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1)

2051Clicks 2019-04-17 Author: -6
第十卷‧第一章

  「慘,真是慘不忍睹!」魯衛拿著從經歷司得到的密報感慨道,飽經滄桑的臉上閃過一絲少見的愁苦。
  廷杖一百三十四人,當場斃命十六人,回家後重傷不治者兩人,如此辱沒斯文的血淋淋慘案,就算在武宗那個荒唐的年代朝廷也沒有出現過,就算桂萼和師兄方獻夫由此勢力大張,我心中還是忍不住泛起絲絲寒意。
  「左順門,該在歷史上留下重重一筆吧,年輕的皇帝鬥敗了權臣,以後看誰還敢向皇帝的權威挑戰!」
  「天威難測呀!」
  魯衛嘟囔了一句之後,指著其中一人的名字道:「老弟,實不相瞞,給事中張原,廷死的十八人之一,和我一樣都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論輩份我還是他的師叔,雖然他沒在寺中待多久,又多是跟空性師兄學佛法,武功也是平平,可他對師門卻是極有情義。他今年才三十三歲,又是一榜進士,前途無量,可就這麼白白死了…… 唉,真是可惜又可歎!」
  他說話間眼角竟閃動著一絲晶瑩的光芒:「張原和方丈空聞大師的方外至交吏部左侍郎何孟春是少林在朝中最得力的支持者,可眼下一死一貶,以後朝中誰還能為少林說話呢?」
  我心下這才恍然,本朝釋道二門相爭甚烈,原本是道家的武當穩穩占了上風,直到最近少林寺才漸有起色,原來竟是這二人的功勞。
  特別是吏部左侍郎何孟春,由於吏部尚書喬宇被罷,他暫攝部職,幾為六部之首,加之他在地方做過河南參政,在中央做過太僕卿,在軍中做過右副都禦史巡撫雲南,政績軍功都很顯赫,在朝中極有份量,他若是替少林寺說話,在以前就連皇帝也要給他幾分面子。怪不得他一失勢,魯衛的臉色這麼難看,原來是為自己的師門擔憂呀!
  何孟春該是在做河南參政的時候,與空聞大師結下了友誼的吧,或者是少林寺慧眼識英,刻意結交,在何孟春身上的感情投資終於得到了回報。
  我心中暗忖,心思卻驀地飛到了漕督李鉞身上:「漕幫這麼快就倒向了慕容世家,這裡面會不會有他的功勞呢?」
  「其實,江湖上這些大門派,每一家的背後或多或少都閃動著官府的影子。」魯衛畢竟做了幾十年的捕快,最善察言觀色,見我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便猜出了我心裡的活動:「且不說少林武當,就說蜀中唐門,唐門家主唐天文的十四妹是肇慶原知府胡繼的寵妾,而胡繼的老子正是南都四君子之一、現為吏部右侍郎的胡世甯,胡繼雖然死了,他老子卻很是疼愛這個小兒媳婦,加上胡世寧聖眷正隆,唐門反而因禍得福。」魯衛言辭裡頗有些調侃的味道。
  「怎麼,看著眼紅呀,那讓空聞大師也生上幾個好閨女就有了耶!」我笑道,卻問道:「官府裡的人對江湖人家該是頗多提防之心吧,就像文公達,娶了個半吊子江湖女兒,卻把自己的小舅子萬里流手腳困住了七八年,不讓他行走江湖。」
  「說得也是,好在唐門沒有那麼多的野心,嚴格說起來它更像是個商人世家而不是個武林世家,不然胡繼也不敢娶唐家女兒做妾。就像大江盟,聲名在外的,結果幾次三番地討好父母官文公達都碰了一鼻子灰,最近兩下的關係才親密起來;不若慕容世家一貫低調,反而更容易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像杭州衛指揮使武承恩就是慕容家的老關係。老弟,你別奇怪,畢竟,在官家的眼裡,或許除了武當少林因為跟釋道二門牽扯上了關係比較容易得到尊重之外,其餘的無論是白道的大江盟亦或是黑道的慕容世家,都該是被剿滅的物件,或者說都是被人利用的物件,卑鄙的慕容世家當然比高尚的大江盟更有利用價值了。」魯衛自嘲道。
  「那……隱湖呢?」
  魯衛白了我一眼,笑道:「怎麼,套你老哥的底兒呀!」我軟語央求,他說他又不是神仙,少林寺的情報網也沒有那麼神通廣大:「想知道的話,自己去找魏柔那丫頭打探去。」他末了道。
  魯衛把那盞白毫銀針一飲而盡,抹了抹嘴迎著風雪出了天茗茶樓,等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南浩街的酒旗中,解雨噘著小嘴兒走了進來。
  「魯大叔他最無聊啦!」
  明知道是為了魯衛提起她十四姑姑與公公之間的那層曖昧關係讓她的顏面有些過不去,可我還是打趣道:「咦,這是怎麼了,昨天還是魯大叔長魯大叔短的,今兒怎麼惹著你這個小姑奶奶了呢?」
  「討厭~」冰雪聰明的解雨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把戲,撲進我懷裡嗔道。
  「說正經的,雨兒,你十四姑姑是怎麼嫁給胡繼的呢?」
  我並不是突然對解雨的十四姑姑產生了興趣,讓我感到驚喜的是唐門竟肯讓自己家的女兒嫁與他人為妾,如果這個十四姑姑的身分並不是像和親的王昭君那樣被臨時加上一個頭銜的話,那我說服唐門來默許解雨做妾的事實該容易許多吧!
  解雨微蹙蛾眉:「詳情賤妾也不得聞,只是聽大哥說,當年爹爹曾在九江救過十四姑姑的公公胡大人,後來十四姑姑就嫁過去了,沒幾年,姑丈就因為胡大人下獄而病故了。」
  對胡世寧這位朝中權臣的履歷我倒是知之頗詳,略一思索,便知道那該是宸濠作亂之前胡世寧做江西副使時的事情了,胡世寧的駐地九江是長江航運的重要港口,唐門對此地必定十分重視,或許正因為如此,唐天文才有意無意之間救了胡世寧,畢竟他那時的主要任務就是剿匪,而在戰場上難免有個閃失。
  「那你十四姑姑可是你爺爺的親生女兒嗎?」
  「是我五爺爺家的。」解雨隨口問道:「怎麼了?」
  「沒事兒,那你五爺爺還健在嗎?」
  隨著解雨在我懷裡搖著頭,我的心也漸漸冷靜下來,解雨顯然和她的十四姑姑不同,看來這番周折想省是省不掉了。
  至於解雨的這位十四姑姑究竟在唐門和胡世寧之間扮演著什麼角色,也因為唐門與我沒有了衝突的可能而讓我無法提起興趣去瞭解了。
  正和解雨溫存,就聽樓下許詡笑道:「喲,這不是李爺嘛!這大下雪天的,還忙著公務哪!」
  然後聽李農的聲音道:「可不是嘛!只是這大冷天的,弟兄們凍得也有點受不了了,進來驅驅寒,小娘子,去沏壺好茶來。」
  聽許詡殷勤地把李農幾人安頓下來,我戀戀不捨地把手從解雨懷裡掏出來,笑道:「許詡這小妮子可越來越像個管錢當家的了,裡裡外外竟都是一把手兒,雨兒,你好好籠絡住她,日後定是你的好幫手。」
  「知道啦~」解雨媚眼如絲地道:「現在呀,就算我趕她走她也不肯走哩,誰讓這兒有個可心的大老爺呢!」
  下樓和李農及幾位捕快寒暄了幾句之後,李農見滿屋子就他們幾個客人,便笑著對我道:「掌櫃的,現在後悔了吧,這錢可不太容易賺呀!」
  「李爺說得是,」我裝出一副苦臉道:「今年的天氣也真邪門了,小的長這麼大還頭一回遇到這麼冷的冬天,別說小的這兒,就是秦樓的生意也好不到哪兒去呀!」
  這個寒冷的冬天也讓李農與我的聯繫變得困難起來,巡檢司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城中的幾家大戶人家和妓院、客棧身上,而在我的授意下,魯衛更是把李農打發到了城北,就更沒機會光顧南浩街了。
  他又不能像魯衛一般毫無顧忌地來天茗茶樓找我,算著該有二十幾天沒和我聯繫了,此番前來,定是同盟會有了新的指令。而我的那番話也是告訴他這些天我也沒閑著,至少秦樓我還是盡職地去接近它。
  眾人聽了我的話都哈哈笑了起來,李農笑道:「秦樓的生意不好,有沒有打折降價呀?」
  「不降成麼?」我笑道,擺手示意許詡替那幾個捕快斟茶,自己拎著一壺熱水湊到李農的近前,小聲笑道:「只是人家秦樓降得有章有法,不似麗春院,一兩銀子可以嫖兩宿,什麼鳥人都接,誰還敢去呀!」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我又貼近李農的耳朵,看似是說風月場上的生意經,卻道:「大人,我已得到消息,說王動定會參加年底的武林茶話會,而且用的就是春水劍派的名義。」
  反正這消息也瞞不了多久了,我索性拿它當作了自己這些日子工作的成績,果然李農哈哈大笑的同時眼中閃過一絲訝色,見我的身軀正好擋住了眾人的視線,飛快地從袖中拽出一個紙團塞進了我的手裡。
  等李農他們走了,我展開那張紙團,上面只有扭扭歪歪的幾個字:「秦樓,李六娘,秀姐兒。」
  「能讓齊盟主惦記著,還真是榮幸的緊哩!」六娘看到那張紙條的第一反應竟是噗嗤一笑。
  「齊放絕不是現在才注意到乾娘您的,最有可能的是他費了不少功夫卻不得要領,最後想起我來了。」按照我的估計,齊放的第一人選該是李農,他的身分來查六娘最合適不過了,可他萬萬沒想到李農的頂頭上司魯衛就是秦樓的小東家,有關秦樓的一切事務都由魯衛親自處理,李農竟是半點機會都沒有。
  「怕是白秀不知哪兒叫人看出了破綻,」六娘斟酌道:「齊功雖然沉迷在女色中幾乎不可自拔,可他的江湖經驗畢竟十分豐富,白秀的武功也沒高到可以隱瞞住自己武功深淺的地步,說不準哪兒就出了紕漏,讓齊功起了疑心。」
  雖然六娘想的幾乎和我完全一致,可她的這番說辭卻讓我聽出點別的東西來。說起來,經過師父的嚴格訓練,我的那雙眼睛雖然稱不上是火眼金睛,可也是銳利無比,見過那麼多的江湖高手,只有慕容千秋瞞過了我的眼睛,這還要歸功於他那肥碩的身軀實在是沒有十大高手的風範。
  可聽六娘的話,似乎武功練到了極處,就可以化神奇于平凡,這頗有些顛倒我武學觀念的說法,讓我不由得猜測起六娘武功的深淺來,難道她一身武功修為已經超越了師父,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了嗎?
  六娘真的一身都是謎呀!我心中暗忖的同時,那灼灼目光便肆無忌憚地打量起她來。六娘很快就發現了,瞪我一眼,笑道:「動兒,乾娘有什麼好看的?」
  「我在想乾娘年輕的時候,該是怎樣的神采飛揚。」六娘輕盈流動的那一瞥竟隱約有著少女的風情,她的面目也因此變得模糊起來。
  「頑皮!」雖然嘴裡呵斥了一聲,可眼神卻有些恍惚,那如詩如歌的年少歲月該給她帶來無盡的遐思與回憶吧!
  不過那女兒般的神情只是一閃而過,她笑道:「別惦記我這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動兒,你感興趣的人就要到蘇州來了。」
  「魏柔?」我眼睛頓時一亮。
  六娘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她,青煙聽齊功說,她這幾天就該到蘇州了。」
  自從江園一別,就再沒有她的消息,讓我不時想起師父臨終囑託的是她在我眼中那個頗有些背信棄義的舉動,難道她不知道嗎?江湖已經盛傳我是魔門的弟子,這就是拜她所賜的呀,她如何還敢來蘇州呢?
  魏柔的行蹤顯然是大江盟傳給齊功的,可自從秦樓購進了兩隻蒙古隼之後,信鴿已經在秦樓絕跡了,齊功又幾乎足不出秦樓,而進入秋山別院的每一個客人秦樓都記錄在案,究竟是哪一個把消息傳遞給齊功的呢?
  「最大的嫌疑人當然是王謖你嘍!」六娘笑道。
  身為同盟會七大堂主之一的齊功自然知道王謖在同盟會裡的身分,於是乎在我倆的密切配合下,我先是因為臭味相投自然而然地成了慕容仲達的朋友,繼而也成為了同盟會的朋友,這段時間裡恐怕就數我進出秋山別院和樂水別院的次數最多。
  也因為王謖的關係,平素本著「兔子不吃窩邊草」原則而對秦樓那些姑娘敬而遠之的我,也把除了莊青煙之外的秦樓當紅名妓如冀小仙、冷銀屏她們玩了個遍。
  按下心中對魏柔的怨恨,我道:「蘇州此刻是江湖敏感之地,魏柔來這兒是為了什麼?聽魯衛說,她可從來沒有回家過年的習慣,家鄉在她心中恐怕只是個抽象的概念罷了。」
  六娘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若有所思地道:「動兒,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費了多少功夫來打探魏柔的消息卻沒有結果,可大江盟似乎對此瞭若指掌……」
  「這奇怪什麼,定是齊小天洩露了她的行蹤。」我沒好氣地打斷了六娘的話,其實我一直想在大江盟裡發展一個線人,可齊功雖然自己貪戀女色,禦下卻是極嚴,絕不讓屬下與同一個女子交好兩次,而看齊功對齊放的崇拜模樣,他又絕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哥哥。
  李岐山倒是個很好的人選,可惜現在我還把捏不准他的心思。
  「這幾天我才知道,齊小天去了泉州,因為齊功在秦樓,他就暫代了同盟會鷹擊堂堂主之位。鷹擊堂的班底是大江盟人馬,原本就訓練有素,此番也去了泉州,聽說一來是給其他堂做個榜樣,二來與其他堂的配合也需要磨合一下,所以齊小天並沒有與魏柔同行。」
  「哦?」我沉吟了一聲,這消息倒是讓我的心情舒暢了許多,而我也很快就反應過來:「莫非是辛垂楊?」
  想到與魏柔的幾次接觸,她似乎並不是個高調的人,相反辛垂楊卻是八面玲瓏,我越想這種可能性越大:「哼,魏柔對她這個師叔還真是言聽計從呢!」心中開始算計是不是把我的征服目標先定在辛的身上更容易些。
  「辛垂楊畢竟是隱湖在江湖上的總指揮嘛!」六娘淡淡道,她總是這樣,只是把資訊客觀地傳給我,至於我如何行動,她卻很少干涉了。
  「那……乾娘,可有辛的消息嗎?」
  六娘搖頭,我便默然,既然魏柔送上了門,那就讓我好好會會她吧!

【第十卷‧第二章】
第十卷‧第二章

  與慕容仲達越走越近的王謖得到了他的邀請,蘇瑾明天晚上要舉辦一個私人聚會,屆時請務必參加云云。
  我心中頓時猶豫起來,女人有種很奇怪的直覺,特別是與你有著親密關係的女子,很可能從你的眼神、體味等諸多明細中分辨出你來,正因為如此,無論是相請還是偶遇,我都一直極力避免這個冒牌的王謖與蘇瑾、孫妙的碰面,可慕容仲達的邀請卻是像王謖這樣的風流浪子所無法拒絕的,我真是兩難起來。
  「主子有好長時間沒見過蘇姐姐了吧!」蕭瀟偎在我懷裡細聲道。
  「她現在不是挺好的嘛!朝朝管弦,夜夜笙歌的,多我一個不算多,少我一個不算少,相見爭如不見。」
  可我心中卻驀地生出一片漣漪,不光是王謖,恐怕就連我自己也在躲避著她吧,當往日那些美妙的時光一一從眼前流過,我心裡真是又憐又恨,酸甜苦辣的也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蕭瀟低眉淺笑道:「真的嗎?那……為什麼一聽到蘇姐姐,主子、主子那兒就又……」她話只說了一半就打住了,一隻纖纖玉手溫柔地握住了我怒目圓張的獨角龍王。
  「因為你該挨揍了!」我一翻身,把她嬌小的身軀壓在了身下。
  解雨從沒這麼仔細的替我易容,那張人皮面具原本就精緻非常,她又對細處進行了精心處理,甚至把自己帶的據說是世間僅有的那一副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薄片戴在了我的眼睛裡,那張臉相信絕對看不出任何破綻,最後她用一點點淡雅的香水撒在了我的腋下臂彎,然後才滿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若是這樣蘇姐姐還能認出你來的話,那只能說是天意了。」
  我比約定的時間還早到了一袋煙的功夫,卻沒想到自己已經是愛晚樓裡最後一個到達的被邀客人了。加上蘇瑾和丫鬟喜子,客廳裡也只不過稀稀拉拉坐了七個人。
  慕容仲達自然是主客,不過慕容世家除了他,卻再沒有第二個人,就連他的副手漕幫副幫主混龍何慶都不在場。
  倒是他的死對頭齊功正悠然自得地翹著二郎腿坐在了他的對面,而齊功下首卻是霽月齋蘇州分號的掌櫃李寬人,更出乎我意料的,在蘇瑾的背後坐著的那個戴著面具彷佛保鏢似的高瘦漢子,正是那晚在秦樓偶露崢嶸後就杳無音信的青衣人,而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他該是武當手握重權的長老孤竹清雲。
  這真是奇妙的客人組合呀,看到大家的臉上似乎都掛著輕鬆愉快的微笑,我心裡不禁暗歎蘇瑾的魅力果然無法阻擋。
  這些人當中只有清雲面無表情,事實上那張劣質面具也完全把他的表情遮蓋住了,我只能通過他的眼睛來判斷他的喜怒哀樂。
  他怎麼肯放下他孤傲的身段和高貴的身分來做蘇瑾的保鏢呢?我一面暗忖,一面和齊功打了個招呼,接著就在慕容仲達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下首,而齊功此時也恰到好處的一皺眉,似乎是不滿我與慕容仲達的交往,然而也僅此而已。
  「老弟,你可來晚了,以後記著,蘇大家的聚會,怎麼也要早來半個時辰,機會難得呀!想當年老哥我在揚州的時候,都很少有這樣的福氣呢!」
  望著慕容仲達翕合的嘴唇,我不禁替慕容千秋悲哀,這傢伙在揚州的時候可沒這麼討厭,或許天高皇帝遠的讓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不錯,蘇瑾當初確實是你慕容家的紅歌伎,可也沒有必要總掛在嘴邊吧,看他那幅猥瑣的模樣,我忍不住想一巴掌拍死他。偷眼觀看蘇瑾,她的眼中果然閃過了一絲不豫。
  其實蘇瑾的樣子已經讓我吃驚不小,雖然看起來還像是冰山上的雪蓮,可原本對人從不假辭色的她今夜卻讓這朵雪蓮徹底的綻放了,那冰雪容顏不再像屋外的滿天飛雪一般拒人於千里之外,反倒是讓這被火爐熏得太溫暖的屋子裡平添了一分舒爽的涼意。
  那雙流露著一絲蕩意的眸子和嬌慵地半倚在榻上雪臂半裸的媚態,竟是我從前也不能輕易見到的。
  難道這才是真實的蘇瑾?這才是那個有著冰美人之稱的她背後真正的面孔?她的神態是那麼的自如,讓我的腦海裡竟湧出了這樣的念頭。
  「那只能說蘇大家以往遇人不淑。」齊放嘲笑道:「看動少的手段,比你慕容世家高明了多少!」末了他還不忘挑撥我與慕容家的關係。
  齊功的一番話讓蘇瑾的目光再度遊移起來,不過顯然王謖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印象,她的目光只是從我臉上一掠而過,就停留在了李寬人的臉上,微笑著問道:「李先生,上次在江園見到宋三娘的時候,就覺得她有不凡技藝,最近聽說她的閨名和賤妾一模一樣,真是巧極了,三娘她最近還在蘇州嗎?我好想見見她。」
  「定是動少多嘴了,」李寬人哈哈一笑道:「三娘她雖是我蘇州號的櫃檯,可她正如您說的那樣,是珠寶界不可多得的人才,眼下她被敝號調往寧波支持敝號新開的寧波分號,要等年前才能回來呢!」
  我心中卻是一愣,李寬人想當然的猜測並不正確,若是我和蘇瑾依舊像在揚州那般卿卿我我的話,我十有八九會把宋三娘的事兒當做一件趣聞講給她聽,可眼下的我哪兒還有那麼多的閒情逸致呢,那這宋三娘的事情究竟是誰告訴她的呢?
  蘇瑾「哦」的一聲,喃喃自語道:「原本還想讓三娘幫我看看參加來年正月的花會所要佩戴的珠寶呢……」
  眾人皆是一怔,就連我都吃了一驚。
  李寬人結結巴巴地道:「蘇大家,您、您要參加蘇州花會?」
  蘇瑾嫣然一笑:「怎麼,不行麼,李先生?是不是小女子面貌太過醜陋了呢?」
  這一笑直如百花初綻一般,幾乎把眾人的魂魄都笑到了九天去,李寬人更是連忙擺手:「不不不,在下哪是這個意思,說真的,是因為蘇大家實在太出色了,您若是參加花會的話,別人可就只有爭第二的份兒了,只是、只是……」他沉吟了半晌,才決定把話說完:「這是動少的意思嗎?」
  我自然明白李寬人話裡的意思,蘇瑾眼下一反常態的樣子已經夠讓他消化一段時間的了,再去參加什麼花會,這與在揚州大相逕庭的作風讓李寬人怎能不覺得驚訝。
  「這是我自己的主意,不過我想動少他會答應的。」蘇瑾淡淡地道。
  這不啻表明她和我之間的關係已經徹底結束的話語,讓李寬人頓時目瞪口呆起來,只是他實在是擁有一顆靈活的大腦,轉瞬間就明白絕對不可以再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便努力展開了一個笑容道:「其實任何珠寶都比不上蘇大家您的美麗,不過好花還需綠葉扶,若是蘇大家願意的話,敝號將免費給您提供所需要的珠寶。」
  慕容仲達聽到蘇瑾那番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顯然他已經從其他管道知道了我與蘇瑾的現狀,秦樓裡不乏慕容家的線人,我和蘇瑾的關係絕瞞不過這些有心人,甚至蘇瑾自己就是慕容家的線人也說不定。可他聽了李寬人的話,卻微微有些動容。
  不管李寬人的品格是不是有些卑下,但我不得不承認他確是一個做生意的好手,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想出了這麼絕妙的點子,雖然這裡面有原來秦樓與霽月齋的協議這個因素在裡面,可他當機立斷的氣魄恐怕沒有一個寶大祥的分號掌櫃能比得上他。
  「那就多謝李先生了!」蘇瑾似乎也有些喜出望外,站起身來沖李寬人嫋娜一拜。
  她身後的喜子卻微微皺了一下眉,顯然並非十分贊同主子的決定,而那青衣人的眼中也流出一絲不滿。
  慕容仲達看在眼裡,心中不知閃過什麼念頭,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只是除了李寬人之外,其餘幾人似乎都留心到了這一點。
  這時火爐上的水開始翻滾了,蘇瑾使了個顏色,喜子忙上前把玉書給提起放在了一旁,爐前的短幾上已經擺好了一套白瓷茶具,喜子淨了手,在爐上把手烘乾,從一個名貴茶罐裡撚出嚇煞人香來,然後靜等著水溫稍稍冷卻下來。
  看著這熟悉的流程,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悲哀。蘇瑾是個茶道高手,雪天煮茶正是和她的閨房佳趣之一,記得好幾次就在爐邊翻雲覆雨的都把火上燒的水給忘記了,因此還廢掉了一套名貴的茶壺,而以前這都是我的專利,可眼下就連慕容仲達、齊功這樣的粗魯之人也能享受到她的細膩,怎不讓我感慨萬分。
  恍惚間喜子已經點好了茶,那片片茶葉恰似屋外紛飛的雪花,一朵朵的與杯底相映成趣:「這小妮子茶沖的也有蘇瑾六七成功力了。」
  聞著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我一邊心中暗忖,一邊習慣地端起了茶盞。
  這沒有經過大腦的動作立刻招來了蘇瑾的目光,目光裡幾分迷惑間夾雜著幾分探究,顯然我的動作讓她聯想到了什麼,果然就聽她問道:「恕小女子無禮,方才沒有聽清楚慕容總管的介紹,請問先生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當感覺到蘇瑾目光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出的紕漏到底在哪裡,見她反應如此迅速,我心中不知是喜是憂。
  聽到她的問話,我定定神,笑道:「有勞蘇大家下問,在下王謖,浙南台州人,應試武舉不中,暫時客居此地。久聞蘇大家『歌絕』之名,今日相見,真是三生有幸!」
  變換嗓音可比易容容易得多了,特別是我還有著天魔吟的底子,做起假來更是得心應手,聽到我略帶浙南口音的官話,蘇瑾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失落,語氣也轉淡了,只道了句:「原來是位未來的武舉老爺,小女子失敬了。」
  之後,便轉頭笑盈盈地詢問起眾人這茶的味道來了。
  眾人皆不明白蘇瑾為什麼突然對我有了興趣之後又突然失去了興趣,不過聽她換了話題,便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這茶上來,紛紛點頭稱好。
  蘇瑾莞爾一笑道:「其實,這嚇煞人香並不是最上等的,據說太湖洞庭東、西山上的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呢,可惜都是貢品,只有皇親國戚才有這等口福。」
  齊功說那大江盟怎麼也要弄出幾兩來獻給蘇大家;而慕容仲達則說就算是這茶比不上貢品,可一經過了蘇大家的手,就是皇帝老兒也沒福氣喝得上了,逗得蘇瑾咯咯直笑,又道:「其實這煎茶的水也不是最上等的水,上好的是雨水、雪水和泉水,若是雪中泉水就更佳了,本來這冬天的雪是極好的,可惜下雪的時候風都太大了,摻雜了太多的塵土,怎麼過濾也無濟於事,偏偏蘇州的觀音泉今年不知怎的又幾乎不出水了。」說著歎了口氣,那神情真是讓人憐愛之極。
  「雪中之泉?」齊功略一沉吟,便道:「敝盟旁邊的虎跑泉不知合不合蘇大家的心意呢?」
  蘇瑾驚喜道:「虎跑泉,那可是天下五大名泉之一,怎麼能不合我意呢!?」
  可說著神情卻是一黯:「可惜是在杭州,若是在蘇州就好啦!」
  聽到這裡,我心下已經恍然,蘇瑾繞來繞去,竟是要去杭州大江盟的總舵!觀音泉今年是有些反常,可無錫惠山泉就近在咫尺,她若是說去搜集泉水,我怎會阻撓?舍近而求遠,定是有所企圖。
  「她該是去做線人吧!」,雖然不清楚究竟是為了我還是慕容世家,可這一點我已經是明白無誤的了,若是她想私會情人的話,在已經和我分道揚鑣的情況下,她實在沒有必要如此的大費周折。
  可笑這些大老粗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五大名泉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那齊功懵懂無知地便立刻發出了邀請:「那蘇大家乾脆就到敝盟做客幾天,順便搜集些這個……這個什麼雪中泉水吧!」
  又笑道:「說實話,敝盟上下都是些大老粗,不懂得這些文雅的調調,要不就替蘇大家弄上一車水送到這裡來了。」
  李寬人也笑道:「三爺還真有自知之明,若是你真送來一車水,恐怕只合蘇大家洗洗手洗洗腳的吧!」
  蘇瑾立刻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可轉眼又消沉了下去,她這一番做作齊功倒是立刻就明白了,哈哈一笑道:「蘇大家不必擔心,在下這就去跟動少商量,想來這個面子動少總該給我大江盟吧!」
  我心中暗「呸」了一聲,卻知道齊功說得沒錯,在大江盟看來,既然我借齊蘿婚禮已經向大江盟拋出了交好的信號,這樣一件小事我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眼下秦樓生意清淡,並不十分需要蘇瑾坐鎮,何況即便蘇瑾離開幾日,還有孫妙在呢!
  蘇瑾連忙起身相謝。顯然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話題就慢慢遠離了茶道,卻漸漸涉及起風月來了,雖然齊功和慕容仲達的話還說得極其隱晦,可這已經遠遠超過了她以前給自己設定的界限,看著她被這兩頭豬玀撩撥的玉腮生粉,我心中竟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實在不願意再看下去,強忍著將這兩頭豬碎屍萬段的念頭,我假意招呼喜子添茶,一不小心將茶水撒在了身上,便起身到另外一間屋子烘乾自己的衣服去了。
  等我慢條斯理地把衣服烘乾透了,那邊的聚會竟然就要結束了,齊功和慕容仲達正起身告辭,蘇瑾也一一還禮,還說下次聚會怕是要等到她從杭州回來了,屆時大家就可以喝到那絕妙的冷泉煎茶了。
  只是見到我的時候,她的眼中又閃過一絲奇怪的色彩,遲疑了一下,才道:「也請王先生與慕容總管一起來吧!」
  「在下不勝榮幸。」我的話裡竟隱約有一絲嘲弄的味道,也不知道她聽出來沒有。
  慕容仲達自然沒有留意,一邊和我出了愛晚樓,一邊笑道:「老弟,雖然你幾乎一句話都沒說,可看來蘇大家對你倒是很感興趣呀,能讓她親自發出邀請的人可沒幾個。」
  正說話間,卻聽齊功喊我,我便與慕容道了別,齊功便假意埋怨我,說慕容世家都不是好東西,讓我以後少跟他們接觸,他的聲音是很低,可呼呼的北風還是把他的話隱隱約約傳到了前面慕容的耳朵裡。
  和齊功的交往一切都是公開的,這反倒打消了慕容仲達的懷疑。我和齊功回到了秋山別院,話題又回到了蘇瑾身上,我心中猶豫了一番,才道:「三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蘇瑾出身揚州,有是慕容世家線人的莫大嫌疑,這麼敏感的時候貿然邀請她去總舵做客,會不會是引狼入室?」
  齊功欣慰地點點頭:「想必你是想到了這一點,在愛晚樓才沒有與我配合的吧,這就不容易了;又能直言相諫,更是難得,足見老弟對同盟會的一片忠心。不過,據同盟會得到的情報,蘇瑾是慕容世家線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聽他說得這麼肯定,連我都忍不住驚訝起來。齊功笑道:「你不用這麼吃驚,說起來這事兒還和王動有莫大的關係。王動本是蘇瑾的入幕之賓,而蘇瑾也想從良跟隨,卻被慕容世家千阻萬撓,更在王動外出趕考期間,派人用春藥迷奸了她,讓她無顏面對王動,說起來,蘇瑾恐怕要恨死慕容世家了,又豈能為他們做線人!就算被慕容世家脅迫,也極有可能反水,此番來杭州,恐怕是試探本盟,看看能不能求得庇護吧!」
  齊功還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不進去了,這些讓我震驚的話語已經讓我的心猛烈地抽搐著,倘若真是這樣,就算把慕容千秋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憤!
  可他的話與蘇瑾、冀小仙的說法實在相差太遠,特別是蘇瑾,我已經清楚明白地表達了既往不咎的想法,可她依舊拒絕回頭,若錯不在她的話,她至於如此決絕嗎?
  此刻的我竟無法分辨究竟孰真孰假,眼下的我只想找到蘇瑾痛快地問個明白。

【第十卷‧第三章】
第十卷‧第三章

  然而與蘇瑾的會面並沒有出現我期待的場面,她面對我的時候甚至披上了一層冷漠外衣,就連關於她背情的說法也與往日一個模樣。
  而親自問過冀小仙之後,雖然兩者的說法有些許差距,可也在比較容易理解的範疇之內,這一切似乎昭示著大江盟得到的情報只不過是慕容世家為了讓蘇瑾更容易接近大江盟而有意釋出的,甚至愛晚樓裡那泣人血淚的釵頭鳳和西湖湖心亭的那次針對她的暗殺,都是為了讓這出感情大戲砝碼更重一些。
  於是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在面對齊功請求的時候,我只是請求大江盟務必保障她的安全,就痛快地放行了。
  剛送走齊功,桂萼的僕人就送來了他的八百里加急快件,撕開一看,撇開那些寒暄的客套話,信中的內容竟是關於桂萼政敵楊慎的。
  桂萼雖然性格剛爆,卻是個絕頂聰明的主兒,楊廷和、楊慎父子已經失勢,失勢的原因又是觸動了嘉靖皇帝心中的禁忌之處,本朝恐怕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他實在沒有必要落井下石。
  果然信中道,因為楊廷和在任首輔大學士的時候,一力主張裁撤錦衣衛,損害了諸多人的利益,所以今年正月致仕的時候,就有人蠢蠢欲動,欲加害於他,只是見皇帝雖然疏遠了他,卻依舊賜璽書,給輿廩郵護如例,便不敢貿然下手。
  今番見楊慎謫戍雲南永昌衛,知道楊家父子已經徹底把皇帝得罪了,便想讓楊廷和嘗嘗老來喪子的滋味,合議要在途中加害於他,趁機陷害同樣對錦衣衛不甚感冒的楊一清、張璁等人。
  錦衣衛都指揮使張佐無法阻攔,也無法出面檢舉同僚,便密告同鄉桂萼,讓他私下保護楊慎,桂萼礙于張佐夾雜在中間,也無法大張旗鼓地派出護衛保護楊慎。
  他一面私下警告這幫人不得擅動,一面從刑部派了四名好手,名為押解,實為護衛與楊慎一同上了路,並且更改了路程,沒有沿著通常的路線過開封、襄陽兩府後入川再去往雲南,反是順著運河沿岸南下,已經快到淮安府。
  只是護衛們發現雖然沒有了錦衣衛的動靜,可屁股後面卻跟上了幾個不明身分的江湖人,桂萼知道我與江湖聯繫密切,便著我調查這幾人的身分,如有可能的話,北上迎接楊慎一程,如果能讓他在我的保護範圍休養一冬,待到明年春暖花開再去雲南就更好了云云。
  「桂萼他還真能給我找點苦差事幹呀!」望著屋外那白皚皚的一片,我不禁苦笑一聲。
  算算日子,雖然是雪擁藍關,可楊慎一行距離揚州最多也只有三四天的路程,如果要去迎接他的話,此刻就該動身了,再加上探望師娘的時間,一來一往怕就要小十天的功夫,如此就又要與魏柔擦肩而過了。
  「和魏柔還真是沒什麼緣分哩!」我心中暗自感慨。
  其實對於曾經攻擊過老師陽明公的楊廷和父子我並沒有什麼好感,甚至有些怨恨,可是桂萼的信雖然寫得委婉,但畢竟事關幾人的名譽地位,看他竟用了八百里的加急,就知道他是十分想讓我出面保護楊慎的,如此一來,揚州是必須要走一趟的了。
  於是先換到王謖的身分與齊功聯繫上,說過年客居異鄉容易引起他人懷疑,而且雖然我的親人已經死絕了,可李玉霞、許詡的家人尚在,正好趁著王動貓冬沒有什麼活動的時候回鄉省親。
  齊功想到過些日子就是武林茶話會了,王動既然要參加,自然要離開蘇州,我在蘇州的意義也就不大了,便同意了我的請求。
  之後,安頓好了蕭瀟、無瑕諸妾,我便在天茗茶樓貼出了回鄉省親的告示,與解雨、許詡一道,在出了蘇州向南行了二十餘裡確信沒有人跟蹤之後,便折向北方行去。
  「咱們怎麼走回頭路啦?」
  就在許詡發問的時候,我已經變戲法似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那張大的嘴再也無法合攏起來。
  這一切都是那麼的匪夷所思,眼前的我不僅身分是假的,甚至連這副面孔都是假的,只是眼前的我要比那個王謖英俊瀟灑的太多,漸漸的她臉上竟泛起了一層紅暈。
  「公……公子,你……你究竟是……是誰?」
  「本少爺就是江湖最大的淫賊,魔門的嫡傳弟子,經歷司的八品經歷,應天府的新科解元王動是也!」
  同時扮演兩個人並不是件輕鬆愉快的事情,特別是這兩個人的行動軌跡越來越多的交匯在了一起。
  我已經開始有些手忙腳亂了,旁人還好瞞過,像許詡這樣在我身邊的女子很快就會發現我的破綻,與其到那時措手不及,還不如現在自揭身分,反正我已經有了絕對的把握吃死許詡這小妮子。
  「啊!?」雖然許詡的心中可能已經有所覺悟,我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可聽到我就是我們潛伏在蘇州的主要目標,她實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臉色變了幾變之後,目光無助地投向瞭解雨。
  與許詡的失聲驚叫一同發出聲來的是解雨的嘻笑,她見許詡求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便上前摟著她的肩,笑道:「沒錯,他就是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淫賊啦!只是,」她的眼中流露出萬種柔情,就連聲音都輕柔了許多:「像他這樣的淫賊,或許一百年也出不了一個,我們做女人的可要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喲!」
  見許詡依舊六神無主的模樣,解雨又道:「一時間也說不清楚那麼多,不過好在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這麼長的歲月,你自己就能體會出來你主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淫賊了。現在,該輪到你換副新模樣啦!」
  厚厚的積雪雖然讓旅程變得異常艱辛,可也讓許詡有時間消化這些層出不窮的意外,等三日後到達揚州的時候,她已經基本上接受了我和她的新角色了。
  巧得很,我們到達驛站沒多久,楊慎一行五人也到了。
  看來錦衣衛對楊廷和一派的文臣是抱著莫大的仇恨,一頓廷杖不僅公報私仇的打死了十八個弱不禁風的文人,就連體魄健壯的楊慎也被打得幾乎成了殘廢,又沒有時間養傷,等我得到通報出來迎接的時候,楊慎就是被刑部四人中的兩人攙下車的。
  眼前這個中年文人雖然蓬頭垢面、衣冠不整的,可一頭花發下那清臞的臉卻依稀存有幾分動人的風采,由於棒傷根本沒有時間去治癒,行走帶來的痛苦讓他的小腿肚子都微微發顫,卻依舊努力保持著不緊不慢的步法,似乎並不想讓眼前這個迎接他的少年看輕了自己。
  「楊家父子素以美姿聞名天下,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心中暗贊一聲,迎上前去,自報家門,只說聽說楊慎楊升庵公要途經此地,特來拜會。
  楊慎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只說了句:「升庵乃待罪之身,不敢勞駕大人」,就往驛站裡走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而刑部四人中為首的那個司獄司司獄黃憲,雖然只是個從九品的芝麻小官,卻也掐著官腔不鹹不淡地道:「王大人一路辛苦。只是大人是蘇州府的經歷,怎麼跑到揚州來了,莫非你與楊家有舊?」說著,也不理我,逕直向裡面走去。
  一口悶氣頓時橫在了我胸口,我差點就甩手而去。
  倒不是生氣黃憲,因為京官一出京,眼睛都習慣地往上翻,或許一個正四品的知府老爺才能讓他正眼相看,我這個八品經歷根本就沒放在他眼裡,而桂萼顯然也沒有交待他們我會來接應,在他心中或許跟我說句話已經是給足了我面子——畢竟,你能期望一個沒教養的人會做出超越他認知水準之上的事情嗎!?
  可楊升庵不一樣啊!他可是曾經倚馬金堂、風光無限、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狀元郎,又是精通溫良儉讓的一代名儒,怎麼如此倨傲!何況,他現在不過是個謫戍邊疆的罪臣而已!
  倒是那個驛丞與我相熟,忙上前引路,把我那新科解元的頭銜悄悄告訴了黃憲,黃憲頓時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我一眼,臉上便有些躊躇之色,顯然他心中已經想到,應天府的解元幾乎都高中進士了,可輕易得罪不得,只是方才的話已經有些不恭,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是不是意圖太明顯了。於是那雙小眼眨了幾眨,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該來討好我還是利用今日之事來詆毀我。
  想到還要與黃憲四人合作一段時間,我按下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氣,搶前幾步,與他並排而行,笑道:「大人真會說笑,少師大人和升庵公是何等身分,豈是我等能高攀得起的。下官只是回鄉省親途中得知升庵公的行程,仰慕他的才情,才特來拜會的。」
  黃憲見我沒有怪罪的意思,便樂得借坡下驢,哈哈一笑道:「是這樣呀,倒是我想差了。不過,」他壓低了聲音道:「解元公,我倒是要勸你一句,楊家父子已然失勢,你少與他們接觸為妙,免得壞了自己的前程。」
  黃憲總還不算太壞,其實這種反復無常的小人反倒最好對付,因為他們總是倒向實力最強的一方,只要你能表現出讓他信服的實力,至少一段時間不用去提防他了。
  有心想提醒他兩句,卻聽他身後一人沉聲道:「王大人究竟是聽誰說我們要路過揚州府的呢?」
  我回頭一看,發話之人卻是一個貌不驚人的瘦小漢子,他年紀與魯衛相仿,一身半舊狼皮襖沾滿了泥漿,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毛色,一頂?子帽把腦袋裹得緊緊,一雙老鼠眼睛不時地閃動著精光。他似乎去安頓馬匹,回來正好聽到我與黃憲後半截的對話。
  「總算有個明白人能聽懂我的話了。」我正慚愧自己方才竟然忽略了他,黃憲詫異的目光已經落在了我身上:「對呀,我們的行程就連刑部也沒幾個人瞭解,你怎會知道?」
  「總還有其他人知道吧,要不,諸位大人不走開封襄陽,屁股後面又跟著一堆蒼蠅是為什麼呢?」
  我微笑道,轉頭沖黃憲身後那個瘦小的老者一拱手道:「大人該是刑部河南清吏司主事陸眉公陸大人吧!」
  陸眉公與南直隸總捕蘇耀、蘇州推官魯衛、揚州巡檢司總巡檢瞿化並稱天下四大名捕,論職位更是四大名捕之首。
  他本是一江洋大盜,受先皇正德的首輔李東陽感召而棄暗投明,於京城屢破奇案,累次超遷至正六品河南清吏司主事,成為江湖人在朝中職位最高的一個。
  只是最近幾年,他已經極少出手了,只是代表刑部與少林、武當一同勘定江湖惡人榜,才沒被江湖所遺忘。
  早該想到是他了,李東陽是他的恩人,而楊慎正是李東陽最得意的門生,也只有他才肯接下這萬里相送的苦差事,桂萼還真是知人善任呀!
  一旦被揭破了身分,陸眉公頓時恢復了首領氣度,而黃憲也自覺地落在了陸的身後。
  「你竟認得我?」陸眉公反問了一句,黃憲趕忙把我的身分告訴了他,他突然上上下下打量起我來,半晌才笑道:「你就是那個還掛著蘇州巡檢司總巡檢的王動吧!」
  見我點頭,他接著道:「你還有所不知,若不是少林空相大師一力替你說項,你就上了新一期的江湖惡人榜了。」
  又道:「既然是你,我就放心了,從揚州到杭州這一段路想來你是極熟的,升庵公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聽他話裡的意思,我就知道他定是知道我和桂萼之間的關係,不過他既然不想挑明,我也不必說破,大家心照不宣最好,畢竟因為老師的緣故,我也不情願讓楊慎領我的情。
  等屋子裡只剩下我和陸眉公兩人之後,我就把桂萼的意圖告訴了他。陸眉公沉吟道:「能等到春暖花開再上路最好不過,只是不請旨而在一地久留,怕傳到皇上耳朵裡……唉,人言可畏呀!」
  陸眉公素以機智著稱,這點小事豈能難得倒他,只是他礙于與楊慎之間的親密關係而無法說出口吧,我只好道:「升庵公棒傷未愈即赴謫戍之所,加之天寒地凍,感染風寒而一病不起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陸眉公露出一絲狡猾的笑容:「解元公所言甚是,看來這一路上我還是太心疼東陽先生這個得意門生了,他畢竟是朝廷帶罪之人,也該吃吃苦了,這樣吧,原本我要在揚州歇息二日,乾脆明天就上路。」
  我忙出言阻攔:「陸大人倒不急於這一時,還是先把尾巴割掉,大人上路才更安心。」
  「說得也是。」陸眉公點頭道:「其實桂大人與張佐大人商議之後,錦衣衛已經不敢親自出手加害升庵公了,不過,錦衣衛素與江湖有關聯,很可能委託江湖人下毒手,只是因為兩次試探的人都被我識破,這幾人不知道保護升庵公的人到底深淺如何,故而遲遲未動手,似乎還在等其他援兵。不過,按照我的猜測,他們很快就會發動攻勢,畢竟跟在我們屁股後面的這些江湖人大多是慕容世家網羅的亡命之徒,一旦過江到了大江盟的地頭上,連自己保命都成問題,刺殺升庵公的機會就更少了。只是,到時候還要借重解元公手中的利劍了。」
  看來京中也知道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鏖鬥正酣。聽陸眉公的語氣,似乎連後面跟著的江湖人身分都一清二楚,看來這位京城名捕絕非等閒之輩。
  不過,既然是慕容世家的人馬,我頓時想出對策來。

【第十卷‧第四章】
第十卷‧第四章

  「別情,哪陣香風把你吹回揚州來了?」慕容千秋親昵摟著我的肩膀問道。
  解雨一臉好奇地望著這兩個形象反差巨大的男人,看他們的模樣,真得很難想像他們竟會是多年的朋友。
  而許詡更是兩腿發顫,兩眼發呆,同盟會的頭號強敵、黑道的第一高手竟會是這個看起來走路都有些困難的大胖子,若是以前有人這麼形容慕容千秋,打死她也不會相信,而眼下,她就站在離他僅僅三四尺遠的地方看著他和自己的主子勾肩搭背的,近得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肥胖臉上的每一道細小的皺紋。
  說起來這也不怪許詡,雖然慕容千秋幾乎每年都參加武林茶話會,可能夠見到他尊容的也只有少林空聞大師、武當清風真人等三幾人,而以這些人的高貴身分來說,他們絕對不會把慕容千秋的模樣作為自己的談資。
  「唉,老哥我沒臉見你呀!」沒等我提起蘇瑾,慕容千秋已經開始自我批評了:「原本以為你不在家,蘇瑾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可萬沒想到竟出了這種事情!還有,這位是老弟的新寵吧,慕容仲達那個糊塗蛋竟瞎了狗眼敢得罪我弟妹,我他媽的真想把他給剁了,只是念他最後把錯事變好事,強盜變媒人,才放他一馬!」
  他轉頭對解雨諂笑道:「等弟妹你大喜的時候,我讓他給你當肉凳,你踩著他上花轎。」
  聽慕容千秋這麼說,就連解雨都無法再說什麼,只是噘起小嘴「哼」了一聲。
  我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現在正缺人手,就饒他一命吧!」
  轉頭看到站在慕容身後的隋禮,幾個月不見,他頭髮竟白了許多,心中不由一怔,道:「隋先生可見老了。」
  「他是累的。和大江盟這一仗兇險的緊,全靠隋先生運籌帷幄,有時兩三天不睡一覺,豈能不老!」
  哦?看來隋禮已經完全得到了慕容千秋的信任,聰明才智得以充分的發揮了:「老哥你這一仗的確打出了威風,隋先生用兵如神,真是可圈可點呀!」
  「你也知道?我還以為你一頭拱進了經歷司的故紙堆裡鑽不出來了呢!」慕容千秋開著玩笑道。
  我心道,你哪裡知道,我就奮戰在大江盟與你慕容世家角逐的第一線,沒有我,或許你的戰果會更大吧,這都是你放縱蘇瑾和屬下的代價。
  不過,這兩強的初戰卻有許多地方就連我也迷惑不解,此刻倒要弄個明白了。
  走進慕容世家的大本營香園,明顯感覺到這裡的警戒比以往森嚴了許多。慕容千秋讓大夫人呂氏招呼解雨、許詡,兩個大男人便放浪形骸起來,跳進已經注滿熱水的大浴池,又招來了兩個十五六歲的俊俏丫鬟,兩人一面享受著少女羞澀而細膩的服務,一面開始試探對方,到底相識這七八年來的友情有多大的份量。
  「老兄,作戰講究集中兵力,最忌兩線出擊……」
  「我知道,底下人來報說老弟你甚至沒有回沈園,就直接從驛站來到這裡,我就知道老弟是替楊慎做說客的。」
  慕容千秋聞弦歌而知雅意,眯著小眼道:「只是楊慎父子是你老師陽明公的仇人,老哥我可真是看不懂了。」
  我並沒有跟他解釋這其中的關節,只是把利害關係擺在了他的面前:「老兄,在這要緊的當口你肯接下這趟差事,定是有人許諾在你與大江盟的爭鬥中給予老兄支持。且不說這些當官的發誓就像放屁一樣、也不說楊慎父子還有無數知交好友在朝中掌權,他們雖然不敢忤逆皇上,可把你慕容世家滅了解氣卻是易如反掌。就算他真有心幫助老哥,就能幫得上這個忙嗎?想想吧,老兄,皇上繼位以來,最先裁撤的是什麼,錦衣衛!裁了多少?十四萬!這可不是楊廷和在皇上耳邊吹幾次風就讓他動心的,實在是皇上他做興獻王的時候在地方上看透了這幫人的嘴臉,所以裁撤起來毫不容情,可笑錦衣衛不敢對皇上不敬,卻拿楊廷和當出氣筒,不想想連他們的大頭目張佐都夾著尾巴做人,他們又能搞出什麼花樣來!那張佐還是興獻王府的舊人呢!你有這份心,還不如把和武承恩的關係打造得牢靠些更有用處。」
  慕容是一方之雄,知道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與基業,朝廷總要有人替自己說話才行。可他對朝政卻是一竅不通,巴結上武承恩恐怕也是機緣巧合。
  聽我這麼說,他盯著我看了半晌,才道:「老弟,我信你!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反悔了豈不是更不好?再說,雖然這幫兔崽子吃人不吐骨頭,總還是個想頭……」
  「不是讓你反悔,而是形勢所逼,你不得不收手,否則對方就連自己也保不住了,所以,老大,我需要至少兩個殺手的人頭。」
  「媽的,你小子可夠黑的了!」慕容千秋被我說得苦笑不得,只好使勁拍著那丫鬟的大白屁股,肥大的卵子在秘處瘋狂的進出,激得池水一陣劈啪作響。
  「看來官場可比他媽的江湖黑多了,也就老弟你這腦子能混個如魚得水的。不怕老弟你笑話,和武承恩打了好幾年的交道,花了幾十萬兩銀子,他奶奶的至今還是弄不明白他究竟喜歡什麼!聽說他的女公子正在老弟府上做客……」說話間他臉上浮出曖昧的笑容。
  「是呀,或許有一天我還會成為他的女婿。」我知道我該給慕容一點實惠了:「老兄,你放心,武承恩那邊我替你說些好話,絕不會讓他站錯了隊。」
  慕容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畢竟我的保證要比那些人來得可靠的多,心情一好,當話題轉移到與大江盟的那場初戰後,我竟得到了比我想像的還要豐富的情報。
  在事先得到準確情報的情況下,陸眉公順利地擊潰了那幫殺手當晚的襲擊,並且還留下了兩個意志最薄弱的,根據他們的口供,陸眉公連夜招來了揚州知府陳焯和總捕瞿化。
  河南清吏司正管著揚州府的刑名,在頂頭上司的督促下,陳焯和瞿化連夜造訪慕容世家,慕容千秋自然是推了個一乾二淨,可也總算找到了藉口去應付錦衣衛中的當事人,於是尾隨在楊慎一行人身後多日的這些江湖人就這麼忽地不見了蹤影。
  事情如此輕而易舉的解決讓陸眉公不禁對我另眼相看,就連楊慎也出來道了一聲謝謝。
  我與陸眉公商議說回家省親三日再南下蘇州,陸眉公二話沒說就表示同意,說也正好趁機讓升庵公養養棒傷。我便留下了一千兩銀子供幾人用度,這才回到了沈園探望師娘們。
  幾位師娘見隨我而來的就是前些日子到訪的解雨,知道我又多了一房媳婦,墨夫人偷偷告訴我,說在蘇州的時候雖然見過解雨卻沒留意,上次來揚州的時候,見她談起我的那股扭捏神態,就隱約猜到了今日這個結果,便仔細端詳了一番,雖然解雨還易著容,可光看她的骨骼肌膚,就是極其出色的人物,墨夫人便叮囑我好生待她。
  不過更讓我感興趣的卻是五娘帶來的關於蘇瑾的消息,神手門費時三個月終於查出了蛛絲馬跡。
  「今年二月至三月間,蘇瑾曾兩度秘密離開揚州,每次都是十天左右,去向不明,而對外則稱病不出。」
  密報的第一行就讓我吃了一驚,蘇瑾雖然每每玩弄生病的小把戲,可那時候她有我做後盾,不過,就算是我在揚州的時候,她都很少與我一同出遊,她的每一次外出都是慕容千秋親自安排的,因為行程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大家都清楚她的目的地究竟是在何處,像這種瞞天過海的技倆,在我記憶裡就從來沒有出現過。
  就憑這一點,我已然斷定,蘇瑾的這兩次外出,與以往一樣也是慕容千秋安排的,只是他需要隱瞞著什麼,故而聽月閣幾乎沒人知道蘇瑾竟有一段時間並不在閣裡。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蘇瑾被慕容千秋當作了活生生的貢品獻給某個大人物,以換得對慕容世家的支持了。
  不過這念頭很快就被我否決了,五年甚至更長的一段時間裡,慕容千秋不下十次有理由這麼做,可他都放棄了,為此他還得罪了當時的揚州知府魏大同,他實在沒有理由在知曉我已經高中解元的時候,把蘇瑾推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那蘇瑾究竟去哪兒了?又去做什麼去了呢?
  我望著地圖呆呆地發楞,十天,那麼揚州周圍三至四天車程的地方都可能是蘇瑾的目的地,而以這個距離畫出的圓圈幾乎把整個江東都涵蓋了。
  密報上說神手門已經調查了老馬車行,這期間蘇瑾並沒有乘坐老馬車行的馬車,看來該是對方派出了馬車接走了蘇瑾,如此一來,想查她的目的地就更難了。
  「同一時期內,有秘密客人留宿蘇瑾處,客人身分不詳,有人聽到其屋中曾有歡好聲。」
  這與冀小仙的說法相一致了,因為畢竟是在聽月閣,想完全避開別人的眼睛幾乎不可能,只是細看密報上羅列的那七八個客人的特徵,卻有幾人之間頗多相似之處,細細歸納一下這些人的特點和出沒的時間,我已經大致斷定這七八個人其實只是三人而已,因為每次變幻著不同的容貌,讓其他人覺得蘇瑾每次的客人都有所不同。
  「這是為什麼呢?」我眉頭緊鎖,雖然馬上就猜到這是為了掩飾身分的緣故,特別是其中一人的體貌特徵,讓我很容易就聯想到蘇瑾身邊的青衣人,可三人都需要如此刻意的掩飾自己身分就很耐人尋味了。
  且不說那人若當真是武當真武殿長老清雲的話,我關於他是武當指派過去的保鏢這個猜測就有些問題,按照蘇瑾的話來說,三個人的同時出現其實是有些匪夷所思的,因為之後蘇瑾僅僅在四月短暫失蹤過七日,而按照她懷孕的日期推算,她正是在這幾天懷上孩子的。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歡他,是我勾引了他……」
  「大少,我是真想給他生個孩子……」
  蘇瑾那淒婉的話語清晰地回蕩在我的耳邊,如果她說的是真心話,那四月相會的就該是她的情人了,而認識他就該是我走之後到四月之間的事情,也就是說,蘇瑾一面移情別戀愛上這個男子的同時,她還與另外三個男人保持著肉體關係。
  這真是那個與我相親相愛了五年的蘇瑾嗎!?就算我沒有看透她水性楊花的一面,可如此徹底的放縱依然超出了我的想像力,這中間定然有我所不瞭解的隱情!
  我的思緒又重新轉到了慕容千秋身上,就算不是他逼迫蘇瑾的——因為蘇瑾是個孤兒,唯一能成為脅迫她道具的只有我,而我並不是慕容千秋所能威脅的,他也一定知道這其中的隱情,不過聽他提起蘇瑾的語氣,顯然他已經做好了把一切都推得一乾二淨的準備,貿然相問,只會招來他的譏笑。
  望著園子裡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樂乎的解雨、許詡和隋寶兒,我心頭一陣茫然。
  或許她們根本不清楚蘇瑾的背叛給我心靈造成了多麼大的創傷,在沒有徹底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時候,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個播撒不信任種子的魔鬼造訪我心靈的次數究竟比以往多了多少。
  倏忽三日就過了。墨夫人很喜歡解雨,娘倆經常一待就是大半天,我知道大師娘的墨門奇技淫巧之多不下於魔門,解雨定是受益匪淺,可問起她來的時候,她卻總是含笑不語。
  而五師娘的神手門最善算術,許詡也獲益量多。
  我和解雨還抽空偷偷去了一趟已經改由唐門經營的寶大祥揚州號,掌櫃的是個珠寶業的老人,大檔手也有著超出水準之上的實力,雖然款式還暫時無法和霽月齋媲美,可價格甚至比霽月齋還低,想到沈熠走私的那批海珠,此刻看著櫃檯裡擺著的那些珍珠項鍊還真覺得有些眼熟。
  楊慎經過城中名醫的細心調理,身體和精神都恢復了許多,雖然棒瘡並未痊癒,可畢竟膿血已經被徹底地處理掉,走路已經用不著別人攙扶,而換上老馬車行最豪華的馬車,他也可以趴在榻上,讓屁股好好休息了。
  在江邊與揚州府的官員們告別,婉言謝絕了一艘特地為我們準備的大船,我們找來了兩艘小烏篷船準備渡江。
  「升庵公書呆子的脾氣又犯了。」陸眉公無可奈何的對我道,因為我帶著女眷,陸就讓楊慎與我同坐一條船,自己跑去和同伴坐上了另外一艘:「都是些大老粗,可別嚇著弟妹。」陸解釋道。
  我無所謂,反正與楊慎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看他挪著身子湊到了那個老船夫身邊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我便從行李裡拿出一副魚杆坐在了船尾。
  接連幾個晴日讓氣溫回升了不少,江風雖然還有些凜冽,可太陽照在身上,還是暖洋洋的,解雨、許詡也鑽出船艙站在我身後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先說的是這幾日在沈園發生的趣事,之後解雨又指點著兩岸的風光,說這是瓜洲古渡,那是三山風光,她走的地方多,每一處有什麼名勝古跡,又有什麼動人的傳說,她都知曉,說得許詡心馳神往。
  我並沒有告訴解雨她們我為什麼要突然回揚州,政治是種黑暗而又無恥的東西,我不想讓我的女人與它牽扯上任何關係。
  而解雨竟也不問,想來她的刁蠻中還有乖巧的一面。
  「好大的黑胖頭耶!」見我釣上來的胖頭魚竟有近二尺長,解雨不由得驚喜地叫道:「爺,中午我給你們熬個魚頭好不好?」
  這些日子,解雨沒少從魯大嫂和南元子媳婦那兒偷師,她這方面的天賦竟然不比武學上的差多少,個把月下來,廚藝竟是突飛猛進,論我身邊的女子,除了無瑕,就幾乎數她了,甚至連蕭瀟有時都要甘拜下風,叫她這麼一說,我肚子裡的饞蟲也被勾了起來,笑道:「那敢情好,正好三娘還給我備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今兒就在江中一醉方休!」
  「哈哈,小哥,黑胖頭配女兒紅,好是好,可節氣不對,就糟蹋那壺好酒嘍!」船頭的老艄公顯然聽到了我的話,樂呵呵的笑道。
  「這怎麼講?」我頓時來了興趣,便來到了船頭,楊慎的臉上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冬天裡的黑胖頭肉雖好吃,可寒氣也重,你們這幾位客官,不是文弱的書生就是婦道人家的,可不比俺們這些常年在江上討生活的打魚人,女兒紅驅寒可就不夠勁兒了。」
  老艄公順手摘下腰間的酒葫蘆扔給我,笑道:「你先聞聞這個。」
  我拔下塞子,陽光直射進去,依稀看到裡面那渾濁的液體,雖然比之女兒紅的清澈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撲鼻而來的那股凜冽酒香卻讓我精神一振。
  「好烈的酒!」我贊了一句,問道:「老伯,這是什麼酒?」
  「自家釀的,哪有什麼名字哩!」
  「那乾脆就讓這位升庵先生給它取個名字吧,他可是本朝有名的文學大家呀!」我隨口道。
  「要那虛名作甚!」老艄公卻渾不在意地笑了起來:「說起來我祖上還渡過劉伯溫先生呢,據說也給這酒取過名字,可那名字早就忘了!」
  「可惜!」 我和楊慎異口同聲地道。
  「可惜什麼!?」老艄公笑道:「前幾日,老漢載了個客人,也是個讀書人,給俺念了一句詩,叫什麼滾滾長江……什麼水的,唉,俺的記性不好,就是說這長江水呀把多少有名的人都沖走了,俺那個酒名又算得了什麼!?」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是英雄。」我吟道。
  老艄公連著點頭說對,就是這句,到底是有學問的人呀!
  我心中暗笑,這廣為流傳的兩句詩的作者可就在你面前呀,有心說破,卻見楊慎使了個眼色,我才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楊慎貪戀江上美景,船便開的極慢,時近晌午,那金山上的慈壽塔還只是隱約可見。解雨親自掌勺,燉了一鍋胖頭魚頭,香氣四溢,惹得那老艄公也挽起袖子,清蒸了一條白鰱,一壺濁酒相伴,幾個人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陸眉公過來催了幾次,都被楊慎用話拖了過去,而我把那壺女兒紅扔給他們,他們也就樂得開懷暢飲去了。
  這大江兩岸的古跡多,那老艄公肚子裡的故事也多,偏偏我和楊慎是個博學強記之人,他說一段傳說,我倆就引經論典的論證一番,不知不覺已是夕陽西下。
  「喲,得快點開了,不然就連金山也要住不成了。」老艄公這才驚覺,忙去搖櫓。
  我和楊慎這一下午倒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楊慎只知道我是個經歷司的經歷,卻不知我的出身來歷,此時就對我客氣了許多;而我也看出來他的才學尤在我之上,這狀元絕非僥倖得來,想他父親楊廷和把持朝綱多年,他卻十三年未得一遷,仍是正德六年考中狀元時所授的翰林院修攥一職,非是他才疏學淺,也非是他簡慢公事,實在是因為他性情高傲,不願在父親當政的時候得到半點好處,他父子與我師徒雖然政見南轅北轍,打擊政敵也是不遺餘力,可為人的品格卻大有閃光之處。
  而政治鬥爭,除了大是大非之外,又能說誰對誰錯呢?
  「升庵公今後做何打算呢?」
  楊慎站在船頭,望著川流不息的長江,久久無語。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大禮一案,皇上已經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必定借機重整朝綱,作為繼嗣派領袖的楊家父子恐怕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當然,我當時並沒有想到,嘉靖帝對他父子的怨恨是如此之深,其後的三十多年,楊慎除了因父親病中和奔喪兩度回到老家四川新都之外,終嘉靖一朝,再未得出雲南一步,而此番長江之渡,也是他平生最後一次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就在我轉身準備回艙的時候,身後傳來楊慎略顯悲愴的聲音,我正詫異他怎麼把自己的詩少念了一字,卻聽他續吟道:「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我渾身一震,經此一難,楊慎,他竟看透了世情!
  回首看他那雙青白分明的眸子裡,分明有種淡泊人生的笑意。
  是呀,是非成敗,轉頭成空,當幾度夕陽紅過,人、事都已隨風而逝,能留下的恐怕就只有這青山綠水了。
  轉眼看那老艄公聽得如癡如醉,我也忍不住詩興大發。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就在楊慎一愣神的功夫,我接著吟道:「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楊慎不由癡了,喃喃自語了兩聲「笑談」、「笑談」,突然仰天長笑:「不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第十卷‧第五章】
第十卷‧第五章

  夜晚就宿在金山寺。我和楊慎抵足夜談,我這才明白他初一見面時那副倨傲模樣的一番苦心,原來竟是為了不再連累別人:「至於眉公嘛!他是看著我長大的,又是個武人,皇上只會喜他忠貞耿直,反倒無事。」
  政見上的不一致並沒有妨礙我們之間的交流,其實他對我老師也是極為推崇的,只是對桂萼、張璁卻是說不出來的反感,認為他們是攀炎附勢的媚上之徒,我肚子裡只說他書生氣太重,卻也不與他強辯。兩人談古論今,等陸眉公找上門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喂,臭小子,升庵公可是個病人呀,怎麼經得起你這麼折騰?」
  「是呀,我就是想讓他看起來更像個病人嘛!」
  和陸眉公嗆嗆了幾句,楊慎就明白了我們的用意,從未履足江南的他聽到還可能有機會領略鶯飛草長的三月江南,已是神馳意往,便乖乖地聽我和陸眉公的安排,卻不知道這其實是他最看不起的桂萼的一番心意。
  再南行的時候,楊慎的心就像放晴了的天一樣愉快了許多,相比之下,我和陸眉公的眉頭卻漸漸鎖了起來。
  特別是途徑鎮江、常州兩地,見到了三五成群、行色匆匆的江湖人,陸眉公忍不住問我道:「別情,聽說大江盟與慕容世家之間的戰事暫時偃旗息鼓了,又時近年關,怎麼還有這麼多道上的人行走江湖?」
  我一怔,原以為他和我擔心的是同一樣事情,卻不想是自己想差了,便笑道:「陸大人可是忘了一年一度的武林茶話會了嗎?」
  陸眉公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唉,到底是老了,鑽進了牛角尖,就連這個武林盛會都忘記了,說起來這個武林茶話會當初還有我一分功勞呢……」
  我心中一凜,百曉生的官方身分已經讓我對武林茶話會的舉辦目的有所懷疑,再聽當初陸眉公竟也有份,這顯然就不是百曉生一時心血來潮之舉,想起唐三藏在杭州靈隱寺說的那番話,我隱約察覺到這個武林茶話會或許就是官家控制江湖的手段之一。
  百曉生,這個姓白名瀾字曉生,看起來頗有些不務正業卻被超遷至南京吏部考功司員外郎的中年人究竟是怎麼的一個人呢?
  「白瀾?哈哈,他可是個很有趣的人呀!」陸眉公陷入回憶中,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只是半晌之後,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我身上:「你……嗯……該是很合適的……吧……」
  等我好奇地追問他話裡意思的時候,他卻再不肯多說一句了。
  一回到蘇州,知府白同甫與刑部主事陸眉公就分別上疏奏報楊慎患病無法行動,加上桂萼推波助瀾,刑部便下令著楊慎暫在蘇州養病,而陸眉公、黃憲等人則調返京城,押解楊慎去雲南一事則交給了蘇州府。
  我替楊慎租了間宅子,又尋了兩個丫頭服侍他,經過醫生的調理和下人悉心的護理,他恢復得很快,等刑部令下來的時候,棒瘡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正化名楊安訪名勝、尋古跡,逍遙自在的如同神仙一般。
  而與此同時,黃憲三人也像是掉進了溫柔窟裡,整日風流快活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哪裡還顧得上楊慎是真病還是假病,直到要返回京城了,猶自在秦樓的姑娘身上尋找快樂。
  陸眉公並沒有與黃憲一道回京,他的八百里加急快報讓刑部尚書趙鑒改了主意,讓他留在蘇州便宜行事。他本與魯衛相熟,此番就住在了魯衛家中。
  我知道他並不單單是為了不放心楊慎,其中一多半倒是為了今屆的武林茶話會,就在黃憲他們胡天胡地的時候,他已經偷偷去了應天府一趟。
  雖然魯衛和南元子都不贊成我用春水劍派的名義去參加武林茶話會,可陸眉公卻極力推動,這讓魯衛感到很困惑,可我知道陸眉公正在進行著一項計畫,而我似乎正成為這計畫裡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百曉生?那可是個很有趣的人呀!」無瑕對他的評價竟然與陸眉公一模一樣,這讓我好奇起來,無瑕笑道:「就說他愛睡覺吧,記得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次各大門派的掌門都到齊了,偏偏不見了主持人,等著人把他從府上叫來,才知道他正睡覺!排幫的高幫主就笑他說是宰予晝寢,朽木不可雕也。爺你猜他怎麼說?」無瑕靈動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笑問我道。
  「他怎麼說?」我好奇道,這兩句話可是孔夫子大人說的,難道他還能翻案不成?
  「他說宰就是殺;予,就是我;晝,就是白天;寢,就是睡覺。合起來講就是,哪怕是殺了我,也要在白天睡上一覺啊!」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這個百曉生還真有急智!
  看明媚的陽光落在無瑕白膩的身子上,讓她的肌膚流動著一層柔和的光芒,心中一動,順手摟過她,調笑道:「你說,我們這也是宰予晝寢吧!」
  無瑕羞得嚶嚀一聲躲進我懷裡,我撫著她日漸隆起的小腹,頗為憧憬道:「再過五個月,竹園就要多個小主人了。」
  「那爺也為他想想,又是同盟會,又是武林茶話會的,還有隱湖,萬一爺有個閃失,叫我們娘倆靠誰去呀!」無瑕幽怨道。
  我不禁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卻驀地想起了與魏柔的再次相遇。
  當我回到竹園的時候,在一群鶯鶯燕燕中竟有魏柔那出塵飄逸的身影。我還在驚訝她怎麼會在竹園等我十天的時候,解雨已經從我身後快步跑到了她的面前,拉著她的手說起了悄悄話,而許詡更是激動的腿都直打顫。
  看她的模樣似乎竟是住在了竹園,這讓我心中頓時一驚,不過想起她以往還有道賀秦樓的驚人之舉,想來她做事就如同她的劍法一樣,天馬行空,不受他人的約束。
  「魏家妹子已經在這兒等候相公多日了。」無瑕笑道。
  看無瑕、蕭瀟、玲瓏她們與魏柔的親密勁兒,我知道魏柔對女人的殺傷力一樣巨大,這讓我心中隱約泛起一絲不安,當我必須與魏柔拔劍相向的時候,我身邊的女人能像我一樣狠下心來嗎?
  與魏柔的密談,我只留下了無瑕,她畢竟做過一派掌門,江湖經驗是我身邊這些人裡最豐富的了。
  出乎我的意料,魏柔首先就為江湖上那個關於我是魔門弟子的傳言向我道歉。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魏仙子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她放低了姿態,我也不想一點風度都沒有,便笑道:「這翌王弓確實惹人疑竇,也怨不得大家胡亂猜測。」
  按照魏柔的說法,她把與我比武之事彙報給師叔辛垂楊的時候,大江盟的齊放和武當派的清風真人都在場。
  雖然她說得相當隱諱,可我還是隱約聽出來魏柔當初只是想把情況告訴辛垂楊的,只是辛素來豪邁,又不想讓齊放和清風誤會,就讓魏柔把話說在了當面。
  究竟是大江盟還是武當把這消息洩露出去的我已經不太關心了,因為在我眼中,兩派已經穿上了同一條褲子。
  我好奇的是,難道魏柔單單為了道歉,就在我竹園一等就是十天?
  「魏柔此番前來,還另有要事與動少商議。」她頓了一下,目光從無瑕身上飛快地掠過,接著道:「聽說動少要參加武林茶話會,魏柔特來勸阻。」
  我微微一笑,沒有言語,心中卻驀地升起一股怒火,你隱湖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吧,我春水劍派的事情輪得到你來管嗎?
  只是怒火並沒有燃盡我的冷靜,武林茶話會,那只不過是江湖各大門派坐在一起喝喝茶、切磋切磋技藝的一次聚會罷了,雖然因為同盟會和慕容世家開戰的緣故,大家見面或許有些尷尬,可有百曉生在,誰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隱湖阻撓我出席,究竟居心何在?難道是大江盟真想在武林茶話會上解決慕容世家不成?
  無瑕望著我小心翼翼地道:「相公,魏家妹子說得沒錯,眼下江湖流言四起,相公確實沒必要去趟這混水了……」
  「咦?」我如雷霆般的目光瞪了她一眼,她才乖巧地閉上了嘴,轉眼再面對魏柔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氣勢弱了半分,自己的女人竟被她說動了心,真是失敗呀!
  「魏仙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吾意已決,此事不必多議了!」
  魏柔做事絕不拖泥帶水,見我心意已定,便只說了句「魏柔明白了,動少請保重」就告辭了,任我與無瑕如何挽留,她都不肯再多待一刻,連飯都沒吃,就飄然而去。
  「無瑕,這就對了,咱夫妻有事床上說,可別再在外人面前……」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一隻紫紅的肉葡萄就塞進了我的嘴裡,就聽無瑕膩聲道:「知道啦,奴……嗯……再也不敢啦~」說話間還帶著動人的嬌喘。
  「怎麼,連說都不讓說了,非把我嘴堵上?」我含含糊糊地笑謔道,一邊感覺著那粒紫葡萄在我嘴裡快速地膨脹著,而那只豐滿的玉乳近來越發脹大,著手竟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爺你知道奴家不是這個意思嘛~」無瑕細聲道,可接下來的話卻讓我知道,母以子貴,這千百年來的傳統就算是溫柔賢慧、聰穎伶俐如無瑕者也不能免俗。
  「只是,爺你那一眼好凶喲,奴都怕嚇壞了肚子裡的寶寶哩!」
  「那……他老子那根又大又粗的肉棒槌不時地造訪他娘的小蜜壺,是不是也會嚇著他呢?」
  「討厭啦~跟孩子開這樣的玩笑……」只是話雖這麼說,可一隻溫暖濕潤的小手已經堪堪握住了我的獨角龍王。
  「其實魏柔說的沒錯,眼下江湖波譎雲詭的,武林茶話會整個一個雞肋,確實沒有必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可是隱湖越是阻撓我參加,越說明其中有問題,我就非參加不可。」我一邊說一邊撫弄著她近來變得越發豐潤肥膩的蜜壺。
  無瑕知道勸不動我,細聲道:「那就把蕭瀟妹子也帶著吧,她這些日子苦練春水劍派的劍法,已經似模似樣了。武舞雖然練得也很辛苦,可畢竟底子太差了。」
  「她們練春水劍派的武功做什麼?難道想坐坐十大的位子過過癮嗎?」
  我嘟囔了一句,手上卻暗自用力,讓無瑕那對玉乳變幻出萬千姿態:「要不是今年的冬天冷的出奇,我就帶著你一起去了,整日地悶在家裡,對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什麼好處。」
  對醫術我雖然不如解雨高明,可也算得上是個明白人了。
  「爺,這可是你說的喲!」無瑕開心地如同孩子似地笑了起來:「再過兩個月,花就該開了,草也該綠了,爺你一定要答應奴,帶奴去一趟比杭州還要遠的南方,聽說那兒春天來得早,還有許多新奇的東西呢!」她央求道。
  「好,爺答應你。」
  其實我心中早有了目標,對於大江盟南方訓練基地的泉州,我已經嚮往很久了,聽說那裡真的就像無瑕說的那樣,是個充滿了鳥語花香的美麗地方。
  那兒不僅有過威震武林的連家,而且是大明極其重要的通商口岸,琉球的貢品及香料、珠寶等物皆從這裡輸入,沈園要擴大經營範圍的話,我自然不能忽略它了。
  「真的?!」無瑕喜形於色,俏眼一轉,便偷偷翻了一下身子,將豐滿雪膩的臀頂在了我的小腹上,一隻玉足勾住了我的大腿,讓臀瓣微微張開,那朵雌菊便隱約閃現在我的眼前。
  「無瑕,你的好,真是讓我恨不得生出兩根肉棍來。」
  我在她耳邊輕笑道,無瑕已經紅雲滿面,呢喃了一句:「那就讓婢子身上的每一處都留下爺的足跡吧!」
  說著,她玉臀向後一湊,獨角龍王便進入到了一個溫暖濕潤的世界裡,於是兩人縱情交歡。

【第十卷‧第六章】
第十卷‧第六章

  隨著武林茶話會的臨近,秦樓再度熱鬧起來。雖然同盟會與慕容世家的大部人馬包括兩家在蘇州的首腦齊功和慕容仲達已經離開,可紛遝而來的江南武林其他門派的弟子卻是三五成群地湧進了秦樓,粗粗看了一下,參加同盟會的四十一家門派除了玉女門、快馬堂等四個門派之外,其餘都派出了自己的代表。
  而從老馬車行傳來的情報,江北也有幾乎同樣數量的江湖人聚集在了揚州,想來誰也不願放棄這一年一度的武林盛會。
  「這些門派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錢,竟然能住得起秦樓?」白秀站在我身旁小聲嘀咕道。
  「參加同盟會可是有很多優惠的喲!」蕭瀟在身後笑道:「不僅一年有三千兩銀子,每個戰死的弟子另有五十兩的撫恤金,就連服裝兵器的花費都可以實報實銷呢!」
  只是讓我有些驚訝的是,這些門派似乎並沒有急於前往龍潭鎮,反倒像是在秦樓集中一般,秦樓的房費就算一降再降,一間屋子也要三兩銀子一個晚上。
  因為我的另一個化身王謖按照計畫此刻還應該在家中省親,其中的緣故我一時竟沒有消息管道弄清楚,而這些同盟會弟子突然個個變得守身如玉,秦樓的姑娘竟也如同老鼠拉龜一般,無處下手。
  「大江盟還真捨得出血,一個門派三千兩,四十個就要十二萬兩,它的銀子難道是搶來的?」
  這還沒算那些隱含的費用呢,我心中暗道,收買這些門派的掌門所花費的數目恐怕要遠遠大於這個數字,無論是從李岐山傳來的片言隻語中隱約透露出來的消息,還是慕容千秋的不屑指責都表明了大江盟收買各派掌門的事實。
  「告訴姑娘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肉都送到嘴邊了,再讓它溜走,豈不弱了我秦樓的名頭!」
  離開白秀,我去玉角樓找到了六娘。
  自從從慕容千秋那兒得到了關於鎮江應天一役的諸多情報後,根據我和六娘的分析加上日常的觀察,基本上已經把慕容世家安插在秦樓的線人摸清楚了,利用前些日子客人清淡進行培訓的機會,六娘重新安排了她們的住處,讓她們在我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發揮一定的線人作用,否則一旦失控,就連我扮演的王謖都有生命危險。
  「乾娘,我想要監聽七星門樊津鵬、大刀門李定遠、奇門趙清揚等幾人的情況。」
  六娘噗哧笑道:「動兒,你當那個秘道能通到每個人的屋子裡嗎?」
  六娘一說,我頓時恍然大悟,嘿嘿笑了兩聲,道:「唉,怪只怪這幫傢伙油鹽不進的,眼看今天都初九了,這些人最多再在這裡住一天,可我什麼消息都沒得到,怎能不心急!」
  六娘有些奇怪,那迷霧似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道:「動兒,樊津鵬他們不過是江湖的二流角色而已,就算你要參加十大門派的爭奪,七星門、奇門他們對你也沒有任何威脅,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小心起來了呢?」
  「畢竟同盟會和慕容世家還在交戰中,同盟會如此大規模的集結,我怕它會劍出偏鋒,不理會百曉生的官方身分,在武林茶話會上動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面對二三百個江湖人的圍攻,就算我能殺出一條血路來,可蕭瀟、玲瓏她們可就難說了。」
  「哦?齊放怎麼會連你也攻擊呢?」六娘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目光。
  「或許是我和他都互相看不順眼吧,表面上維持著一種和睦的關係,骨子裡可能都希望對方死了才好吧!而且我總覺得那個我是魔門弟子的傳言就是大江盟有意放出去的。何況,魏柔絕不會毫無緣由地前來勸我不要出席武林茶話會,只是,我怎麼看都覺得來蘇州這一趟似乎並非她的本意……」
  「動兒,你是說這是她師門的意思?」
  「若是隱湖的意思倒還好,怕就怕這根本就是大江盟的意思也說不定。只是,魏柔那麼高傲的人,怎麼會聽從大江盟的安排!可偏偏這種感覺為什麼又是這麼強烈呢?」
  我喃喃自語道,轉眼看六娘也陷入了沉思,我又問道:「乾娘,你對隱湖該是很熟悉吧,你瞭解鹿靈犀嗎?」
  「怎麼想起了她?」六娘目光閃爍著道。
  「只是有點奇怪而已,鹿靈犀自與師父一戰後,就幾乎絕跡江湖,若不是魏柔是她嫡傳弟子,我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已經死了。可既然她還好好地活著,為什麼江湖看不到她的蹤跡?只弄得隱湖現在給我的感覺,彷佛是辛垂楊當家似的,可辛太世俗化了,與隱湖的風格總有那麼一點不協調。」
  六娘低低自語了一聲,那聲音輕的饒是我六識敏銳都沒聽清楚,等我再問的時候,她卻笑道:「辛垂楊是有些世俗化,不過,這不正好給你機會了嗎?」
  「敬謝不敏了!」我被六娘逗得笑了起來:「我是個淫賊,不過卻是有品味的那種,辛垂楊雖美,可畢竟韶華已逝,我還沒有那麼博愛吧!」
  「你師父不是讓你征服隱湖嗎?」六娘微笑道,只是這笑容中似乎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征服,征服的方式也該有許多種吧……」六娘那特異的笑容雖是一閃而過,卻沒逃過我的眼睛,想來是我的那句「韶華已逝」讓她心生感慨,心中倒有些後悔起來。
  六娘雖然沒有答應我去監聽樊津鵬、李定遠諸人,卻邀我一起探索這秦樓秘道裡的秘密。按照她的說法,這條秘道除了花園假山的這個出口之外,應該還有能讓宅子裡的人逃出園外的出口,只是她卻找不到:「你師父頗善機關之學,動兒,你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沿著秘道前行,走到了那個分叉口,卻沒看出這秘道還有什麼秘密來,向右就是位於秦樓西面的莊青煙居所牡丹館,在我的記憶中那條路似乎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向左行來,卻是長長的一段才到了頭,我估摸了一下位置,該是在秦樓主樓有鳳來儀閣的底下,而那裡的暗室空空如野,我很快就把室內檢查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
  我沉思起來,有鳳來儀閣正處在了秦樓的中心,面南背北站在這兒的話,它的正前方是一個巨大的花園,一條曲折小路直通到大門口,出了大門,與秦樓隔街相望的正是蘇州城裡曾經風光無限的快雪堂。
  它背後是一片亭台水榭圍繞的假山,環繞在有鳳來儀閣四周的是秦樓姑娘們的住所,再外面一點的左前方也就是秦樓的東南角是金滿堂,金滿堂的東邊則是護院們的住所和一片小練武場,再東邊可就出了秦樓,正是蘇州有名的弄堂太監巷。
  金滿堂的北面則是五個各具風格的小院子,每個院子都住著一兩個已經小有名氣的姑娘,再往北就是冀小仙的章華台和另一名妓陸小鳳的鳳棲閣,再後面就是孫妙的停雲樓和眼下還空閒的寄嘯閣。
  有鳳來儀閣的右前方也就是秦樓的西南角原本空著許多地方,現在則變成了客棧,同盟會與慕容世家租住的秋山和樂水別院就在那兒,因為投宿的客人越來越多,那兒已經用石牆把它與秦樓隔離開了。
  同東側大致相仿,客棧的後身是三個別院,原本是白秀、高七、溫小滿等幾位秦樓高級主管和婉君思怡她們七人的住所,婉君她們離開之後,我就安排了鐵平生、馬鳴住了進去。
  其後便是莊青煙的牡丹館和名妓冷銀屏的畫屏小築。西面則是蘇州有名的樂山園,只是它的主人神秘的很,我在蘇州已經快半年了,卻從未見過他,平素只能看到採購生活用品的僕婦偶爾進出此園。
  牡丹館的後身就是蘇瑾的愛晚樓和六娘的玉角樓,與東面的停雲樓遙遙相望。整個秦樓的後面則又是一個大花園,眼下只有秦樓認定的貴客才有機會進入花園與自己喜愛的姑娘們攜手同遊。
  秘道的一個出入口就在牡丹館與章華台之間的那片假山中偏西,也就是靠近牡丹館的一側,照理說,偏東的一側也該有一個相同的秘道,可六娘說她找了許久也沒有線索。
  就算是西側的一條秘道,如果只是到假山那裡的話,那避難的效果要差許多,怎麼也要修到北面花園裡才更有意義,而看當初修建此園的那個人的財力,多這麼一點工程實在是不算什麼。
  和六娘重新折回到假山的那個入口處,在離臺階不遠的地方,我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奧秘。撬起一塊石頭,再一塊石頭,沒多長時間,一個略帶著黴氣的洞口就出現在我們面前。
  「……動兒,找到了……就好,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我身後傳來六娘微微顫抖的聲音,接著她便靠在我的背後,因為大家都穿著厚厚的袍子,我甚至感覺不出她的玲瓏曲線,只是我內心的震撼卻非同小可。
  面對蛛網密佈,隱約還能看到爬蟲的通道,我心裡也頗有寒意,我也知道,女兒家最是害怕這些滿身都是爪子的東西,六娘的反應該是最正常不過了。
  當然,這一切都要有一個前提,就是在夜明珠的珠光裡,六娘可以清晰地發現這些蟲子,而事實上饒是我六識敏銳,也只是隱約看出它們的影子而已。
  六娘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能調教出紫煙這樣的高手,能讓武功基本已經定型的梅娘白秀武功大進,這樣的人物,就算把老師陽明公和武承恩那樣隱居的高手都算進去,整個江湖恐怕也不會超過二十個,然而我一直無法證明,此刻她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武功,甚至還在我的想像之上,她怎麼會在江湖上沒有半點名聲呢?
  「乾娘,我可是準備得很充分呀!」我笑著從懷裡掏出了火摺子,迎風一晃,火光頓時把身前的洞口照得通亮,身後的六娘這才輕巧地後撤了一步。
  「此刻的六娘該是怎樣一副表情呢?」我甚至想回頭一探究竟,不過這念頭只是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甚至自嘲的偷偷笑了一笑,若是讓六娘知道的話,該生氣我對師父不敬了。
  手中的火摺子快速燎出,一片蛛網立刻被燒得精光,而斬龍刃閃電般的一刺,也把一隻粗大的蜈蚣釘在地上。
  「方才的秘道雖然也是多年沒人使用,可看來原來飛燕閣的主人定是知道此道,因為秘道放著驅趕蛇蟲的丹藥,而這裡顯然塵封已久了。」
  六娘的感慨打消了我心中的疑慮,兩人緩緩向前行去。
  因為密閉的好,秘道裡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樣長滿青苔,只是蜈蚣蠍子之類的爬蟲倒是不少,這或許是秘道靠近那片水榭的緣故吧!
  向西走了二十余步,秘道便折向北而去,正是北花園的方向,與我的判斷恰好吻合起來。
  六娘一面往地上撒著驅蟲藥,一面誇我心細如發。
  我笑著說,有鳳來儀閣原本是主人住的地方,而他的姬妾就該住在他的周圍,如此說來,不僅應該有通往牡丹館、章華台的通道,就連愛晚樓、停雲樓也很有可能有秘道相連呢!
  話剛出口,我就頓時怔了一下,六娘邀我來一探秘道究竟的時候,我連想都沒想就痛快地答應了,除了出於對六娘的尊重之外,難道我內心深處竟是為了愛晚樓裡的蘇瑾嗎?
  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膽怯和卑下,竟連面對自己過去心愛之人的勇氣都沒有了,竟想到要卑鄙地去偷窺她呢!?
  「動兒,人只有經歷了挫折和失敗才能真正的成熟起來,最重要的是要有跨越失敗的勇氣和避免再次失敗的智能。」六娘親切而又沉靜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知道六娘說的沒錯,勝不驕敗不餒,這是已經被書上寫得爛熟的真理。
  可從小師父就教育我,一個人是絕對不可以失敗的,當然,通往成功和失敗的路上都佈滿了坎坷,可坎坷不是失敗,一個人真要是失敗了,再想踏上成功之路就要多花費十倍百倍的努力,有人甚至就這樣永遠地失去了成功的機會。
  我當初並不曉得失敗與坎坷到底該怎麼界定,可自從得知師父的故事之後,我似乎一下子就恍悟了。
  而眼下的蘇瑾似乎就像是當年的鹿靈犀一樣,正在給我釀造著失敗的苦酒,也難怪我面對她的時候竟隱約有種無力感。
  師父,您老人家就看我怎麼邁過這道坎吧!
  我明白眼下的蘇瑾成了我的心魔,心魔不去,甚至我的武功都要打了折扣,可我身邊有蕭瀟、無瑕這樣傾心相愛的女子,有六娘這樣睿智的長者,我該有能力把蘇瑾扔到記憶的垃圾堆裡吧!
  一路前行,果然發現了通往愛晚樓方向的叉道,六娘見我毫不猶豫地拾階而上,不由輕聲笑道:「動兒,你想明白了嗎?」
  「乾娘,我可是個淫賊喔,這種偷窺的機會,作為一個淫賊又怎麼能放棄呢?」
  等到了夾壁暗室,才發現這裡其實與牡丹館的大同小異,只是牆壁那一側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動靜。
  這幾天那些江南弟子雖然被禁錮住了色心,可對蘇瑾、孫妙的敬仰之心卻無法抑制,慕名而來的人絡繹不絕,已從杭州歸來的蘇瑾又犯了以往的毛病,覺得不厭其煩,就帶著喜子與青衣人一道去太湖了。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暗門的位置,在暗門附近甚至還發現了一個窺視孔,撥開已經生銹的鐵片,屋子的景象竟是一覽無餘。
  對我來說,蘇瑾的閨房並不陌生,我便立刻從視線的角度判斷出了暗門與窺視孔的位置,暗門正在與牙床相對的一個大衣櫃的裡面,而窺視孔則該是衣櫃旁邊那幅嵌在牆壁裡的木雕孔雀的一雙眼睛。
  因為當時秦樓急著開業,而飛燕閣原本傢俱佈局也不差,多數房間只是重新粉刷了而已,像衣櫃木雕這樣的傢俱裝飾幾乎都保留了下來。
  對於這只木雕孔雀,我有著十分深刻的印象,因為它的眼睛竟是用很名貴的黑玻璃做的,記得當時我還和六娘開玩笑,說若是每間屋子都給留下這麼一對黑玻璃的話,就算秦樓賠錢也值了。
  我也立刻想到了牡丹館莊青煙的閨房裡也有這麼一副木雕,而孫妙的停雲樓、冀小仙的章華台雖然沒有木雕,卻也有類似的東西,想來這幾處都該與秘道相連。
  只是,我眼睛落在了光禿禿的牆壁上,這兒只比牡丹館那裡少了一個鏤空的雜物架子,看來那窺視孔就隱藏在雜物架子下面,讓六娘錯過去了。
  「明兒我就讓蕭瀟把這兒好好打掃一下。」回頭的路上,我笑著對六娘道。
  「動兒,不是我信不過蕭瀟,只是,這兒暫時就你我二人知道就可以了。再說,秦樓開業也沒累著你,就罰你把這裡打掃乾淨。」六娘末了笑道。
  我拿不准六娘是不是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私密空間,不過她既然這麼說,我也只能點頭稱是。
  其實我心裡明白,明天我就要離開蘇州去龍潭鎮了,依六娘的性子,不等我回來,這兒就該煥然一新了。
  等我回到有鳳來儀閣才知道,同盟會七長老中的兩個,大江盟的齊小天和百花幫的易湄兒已經連袂到了,他們到達之後,甚至連飯都沒吃一口,就在秋山別院召集江南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密談。
  我暗自遺憾,若是那條秘道通到秋山別院就好了,心中卻在盤算齊小天此行的目的。
  「其實,這個武林茶話會對於同盟會和慕容世家兩家來說,都是那麼的不合時宜。」六娘沉思了片刻道。
  我點頭表示理解,同盟會的冬訓自然要受到衝擊,而慕容世家也失去了利用大勝餘威來統合江北武林的大好時機,名利當頭,恐怕沒有幾人能抵擋住誘惑,特別是今年的武林茶話會又很特別,十大門派已去其三,多少門派看著十大的寶座而心動不已呀!
  「……齊小天或許就是來安撫江南諸派的,畢竟真正有能力爭奪十大位子的江南幫會也只有百花幫、七星門等寥寥幾家了,若是鬧出兄弟閻牆的鬧劇來,可就讓人笑掉大牙了。只是,這項工作應該早在泉州的時候就該完成了,怎麼會等到臨秋末晚了才動手呢?」
  聯想到魏柔對我的勸阻,這麼多的謎團讓我的心情實在無法好起來。拿起六娘與無瑕共同整理好的資料,又把百花幫等幾個重要門派的資料重新細看了一遍,卻發現在易湄兒的名字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行批註,那鐘王小楷極是秀麗,正是六娘的筆跡。
  「疑為練家中人。」
  區區六字卻讓我心頭猛的一震,練家,自然是出了清風和練青霓這兩大高手的那個神秘練家了,如果連易湄兒也是練家子弟的話,一家三掌門,那可真是武林一段佳話了,只是此刻看到的這「練家」二字,卻頗有張牙舞爪之勢。
  六娘心中所疑,向不虛發,易湄兒與練家有關,幾乎是可以蓋棺定論的事情了。
  「魏柔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情報讓我對易湄兒的身分產生了懷疑,就派梅娘前去練家和百花幫的所在地湖州暗中調查,若沒有出錯的話,易湄兒該是練家替清風秘娶的妾室之一。」六娘解釋道。
  「這兄妹不是因為庶出遭家人白眼才相繼出家的嗎?那麼兩人該與練家斷絕往來了才對,練家怎麼會替已經反出家門的清風娶妾呢?清風又怎麼肯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接受呢?」
  「動兒,其實江湖之大,奇人隱士頗多,許多人身懷高強武功卻籍籍無名於江湖。」六娘卻答非所問地道。
  想起眼下還在南浩街上賣餛飩的南元子,我不禁頗有感觸的點點頭。
  「練家就是這樣一個家族,他們家族生意中見不得光的那一部分遠比檯面上大家看到的大得多,而且應該與江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平素不顯山不顯水的,別人都忽略了它,不過到了上一代的練家家主也就是清風真人的父親的時候,練家似乎有意進軍江湖,但也只是淺嘗輒止,之後,便傳來了練家兄妹先後出家的消息。」
  我一怔:「難道練家兄妹出家竟是計畫好的事情?」
  「我可沒這麼說呀!」六娘的笑容裡閃過一絲狡黠:「或許是過了十幾年之後,練家發現離家出走的這對兄妹其實都是武學上的奇才,之後為了家族的利益用心結納也說不定。不過,眼下練家的家主可是俗家姓名叫做練青峰的清風真人喲!」
  我頓時明白了六娘話裡的意思,既然清風肯接任練家家主之位,就等於他認同了世俗社會的一切,那麼娶妻納妾生子,這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了。
  只是武當掌門的頭銜對於練家來說實在是重要無比,清風在練家的一切都該是極端秘密的了,梅娘能得到這個情報,不知要付出多大代價。
  「怪不得易湄兒一開始就坐上了同盟會長老的寶座,這定是練家兄妹一力推舉的結果。齊放也該後悔當初放棄了練青霓吧,沒看出練家龐大的實力,實在是他一生少有的失誤!不過,收清風的兒子做女婿,倒是一步好棋呀!」
  原本我就懷疑宮難與清風有著特殊的關係,此刻就更有把握斷定,宮難就是清風的私生子,六娘不置可否,顯然她內心已經贊同我的說法了。
  「或許是大江盟這幾日才做通了易湄兒的工作,讓她顧全同盟會大局,又拿百花幫的例子來教育江南其他幫派吧!」我猜測道:「只是清風作主練家之後,恐怕不會就這麼甘心雌伏吧……」
Other chapters
Title & Chapter Author
第十卷 (1) -6
第十卷(上)
第十卷(下) 全文完
第十卷 (7) -12
Similar Novels
Title & Chapter Author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十一章 终)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十一章 终)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十)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九)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八)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七)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六)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五)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四)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三)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二)
玄媚剑 第十七卷 终卷 (一)
2/1-2/6无限恶堕:第三节:第十七卷
2018/1/1-1/7无限恶堕:第三节:第十三卷
10/1无限恶堕:第二节:第十二卷
鱼龙舞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
《红粉战驹》第十九卷 反客为主
《红粉战驹》第十八卷:抛砖引玉
《红粉战驹》第十七卷 偷梁换柱
《红粉战驹》第十六卷:声东击西
Recommend Novels
Title & Chapter Author
第九卷 (7) -12
第九卷 (1) -6
第八卷 (7) -12
第八卷 (1) -6
第七卷 (7) -12
第七卷 (1) -6
第六卷 (7) -12
第六卷 (1) -6
第五卷 (7) -12
第五卷 (1) -6