吼道。
  我一怔,聽白秀話裡的意思,萬里流的姐姐嫁給文公達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了,萬里流現在已經四十好幾了,那他姐姐再嫁的年齡最小也有三十七八歲了,文公達雖說為人奸猾,而且既好男風,又好女色,可他自命風流,好歹也是個讀書人,又是個做官的,要娶妾也要風風光光地找個年輕漂亮、如花似玉的人物呀?看萬里流爹不親娘不愛的模樣,他姐姐又能出色到哪裡去呢?
  可心下卻驀地想起了慕容千秋,那死胖子的妹妹竟然是絕色,排名尤在玲瓏、齊蘿之上,看來萬里流的姐姐也不能用萬里流來衡量啊!
  「文知府他可管不到蘇州。」白秀話雖這麼說,可還是不由自主地望了我一眼,她是秦樓的核心人物,自然知道我在杭州替寶大祥打的那場官司,或許她還看不透我與寶亭的關係,可我對寶大祥十分用心她該是十分清楚,而寶大祥卻恰在文公達的治下,不由她不心生猶豫。
  「哎喲,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我心中暗恨,想到寶大祥的命運還掐在文公達的手裡,臉上不得不洋溢起真摯而又誠懇的微笑,連忙上前解開萬里流被點的穴道:「萬兄你怎麼不早說,我和文知府可是打出來的交情,你知會一聲,我怎能不倒履相迎,又怎麼會整出這天大的誤會來!」我的話裡既親熱又透著埋怨。
  「你他媽的少事後賣好!」萬里流甫一站好,便揚手想打白秀,我突然身子疾動,一個移形換位換在了白秀身前,萬里流收不住手,那一巴掌正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我臉上,只是他總算看清楚在他面前已然換成了我,在最後關頭猛的收了下手,力道才弱了不少,可我臉上已經是五道鮮紅的印子,而萬里流也因為手收得太猛而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
  「萬兄這回解氣了吧!」我捂著臉笑道,並不理會白秀和萬里流眼中流露出來的詫異目光。
  萬里流打量了我半天,又沉思半晌,一言不發往門外走去。
  「慢!」我喊了一聲:「萬兄且慢,還要委屈萬兄一晚。」
  萬里流神情一怔,頗有些意外地道:「怎麼,還要抓我不成?」
  「秀姐兒,你去準備一桌酒菜來。」
  我給白秀使了個眼色,上前拉住萬里流的胳膊笑道:「萬兄你這一走,不僅把兄弟害了,也把令姐夫文大人給害了!」
  萬里流腳下一緩,一甩胳膊竟沒把我的手震開,便索性停下,嘿嘿笑了兩聲:「早聽說王大人文武雙全,果然名不虛傳呀!只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管我姐夫甚事!」
  我心中暗罵,有本事你別搬出來文公達呀!
  微笑道:「萬兄,你不在官場,有所不知啊!我王動雖然是秦樓的少東家,可還是蘇州巡檢司的巡檢,巡檢司是做什麼的,上諭『巡檢司主緝捕盜賊,盤詰奸偽』,萬兄在秦樓生事,我若是不管不問,豈不是有虧職守!?」
  「當然,就算我背著有虧職守的惡名,為了萬兄我也認了。可我總得給我的上峰一個說法吧,『萬兄乃是杭州知府文大人的小舅子,不僅如此,文大人在江湖上還很有人緣,半夜三更的便有江湖人來搭救他的小舅子』,試想一下,這話若是進了官場,最後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大少爺,您是怎麼讓萬里流乖乖地待在柴房,明天還要自己去衙門請罪的呢?」白秀一邊望著玉玲給我臉上敷上冰袋一邊好奇地問道。
  「萬里流不過是個粗人,他很怕他的姐夫文公達,隱居七八年定是文公達壓制的結果,文志向非小,雖然萬里流的姐姐定是有過人之處讓他舍不了手,可他絕不會再讓萬里流這個粗人影響到他的仕途。只是,」我微微一頓:「眼下朝內黨爭激烈,文公達應是韜光養晦的時候,怎麼會放任萬里流出來搗亂呢?那些來救萬里流的人都是些什麼人呢?」
  我手中骨節亂響:「萬里流定是知道的,可偏偏沒法動刑審他!」我恨恨道。
  我又對白秀道:「這幾日秦樓要小心戒備,以防鐵劍門報復。」
  白秀點頭稱是,說她已經派人去柴房後的院牆處查看,發現了不少血跡,一路向西,似乎是去了運河渡口。
  我道那也大意不得,又叮囑高七,利用他的關係在各處煙花賭館探察是否有形跡可疑的陌生人,又讓他儘快在招募一批精壯少年,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從秦樓出來已是快五更時分了,一路行來,大街上早起的人們正忙忙碌碌著。
  「蘇州並不像想像中的那樣是銅牆鐵壁呀!」
  我一面趕著馬車,一面想起了和玲瓏初到蘇州的那一晚,又想到那些一擊而走的蒙面人,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蘇州雖然能把明睜眼露的武林門派清除乾淨,可對付那些流竄的亡命之徒卻沒有太多好的辦法。
  「惡人也要組織起來才不可怕,一旦形成了組織,就有組織的利益,個人的利益就要服從組織的利益,個人的行動就有約束,反而更好對付。這麼說來,十二連環塢的存在倒是一件好事了!」想到這裡,我自己都失笑起來。
  「爺你笑什麼呀?」車廂裡的玉瓏聽到我的笑聲,不解地問道。
  「你說爺做個壞蛋大頭目好不好?」
  「當然不好啦!」玉瓏心直口快地道,玉玲卻是沉吟了一下,才道:「爺喜歡做就做,只是,做個壞蛋有什麼好呢?」
  「你想,做淫賊就娶到你們姐妹倆,做壞蛋是不是會有更大的好處呢?」
  「討厭啦~」車廂裡傳來姐妹倆的嬌嗔,顯然她倆把我的話當作了調笑。
  回到竹園眾女竟都起來了,蕭瀟、無瑕早已穿戴整齊,解雨、武舞、孫妙也都披著比甲,就連六娘也匆匆趕了過來,竹園與秦樓的班底,就只差了蘇瑾一人。
  眾女見到我臉上的紅凜子,便七嘴八舌地問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自然一五一十地解釋了一番,眾女自然也把萬里流罵了個狗血噴頭,想到我這一巴掌倒是有九成是替寶亭挨的,又都說寶亭真是好福氣。
  倒是六娘趁著眾女口誅萬里流之際小聲對我道:「動兒,你可真會收攏人心呀,乾娘雖然收服了白秀,可她性情高傲,時不時還給我出點難題,你挨這一巴掌換來她真心相待,也值了。」
  「是麼!?」我只覺得白秀關於萬里流姐姐的那段話透露出太多的資訊,容易讓萬里流心生警覺,卻沒想到她並沒有完全臣服于乾娘,是不是十二連環塢的覆滅,讓她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了呢?
  我自然想起了遠在太湖的梅流香,不由得替六娘擔心:「那梅娘那邊呢?」
  「梅流香已經老了,」六娘的話裡似乎還有另外一種含義,果然她用極低的聲音道:「動兒你記住,女人很難真心臣服于另外一個女人,因為女人的天性就是嫉妒,不是嫉妒男人,而是嫉妒自己的同類。或許只有男人用強者的姿態才能平復這種嫉妒心吧!」
  「師父怎麼沒教過我這些呢?」六娘的目光清澈而又真誠,我無法懷疑她話的正確。
  其實我早就知道嫉妒的力量,在少年讀史的時候,漢呂氏施加在戚夫人身上的人彘酷刑已經讓我知道了嫉妒的可怕力量,不過當我看到五位師娘一團和氣,其樂融融的時候,我就下意識地把女人分成了嫉妒與不嫉妒的兩種,全然沒想到六娘竟將自己的同類一網打盡。
  師父可是連自己的老師陽明公都推崇的一代奇才呀,縱橫花叢只敗在了鹿靈犀手裡,難道說他老人家也不瞭解女人嗎?
  望著那邊同仇敵愾的眾女是那麼地融洽,六娘的話緩緩流過我的心頭:「她們真的都是因為我才壓抑著心中的妒忌嗎?」
  「婢子怎麼敢嫉妒姐姐妹妹們呢。」蕭瀟一邊替我收拾行裝,一邊巧笑道。
  「你真得不嫉妒嗎?就算你主子當著你的面和別人歡好的那一瞬間,你也不嫉妒嗎?」
  聽我的聲音似乎是很認真,蕭瀟詫異地望了我一眼,我的臉色卻是非同尋常的嚴肅,她手上的動作不由一緩,低頭小聲道:「主子是男人嘛!大丈夫三妻四妾的份屬平常,何況主子乃是人中之龍,就算有個八妻十妾的也是應該的。」蕭瀟乖巧地轉移了話題。
  「六娘果然說得沒錯!」我心中一黯,蕭瀟雖然沒有明說,可我知道她內心深處未嘗不是壓抑著一股嫉妒之火。
  「蕭瀟,你嫁給個尋常讀書人會不會更幸福呢?」
  一滴晶瑩的淚珠滴在了包袱皮上,轉眼融成了一團暗色,她的肩頭微微抽動起來,一陣壓抑的哽咽聲傳進了我的耳中。
  我的手剛撫上她的後背,她已經反身撲進了我的懷裡。
  「主子!你、你不要婢子了麼?」她嗚咽道:「是,看主子和姐姐妹妹們好的時候,婢子、婢子恨不得變成主子身上的一塊肉,永遠長在主子的身上才好!可、可越是這樣,婢子心裡越惦記著主子,主子不要婢子,還不如一刀把婢子殺死算了。」
  我心下一陣感動,扶著她的背柔聲道:「傻丫頭,爺怎麼會不要你,你是爺的心頭肉哩!只是……我不願意讓你們心裡都窩著一股委屈。」
  「主子有這份心是我們姐妹的福氣。」
  蕭瀟揚起的臉上佈滿了淚花,彷佛帶雨梨花一般,只是眼中卻有一種莫名的喜悅:「婢子知道主子是聽了乾娘的話……」
  「咦,蕭瀟你耳朵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長?」
  她能聽見六娘的話,顯然是內力有所提高,連帶著六識的功力也相應提高,不過轉眼我就恍然大悟:「是不是我老師點撥了你什麼呀?」
  「什麼都瞞不過主子,」蕭瀟破涕為笑:「他老人家平易近人的很……」
  我知道她的潛臺詞,師父對她並不上心,她一身武功都是我傳授的,陽明公的舉動自然博得了她的好感。
  聽她接著道:「乾娘的話或許沒說完,女兒家是愛嫉妒,可也有個輕重緩急,有個心性氣度在裡面,像寶亭妹子,她出身豪門,見慣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氣度就和旁人不一樣。」
  聽了蕭瀟的話,我心中輕鬆了許多,依我看人的眼光,斷不會把呂氏那種女人娶回家來。
  可我也暗自警覺,江湖路本就險惡,我這淫賊還是少拈花惹草點或許更好些,感情這東西,人越多分的越薄,可別樂極生悲呀!
  當然,對隱湖那般女子,老子只能送給她們兩個字——「征服」。
  等天光放亮,我就著高七將秦樓夜裡發生的一切詳細地稟報給了魯衛,魯衛便趕了過來,我倆商議了一下如何進一步強化秦樓的保安之後,他就匆匆離去了,只是讓我捎個小錦盒,說是給宮難齊蘿的賀禮。
  送走了魯衛,我帶著無瑕、玲瓏和孫妙出了竹園大門,後面是六娘領著蕭瀟、解雨、武舞等一干相送的眾女。
  本來想帶著武舞也一同回杭州,順便和武承恩聯絡聯絡感情,可武舞卻左推右阻的不肯回去,我也就不再勉強。
  大門外停著老馬車行的兩輛豪華馬車,高七牽過我的踏雪烏騅和他自己的坐騎,笑道:「大哥,這次去杭州,可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了。」
  「小七,聽說你渾家的娘家就在杭州,可是真的?」
  「是呀,」高七笑道:「我岳家是讀書人,和我故去的老爺子是舊識,在杭州做了幾年西席就留在那裡了。說起來,老兩口看在我媳婦的面子,對我還算好。」
  「那你這次回去看看吧!」我順手掏出二百兩銀票遞給他。
  高七原本是我想用來做線人使的,可交往下來,卻發現他辦事很是精明幹練,索性便讓他公開加入了我的班底,成了秦樓的管家,又偷偷給他補了個捕快的缺,高七越發感激,辦事也越發用心。
  「成!就聽大哥的。」
  卻把銀票推了回來,笑道:「不瞞大哥,我在秦樓得的客人打賞就夠多了,大哥您把銀子用在別處吧!」
  「行呀,你倒是長學問了。」
  我滿意地笑道,說這就算是我問候二位老人家的禮物,高七這才高興地接了過去,剛把銀票揣進懷裡,臉上表情突然一愣:「啊喲,蘇大家怎麼來了?」
  我回頭看去,卻見蘇瑾正從一頂小轎中走出來,手裡拎著一隻雪白篾片編織的精巧小竹箱,後面卻沒有丫鬟跟隨。
  眾人都發現了她,一時間門外靜得都能聽到眾人的心跳聲。
  蘇瑾目不斜視,嫋嫋娜娜地走到我的身前,款款道了個萬福,垂眉說道:「大少,讓我去吧,我欠大少的實在太多,此番就算我報答大少的恩情吧!」
  雖然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可蘇瑾依舊像我初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樣楚楚動人,只是她的笑容裡卻再也找不到往昔的柔情,聽著她那些官樣的話語,我知道我和她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了。
  「……好罷。」只是,那是我的聲音嗎?怎麼就連我自己都能聽出來那裡面該是充滿了怎樣的無奈。

【第七卷‧第四章】
第七卷‧第四章

  「別情,聽說你大喜,卻來不及道賀了,來來來,今日可要不醉不歸!」
  沈希儀拉著我的手笑道,末了卻加了一句:「老弟,你這個官當得是不是太悠閒了呢?」
  一路無驚無險地來到了杭州。除了夜間投店,午間打尖之外,無瑕、玲瓏、蘇瑾、孫妙這五大美女幾乎足不出馬車,自然就少了許多驚豔的麻煩。
  等到了杭州,我並沒有直接去大江盟的總舵江園,也沒有去拜會我未來的老丈人,更沒有住進我已經住習慣了的悅來客棧,卻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城南棋盤山下沉希儀的府邸,馬車一路開進了中門才停下。
  「哥你就少喝點嘛~」希玨一旁埋怨道:「人家大哥遠道而來,可是鞍馬未歇呢。」
  拉過玲瓏的手,笑道:「聽說妹妹嫁了,我心裡都替妹妹高興……」
  轉眼看到無瑕,又道:「這就是無瑕姐姐吧,早聽殷姑娘說起過您,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呀,還真便宜了他。」說著白了我一眼。
  無瑕笑了笑,叫了聲「妹子」,這是我事先告訴她的。
  說話功夫,蘇瑾和孫妙也從馬車上下來,一時間院子裡六美並立,惹得那些僕婦丫鬟都駐足觀看。
  沈希儀兄妹也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沈希儀一把把我拉到一旁,問道:「這、這也是你新娶的不成?」
  「我倒是有這個打算……」我邊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邊回頭望去,才發現蘇瑾、孫妙不知什麼時候都把表明自己是雲英未嫁之身的雙丫髻改盤成了鳳頭髻,怪不得讓沈家兄妹誤會。
  這鳳頭髻讓原本冷傲的琴歌雙絕突然變得親切起來,就連玉瓏也上前拉著孫妙的手,笑道:「孫姐姐你換髮式啦,這樣好看多了,要不,人家都不敢和你親近哩。」
  片刻間我恢復了沉靜:「來,讓我介紹一下吧!」
  沈家兄妹聽這兩個女子竟然是名滿江東的琴歌雙絕,頓時改容相待。
  希玨是個玲瓏的人,上上下下得把每個人都招呼的很周到,而我則放心地和沈希儀來到了他的書房。
  我先問了問他太太的情況,他說解雨的方子果然有效,大夫都說妻子的胎很安穩,又恭喜我升官娶妾,末了才道:「聽說明日大江盟的齊放嫁女,你是為這而來的吧!」
  我點點頭,沈希儀的臉上浮出一絲憂慮:「這幾日來杭的江湖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人數竟比幾個月前齊放做壽的時候還要多……」
  我開玩笑道:「這沒辦法,誰讓齊蘿是江湖十大美女之一呢,美女的魅力無法擋呀!那些江湖漢子十有七八是沖著她來的,齊盟主也犯不著和自己女兒爭風吃醋吧!」
  「可杭州城裡的械鬥事件數量卻已經陡然翻了十數倍!三天出了四件命案,死了七人,重傷二十幾人之多。杭州巡檢司已經忙不過了,杭州衛已經直接插手當地治安了。別情,你帶著家眷,可要小心。」
  「哦?」我心下一愣,來參加宮難齊蘿婚禮的,該是與大江盟或武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雖然其中也不乏湊熱鬧的,可按照江湖規矩,大家總會給大江盟和武當一個面子,真要有什麼揭不開的梁子,也該放到大喜日子之後再拼個你死我活,那邊婚禮還沒敲鑼,這邊已經鬧出了人命案,顯然和齊放的壽筵一樣,有人前來搗亂了。
  而大江盟和武當聯手竟然控制不了局面,讓我心中也是一凜。
  「武大人和大江盟關係密切嗎?」
  「這我倒不太清楚,沒聽說他們之間有什麼往來。此番動用衛所的士兵,是知府文公達提出來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慕容千秋送給武承恩的那份重禮,既然那死胖子肯下重注,想來武承恩在兩強爭霸中至少會是個不偏不倚的態度,那文公達的立場就值得玩味了。
  「唐佐,你可知那些死去的江湖人都是什麼來歷嗎?」
  沈希儀搖搖頭:「衛所的此番行動是由前衛百戶樂茂盛負責,具體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到底是自己的親傳弟子呀!」我自言自語道。
  看來儘管武舞在給父親的信裡說了不少樂茂盛的壞話,可他還是頗受武承恩的器重。既然沈希儀不清楚事件的全貌,我便轉了話題:「最近寶大祥的案子可有什麼風聲沒有?」
  「說起來,前些日子還真聽到些風聲,說桂大人和方大人在朝中並不得志,要請辭返鄉,當時就有人猜測寶大祥的案子恐怕要有反復,可文公達並沒有什麼動作,今天反倒不聲不響地放出了幾個寶大祥杭州店的夥計,聽李之揚說文公達想這幾日就準備結案,讓寶大祥賠筆鉅款之後,就允許它重新開業!」
  「他倒也稱得上是見識明白!」這倒頗出乎我的預料,看來文公達真沒白在官場上混這麼多年,方師兄和桂萼以退為進的把戲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甚至連皇上的反應都猜測得完全正確。
  「給寶大祥結案?這老小子怕已和丁聰生二心了,嘿嘿,難道這就是官場嗎?」我心中暗忖道。
  「無瑕,你說,在你做春水劍派掌門人的時候,你最優先考慮的是什麼呢?」
  躺在榻上,我撫著無瑕赤裸的嬌軀問道,而我身子的另一邊,玲瓏姐妹早不堪我的撻伐,已然沉沉睡去。
  無瑕的身子微微一顫,眼中閃過一絲悸動,我知道她想起了應天那個恐怖的夜晚,便把她緊緊摟在懷裡,此刻的她就像個受驚的孩子一般,若不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看起來倒像是玲瓏的妹妹。
  半晌才聽她幽幽道:「最優先麼?當然是一門上下的生計問題了。」
  「真是苦了你了。」我愛憐道,春水劍派十幾張嘴幾乎都靠無瑕的一雙手來養活,對比我的鐘鼎玉食,怎能不讓我暗歎老天的不公;而江湖絕大多數門派都該和春水劍派一樣,每天都為了生存而奔波吧!
  「若是有人想幫你一把,讓你每天衣食無憂,代價只是聽從他的指揮,你願意嗎?」
  「從前當然不願意了,寧為雞首,不為牛後嘛。只是現在,就是讓賤妾做武林盟主賤妾也沒有興趣了。」無瑕的話裡含著深深的依戀。
  「若是你不妥協,在江湖就變得孤立,生存就沒有保障,甚至連生命都要受到威脅,你會妥協嗎?」
  我不是江湖人,雖然在江湖上漂泊了大半年,我還是不習慣用江湖人的思維來看問題。這或許就是我想從無瑕那裡尋求答案的原因。
  「只要給對方保存幾分顏面,賤妾想多數人都會妥協的,畢竟生命比什麼都可貴啊!」
  無瑕的話裡滿是感慨:「雖說江湖人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可那並不是為了義,而是為了利,能捨生取義的恐怕少之又少了。」
  從閻王爺那裡轉了個圈回來的她,對江湖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喃喃自語道:「原來江湖人也是人啊!」
  無瑕溫柔的小手撫著我的胸口,小聲道:「爺,怎麼想起來問這些了?是不是為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事兒?」
  她遲疑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接著道:「師父他老人家恐怕也沒料到他們兩家竟然爭起武林霸主來了吧,若是曉得眼下江湖如此混亂,定不會讓爺輕易踏入江湖。」
  「無瑕你錯了,這才是我征服隱湖的大好時機。只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表現都讓我有些失望呀!」
  我緩緩道:「大江盟挾龐大的資金,雄厚的實力、良好的口碑,加之速勝十二連環塢的威望,以及江南道上另一大門派排幫的加入,集成江南武林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眼下江南地頭上並不安靜,後方不穩,它如何向慕容世家用兵!」
  我手停在她的雪股上,歎了口氣:「大江盟連自己的老巢都沒完全控制住,真不知道太湖那場鏖戰它是怎麼贏的,是十二連環塢都是些白癡呢,還是大江盟走了狗屎運,回去還真要好好問問乾娘。」聽了沈希儀的話,我不禁對大江盟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而慕容世家在大江盟如此重壓之下,還只知施威而不知施恩,一旦運氣不好連吃上兩三場敗仗,就有全面崩潰的可能,可笑那死胖子只知道任人唯親,連邱鴻聲那種傢伙竟也當成了個寶,卻讓隋禮這種人才起了二心。」
  「聽爺的口氣,倒恨不得他們快打起來似的,」無瑕噗哧一笑:「再說,爺原本不是不希望大江盟贏得這場江湖爭霸戰嗎?」
  「沒錯呀!我看到齊小天就討厭……」說著,我突然想起六娘的話來,原來嫉妒並不是女人的專利,男人也是一樣,齊小天家世武功不輸於我,又與魏柔關係親近,我不由得心生妒忌之心,想到這點,我嘴角忍不住流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聽我說得如此直白,無瑕愣了一下,卻抬起粉腿死死把我纏住,半晌才呢喃道:「原來爺也會嫉妒人呀……」
  話說了一半,卻發現我的分身又壯大起來,正頂在她的私處,她便停住不說,媚眼如絲望了我一眼,身子向下滑動,那流涎的小口已經將怒目昂首的巨龍吞噬了進去。
  「利益驅動下的結合要結出豐碩的果實在是……太難了。」
  我聳動著分身感慨道:「無瑕,就像你肚子裡的孩兒,那可是你我靈與肉交融的果實呀!」
  「有爺這句話,奴就是死了也甘心……」無瑕白皙的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而她喉間的嗚咽讓她的下半句話幾不可聞,只是從中似乎分辨出了一個「怕」字。
  「靠利益結合的雙方,關係並不一定就不牢固。」我一邊大口喝著香氣四逸的桂花粥,一邊對沈希儀道,而不遠處的花園藤架下,希玨正陪著無瑕、玲瓏她們在用早膳,還不時投過來關切的一瞥。
  「關係的牢固與否,要看雙方從這種結合當中獲得了多大的利益。官場如此,江湖亦如此。畢竟伯牙、子期那種高山流水的知音朋友越來越難得了。」
  我知道沈希儀並不是個善於結黨營私的人,甚至他自己還是黨爭的犧牲品,可閒談當中我已經發覺他實在是個軍事上的奇才,在永安滑石灘以步卒五百大破賊兵八千的戰績絕非僥倖得來,眼下只不過是虎落平陽罷了,一旦給他一展長才的機會,日後定是本朝一流的名將,也將成為我得力的奧援,只是他倔強的脾氣實在妨礙了他在官場上的發展,我便有心點醒他。
  「就拿小弟來說,經歷司雖然是個清水衙門,平日事情也不多,可也不能像小弟這般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吧!白同甫肯放縱我,是因為我和他有著太多的共同利益,像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看沈希儀的臉色有些發黑,我忙補了一句:「當然,我來杭州也是公務在身,幾封公函需要轉交武大人。不過,這區區幾封公函難道重要的非要我這個經歷親自送到他府上嗎?」
  「別情,你的話未免讓人心冷……」沈希儀神色有些黯然,深思半晌卻說出了令我驚訝的話來。
  不過,片刻我就捕捉到了他內心的變化,危襟正坐,肅然道:「唐佐兄,你錯了!」
  或許他從未看過我如此嚴肅的表情,頓時愣住了。
  看他這副表情,我更是胸有成竹,身子微微前探,那刻意散發出來的淩厲氣勢饒是他久在軍中也不由得微微一皺眉。
  「唐佐兄,人與人之間的所謂朋友關係有很多種,有志同道合的道義之交,有心有靈犀的知音之交,有生死與共的生死之交,有孩童時代的純真之交,當然更多的是利益為上的酒肉之交。」
  我侃侃而談道:「我是真心仰慕你的軍事才華才傾心相交,與白同甫那種利益之交截然不同,我是要把你當作我的真正朋友!」
  接下來我開始純潔我接近他的動機:「唐佐兄,若論財富學識,我自認不輸於任何人。若是貪圖唐佐兄在軍中的勢力,說句老實話,我還不如去我座師陽明公那裡耍兩天賴,他老人家乃軍中巨擎,說起話來一言九鼎,想必比唐佐兄管用。」
  我話雖然說得難聽,卻打消了沈希儀內心深處的疑慮,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見狀我也換了輕鬆的語調接著道:「說起來咱倆不是自幼相識相交,算不得純真;你志在成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將,而我恐怕也只能做個遺臭萬年的無恥淫賊,又算不得志同道合;你武我文,也談不上什麼心有靈犀,對牛彈琴還差不多……」
  沈希儀哈哈笑了起來:「是呀,這麼算來算去的,可不只剩下個酒肉朋友最適合咱倆了。」
  「莫非唐佐兄忘了還有生死之交嗎?」
  沈希儀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目光炯炯望了我半晌,眼中驀地爆出一道精光:「好!別情,我沈唐佐就交你這個朋友!只是別情你莫忘了今日之言!」
  我心中雖是一凜,手卻伸了出去,緊緊握住了沈希儀伸出的那只大手,兩人相視而笑。
  「笑什麼呢?」眾女的目光都被笑聲吸引過來,看到我倆的模樣便俱是一頭霧水,希玨忍不住發問道。
  「沒什麼。」沈希儀沖妹妹一擺手,我也給她使了個眼色,她才不再追問下去,轉頭招呼眾女品嘗她的手藝。
  「別情,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沈希儀目光深邃而又遠大:「其實經此一謫,我亦有所感悟,那好,就讓我做個入世的名將吧!」

【第七卷‧第五章】
第七卷‧第五章

  「春水劍派王動及……夫人到!」
  當我帶著無瑕、玲瓏和琴歌雙絕出現在江園的時候,我知道我和無瑕、玲瓏的人生都面臨著一場重要的考驗。
  即使我沒有回頭,我也可以從無瑕微亂的步伐裡聽出她內心的緊張與慌亂,就算我的步伐再堅定似乎也無法讓無瑕鎮靜下來,她那名震江湖、讓她登上江湖名人錄第十三高位的春水心法好像根本無法平復她內心的波濤。
  我知道她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勇氣站在我的身後,聽別人把她和自己的女兒一起稱作我的夫人。當成百上千雙熟悉亦或陌生的眸子帶著譏笑亦或好奇的銳利目光射在她的臉上,她還能保持住臉上的微笑嗎?
  玲瓏也是如此,她們的身上擔負著她們原本不應該擔負的責任,可一個是自己摯愛的丈夫,一個是自己尊敬的娘親,這兩種情感,她們如何逃避呢?
  柳元禮話裡的遲疑並不是因為見到了無瑕、玲瓏。齊小天、宮難從蘇州回來,必然帶來了無瑕玲瓏已經嫁我為妾的消息;那遲疑也不是為了琴歌雙絕,蘇瑾和孫妙都面帶輕紗,將絕世容顏掩去。
  他的這一聲遲疑顯然是故意做作的,而投向無瑕的目光又是那樣的淫褻而無禮,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我竟對他產生了刻骨的仇恨,在我心中他的名字已經被劃上了一個鮮紅的大叉。
  柳元禮!若是給我機會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你知道嗎?到時候,我看你還怎麼笑得出來!
  「我呸!他奶奶的,人若是不知廉恥了還真什麼事兒都能幹得出來呀,母女同嫁,還好意思立在這朗朗乾坤之下!」園子裡只寧靜了片刻,便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老兄,她真的是玉夫人嗎?我怎麼看她只有二十來歲似的,別是江湖傳言傳錯了,人家真是玲瓏的表姐玉無瑕耶……」
  「兄弟你可看走眼了,這是雨露滋潤的唄,你沒看到玲瓏的模樣嗎?嘖嘖,比起上次齊盟主壽筵上見到她們姐妹可是玉潤珠圓多了……」
  「這倒也是,不過,這王動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能應付過來嗎?女人可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呀!」
  「言之有理!要不是家中有個母老虎,你老哥我怎麼會瘦成這把模樣!聽說這王動富可敵國,人家母女三人天天用人奶洗澡也說不定,要不怎麼這般流光水滑的呢,哈哈、哈哈!」
  已經不僅是竊竊私語了,有些人更是肆無忌憚地嚷嚷起來,污言穢語直撲進我的耳朵,想躲也躲不掉,而我身後的無瑕、玲瓏呼吸都漸漸沉重起來,顯然內心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不過,出於對大江盟的膚淺瞭解,我知道這外院園子裡的江湖人都是些三流角色,他們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我總不能把這千八百人的舌頭都砍下來。
  內院才是招待武林重要門派的所在,那裡有無瑕更加熟悉對無瑕也更加熟悉的舊日同道,他們代表著江湖的主流,他們怎麼看,才是我更關心的。
  只是面對以往相知相悉、並肩戰鬥過的朋友,無瑕能堅持下來嗎?我真的擔心起來,甚至懷疑起帶她們來大江盟的正確性來了。
  身為地主的柳元禮卻根本沒有制止的意思,只是在發現我和身後幾女俱是兩手空空只有高七捧著一隻焦尾琴的時候,他臉上才露出詫異的神色,轉頭望了一眼旁邊正傻愣愣等我報賀禮的幫丁,欲言又止。
  「老柳,今兒你可看走眼了,王兄可是帶來了你意想不到的賀禮!」
  這一口字正腔園的官話,竟將滿園子的議論之聲全壓了下去。我立刻猜出了來人是誰,果然從不遠處的假山後轉出一人來,正是豐神如玉的唐門大公子唐三藏。
  可能是好奇心掩蓋了對無瑕的品頭品足,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唐三藏身上,他似乎見慣了這種萬眾矚目的場面,一路不緊不慢地走到我近前,先上下看了我幾眼,笑著說了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恭喜恭喜!」
  便轉頭對無瑕、玲瓏笑道:「這就是三位弟妹吧,真是我見猶憐,何況王兄乎!」說著竟是當頭一揖。
  明知道唐三藏此番做作,實是有心拉攏我,可我心中還是湧起一股感激,趁著介紹他的機會,我轉頭看無瑕、玲瓏,三女的神色顯然也因為唐三藏打諢插科的緣故而放鬆了許多,眼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萬福之後叫的那聲「見過叔叔」倒真是誠心誠意的。
  柳元禮臉上的一絲尷尬轉瞬即逝,他笑著對我道:「動少,你看我都失態了,怨就怨動少每每出人意料,老柳是拍馬都追不上呀……」
  他瞧瞧蒙著面紗的蘇瑾、孫妙,彷佛恍然大悟道:「莫非動少想送給我家小姐一對侍婢不成!?」
  「媽的,我倒是想把你大卸八塊了送給齊蘿當花肥。」我心中暗罵,口中卻笑道:「柳大總管才真是別出心裁呢,只是我若真送兩個侍婢,你家小姐不找我拚命才怪呢。」
  唐三藏也是莞爾一笑,貼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兩句。柳元禮兩眼頓時冒出驚喜的火花,再看蘇瑾孫妙的時候已是與方才截然不同。
  「是這樣啊!明白了,明白了!」唐三藏一邊低語,柳元禮一邊點頭,末了柳興奮地一拱手,轉身往內院奔去。
  把客人撂在了一旁,我不知道柳元禮是有意還是無意。唐三藏也察覺出柳元禮的失禮,便替他打起了圓場道:「『琴歌雙絕』大駕光臨,也怪不得他失態。」又笑道:「大江盟雖是一方雄主,可都是一群粗人,有孫蘇兩位大家來,宮兄的婚禮才有點看頭啊!」
  望著唐三藏白皙的俊臉,我送給他一個感謝而又理解的笑容。他顯然讀懂了我笑容裡的含義,微微點點頭。
  我不再言語,不再理會滿園子的冷嘲熱諷,拔腿朝內院走去。
  這裡是江園,是江湖一隅,講的是江湖裡的規矩。春水劍派雖然幾近滅門,可武林茶話會沒開,它還是十大門派之一,它就該有十大的地位與尊榮,就算是為了無瑕、玲瓏的尊嚴,我也要拚死捍衛它的榮耀一回!
  唐三藏腳下略一遲疑便跟了上來,好心提醒我道:「大少,今兒可是宮兄的好日子,連武當掌教清風真人都來了,你千萬壓住火氣,任他們說罷。」
  「媽的,我帶著『琴歌雙絕』又不是來滋事的!」我哈哈一笑,心中卻暗忖,原來我人還未到,裡面已經開始議論起我來了,或許他們也頭疼如何來面對我和無瑕、玲瓏這種複雜的關係吧!
  還未進內院的大門,柳元禮就帶著兩人從裡面迎了出來,左首自然是大江盟的少盟主齊小天,而他旁邊那個三十出頭風姿綽約的婦人卻頗出乎我的意外,正是我在蘇州幾訪而不遇的霽月齋蘇州店櫃檯宋三娘。
  「動少,你可來晚了!」齊小天朗聲笑道,又親熱地搗了我一拳:「待會酒席之上,可要自罰三杯!這次可不准和上次一樣逃席喲!」
  說話間舉重若輕地化解了我和大江盟存在的一點心結。
  又沖無瑕、玲瓏一拱手:「恭喜三位弟妹。動少大喜,本應到賀,只是舍妹也要出閣,小天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做哥哥的豈能不回來張羅!失禮之處,還望三位弟妹千萬海涵!席上我讓阿蘿多敬你們兩杯,算我賠罪!」
  不知是因為回到了江園,還是因為魏柔不在身邊,傳說中齊小天豪放四海的性格此刻才表現出來,讓我眼前都為之一亮。
  而無瑕、玲瓏緊張的情緒也漸漸消除,連萬福的動作都變得從容起來。
  齊小天又對蘇瑾、孫妙道:「兩位大家大駕光臨,大江盟蓬蓽生輝,動少真是給足大江盟面子。只是不瞞兩位大家,敝盟上下都是粗人,而來吃舍妹喜酒的這些三山五嶽的朋友也不見得比敝盟風雅多少,兩位大家如何出演,敝盟上下恐怕沒一個人能說得明白。說實話,就連舍妹的婚禮該怎麼進行,大家都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的。這不,我才把霽月齋的宋夫人請來了。動少,你沒忘了霽月齋蘇州店的那場開業儀式吧……」
  「賤妾認識動少的時候,還不認得少盟主呢。」宋三娘嫣然一笑,給我道了個萬福。
  「是麼?」齊小天詫異道,旋即恍然大悟,笑道:「是我自己太笨了,動少是個花街柳巷的班頭,天生一個風流大少,自然少不了光顧你們霽月齋。」
  又頗有些感慨地道:「說起來和動少也是不打不相識,只是白白讓你們多賺了那麼多的銀子。」說著,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無瑕的雙腕。
  無瑕和玲瓏今日都穿著素色湖緞小碎花大袖襖外套緞子比甲,只是無瑕是淡雅的淺黃而玲瓏是活潑的湖綠。
  飄擺的大袖遮住了三女的素腕,便看不到那對價值連城的雙龍戲珠鐲,只是在三女的脖頸處依然可以看到名貴的鑽石和檀珠珠鏈。
  唐三藏並不知道這段典故,便問是怎麼一回事,齊小天便把當日的情景簡單描述了一番。
  逗得唐三藏也笑了起來:「商家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啊!那這兩件稀世珍寶究竟戴在了哪位佳人的身上了呢?」
  就連宋三娘也向我和齊小天投來好奇的目光,齊小天笑道:「那串珠鏈麼?我還鎖在抽屜裡呢,想送給魏仙子,可她不肯要。」
  聽他直訴對魏柔的情意,以及敢於面對挫折的勇氣,連我心中都暗自佩服。
  見他的目光轉向我,我便笑道:「紅粉贈佳人,當然是送給賤內了。」說著一指無瑕。
  唐三藏苦笑一聲:「一個是天上的謫仙,一個是豪門的貴婦,看來這兩件寶貝我今生是無福得見嘍。」
  此時宋三娘卻給孫蘇二人深施了一禮,笑道:「少盟主給敝齋的時日太短,賤妾正覺得人手不足,動少可真是雪中送炭呀!有兩位大家坐鎮,賤妾心中就踏實多了。」
  我笑道:「三娘你不用客氣,今天兩位大家就是你手下的兵,隨你調遣,你就放膽用吧!」宋三娘忙道了謝,帶著孫蘇二女和高七急急忙忙往後花園去了。
  齊小天說了聲「請」便在前面帶路進了內院。
  內院早佈置得花團錦簇,鬥大的喜字隨處可見,就連在各處來回穿梭服侍來客的大江盟幫丁都換上了嶄新的衣服,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慶的笑容,想來齊蘿甚得大江盟上下的歡心,眾人都為她得償心願而高興。
  沿著一泓碧水錯落有致地擺了十二三張石桌,石桌周圍已坐得七七八八,來賓們大多衣著光鮮,即便穿著樸素也是乾淨整齊。
  超過五成的人眼露精光,分明是練武之人,而和上次齊放壽筵不同的是,席上還有近三成是姑娘媳婦的,顯然大江盟也願意邀請些相互恩愛的伉儷來參加婚禮以討個吉利,而那些少女或許就是家長帶來見見世面,順便選個好夫婿的。
  眾人也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著閑嗑,只是大家都有意無意地把聲音放低,與外院的嘈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少盟主,又來客人了。」離月門最近的一桌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站起來套近乎道。
  「是呀,杜叔叔,是春水劍派的王少俠和三位夫人到了。」
  齊小天的聲音並不大,可內院霎時間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了我和身後的無瑕、玲瓏身上,和齊小天搭話的那個漢子更是一下子呆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竟手足無措起來。
  我就覺得無瑕的呼吸突然一窒,轉過頭看她,她臉上雖然帶著笑,可眼光卻已是遊移不定,似乎每碰到一個人的目光就飛快地躲開,最後只能停在了我的臉上。
  齊小天見那杜姓漢子依舊傻站在那裡,有心打個圓場,便指著那漢子笑道:「動少,這位就是浙東白道上赫赫有名的『四方刀』杜真杜大俠,他旁邊就是杜夫人。早年在寧波飛魚塘杜大俠夫婦二人連殺七倭,保了一方平安,現在大夥都叫他杜四方呢。」
  「久仰久仰!」
  杜真?這是個我從沒聽說的名字,也沒出現在江湖名人錄裡,我自然不會久仰。不過我明白齊小天的心思,那就順水推舟,管他是不是只保了巴掌大的地方,便拱手施禮。
  杜真剛把雙手舉到胸前,那句「不敢當」還在喉間,突聽旁邊傳來重重一聲咳嗽:「嗯哼!」卻見那邊杜夫人臉上已掛上了嚴霜。
  杜真嘴唇翕動了兩下,卻聽不見聲音,只是歎了口氣,雙手一垂,頹然坐回了椅子上。
  內院裡的人都愣住了,就連齊小天也臉上也露出尷尬的神色,或許他也沒想到杜夫人竟然連他的面子也不給吧!
  「她還真是個烈性子!」我心中暗忖,一縷鬱悶之氣漸從心底升起。
  我和她夫婦二人並無怨仇,如此待我只能是為了無瑕,可我娶無瑕礙她什麼了麼!?
  「噢,齊兄,這可是你的不對了,」我還得忍一口氣給齊小天解圍:「杜大俠夫婦是疾惡如仇的白道英豪,而我可是個江湖上人人喊打的無恥淫賊,你把我介紹給杜大俠豈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嗎?」我嘻笑道。
  齊小天也順勢打了我一拳,笑道:「做什麼不好,偏偏去做淫賊,活該!」朝杜真夫婦一拱手,帶著我向議事堂的方向走去。
  越過了兩三桌,就見前面一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個勁地朝我身後擺手,她旁邊一個富態的中年婦人怎麼壓也壓不住。
  那婦人見我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她,才訕訕鬆開少女的手,我回頭一看,玲瓏臉上也露出了今日難得一見的真心笑容,等到了近前,就聽那女孩興奮地道:「玉姐姐,可想死我了。」
  玉瓏上前拉著少女的手笑道:「李妹妹,姐姐也想你呀,幾個月不見,你出落成大姑娘了。」
  玉玲則在一旁小聲解釋道:「這丫頭是浙西虎威武館館主李景的女兒李蕖,曾經與賤妾姐妹一同追殺過浙西道上的一個……一個惡賊。」
  又有些奇怪道:「怎麼沒見到她父親呢?」
  「玉姐姐你淨逗我,」李蕖撅著小嘴道:「倒是姐姐怎麼就嫁人了呢,他們還說你嫁了一個、一個……」說著她偷偷望了我一眼。
  「一個淫賊是吧!」我笑道。
  玉瓏輕啐了我一口,笑道:「妹妹你別聽別人瞎說,姐姐是殺淫賊的,怎麼會嫁給一個淫賊呢!」
  只是從她話裡我卻隱約聽出一絲猶豫,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裡,我和淫賊或多或少有些共同點吧!
  「我想也是,你若真是個淫賊的話,這江園裡那麼多的高手,你不是自投羅網嗎?光一個齊哥哥就把你抓住了。」李蕖一本正經地對我道。
  童言無忌!望著她周圍的人面露尷尬,我心裡一陣開心:「說得太對了!」
  我撫掌喝彩道:「我若真是個淫賊,你齊哥哥第一個放不過我!」我看出她對齊小天的崇拜,順手把齊小天拖了過來。
  望著自己心中的偶像,李蕖頓時滿臉緋紅,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齊小天顯然見慣了這種場面,大大方方地打了聲招呼,才轉頭和我向前行去。
  玉瓏在李蕖耳邊小聲說了兩句,她飛快地瞥了齊小天的背影一眼,又貼在玉瓏耳邊說起了悄悄話。玉瓏微微一笑,放開她的手。
  她剛轉身跟上我,我就聽身後那富態女人壓低了聲音埋怨道:「好哇,我管不了你這個小祖宗了,回去讓你娘管你!」
  「可人家不是淫賊嘛!」
  「你小孩子家的懂什麼?大人告訴你他是淫賊就是淫賊!」
  「你們都說他是淫賊,可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他究竟幹了什麼壞事呢!我和玉姐姐殺的那個孫古道才是真正的淫賊,他壞了六七個姑娘的名節呢!」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
  「……」
  「他是淫賊,那齊哥哥幹嘛不殺了他?」
  「好好好,小祖宗,你不是想知道麼?好,拼著讓你爹娘罵我一回,姨娘告訴你!他娶了玲瓏雙玉姐妹並沒有人說三道四的,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把自己的丈母娘玉夫人也娶了,你說這不是淫賊是什麼!?哼,說他是淫賊都抬舉他了,我看他整個一個禽獸、畜生!」
  「啊!?」

【第七卷‧第六章】
第七卷‧第六章

  「誰是禽獸!」
  隨著一種無名的絕望和哀愁湧上心頭的是滿腔的怒火!
  其實在我心中,玉夫人已經死了,當她投身運河的那一刻她已經化身玉無瑕了。
  雖然我也常常想起她原來的身份,不過那通常是在翻雲覆雨中,她這身份讓我感到一種強烈的禁忌快樂。
  我帶無瑕、玲瓏來江園的目的很單純,隱湖尚未征服,我還要在江湖上行走一段時間,三女都是我心愛的女人,我喜歡把她們帶在身邊,可江湖上的風言風語卻在無止無休地傷害著她們,讓她們尤其是無瑕失去了面對別人的勇氣。
  帶她們來,就是想讓大家接受玉無瑕這個新角色,讓她們特別是無瑕以後在別人面前能堂堂正正地抬起頭來。
  我甚至都想像了今天可能發生的一切:「這、這不是玉夫人嗎?」「大叔,您看仔細點,再看仔細點,她真的是玉夫人嗎?真的是嗎?」「……不是嗎?好像是年輕許多耶,只是兩人怎麼這麼像,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她是玉夫人的嫡親侄女嘛!當然像嘍!外甥像舅,侄女當然像姑姑了。」「原來是這樣啊!可、可玉夫人呢?」「她當然是被十二連環塢害死了,所以我今天才特意請了琴歌雙絕來,好謝謝大江盟幫我報了仇呀!」「可孝中嫁娶,理所不容……」「誰讓玉夫人仙去的時候有遺命呢,再說無瑕的肚子也不等人呀!」「說來說去你還是個淫賊……」「不好意思,不過大叔您是過來人,一定能理解小侄吧,無瑕、玲瓏,過來拜見大叔!」於是皆大歡喜。
  然而那惡毒的詞語把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幾乎一下子撲滅了,江湖傳言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禽獸、畜生,在這些江湖俠客的心中,我甚至連淫賊都不如吧!那一瞬間,我竟有種深深的悲哀與絕望。
  「誰是禽獸!」我銳利的目光如同劍一般刺向了那富態的婦人,那目光裡流露出來的強大戰意讓她一下子捂住了嘴,臉「唰」地就白了;而我眼角餘光裡,無瑕、玲瓏就像霜打過了一般,臉色也一樣的煞白!
  「當然是說你了。」我身後響起一個渾厚的男中音:「你將玉家母女兼收並蓄,如此敗壞倫常,不是禽獸又是什麼!」那聲音竟極是堅定。
  我猛的回轉身去,在中間的一張桌子旁站著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他憨厚的臉上寫滿了鄙夷,在我刀子一般的目光下,他絲毫沒有退縮,只是眼中的目光似乎蘊含著某種狂熱的情緒。
  我的手已經搭在了劍把上,無瑕從身後把我的手按住,低低喚了聲「相公」。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那股殺人的衝動壓在心底,開始做最後的努力。
  「這位大叔,我王動初出茅廬,許多前輩我都無緣一見。不過,雖然我不認得你,可這麼多人裡只有你敢站出來罵我一聲『禽獸』,可見你是個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的血性漢子……」
  我故意頓了一頓,好讓齊小天有機會插上一句:「動少,這位就是名滿江湖的『鐵肩先生』鐵平生鐵大俠。」又對鐵平生道:「鐵叔叔……」
  我攔住了齊小天的話頭:「『鐵肩擔道義,快意一平生』,鐵先生的大名我久仰了。素聞先生為人最是方正不阿,那麼且問,先生說我把玉家母女兼收並蓄,可是有確鑿的證據了?」
  「這還要什麼證據!」他驀地激動起來,一指我身後的無瑕:「她,玉夫人,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據嗎!?」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無瑕:「玉夫人,自從你接掌春水劍派以來,歷屆的武林茶話會我都見過你,加上少林空聞大師和恒山練仙子的掌門即位大典,前前後後共有十三次之多,我怎麼會認錯了你!」
  「這老小子怎麼記得這麼清楚!是不是傾慕無瑕呀?若是這樣,倒怪不得他這般氣急敗壞的!」鐵平生方正的形像瞬間在我心中坍塌。
  而此時周圍也有幾個人指著無瑕道:「不錯,她就是玉夫人!就是她!」
  我知道這是無瑕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近距離地面對自己熟悉的同道,怕她亂了方寸,忙伸手拉過她。
  她的手果然已是濕漉漉的冰涼,我心中頓起愛憐,溫柔地將她輕擁進懷裡。
  或許是眾目睽睽下的親昵讓多數人都不太適應,席間更是一片啐聲,鐵平生的目光也不由得一緊,只有幾個女孩子眼中流露出豔羨的目光。
  「既然鐵先生和我故去的岳母很熟悉,那太好了,您老人家睜大了眼睛仔細看看,玉夫人她真的有這麼年輕麼?」
  這是我最後的殺手?,無瑕在做春水劍派掌門的時候,不僅為了生計而費心勞神,就算是穿著打扮也要保持掌門的形像,無形之中讓她看起來老了許多。
  而自從嫁給我以後,衣食無憂,加之我雨露的滋潤,讓她重新煥發了青春,眼下看起來就像是二十四五歲的少婦,與玉夫人的年齡看著足有十歲以上的差距。
  「這不過是春水心法的駐顏之功。」鐵平生的話竟大出我的意料:「故老相傳,春水劍派的開山師祖李春水年過五旬,望之猶如三十許,這個江湖典故,恐怕不光是我鐵平生一個人知道吧!」
  見齊小天點點頭,我心中一涼,春水心法我已爛熟於心,說它有駐顏之功真是打死我都不相信,可我若是說:「人各不相同,總有人生得老,十歲孩童看起來像五十歲老頭似的,也總有人生得少興,就像李春水五十歲的人了倒像三十歲一般呢?」
  那樣無瑕是不是可以歸在特異的那群人中呢?而若是我絲毫不加解釋,一旦大家把鐵平生的話當了真,今生今世我恐怕再也不會安寧,容顏永駐,這該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眼下總算有了點希望,人的欲望能壓制住嗎?我已經發現有人已經流露出一絲貪婪的目光。我心裡不禁一陣咬牙切齒。
  不過霎那間我還是找到了他話裡的破綻,開始反擊:「鐵先生你最後一次見到我的岳母是什麼時候呢?」
  鐵平生說當然是上次武林茶話會,就是去年的臘月。
  「這麼說,就是九個月以前嘍?那時玉夫人是什麼模樣呢?」
  鐵平生驀地遲疑了一下,我並不給他思考的機會,道:「鐵大俠想必清楚了,天下或許真的有什麼駐顏之功,可如何能把一個幾近四十的中年婦人變成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婦呢!?這樣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或許只有鐵先生才有吧!」我譏笑道。
  這確實超出了一般武學的基本原理和大家認知的水準,不遠處就有人小聲道:「是呀,說練練春水心法人老得慢倒有可能,可去年武林茶話會的時候,玉夫人看著怎麼也有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你想玲瓏都嫁人啦,當媽的也年輕不到哪兒去。眼前這位王夫人看著就是二十出頭的光景,春水心法再好用,也不能一下子就年輕十來歲吧!」聽他的口氣,顯然已是信了我說的話。
  這人真是善解人意啊!我忍不住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我身後的唐三藏也笑著替鐵平生打圓場道:「鐵大俠,您第一次見到玉夫人是十幾年前吧,或許您老人家總惦記著她年輕時候的模樣,把人弄混了也說不定……」
  我以為鐵平生該順著唐三藏給他搭造的臺階順勢而下了,可鐵平生卻直挺挺地立在那裡,臉色愈漲愈紅,旁邊一個白衣漢子提醒他道:「鐵兄,你不是說春水劍派遭襲的那天晚上……」
  「不錯!」鐵平生似乎撈到了救命稻草,兩眼頓時冒出狂熱的目光:「那天晚上十二連環塢的那幫人渣幹盡了喪盡天良的壞事,可、可也留下了追查玉夫人的線索,那幫混蛋在玉夫人身上留下了多處創傷,找個大嫂去密室驗一驗,一切就清楚了……」
  「你才是人渣!」我終於聽明白了鐵平生話裡的意思,那壓抑了很久的怒火猛的迸發出來,身形晃動間斬龍刃已經拔了出來,人如箭似地沖了出去。
  齊小天和唐三藏反應極是迅速,或許他們在聽到鐵平生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已經留心我的一舉一動,兩人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不可!」就分別出掌攔截我,唐三藏在我身後,一抓落了空,而站在我身邊的齊小天那疾如奔馬的一掌也沒能留下我,卻助我的速度又快了一些,鐵平生撤步抽劍奮力刺向我,正撞上我含憤而出的斬龍刃,只是「當」一聲,鐵平生的劍已然脫手飛到了半空中,而斬龍刃的刀尖此時已點在了他的喉嚨上!
  「老子說你是淫賊『蛇郎君』楊威,那傢伙被我割了卵蛋,老子現在要剝光了你的衣服驗明正身!」我深吸了一口氣喝道,齊小天的那一拳還是讓我呼吸有些不暢,這武林新人榜的頭名狀元果然有真才實學。
  內院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眾人都呆住了,多數人臉上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知道他們內心在想什麼,鐵平生,那是名列名人錄第七十位的江湖高手,怎麼一個回合就被人制住了呢!
  雖然江湖早有傳言,說我曾經在尹觀、高光祖的手裡救下了玉夫人,武功早就邁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可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驚心動魄的一劍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重新評價我的實力。
  「動少且慢!」齊小天連忙喝住我,我心念電轉,?那間冷靜下來,知道此刻並不是我手刃這老小子的最佳時機,斬龍刃驀地一撤,冷笑道:「今天是齊盟主愛女出閣的好日子,我不想讓喜筵變成了喪筵。不過,你辱我姬妾,我豈能饒你!明日午時,西子湖畔樓外樓,我要與你決鬥!」
  長刃一收,我再也不看鐵平生,目光卻雷霆般地掃過全場,那眼神分明是告訴別人,誰再對我的女人不敬,誰就準備和我決一死戰吧!
  齊小天似乎對鐵平生的胡攪蠻纏也頗為不滿,此刻竟沒有開口相勸,只是示意我向議事堂走去。
  倒是唐三藏對我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這就是江湖。動少,這和秦樓的風花雪月大不相同吧!」
  我心中暗自驚訝,難道是唐門不喜歡我介入江湖事務嗎?看他秀美的臉上多了一層說不出來的情緒,我笑道:「是不是怕我一入江湖,就搶了你的風頭呀!」
  不待他回話,我已經拉著無瑕和玲瓏跟上了齊小天的步伐。
  甫一進議事堂我就知道,方才的那一幕已經完全落在了堂內眾人的眼裡。
  議事堂被裝點得喜氣洋洋,正北中間的巨大雕花屏風上貼著紅雙喜,一張檀木方桌供著祖宗牌位,桌兩旁是黃梨花的官帽椅。
  東西兩側各擺著四張長幾,長幾上擺放著鮮花和美酒佳餚,還有幾個小牌子,上面都寫著隱湖、少林等字樣,其中的一個赫然寫著春水劍派的名字。
  看來大江盟並沒有因為無瑕的離奇失蹤而怠慢了春水劍派,或許是我表現出來的實力已經讓江湖有了不遜於無瑕的評價。
  長幾兩端各放了一張逍遙椅,幾後還各備著幾隻黃梨花的圓凳。多數逍遙椅上並沒有坐人,只有西牆一張上蹲著個五十開外的老漢正低頭自顧自地喝酒,我一眼認出他正是在太湖有過一面之緣的太湖一條龍孫二,只是他旁邊的小牌子已經被扣過來,看不到上面究竟寫的是哪門哪派。
  而長幾後的圓凳上卻已經危襟正坐著十幾個各式打扮的青年男女,態度多是很拘謹,看樣子似乎是各大門派的新近弟子,師門帶來長見識的,不過看到我們,臉上都或濃或淡地流露出吃驚和好奇的表情。
  這群二代弟子裡面並沒有十分出色的女孩,我知道這裡面並沒有身居江湖絕色譜的練無雙,轉念一想,她和齊蘿是師姐妹,該是在後堂幫齊蘿吧!
  在議事堂東南依地勢而伸出去的陽臺上,站著十二三個人,從那裡往下看去,內院一覽無餘。
  待我進來,議事堂一下子靜了下來,眾人表情各異地望著我。
  那人群中並不都是陌生的面孔,老實木訥的木蟬、八面玲瓏的公孫且、風姿綽約的練青霓、原來排幫的副幫主司空不群、況天死後接任鷹爪門掌門的司馬長空,甚至杭州知府文公達、霽月齋的東主宋廷之也夾雜在這群貴賓當中。
  當然讓我心中牽掛的魏柔也靜靜地立在一個角落裡,似乎在極力掩飾自己的光芒,不過議事堂裡卻沒看見和大江盟關係極其密切的李思的影子。
  該到的人早都到了,我竟似是最後一個,目光掠過眾人的臉,僅僅在魏柔的臉上多停留了一瞬,便落在了和文公達站在一處的三人身上。
  當中是個身著藏藍道袍的四十多歲的道人,面目極是清臞,態度極是飄逸,只是眉目開闔之間,那目光竟是如雷似電,彷佛能照澈肺腑一般。
  「春水劍派弟子王動拜見清風真人!」
  就算唐三藏沒提醒過我,我也能立刻判斷出他的身份,有著幾乎超越師父力量的眼神,天底下這樣的道人除了武當掌教又能是誰呢?
  何況他的模樣又和練青霓頗有幾分相似。
  看來他對自己的弟子真是照拂有加,又是提名他做俗家長老,又是親自參加他的婚禮,只是,我怎麼總覺得他和宮難什麼地方很像呢!?
  「春水劍派,王動,你是宋思仙子的弟子吧!」
  清風的聲音如同空山幽谷般的純淨自然,純淨的竟讓我生出了慚愧之心,我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不過,轉瞬間我就平定下心情來,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其他的東西,看來像武當這樣的江湖大門派已經開始研究我的資料,而他也並沒有用「施主」之類的稱呼,顯示出這位元在江湖極具份量的一派掌門是個頗善權變之人。
  不過看清風的目光掠過無瑕、玲瓏,我心中卻是不由得一凜,我說不出清風銳利的眼神究竟是何種武功,但它定是類似天魔吟的那種精神層面的較量,無瑕雖身為江湖的一流高手,見多識廣,對這種精神刺探也不會陌生,可她的人格曾經分裂過,心靈已然有了破綻;而玲瓏內力不足,自我控制的能力也不夠強,三女都很容易被清風所乘。
  「不錯,宋仙子正是先師。」我突然上前一步,切斷了清風的視線,只是我身子卻感受了一股泊泊然的壓力,我暗運不動明王心法,才堪堪站穩下來。
  清風眼中倏地閃過一絲異色,目光輕盈地回轉過來,剛想對上我的目光,我的眼珠已轉向了他身旁那個具有奇特魅力的女子。
  她該是我踏入江湖所見到的最有魅力的女子之一了,就算站在無瑕、玲瓏身邊也不遑多讓。
  當然,她不是魏柔那種宛如天仙般的高不可攀,也不是無瑕那種不諳世事的溫柔恬靜,她彷佛就是你的親人一般,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間都是那麼的親切動人,就連她鵝黃色的衣衫都是那麼地柔和順眼,讓你忍不住想親近她,只是當你覺得離她已經很近很近,近得幾乎可以唾手可得了,你才發現和她中間竟隔著一條銀河……
  「辛仙子!?」
  在這裡竟然見到了隱湖的辛垂楊,我心中頓時吃了一驚,早就聽無瑕形容過她那特異的氣質,我相信我不會看走眼,隱湖弟子皆絕色,她絕對是這個江湖真理的驗證者。
  只是,隱湖在江湖上行走的兩大高手竟同來道賀,難道說它已經決定全面支持大江盟了嗎?
  心念電轉間,我不經意地瞥了魏柔一眼,才明白她為什麼躲在了角落裡,原來是怕搶了自己師叔的風頭啊!
  「認得我的年輕人已經越來越少了,」辛垂楊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是玉夫人和你提起過我嗎?」
  聽辛垂楊的話,我才注意到她眼角已經悄悄掩上了魚尾紋,無情的歲月把她從天上送回了人間:「辛仙子,我師父是宋思仙子。」
  我不想留下什麼破綻:「之所以認得您,是因為我很尊敬隱湖。」
  不過很快議事堂裡的眾人就知道我對隱湖的尊重似乎只停留在嘴上,因為不等辛垂楊再說話,我已經來到了文公達的面前,甚至連站在清風另一側的那個滿臉市儈氣的胖子究竟是誰我都沒有去理會。
  他們當然不知道我對隱湖所懷的那股仇恨,看到了如此出色的辛垂楊,我對隱湖之主鹿靈犀的興趣更高了,不過我明白,隱湖見慣了別人的奉承,那些奉承說得天花亂墜恐怕也無法在隱湖女子的心上留下什麼痕跡,我可要劍出偏鋒了。
  「大人一向可好?」
  文公達該是最近才和大江盟搭上的關係吧,記得當初抓到楊威的時候,李之揚曾經說文公達很討厭江湖人。
  大江盟登上爭霸之路,必然要做好官府的工作,顯然這幾個月它加大了公關的力度,而且頗具成效。
  文公達並沒有穿著官幅,只著一件青衫,他輕搖紙扇,道了聲有勞掛念,笑容可掬道:「別情,方才聽真人說,你那驚世一劍,足以證明你已經可以排進那個什麼江湖名人錄的前二十位了,換了文人的說法,你至少中了個二榜進士。不得了呀,一個新鮮出爐的解元公竟是江湖的一流高手,如此文武雙全,真人恐怕也沒見過吧!」
  清風點頭稱是。
  我一下子想到了文公達對大江盟態度大變的關節處,原來是因為武當啊!
  武當于太祖高皇帝有擁立之功,深得太祖歡心與信任,武當一門由是與朝廷結下了極深的淵源,百餘年來,這種關係更是根深蒂固。
  眼下朝局晦明不定,文公達也開始尋找新的晉身途徑,此刻與武當有著姻親關係的大江盟送上門來,豈不是一拍即合!
  文公達見狀上前拍了拍我的肩頭,笑道:「只是別情,你瞞得我好苦!」
  轉頭對清風道:「真人或許不知,別情他還做了幾天我杭州府巡檢司的副巡檢呢,要是我早知道,豈能放你離開,讓蘇州白知府撿了個寶!」
  「那是你少見多怪!」我心中暗忖,想到座師陽明公和武承恩,這兩個文武全才此刻就在杭州,對比文公達的話到似證明他真是沒有識人之明,當然我也清楚,看到我有如此高強的武功,他肯定會聯想起那晚知府衙門發生的一切。
  想到他的特殊癖好,我肩頭卻不由自主地一縮,這傢伙喜好龍陽,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點不尋常。
  文公達卻沒注意到這明細,目光飄向我身後,道:「聽說你娶妻納妾了?」
  「賤內玉氏三女。」我招呼無瑕、玲瓏拜見文公達。
  望著如花似玉的三女,文公達嘖嘖稱奇了兩聲,感慨道:「到底是江湖兒女多嫵媚呀!」
  文公達並不知道自己的小舅子萬里流已經落在我的手裡——在蘇州我已經叮囑魯衛,讓他把萬里流關上兩三天,省得他回杭州給我添亂,他也就不清楚他無意之中流露出來的感慨讓我越發對萬里流的姐姐感到好奇。
  「且不說元禮和巴三泰,那快活幫的曾似雨和文公達都非等閒之輩,這一文一武都對萬氏這般寵愛,絕非僅僅靠著自己的容貌,她到底有什麼絕技在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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